那片黑 第二部【第十章:沒有拒絕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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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黑》第二部
第十章:沒有拒絕的意圖
ocoh說:「此篇登場的人物是真有其人。若此人有天向我提出邀請,或作一些事情,或到某個地方去,我相信自己不會拒絕。生命中,總有一些一直停留的記憶,但這與珍惜無關。」

  十月十二日,星期三,這又是一個工作天,我離開住所,步往太和站。作了一個惡夢,印象深刻得難以抹掉,是關於小君的外遇,這似乎成為我的夢魘。一早醒來,我在家裡無聊,倒不如提早出門。也由於時間充裕得有些過分,冒起一個特別的念頭,一個人步伐緩慢的走到再見咖啡室閒坐。我不清楚奧治會否在稍後現身,這不是重點,反正我們沒約,唯有看情況、看緣分。
  偶遇是一種緣分,人際關係如何糟糕的人也擁有千絲萬縷的緣分。朋友數目雖然不多,我卻幸運的遇到小君,在茫茫人海裡,能夠碰到僅僅的一個人,這已經很了不起;能夠用上六年時間來交往,同樣不容易。每個人的青春都有限,在年輕時遇上的每一個人物都別具意義,都是刻骨銘心的。
  現在是早上九點鐘,我點了一杯熱牛奶咖啡,喝咖啡成了老習慣,仰賴它的提神作用,苦澀的味道親切熟悉,甚至是可愛。在沒有服藥的日子裡,我依然保留這個習慣,或許多喝咖啡可以減低病發的機率,這是純粹的猜測,沒有任何醫學根據。
  咖啡室剛好在九點前開始營業。回來工作的職員不多,到來的客人也不多,恰好讓我享受難得的悠閒寧靜,想把這片刻維持下去,讓心靈上的安慰得以保留。我是內向的人,需要以安靜的獨處來獲取完全的休息。
  打算闔上眼的瞬間,我收到一個手機短訊:「季賢,我是阿堅,你身在何處?」頓時間,我目瞪口呆,不能在第一時間肯定對方的身份,嘴裡重複呢喃著他的名字「阿堅」。他,我當然記得,只是無法相信發短訊來的人會是他,總以為我們的朋友緣分已盡,以為一切在中學時代已經結束得很乾脆。
  回過神來,我輸入簡單的回覆:「我在太和站的再見咖啡室。」平靜等待,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人的舊模樣,還有我們曾經的生活和經歷。任何事情總有結束的時候,永恆是最原始的渴望,是最瘋狂的妄想,我一直懷念過去。
  幾秒鐘過後,手機響起音樂,沒料到阿堅索性打電話過來:「喂,季賢,是我啊,好久不見,既然你身在太和站,我立刻過來找你。是再見咖啡室嘛,我知道的。你一定要等,我在十五分鐘內肯定到達,再見。」一把消失多年的聲音從手機聽筒傳出,他一口氣把話說完,我來不及反應,通話裡只是支支吾吾的說過「喂」、「嗯」和「再見」。
  我禁不住發笑,一個人在寂寞的咖啡室內傻笑。那傢伙自把自為,我未及回應,他已經掛斷通話,直接趕過來再見咖啡室,難道他沒想過我是需要準時上班的在職人士嗎?
  十分鐘轉眼過去,牛奶熱咖啡剩下少許,漫不經心的爵士樂偏偏造成了時間慢行的錯覺。一個惡夢、一杯咖啡、一個來電、一次等待,使我失去了回到辦公室工作的幹勁,在慵懶氣氛的包圍下,我覺得這一天是星期天才對。
  可惜,這是讓人無奈的星期三,是需要如常工作的星期三。
  中學時代,那個人是我的同學,也是關係要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土氣十足,叫李力堅。由於他討厭被人叫作「阿力」,所以老是要求我們稱呼他「阿堅」。老實說,兩個外號沒大分別,我實在無法理解他的固執。
  十八歲那年,阿堅離開了這個伴我們一同成長的城市,乘飛機到遙遠的荷蘭生活。由於缺乏有效的通訊途徑,我們漸漸失去聯絡,漸漸消失於對方的人生路上,他曾經是我的好伙伴,是不可多得的一位。剛才的短訊和來電表示他已經回港,我再次查看手機,發現一組陌生的手機號碼,是一堆沒有意義的數字。我想起在九月的某一天,曾經在咖啡室錯過一個來電,由於沒有顯示號碼,所以沒辦法回電,或是他打來的。
  阿堅遵守諾言,剛好在十五分鐘內來到咖啡室。我差點認不出他,他自小是運動健將,長得高大健壯,那時候我總覺得他酷帥十足。可惜歲月不饒人,今時今日,這個人竟然變成了胖子,看他挺著大肚子,假如披上長假髮,乍看來,會以為是個懷孕的壯婦人,形象嚇人。
  他從咖啡室的入口處急步走往我的位置,我目不轉睛的關視著那個礙眼的大肚子,他也察覺我目光有異,顯得一臉難堪。
  阿堅腼腆地說:「哈哈,抱歉了,那邊的的生活十分悠閒,加上近年疏於運動,所以順理成章的發胖了。」他一邊輕撫肚子,一邊為自己找藉口,但我認為發胖不是壞事,不解釋也沒所謂。
  我擠出微笑說:「不要緊,先坐下吧。」由於事出突然,我也不曉得應該採用什麼態度和表情,只好稍微客氣一點替他拉開椅子。
  「我曾經打電話給你,不過你沒有接聽,那是我回到香港的第一天,第一個想起的朋友就是你,於是有了聯絡你的念頭。」阿堅掛起坦率的表情,坐姿豪邁,不再像個幼稚的小男生。好久不見,往往最能察覺到對方的變化,我知道的不過是他從前的舊模樣,眼前的卻是時間線上真實的他。
  「哈哈,對不起,我常常錯過來電的,真的對不起。對啦,怎麼突然回來了?」我暗中揣摩和嘗試,卻無法找出讓自己滿意的神情和語調,依然含蓄客氣,這似乎不是對待老朋友的方式,我為此感到慚愧和氣餒。
  阿堅爽快答道:「長話短說,這一趟回來是為了參加叔叔的葬禮,不會逗留很久。」
  「是不是那個十分疼你的叔叔?」我依稀記得這個人物。
  阿堅頓時眼睛發亮,音調升高:「喔,你說對了,想不到你還記得他,果然厲害!」說起往事,夾雜的不是興奮,便是無奈;想起往事,我們都無能為力,情緒之中容不下魯莽衝動,如流水般緩緩的回憶,品嘗有過的甘與苦,那是我們一起經歷的青春,有過忘不了的點點滴滴。
  「當然記得,叔叔也是一位打球高手,擅長各種運動,算是你的啟蒙老師。還記得我們曾經一起打球,很懷念那段日子呢。」料不到一個壞消息喚起我們之間的共鳴,驚動了睡得香甜的情懷。
  阿堅臉色一變,神情驟然陰沉下來:「他得了癌症,經過幾年的治療也無法治癒,最後死於併發症。他受過很多苦,日子不容易,據醫生所說,他的意志非常堅強,能夠撐上幾年已經很難得。」
  「對不起……」那位叔叔去世的消息來得突然,我愣了一下,不曉得怎樣把話接下去。
  阿堅作了一個深呼吸,故作輕鬆地說:「不要緊,我們不如換個地方聊。由於習慣了荷蘭的生活,我在早上必須吃早餐,不然的話,我的腸胃會有不適感。」這傢伙向來比我活潑,懂得修理不妥當的氣氛。
  由於阿堅未吃早餐,我遺下不及半杯的咖啡,兩個人並肩離開咖啡室,在附近找到一家茶餐廳落腳。他隨隨便便的點了一個套餐,包括沙嗲牛肉方便麵、火腿煎蛋、吐司、一杯飲品。在一般的茶餐廳,這種套餐一般被稱為「常餐」或「特餐」,在早餐以外的時段也有供應。普羅大眾都清楚它的味道,一直廣受歡迎,來到這種地方,不是吃菠蘿油和蛋塔,便是吃套餐。
  我肚子不餓,所以沒有陪阿堅吃套餐,他卻主動要我替他吃吐司,我差點忘記他向來是個討厭吃吐司的人。嘴巴咬著食物,眼睛沒想法的八卦,目光遊走於茶餐廳內,這空間是低下階層社會的縮影,坐著一些中年大叔,偷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是計程車司機或搬運工人,一邊咀嚼食物,一邊高談闊論,這只是忙碌一天的開始;坐著一家大小,有兒有女,一家人分享兩個套餐,勉強足夠飽餐;還有在茶餐廳工作的阿姨們,她們忙個不停,一身汗水,踩著濕漉漉的地板,效率卻高得教人佩服。
  看到此情此景,心裡有了一個想法,慶幸自己身處裝修簡陋的茶餐廳,提著一片暖烘烘的吐司,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懷念好時光,珍惜人情味,這是我們的城市,是最可愛的故鄉。或許,在有生之年會目睹太多殘酷的變幻,難免心灰意冷,但在燭光熄滅之前,繼續享受她的溫存。
  或許,我們的想法過分消極,城市尚有一絲曙光,前景不是想象的暗淡。
  經過一段時間,阿堅才問到:「季賢,忘了問你,今天需要上班嗎?」
  我苦著臉說:「要的……要的……」本來打算開口埋怨,卻壓下了那情緒,情況像欲言又止,我還在尋找更適合的態度對待阿堅,擔心自己說錯話,破壞了朋友敘舊的歡愉。這是難得的敘舊,我渴望已久,甚至以為這是自己單方面的妄念。
  阿堅用命令的口吻說:「倪季賢,快打電話告假,我們要到一些地方去。」
  「呃……我試試看。」我竟然完全沒有拒絕的意圖,自己也覺得奇怪,而且他指的「一些地方」,到底會是什麼地方呢?
  李力堅突然現身,決意拿走老朋友的工作天,我只好壓抑著好奇,假裝著冷靜,儘可能處理這種突發情況。
記憶是故事的接收器
也是產出者
小說因此成為記憶的載體
演繹起無數人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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