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9月 18, 2016 4:36 pm
地處北緯三十五度的東京仲秋太陽下班特別勤快，剛剛細川龍馬與謝子言離去時庭院還灑滿餘暉，這會兒卻已是一片昏暗。服務生與保鏢進來看到房內的兩個人坐在那裡望著庭院發楞，也不敢出聲驚擾，默默把房間的燈打開後就立即退了出去。又過了許久之後，寂靜才被羅伯特．甘迺迪乾啞的聲音打破。
「比爾，他真的只是一個三歲小孩嗎？」
威廉．衛斯理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低聲說：「據說他是在二月出生的，所以嚴格說起來，他還不滿三歲。」
羅伯特．甘迺迪神情有點恍惚地說：「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嗯，我不記得了；可是，我知道我的小孩在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比爾，我們可能碰到一個不得了的政治天才！」
威廉．衛斯理臉上的苦笑之色更濃，因為就和羅伯特．甘迺迪一樣，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他這個哈佛大學政府學系畢業的高材生也被謝子言嚇到了。
在今天下午，謝子言說出了他所「夢到」的未來半世紀世界的政治發展。那是一個以美蘇中三國為主角，以其他各國為配角的戰略大棋局，而其中又與各區域政治經濟勢力合縱連橫的小棋局緊密聯繫。這其中的發展看似詭奇，細思後卻又覺得有其合理性。
如果謝子言說的只是這樣，那羅伯特．甘迺迪和威廉．衛斯理還只是會為這個夢感到驚奇，問題就在謝子言後來又說了如何應對他夢中那個令人憂心的未來世界發展的策略，而那卻又是一套令人匪夷所思的戰略與戰術。縱然是曾在古巴飛彈危機時參與美蘇談判的羅伯特．甘迺迪也聽的目眩神馳，為謝子言所提戰略戰術的規模宏大與構思精密所折服。
整個美國政府的官員專家們都想不出來的計畫，卻是被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提出來了，這怎不讓他們震驚？
而威廉．衛斯理所受到的震撼，絕對是比羅伯特．甘迺迪要大得多，因為他很清楚，那個小男孩在今天展現驚人的政治戰略天才之前，已經表現出是個當之無愧的文學與音樂天才。他甚至還聽說，吳大猷那個舉世聞名的大物理學家收了那個小男孩當學生，似乎是認定那個小傢伙會成為不得了的大科學家。這世界的天才其實不少，只是所謂的天才通常也只能在一兩個領域展現天賦，像小傢伙這樣全面性的天才，至少在當代世界還沒聽說過。
威廉．衛斯理自認是個天才，而這也是他從小到大得到的普遍性評價。但現在他卻覺得很悲哀，因為他碰到了比他更天才的人。
不過，他很清楚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所以他打起精神說：「博比，至少我們該慶幸，邊森向甘迺迪家族伸出了友誼之手。如果他說的越南、捷克和軍情局那個秘密行動的情報能被證實，那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
「已經被部分證實了，」羅伯特．甘迺迪悶聲悶氣地說：「昨天我不是抽空見了軍情局的人嗎？他們向我報告了那項秘密行動。」
威廉．衛斯理卻沒有表現出驚訝，有了這幾個月的經驗，他對謝子言那個預知夢的準確性早深信不疑了。只見他側頭略微思索一下後說：「既然這樣，博比，你不覺得該回報邊森的友誼嗎？」
羅伯特．甘迺迪聞言輕笑說道：「我還在想該怎樣回報邊森呢，原來你才是他的經紀人。」
威廉．衛斯理也不惱羅伯特．甘迺迪的說笑，從上衣口袋裡取出前天細川龍馬給他的紙條遞過去。
羅伯特．甘迺迪拿過紙條很認真地看完，就皺著眉頭說：「要幫他和他的家人取得美國公民身份不難，但要中情局或軍方為他家將一大批黃金珠寶秘密運出台灣，恐怕得等越南那邊的事確認後才有可能。還有，十部IBM最新的大型電子計算機……」他有點遲疑，因為他知道現在這東西的敏感性，白宮那邊不會輕易同意的。
威廉．衛斯理接過話說：「細川龍馬說了，其中兩部是謝家的公司要用的，另外幾部是要送給台灣的幾所大學和研究機構。他說他瞭解美國的疑慮，因此願意在合約上加一項特別條款──只能用於非軍事用途，否則美國政府可以隨時派人拆毀。」
羅伯特．甘迺迪聞言眉毛一揚輕笑說：「這倒是個好方法，好吧，只要能在合約上加入這一條，我就有把握讓他們買到這些機器。」
……………
「雖然我必須承認，你給他的那些想法實在是令我驚嘆，但是，你不該說那些話的。」
正在看窗外東京街景的謝子言聞言轉過頭來看著面有憂色的細川龍馬，又轉頭看了一眼司機，這才低聲對細川龍馬說：「龍馬叔叔，我想了好多天，覺得有必要賭一下。我們希望他能幫我們的忙，總得讓他知道我們想幹什麼。」
「唉！既然你是思考後才這樣做的，那就好了……。」細川龍馬搖搖頭，轉移話題說：「我先送你回飯店，你爸媽也該回去了，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你可是主角。」
「嗯！」謝子言點頭應是後又想起一事，趕緊問道：「龍馬叔叔，明天辦簽書會的伊勢丹百貨有沒有賣棒球球具？」
這個問題出乎細川龍馬的意料，他一愣後說：「棒球球具？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這種東西不應該都是去體育用品店買嗎？」
「這樣啊……，」謝子言有點失望，旋即又問道：「叔叔，那這幾天你能不能帶我去體育用品店，我想買棒球用具。」
「呵呵，當然可以。」細川龍馬應允之後，卻又好奇地問：「阿言，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打棒球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謝子言搖搖頭說：「我不是為自己買的。之前我在報紙上看到台東紅葉國小棒球隊的事，說他們窮得沒鞋子穿，練習時只能用石頭當球，可是球卻打的很好。我就拜託二姑幫我買球具，我想送給紅葉少棒。可是二姑找了好幾家店，都說沒有賣那麼多球具……。」
細川龍馬聽完後笑的很開心，卻是高聲用日語對前座的司機說：「一朗，你覺得阿言是不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對了，一朗，我記得你的兒子是棒球隊的，你該知道哪裡有賣棒球球具吧？」
謝子言有點好奇地想從後視鏡打量著高田一朗，卻瞥見一臉酷樣的高田一朗也正從後視鏡看著他，就吐了舌頭扮鬼臉想逗高田一朗笑。高田一朗果然笑了，然後……
「連笑都笑得這麼酷，龍馬叔叔是從哪裡找來這麼性格的司機啊？」謝子言心裡嘀咕著，卻是對高田一朗更好奇了。因為他早就發現，細川龍馬和一身江湖氣息的高田一朗間的相處模式，實在不像是雇主和司機的關係。
這時卻聽高田一朗用台語向細川龍馬說：「龍馬，這小孩看來比你還聰明呢……，嗯，我是知道哪裡有體用用品店，我可以帶你們去。還有，他似乎是不太能理解我們的關係。」
細川龍馬笑笑點頭，轉頭對因聽到高田一朗竟然用台語講話被嚇一大跳的謝子言說：「阿言，一朗的祖父是台灣人，他雖然沒去過台灣，卻是會講台灣話的。一朗是我小時候的鄰居，那時只要有人欺負我和舞子，一朗就會出面保護我們。現在嘛，你知道我身體不好，所以一朗才自願替我開車的。」
細川龍馬的話才說完，高田一朗卻是不客氣地打臉說：「龍馬，我看這小孩既聰明又善良，你該告訴他真相的。」
說完，他也不管一臉苦笑的細川龍馬，逕自對謝子言說：「阿言，我年輕時開始工作的時候常受到一位大哥的照顧，後來那個大哥被人殺成重傷，我就去幫他報仇也把對方殺成重傷。我進監獄的時候太太剛生小孩，幸虧有龍馬的媽媽照應，她們才能衣食無缺的等到我出獄。所以龍馬要待在東京創業時，我就自願來替他開車。不過，龍馬是個善良又念舊情的人，所以他給了我很高的薪水，還依舊當我是朋友而不是他的部屬。」
謝子言眨了眨眼，心裡只是想：「龍馬叔叔的媽媽真會做長期投資，幫兒子找了一個好保鏢。嗯，我是不是也該學習一下，好幫自己找個好打手？嗯，找誰好呢？明武叔叔的武力值不錯，不過他是長輩我不好使喚。金隆的潛力值得期待，可是也不知怎麼時候才派得上用場……。」
……………
「從你們的計畫來看，你們是顯然對外匯買賣缺乏足夠的認識。這種小家子氣的操作方式，能賺到投入資本的三倍就不錯了！」
說話的是一個相貌十分英俊但卻流露一股玩世不恭神情的中年金髮男子，從他不時用眼神勾引鄰桌一個金髮美女來看，這人根本就是個花花公子。不過，細川龍馬夫婦和田島京聽了這個叫讓．保羅．馬吉梅爾的法國男子的話後，卻是飛快地互看了一眼，這才由細川龍馬說道：「那麼，馬吉梅爾先生，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讓．保羅．馬吉梅爾是藤原美智子的表哥，他是在聽說表妹遭炸彈攻擊受傷後匆匆由巴黎飛去香港的。剛好藤原美智子聽木村由伸說因為要執行突擊英鎊的計畫會在十月底去歐洲，覺得這事該找一個熟悉歐洲金融圈的人幫忙比較好，就建議木村由伸不妨找讓．保羅．馬吉梅爾幫這個忙。
藤原美智子的眼光很毒辣，確實一眼看出了這個被田島京戲稱為「吃牛排行動」的計畫最大的漏洞──參與策劃的人沒有一個是懂外匯市場運作的。若林俊彌、田島京、木村由伸三人確實是極優秀的財金人才，可是若林俊彌擅長的是股市和購併，田島京的長項是財務管理和總體經濟分析，木村由伸在企業管理和股票操作上很厲害，但偏偏三人在外匯這一塊上都很弱。至於史東大律師，他熟悉英國的法令和產業狀況，卻也拙於外匯買賣。
木村由伸這個小白臉自然是聽女友的話，而田島京身為木村由伸的死黨，對藤原美智子這個女人還算有些瞭解，加上藤原美智子說的確實沒錯，所以也就建議細川龍馬和讓．保羅．馬吉梅爾見面談談。
讓．保羅．馬吉梅爾是昨天陪著藤原美智子回到日本的，本來田島京還想過幾日再聯絡這個花花公子，但他今天早上得到的一個來自大藏省官員的消息－－最慢在十一月初日本會退出英美主導的黃金儲備池機制，卻使他焦躁起來，覺得非盡快與這個花花公子金融家見面不可。
黃金儲備池是英美主導的貨幣穩定機制，其要求十個工業國家將國庫黃金集中交給英格蘭銀行保管與運用，以協助美國因應越來越大的美元貶值壓力。但其他國家可不是傻瓜，在歷經長期談判要求美元貶值卻遭美國拒絕後，法國戴高樂政府已在今年六月退出黃金儲備池機制，拋掉手上的美元將自己的黃金全搬回國。
法國是黃金儲量大國，其退出黃金儲備池制度立即使美元貶值壓力大增。英美自然無法容忍法國的做法，但向來強硬的戴高樂根本不理會英美的施壓。然而拳頭也很硬的戴高樂不怕，其他的國家卻沒他這麼有種。所以雖然明知被英美坑了，其他工業國家還是只能含淚當冤大頭。
人善被人欺，在謝子言前世的時空中，自私狡猾的約翰牛為解決英鎊的貶值壓力，在與美國聯手施壓不許其他工業國家退出黃金儲備池之時，卻在今年十一月十八日無預警地一口氣將英鎊貶值百分之十四。這一來金融投機客再不能利用英鎊被過度高估的漏洞以英鎊兌換黃金，卻使那些手上有英鎊的人都賠慘了。尤其是像比利時德國荷蘭加拿大和日本這幾個工業國家，先前可是被迫持有巨量的英鎊，活生生地又被約翰牛陰了一把。
然而，在這個時空中，由於謝子言這隻妖蛾亂搧翅膀和細川龍馬亂嚼舌根，日本總理佐藤榮作開始懷疑英國政府英鎊絕不貶值的保證，要求日本駐英外交人員進行私下調查。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因為從某些蛛絲馬跡來看，英國政府確實是瞞著其他國家在做一些小動作；而如果英鎊真的貶值百分之十四，日本國庫可是會損失好幾億美元！這張好人卡的賣價太高，日本政府是寧願得罪英美也不願再當冤大頭。
佐藤榮作是個狠人，除了下令開始籌劃將國庫的英鎊都拿去英格蘭銀行兌換黃金外，還乾脆要追隨高盧公雞的腳步退出黃金儲備池機制。只是這一來田島京就抓狂了，因為日本的動作勢必引起其他冤大頭國家跟進，也會讓歐美金融投機客立即大舉跟進，如此就會大幅限縮田島京他們這些歐美金融圈圈外人操作及獲利的空間。所以田島京才像火燒屁股一樣，要求細川龍馬在今天就來見讓．保羅．馬吉梅爾。
這會兒細川龍馬他們急著聽讓．保羅．馬吉梅爾的建議，但這個花花公子卻像是有意逗弄細川龍馬他們似地，先是舉起手中的紅酒向一個棕髮美女做了個邀飲的手勢，又不疾不徐地啜飲一口紅酒後，這才慢慢說：「美智子的男朋友說你們在籌備大行動，這讓我很好奇，以前我可沒聽說過日本人會想進入歐洲金融圈。」
細川龍馬和田島京都知道讓．保羅．馬吉梅爾這是想套問出細川龍馬他們有什麼情報依據。關於這個問題他們在來的路上已達成共識，所以細川龍馬連一絲猶疑都沒有地就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張紙上首先寫的是年初以來倫敦黃金儲備池被兌換出去的黃金數量，以及目前英國各產業的狀況，這些都是港府財政司那幾個新世界實業的內線給的數據。在這些數據之後，卻是看似預言的兩行字－－「英國政府準備在十一月十八日宣布一英鎊兌美元匯率降為二點四美元」、「一九六八年五月巴黎會發生長達一個月的大動亂，騷亂將蔓延至法國多數城市與鄰國。」
讓．保羅．馬吉梅爾一目十行地看完紙條上的英文字和阿拉伯數字，臉上立即出現夾雜著了然、驚訝與迷惑的奇怪誰情。沉默了快一分鐘後，他才開口說道：「我在報紙上見到了美國甘迺迪參議員訪問一家出版社的消息，據說那家出版社的老闆是細川先生……？」
細川龍馬聞弦歌知雅意，微笑回道：「我們和美國人沒關係，我們只是一個由日本和台灣的民間人士組成的公司。」
讓．保羅．馬吉梅爾根本不信，但他有自己的野望，只要能達成他的希望，他才不在乎細川龍馬的背後是誰。所以他沉吟了一下，問道：「可以讓我知道你們準備花多少錢突擊英國佬嗎？」
細川龍馬側頭看著田島京，田島京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後說道：「至少一億三千萬美元。」
讓．保羅．馬吉梅爾聞言倒抽一口涼氣，他去香港探望表妹時多少調查了一下新世界實業的情況，卻是怎樣都沒想到這個忽然快速竄起的公司口袋這麼深。思量推敲了一下後，他才說道：「我有辦法讓你們獲利至少三十倍，不過，我有三個條件。」
等細川龍馬做了個請說的手勢後，讓．保羅．馬吉梅爾就好整以暇地慢慢說：「第一，我在里昂的銀行可以調度一千萬美元的流動資金，我要求用這筆錢入股你們的行動。第二，這次的行動由我指揮，不過你們的人可以擔任副手及監管資金的運用。第三，這次行動後，我要求在香港的新世界實業能擁有百分之十的股權。當然，我是用錢買的。」
細川龍馬與田島京低語商議幾句後，向花花公子金融家說：「前兩個條件沒問題，但新世界實業的股權最多只能給你百分之五。」
讓．保羅．馬吉梅爾搖搖頭說：「百分之八！我聽美智子說她打算明年結婚，我只有這一個表妹，我打算送她百分之三的新世界股權當結婚賀禮。」
細川龍馬夫婦和田島京聞言都笑了，細川龍馬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我從自己的股份裡賣百分之三給你。」
讓．保羅．馬吉梅爾很滿意，就也不再藏著腋著，爽快地說出他的方法。
「你們原先想利用英籍銀行的短期貸款，在英鎊貶值前借出英鎊，到貶值後還回去賺中間的利差。以現在的利息來看，這種方法最多只能賺到百分之五的利差，所以這是個笨方法。」
「我的方法有幾個步驟，首先是在全世界利用外匯保證金和外匯期貨賺錢。所謂的外匯保證金，就是我們拿一筆資金給銀(或經紀商做保證金，向他們借一筆錢做外匯買賣。基本上能借到的錢可以高達保證金的數百倍，所以我們可以向許多家銀行同時借錢進行外匯買賣。就算單筆賺的錢不多，可是這世界有多少家有外匯保證金制度的銀行？一百家？三百家？還是五百家？只要你們的情報是正確的，我們的獲利就會是驚人的。」
「同樣地，如果你們的情報正確，那我們就可以在各期貨市場買賣外匯期貨。期貨交易的利潤可以達到三十倍之多，就算我們只投入五千萬美元在期貨市場上，那我們也可以賺到十五億美元！」
說到這裡，花花公子金融家端起酒杯啜飲一口後，似乎是對酒還算滿意，雙眼微瞇一臉享受地嘆了一口氣後，才又說道：「你們原訂的計畫裡有購買黃金這一項，這是正確的。不過，你們的操作方法得做點修改。我建議向世界各地的英籍銀行貸借英鎊，每一家借個幾萬幾十萬即可，等英鎊一到手立即兌換成黃金。只要英鎊一重貶，我們在償還貸款時先就賺了一筆；而英鎊貶值後黑市金價必然上揚，我們在適當時機將黃金脫手，這又賺了一筆。」
細川龍馬等人聽到這裡，心中都浮起怪異的感覺。其實當初謝子言提議利用這次英鎊重貶的機會囤積黃金時，就曾提出兩種操作手法，一個是直接用英鎊向倫敦的英格蘭銀行兌換，另一個就是現在讓．保羅．馬吉梅爾提出的方法。只是那時謝子言說了，這個方法浪費人力，且搞不好會有規模小的銀行因而倒閉。這個方法是招英國人的仇恨，能不採取就不要採取。連謝子言都知道的事，讓．保羅．馬吉梅爾不可能不知道，莫非……他是故意的？
果然，只見法國花花公子金融家嘴角露出一抹獰笑繼續說道：「英國政府將英鎊大幅貶值的目的，無非是阻止黃金外流及拯救出口。不過，英鎊重貶就能救得了英國的出口嗎？這幾十年來英國佬寧可將錢拿去放貸也不願投資英國的工業，就憑他們現在生產的那些爛東西，就算英鎊重貶也沒什麼人要買。而且，英鎊一重貶進口原物料價格就會上漲，所有的內需產業成本會立即大增。哼哼！我看英國佬有苦日子過了。」
這傢伙擺明了就是要和英國人過不去，所以鶴田遙忍不住問道：「失禮了，瑪吉梅爾先生，請問你是不是很恨英國人？」
鶴田遙必須搞清楚這個問題，因為香港那邊可是有幾個英國人同事呢。不過，鶴田遙很快就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了。
「恨英國人？」花花公子金融家眉毛一揚，糾正說：「美麗的細川夫人，我想妳誤會了，我可是很喜歡英國美女的。當該死的英國佬讓她們陷入困境時，我很樂意張開雙手歡迎所有的英國美女投入我的懷抱。」
三個日本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是三條黑線。敢情這法國佬願意參與這次的行動，就只是為了去英國泡妞啊！
細川龍馬苦笑著搖搖頭對讓．保羅．馬吉梅爾說：「好吧！我們不討論關於英國美女的問題。那除了你剛剛說的之外，你還有什麼建議嗎？」
讓．保羅．馬吉梅爾又喝了一口紅酒後，充滿自信地說：「如果你們那個明年五月法國會出大問題的消息是對的，那我建議你們把其中一部份獲利換成法朗，然後快去兌換成黃金。接著，你們可以重演在英鎊上使用的手法，狠狠賺上一筆。」
鶴田遙又忍不住問道：「瑪吉梅爾先生，你似乎不介意我們利用法國的災難賺錢？」
花花公子金融家學美國人那樣聳聳肩，雙手一攤說：「我是法國人沒錯，可是我更是一個銀行家。更何況……」他臉色暗下來，語帶恨意地說：「要不是那些該死的政客和資本家，我也不會在一戰中成為孤兒……。」
細川龍馬和田島京互望了一眼，都知道木村由伸為什麼主張和這法國佬合作了。因為讓．保羅．馬吉梅爾雖是法國的金融家，但這傢伙內心卻仇視英法兩國政府和推動一次世界大戰的兩國資本家。像他這樣的人，絕對是把僅有的親戚藤原美智子一家當成自己人，也可能愛屋及烏地對木村由伸和他的朋友好，卻不會在乎法國的生死，更別說是英國了。
既然窺見了讓．保羅．馬吉梅爾的內心世界，細川龍馬就決定進一步揭露行動的目的。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公文夾推到花心法國佬的面前，微笑說道：「這是我們對未來十年世界經濟情勢的預估，我希望在這次英國的行動結束後我們能成為長期的合作伙伴。另外，裡面有一份清單，是我們希望收購的產業名單。如果有可能，我們希望能盡早布置相關的活動。」
花花公子金融家漫不經心地打開公文夾，可是當他掃了一眼第一頁上的內容時，他的瞳孔就忽然放大了。然後他抬起頭來瞪著細川龍馬，細川龍馬卻是微笑不語，只是舉手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等讓．保羅．馬吉梅爾迅速將整份資料都看完後，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讓活動過度劇烈的心臟稍稍舒緩後，這才驚疑地問：「你們這份評估是從哪來的？還有，你們這是想買下歐洲和美國嗎？」
「買下歐洲和美國？哈哈，你真是會講笑話。」細川龍馬笑著搖搖頭，然後一臉嚴肅地說：「我們只是想買下某些企業和……技術，讓我們想要保護的土地強大起來，讓我們想要保護的人能無憂無慮地生活。至於這份評估，很抱歉，依照目前我們的合作關係，我還不能告訴你它是怎麼來的。但是，你可以從下個月英國發生的事來檢證它的正確程度。」
……………
「神野小姐，待會兒簽書會開始之後，妳得多注意一下阿言的狀況，不能讓他太累了。」
「中原先生，你這組人一定得把秩序維護好，如果發生不能控制的騷動，你的任務是優先保護作家的安全。」
「矢田小姐，妳……。」
看著鶴田遙在那裡發號施令，謝子言吐吐舌頭問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姐姐：「阿姐，妳覺得鶴田阿姨像不像女強人？」
謝子卿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女強人，所以她只能點點頭，然後傻楞楞地問：「阿弟，他們在說什麼？」
「唉！我是豬啊，怎麼忘了姐姐聽不懂日語……。」謝子言暗暗罵自己笨，嘴上卻是轉移話題說：「阿姐，妳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一聽到生日禮物，謝子卿就眉開眼笑起來。謝家是沒有為小孩過生日的習慣，不過前一陣子細川舞子敲鑼打鼓地幫阿容慶生，讓謝子卿是又嫉妒又羨慕。謝子言不想讓姐姐覺得不如阿容，就堅持要自掏腰包買禮物給姐姐。只是現在的謝子言雖然賺了不少錢，卻沒有動支這些錢的權力。還好林景子還算開明，答應謝子言這次他可以花錢買禮物送家人及朋友。當然，錢還是由林景子保管，由她為兒子付錢。
謝子卿還在想著要什麼禮物時，卻見一個泉月的職員和一個像是伊勢丹員工的人匆匆走進來，低頭對正在與謝安京夫婦講話的細川龍馬說些什麼。細川龍馬聽完後眉頭皺了一下，就招手要謝子言過去。
「阿言，看來我低估了你這本書受歡迎的程度。我們本來以為只會有一兩百人來參加簽書會，可是現在百貨公司都還沒開幕，門口就擠了三四百個要參加簽書會的人。」
細川龍馬才一說完，林景子就驚呼：「啊？怎麼會這麼多人？」至於謝安京嘛，他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似乎是覺得這個兒子變得很奇怪似地。
謝子言知道細川龍馬想說的意思，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還算好看的手掌後，咬牙說道：「以前我聽阿公說過，做生意時要感念讓我們賺錢的客人。人家花錢買我的書，這是讓我有錢賺，我不能讓他們失望！不過……，」說到這裡他的小臉蛋就有點垮下來了，苦著臉說：「我中午要睡午覺。」
細川龍馬笑了笑，出聲把一個看來十分精明能幹的短髮女孩叫過來，鄭重說道：「井上小姐，今天簽書會的事務是由妳總負責的吧，中午時我和社長會陪謝先生去赴一場約會，妳要記得幾件事。第一，十一點半的時候向來參加簽書會的人宣布，作者在中午十二時到下午十四時必須休息，如果他們願意等待，我個人出錢招待他們享用豬排飯。第二點，妳得去和伊勢丹的人聯絡，和他們協調如何做最好的安排。」
稍頓，他神情嚴峻地繼續說道：「最後一點，到了十七時三十分，不管後面還有多少人在排隊，簽書會都必須結束！至於如何補償那些向隅者，由妳在職權範圍內決定。」
等這個叫井上馨的女孩轉身離去，謝子言就忍不住問細川龍馬：「龍馬叔叔，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們出版社到底從我的書上賺到多少錢了？」
也難怪謝子言要好奇，他的稿酬很高，細川龍馬卻還能這麼大方地自掏腰包請來參加簽書會的人吃午飯，這表示泉月從這本書上賺到的怎樣也不會少。事實上，不只是謝子言好奇，他的爸媽也是滿臉狐疑地看著細川龍馬，那神情分明是懷疑細川龍馬污了他們寶貝兒子的辛苦錢。
細川龍馬只覺又好氣又好笑，解釋說道：「阿言，到昨天為止你的書賣了快十七萬本，我們估計到年底應該可以賣出五十萬本。出版社在每一本書上賺到的利潤或許不多，但有五十萬本的量這總和利潤就很可觀了。而且……」
他笑了一笑後說：「重要的是廣告效果和因而帶動的商業利益。如果我沒猜錯，待會一定會有記者來採訪你這個受到甘迺迪參議員青睞的小作家。你想一想，當他們知道泉月是這樣子為讀者考量時，他們會怎麼報導？你再想想，當人們看到這些報導時，會不會增加購買你的書和泉月其他出版品的慾望？」
這下子謝家三人全都張大了眼睛瞪著細川龍馬了，謝安京夫婦那表情就是一副看到大奸商的模樣，而謝子言看細川龍馬的眼神卻是充滿了讚嘆與佩服，還帶著一絲的恍然大悟－－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細川龍馬能在短短幾年間創造出這一片江山了。
……………
細川龍馬夫婦、謝安京夫婦和謝子卿在十一點的時候就離開伊勢丹百貨了，他們是去赴勸業銀行高層的午宴。謝安京夫婦這趟來日本可不是只為了銀行開戶置產和看兒子出風頭，他們得代表謝家簽好幾份合約，見一些必須要見的人，如果再加上購物，時間就緊得很。所以林景子雖然心疼兒子，也只能讓謝子言一個人去面對那些瘋狂的書迷。
真要說起來謝子言的書迷還是很理性很克制的，畢竟來參加簽書會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有父母陪同的小孩。真正出問題的是媒體記者，而這都是一個不速之客害的。
不速之客是馬克斯．史密特的表妹海蒂．克魯格，這個女人來了也不排隊，找了泉月的工作人員說她是謝子言的朋友，就大剌剌地直走到謝子言身旁來。這時謝子言一邊與書迷交談、幫他們簽名，一邊還要應付幾個記者的問話，正是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瞥見這個手上拿著他的書臉上卻帶著看熱鬧神情的女人走過來，他還以為自己累到眼花了呢。
「嗨！小男孩，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和羅伯特．甘迺迪那個混帳見面的報導，你怎麼可以和那個劊子手眉來眼去呢？」
「喂！海蒂，我這麼忙，妳還來搗蛋，妳是想提早來要萬聖節糖果嗎？哼，妳搗亂了我的簽書會，小心我在糖果裡下毒。」
「小男孩，怎麼我們才多久沒見，你的心腸就變成像巫婆的心腸一樣黑？我可是搭了一百多公里的車來看你的，你總該請我吃頓飯吧？」
「海蒂，請妳吃飯可以，但現在龍馬叔叔和我爸媽都不在，我身上連一塊錢也沒有，妳得等到傍晚簽書會結束。現在嘛，我得先招呼熱情的讀者們。」
「熱情？我看你的書迷都很沉默啊！」
「誰說的，妳看……，呃，他們是怎麼啦？」
這時謝子言才發覺，會場裡竟然只有他和海蒂．克魯格講話的聲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日本人都是沉默地看著他們，而他們的眼神裡卻都是小星星。
見謝子言發問，在海蒂．克魯格進來時正在訪問謝子言的一個年輕女記者才怯生生地說：「先生，沒想到你可以和美國人用英語交談，還講得這麼流利……。」
謝子言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嘴上卻是說：「青柳小姐，她是德國人……，不過，我和她交談時用的確實是英語，只是我的英語說的不好，倒是讓青柳小姐看笑話了。」
謝子言的「謙虛」讓一眾日本人既鬱悶又佩服－－人家用英語嘰哩呱啦地說了半天，我們卻是沒聽懂多少，這大和民族的臉都讓我們丟光了；更何況，人家年紀這麼小就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卻還這麼謙虛，相比之下，我們這些人都是白活了。
這時謝子言眼角瞥見井上馨向他猛打手勢，也在與負責照顧他的神野櫻子低聲說些什麼。他一愣之後，立即明白井上馨的意思，用日語向海蒂．克魯格說：「海蒂，我請人帶妳先去休息室好不好？妳看都十二點了，我得趕快幫書迷簽名。」
海蒂．克魯格笑笑點頭，用遠比謝子言蹩腳的日語說：「可以呀，反正我今天就是特地來看看你的，不趕時間。」
神野櫻子趕緊過來要帶海蒂．克魯格去伊勢丹為這次活動準備的休息室，那個姓青柳的記者眼睛一轉，靠到海蒂．克魯格的身邊問道：「妳是海蒂小姐吧，請問妳和謝先生是什麼關係？」
「謝先生？」海蒂．克魯格楞了一下，才想到日語中「先生」這個詞是對老師、醫生、作家、政治家的敬稱，於是她忍不住發笑說：「阿言雖然是我見過最有學問最厲害的小孩，可是稱他為先生這也太……。對了，妳剛剛是問我怎麼認識阿言的嗎？我的表哥和我的男朋友，都是從阿言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看著他長大的。」
叫青柳的記者一聽大喜，趕緊問道：「那麼，我能耽誤妳一點時間問妳一些問題嗎？」
這頭的謝子言看到搗亂的走了，還順便把記者也帶走了，不禁鬆了一口氣。當然，如果他知道後來海蒂．克魯格向記者說了什麼，那他一定會想掐死這個德國妞。但現在他還不知道，所以他安心地繼續埋頭服務書迷。
很快地十二點到了，在泉月工作人員一再地解釋與邀請下，還沒讓謝子言簽名的書迷拿著剛拿到的號碼牌，跟著工作人員用餐去了。當然，有禮貌的謝子言是不會先離開的，他站在會場門口不斷地向書迷鞠躬致歉，請他們吃完飯等下午兩點再回來。
沒一會兒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這時謝子言才發現有一個女子在向井上馨低聲說著什麼。謝子言一眼就認出那個女子和站在她身邊的小女孩，因為她們剛剛就站在要求簽名的書迷隊伍很前面的位置，如果不是海蒂．克魯格來分了謝子言的心神，或許剛剛她們就已經拿到簽名了。而從那女子一再鞠躬井上馨卻是一臉為難地望向謝子言這邊的情形來看，謝子言大致已猜到她們在說些什麼。
謝子言不想讓書迷失望，所以他走上前去很有禮貌地問道：「這位阿姨，請問妳是不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那個相貌清秀的女子見謝子言表露出願意幫忙的意願，向謝子言鞠躬後滿面羞慚地說：「我姓中森，我的女兒明菜很喜歡先生的書，我就帶著她想讓先生為她簽名。可是我們的家住得遠，家裡也還有其他孩子要照顧，所以……。」
謝子言一聽到那小女孩的名字後大吃一驚，趕緊仔細打量那個小女孩。他發現這個看來只有兩三歲大的小女孩還真有點那個大明星的影子，心裡狂喜想道：「哈哈！這真的是撿到寶了，如果十幾年後她開始大紫大紅時對她的粉絲說從小就愛看我的書，那我的書還不賣翻了？賣一百萬本……，不，以她當紅時橫掃亞洲的魅力，我的書至少也可以賣出三百萬本！哈哈，我要賺翻了啊！」
小財迷當下立即做出決定，很親切地對中森母女說：「中森阿姨，我很高興明菜喜歡我的書，所以當然可以幫她簽名。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我的家人去赴別人的邀宴了，待會兒我得一個人冷清清地吃午餐。如果妳們不介意的話，是否能和我共進午餐？」
中森太太有點猶豫，但謝子言剛答應幫明菜簽名，加上吃一頓飯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她看女兒也是一臉期盼，所以想了一下就答應了。
趁著泉月的工作人員帶領大家去休息室時，謝子言扯了一下走在旁邊的神野櫻子，低聲對她說：「神野阿姨，妳們有準備照相機嗎？如果有，待會兒記得幫我和中森明菜拍張合照，以後這張照片會很有價值的。」
神野櫻子笑著點頭，低聲回道：「當然有準備，不過先生你想的真周到，如果先生能和讀者合照的話，讀者確實會更高興的。」
「呵呵，我聽人家說過這種行銷術，就學著用了。」謝子言嘴上謙虛，同時心裡卻補充了一句：「不過，這是只有我能用的光源氏名人行銷術。」
「比爾，他真的只是一個三歲小孩嗎？」
威廉．衛斯理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低聲說：「據說他是在二月出生的，所以嚴格說起來，他還不滿三歲。」
羅伯特．甘迺迪神情有點恍惚地說：「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嗯，我不記得了；可是，我知道我的小孩在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比爾，我們可能碰到一個不得了的政治天才！」
威廉．衛斯理臉上的苦笑之色更濃，因為就和羅伯特．甘迺迪一樣，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他這個哈佛大學政府學系畢業的高材生也被謝子言嚇到了。
在今天下午，謝子言說出了他所「夢到」的未來半世紀世界的政治發展。那是一個以美蘇中三國為主角，以其他各國為配角的戰略大棋局，而其中又與各區域政治經濟勢力合縱連橫的小棋局緊密聯繫。這其中的發展看似詭奇，細思後卻又覺得有其合理性。
如果謝子言說的只是這樣，那羅伯特．甘迺迪和威廉．衛斯理還只是會為這個夢感到驚奇，問題就在謝子言後來又說了如何應對他夢中那個令人憂心的未來世界發展的策略，而那卻又是一套令人匪夷所思的戰略與戰術。縱然是曾在古巴飛彈危機時參與美蘇談判的羅伯特．甘迺迪也聽的目眩神馳，為謝子言所提戰略戰術的規模宏大與構思精密所折服。
整個美國政府的官員專家們都想不出來的計畫，卻是被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提出來了，這怎不讓他們震驚？
而威廉．衛斯理所受到的震撼，絕對是比羅伯特．甘迺迪要大得多，因為他很清楚，那個小男孩在今天展現驚人的政治戰略天才之前，已經表現出是個當之無愧的文學與音樂天才。他甚至還聽說，吳大猷那個舉世聞名的大物理學家收了那個小男孩當學生，似乎是認定那個小傢伙會成為不得了的大科學家。這世界的天才其實不少，只是所謂的天才通常也只能在一兩個領域展現天賦，像小傢伙這樣全面性的天才，至少在當代世界還沒聽說過。
威廉．衛斯理自認是個天才，而這也是他從小到大得到的普遍性評價。但現在他卻覺得很悲哀，因為他碰到了比他更天才的人。
不過，他很清楚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所以他打起精神說：「博比，至少我們該慶幸，邊森向甘迺迪家族伸出了友誼之手。如果他說的越南、捷克和軍情局那個秘密行動的情報能被證實，那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
「已經被部分證實了，」羅伯特．甘迺迪悶聲悶氣地說：「昨天我不是抽空見了軍情局的人嗎？他們向我報告了那項秘密行動。」
威廉．衛斯理卻沒有表現出驚訝，有了這幾個月的經驗，他對謝子言那個預知夢的準確性早深信不疑了。只見他側頭略微思索一下後說：「既然這樣，博比，你不覺得該回報邊森的友誼嗎？」
羅伯特．甘迺迪聞言輕笑說道：「我還在想該怎樣回報邊森呢，原來你才是他的經紀人。」
威廉．衛斯理也不惱羅伯特．甘迺迪的說笑，從上衣口袋裡取出前天細川龍馬給他的紙條遞過去。
羅伯特．甘迺迪拿過紙條很認真地看完，就皺著眉頭說：「要幫他和他的家人取得美國公民身份不難，但要中情局或軍方為他家將一大批黃金珠寶秘密運出台灣，恐怕得等越南那邊的事確認後才有可能。還有，十部IBM最新的大型電子計算機……」他有點遲疑，因為他知道現在這東西的敏感性，白宮那邊不會輕易同意的。
威廉．衛斯理接過話說：「細川龍馬說了，其中兩部是謝家的公司要用的，另外幾部是要送給台灣的幾所大學和研究機構。他說他瞭解美國的疑慮，因此願意在合約上加一項特別條款──只能用於非軍事用途，否則美國政府可以隨時派人拆毀。」
羅伯特．甘迺迪聞言眉毛一揚輕笑說：「這倒是個好方法，好吧，只要能在合約上加入這一條，我就有把握讓他們買到這些機器。」
……………
「雖然我必須承認，你給他的那些想法實在是令我驚嘆，但是，你不該說那些話的。」
正在看窗外東京街景的謝子言聞言轉過頭來看著面有憂色的細川龍馬，又轉頭看了一眼司機，這才低聲對細川龍馬說：「龍馬叔叔，我想了好多天，覺得有必要賭一下。我們希望他能幫我們的忙，總得讓他知道我們想幹什麼。」
「唉！既然你是思考後才這樣做的，那就好了……。」細川龍馬搖搖頭，轉移話題說：「我先送你回飯店，你爸媽也該回去了，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你可是主角。」
「嗯！」謝子言點頭應是後又想起一事，趕緊問道：「龍馬叔叔，明天辦簽書會的伊勢丹百貨有沒有賣棒球球具？」
這個問題出乎細川龍馬的意料，他一愣後說：「棒球球具？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這種東西不應該都是去體育用品店買嗎？」
「這樣啊……，」謝子言有點失望，旋即又問道：「叔叔，那這幾天你能不能帶我去體育用品店，我想買棒球用具。」
「呵呵，當然可以。」細川龍馬應允之後，卻又好奇地問：「阿言，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打棒球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謝子言搖搖頭說：「我不是為自己買的。之前我在報紙上看到台東紅葉國小棒球隊的事，說他們窮得沒鞋子穿，練習時只能用石頭當球，可是球卻打的很好。我就拜託二姑幫我買球具，我想送給紅葉少棒。可是二姑找了好幾家店，都說沒有賣那麼多球具……。」
細川龍馬聽完後笑的很開心，卻是高聲用日語對前座的司機說：「一朗，你覺得阿言是不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對了，一朗，我記得你的兒子是棒球隊的，你該知道哪裡有賣棒球球具吧？」
謝子言有點好奇地想從後視鏡打量著高田一朗，卻瞥見一臉酷樣的高田一朗也正從後視鏡看著他，就吐了舌頭扮鬼臉想逗高田一朗笑。高田一朗果然笑了，然後……
「連笑都笑得這麼酷，龍馬叔叔是從哪裡找來這麼性格的司機啊？」謝子言心裡嘀咕著，卻是對高田一朗更好奇了。因為他早就發現，細川龍馬和一身江湖氣息的高田一朗間的相處模式，實在不像是雇主和司機的關係。
這時卻聽高田一朗用台語向細川龍馬說：「龍馬，這小孩看來比你還聰明呢……，嗯，我是知道哪裡有體用用品店，我可以帶你們去。還有，他似乎是不太能理解我們的關係。」
細川龍馬笑笑點頭，轉頭對因聽到高田一朗竟然用台語講話被嚇一大跳的謝子言說：「阿言，一朗的祖父是台灣人，他雖然沒去過台灣，卻是會講台灣話的。一朗是我小時候的鄰居，那時只要有人欺負我和舞子，一朗就會出面保護我們。現在嘛，你知道我身體不好，所以一朗才自願替我開車的。」
細川龍馬的話才說完，高田一朗卻是不客氣地打臉說：「龍馬，我看這小孩既聰明又善良，你該告訴他真相的。」
說完，他也不管一臉苦笑的細川龍馬，逕自對謝子言說：「阿言，我年輕時開始工作的時候常受到一位大哥的照顧，後來那個大哥被人殺成重傷，我就去幫他報仇也把對方殺成重傷。我進監獄的時候太太剛生小孩，幸虧有龍馬的媽媽照應，她們才能衣食無缺的等到我出獄。所以龍馬要待在東京創業時，我就自願來替他開車。不過，龍馬是個善良又念舊情的人，所以他給了我很高的薪水，還依舊當我是朋友而不是他的部屬。」
謝子言眨了眨眼，心裡只是想：「龍馬叔叔的媽媽真會做長期投資，幫兒子找了一個好保鏢。嗯，我是不是也該學習一下，好幫自己找個好打手？嗯，找誰好呢？明武叔叔的武力值不錯，不過他是長輩我不好使喚。金隆的潛力值得期待，可是也不知怎麼時候才派得上用場……。」
……………
「從你們的計畫來看，你們是顯然對外匯買賣缺乏足夠的認識。這種小家子氣的操作方式，能賺到投入資本的三倍就不錯了！」
說話的是一個相貌十分英俊但卻流露一股玩世不恭神情的中年金髮男子，從他不時用眼神勾引鄰桌一個金髮美女來看，這人根本就是個花花公子。不過，細川龍馬夫婦和田島京聽了這個叫讓．保羅．馬吉梅爾的法國男子的話後，卻是飛快地互看了一眼，這才由細川龍馬說道：「那麼，馬吉梅爾先生，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讓．保羅．馬吉梅爾是藤原美智子的表哥，他是在聽說表妹遭炸彈攻擊受傷後匆匆由巴黎飛去香港的。剛好藤原美智子聽木村由伸說因為要執行突擊英鎊的計畫會在十月底去歐洲，覺得這事該找一個熟悉歐洲金融圈的人幫忙比較好，就建議木村由伸不妨找讓．保羅．馬吉梅爾幫這個忙。
藤原美智子的眼光很毒辣，確實一眼看出了這個被田島京戲稱為「吃牛排行動」的計畫最大的漏洞──參與策劃的人沒有一個是懂外匯市場運作的。若林俊彌、田島京、木村由伸三人確實是極優秀的財金人才，可是若林俊彌擅長的是股市和購併，田島京的長項是財務管理和總體經濟分析，木村由伸在企業管理和股票操作上很厲害，但偏偏三人在外匯這一塊上都很弱。至於史東大律師，他熟悉英國的法令和產業狀況，卻也拙於外匯買賣。
木村由伸這個小白臉自然是聽女友的話，而田島京身為木村由伸的死黨，對藤原美智子這個女人還算有些瞭解，加上藤原美智子說的確實沒錯，所以也就建議細川龍馬和讓．保羅．馬吉梅爾見面談談。
讓．保羅．馬吉梅爾是昨天陪著藤原美智子回到日本的，本來田島京還想過幾日再聯絡這個花花公子，但他今天早上得到的一個來自大藏省官員的消息－－最慢在十一月初日本會退出英美主導的黃金儲備池機制，卻使他焦躁起來，覺得非盡快與這個花花公子金融家見面不可。
黃金儲備池是英美主導的貨幣穩定機制，其要求十個工業國家將國庫黃金集中交給英格蘭銀行保管與運用，以協助美國因應越來越大的美元貶值壓力。但其他國家可不是傻瓜，在歷經長期談判要求美元貶值卻遭美國拒絕後，法國戴高樂政府已在今年六月退出黃金儲備池機制，拋掉手上的美元將自己的黃金全搬回國。
法國是黃金儲量大國，其退出黃金儲備池制度立即使美元貶值壓力大增。英美自然無法容忍法國的做法，但向來強硬的戴高樂根本不理會英美的施壓。然而拳頭也很硬的戴高樂不怕，其他的國家卻沒他這麼有種。所以雖然明知被英美坑了，其他工業國家還是只能含淚當冤大頭。
人善被人欺，在謝子言前世的時空中，自私狡猾的約翰牛為解決英鎊的貶值壓力，在與美國聯手施壓不許其他工業國家退出黃金儲備池之時，卻在今年十一月十八日無預警地一口氣將英鎊貶值百分之十四。這一來金融投機客再不能利用英鎊被過度高估的漏洞以英鎊兌換黃金，卻使那些手上有英鎊的人都賠慘了。尤其是像比利時德國荷蘭加拿大和日本這幾個工業國家，先前可是被迫持有巨量的英鎊，活生生地又被約翰牛陰了一把。
然而，在這個時空中，由於謝子言這隻妖蛾亂搧翅膀和細川龍馬亂嚼舌根，日本總理佐藤榮作開始懷疑英國政府英鎊絕不貶值的保證，要求日本駐英外交人員進行私下調查。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因為從某些蛛絲馬跡來看，英國政府確實是瞞著其他國家在做一些小動作；而如果英鎊真的貶值百分之十四，日本國庫可是會損失好幾億美元！這張好人卡的賣價太高，日本政府是寧願得罪英美也不願再當冤大頭。
佐藤榮作是個狠人，除了下令開始籌劃將國庫的英鎊都拿去英格蘭銀行兌換黃金外，還乾脆要追隨高盧公雞的腳步退出黃金儲備池機制。只是這一來田島京就抓狂了，因為日本的動作勢必引起其他冤大頭國家跟進，也會讓歐美金融投機客立即大舉跟進，如此就會大幅限縮田島京他們這些歐美金融圈圈外人操作及獲利的空間。所以田島京才像火燒屁股一樣，要求細川龍馬在今天就來見讓．保羅．馬吉梅爾。
這會兒細川龍馬他們急著聽讓．保羅．馬吉梅爾的建議，但這個花花公子卻像是有意逗弄細川龍馬他們似地，先是舉起手中的紅酒向一個棕髮美女做了個邀飲的手勢，又不疾不徐地啜飲一口紅酒後，這才慢慢說：「美智子的男朋友說你們在籌備大行動，這讓我很好奇，以前我可沒聽說過日本人會想進入歐洲金融圈。」
細川龍馬和田島京都知道讓．保羅．馬吉梅爾這是想套問出細川龍馬他們有什麼情報依據。關於這個問題他們在來的路上已達成共識，所以細川龍馬連一絲猶疑都沒有地就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張紙上首先寫的是年初以來倫敦黃金儲備池被兌換出去的黃金數量，以及目前英國各產業的狀況，這些都是港府財政司那幾個新世界實業的內線給的數據。在這些數據之後，卻是看似預言的兩行字－－「英國政府準備在十一月十八日宣布一英鎊兌美元匯率降為二點四美元」、「一九六八年五月巴黎會發生長達一個月的大動亂，騷亂將蔓延至法國多數城市與鄰國。」
讓．保羅．馬吉梅爾一目十行地看完紙條上的英文字和阿拉伯數字，臉上立即出現夾雜著了然、驚訝與迷惑的奇怪誰情。沉默了快一分鐘後，他才開口說道：「我在報紙上見到了美國甘迺迪參議員訪問一家出版社的消息，據說那家出版社的老闆是細川先生……？」
細川龍馬聞弦歌知雅意，微笑回道：「我們和美國人沒關係，我們只是一個由日本和台灣的民間人士組成的公司。」
讓．保羅．馬吉梅爾根本不信，但他有自己的野望，只要能達成他的希望，他才不在乎細川龍馬的背後是誰。所以他沉吟了一下，問道：「可以讓我知道你們準備花多少錢突擊英國佬嗎？」
細川龍馬側頭看著田島京，田島京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後說道：「至少一億三千萬美元。」
讓．保羅．馬吉梅爾聞言倒抽一口涼氣，他去香港探望表妹時多少調查了一下新世界實業的情況，卻是怎樣都沒想到這個忽然快速竄起的公司口袋這麼深。思量推敲了一下後，他才說道：「我有辦法讓你們獲利至少三十倍，不過，我有三個條件。」
等細川龍馬做了個請說的手勢後，讓．保羅．馬吉梅爾就好整以暇地慢慢說：「第一，我在里昂的銀行可以調度一千萬美元的流動資金，我要求用這筆錢入股你們的行動。第二，這次的行動由我指揮，不過你們的人可以擔任副手及監管資金的運用。第三，這次行動後，我要求在香港的新世界實業能擁有百分之十的股權。當然，我是用錢買的。」
細川龍馬與田島京低語商議幾句後，向花花公子金融家說：「前兩個條件沒問題，但新世界實業的股權最多只能給你百分之五。」
讓．保羅．馬吉梅爾搖搖頭說：「百分之八！我聽美智子說她打算明年結婚，我只有這一個表妹，我打算送她百分之三的新世界股權當結婚賀禮。」
細川龍馬夫婦和田島京聞言都笑了，細川龍馬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我從自己的股份裡賣百分之三給你。」
讓．保羅．馬吉梅爾很滿意，就也不再藏著腋著，爽快地說出他的方法。
「你們原先想利用英籍銀行的短期貸款，在英鎊貶值前借出英鎊，到貶值後還回去賺中間的利差。以現在的利息來看，這種方法最多只能賺到百分之五的利差，所以這是個笨方法。」
「我的方法有幾個步驟，首先是在全世界利用外匯保證金和外匯期貨賺錢。所謂的外匯保證金，就是我們拿一筆資金給銀(或經紀商做保證金，向他們借一筆錢做外匯買賣。基本上能借到的錢可以高達保證金的數百倍，所以我們可以向許多家銀行同時借錢進行外匯買賣。就算單筆賺的錢不多，可是這世界有多少家有外匯保證金制度的銀行？一百家？三百家？還是五百家？只要你們的情報是正確的，我們的獲利就會是驚人的。」
「同樣地，如果你們的情報正確，那我們就可以在各期貨市場買賣外匯期貨。期貨交易的利潤可以達到三十倍之多，就算我們只投入五千萬美元在期貨市場上，那我們也可以賺到十五億美元！」
說到這裡，花花公子金融家端起酒杯啜飲一口後，似乎是對酒還算滿意，雙眼微瞇一臉享受地嘆了一口氣後，才又說道：「你們原訂的計畫裡有購買黃金這一項，這是正確的。不過，你們的操作方法得做點修改。我建議向世界各地的英籍銀行貸借英鎊，每一家借個幾萬幾十萬即可，等英鎊一到手立即兌換成黃金。只要英鎊一重貶，我們在償還貸款時先就賺了一筆；而英鎊貶值後黑市金價必然上揚，我們在適當時機將黃金脫手，這又賺了一筆。」
細川龍馬等人聽到這裡，心中都浮起怪異的感覺。其實當初謝子言提議利用這次英鎊重貶的機會囤積黃金時，就曾提出兩種操作手法，一個是直接用英鎊向倫敦的英格蘭銀行兌換，另一個就是現在讓．保羅．馬吉梅爾提出的方法。只是那時謝子言說了，這個方法浪費人力，且搞不好會有規模小的銀行因而倒閉。這個方法是招英國人的仇恨，能不採取就不要採取。連謝子言都知道的事，讓．保羅．馬吉梅爾不可能不知道，莫非……他是故意的？
果然，只見法國花花公子金融家嘴角露出一抹獰笑繼續說道：「英國政府將英鎊大幅貶值的目的，無非是阻止黃金外流及拯救出口。不過，英鎊重貶就能救得了英國的出口嗎？這幾十年來英國佬寧可將錢拿去放貸也不願投資英國的工業，就憑他們現在生產的那些爛東西，就算英鎊重貶也沒什麼人要買。而且，英鎊一重貶進口原物料價格就會上漲，所有的內需產業成本會立即大增。哼哼！我看英國佬有苦日子過了。」
這傢伙擺明了就是要和英國人過不去，所以鶴田遙忍不住問道：「失禮了，瑪吉梅爾先生，請問你是不是很恨英國人？」
鶴田遙必須搞清楚這個問題，因為香港那邊可是有幾個英國人同事呢。不過，鶴田遙很快就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了。
「恨英國人？」花花公子金融家眉毛一揚，糾正說：「美麗的細川夫人，我想妳誤會了，我可是很喜歡英國美女的。當該死的英國佬讓她們陷入困境時，我很樂意張開雙手歡迎所有的英國美女投入我的懷抱。」
三個日本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是三條黑線。敢情這法國佬願意參與這次的行動，就只是為了去英國泡妞啊！
細川龍馬苦笑著搖搖頭對讓．保羅．馬吉梅爾說：「好吧！我們不討論關於英國美女的問題。那除了你剛剛說的之外，你還有什麼建議嗎？」
讓．保羅．馬吉梅爾又喝了一口紅酒後，充滿自信地說：「如果你們那個明年五月法國會出大問題的消息是對的，那我建議你們把其中一部份獲利換成法朗，然後快去兌換成黃金。接著，你們可以重演在英鎊上使用的手法，狠狠賺上一筆。」
鶴田遙又忍不住問道：「瑪吉梅爾先生，你似乎不介意我們利用法國的災難賺錢？」
花花公子金融家學美國人那樣聳聳肩，雙手一攤說：「我是法國人沒錯，可是我更是一個銀行家。更何況……」他臉色暗下來，語帶恨意地說：「要不是那些該死的政客和資本家，我也不會在一戰中成為孤兒……。」
細川龍馬和田島京互望了一眼，都知道木村由伸為什麼主張和這法國佬合作了。因為讓．保羅．馬吉梅爾雖是法國的金融家，但這傢伙內心卻仇視英法兩國政府和推動一次世界大戰的兩國資本家。像他這樣的人，絕對是把僅有的親戚藤原美智子一家當成自己人，也可能愛屋及烏地對木村由伸和他的朋友好，卻不會在乎法國的生死，更別說是英國了。
既然窺見了讓．保羅．馬吉梅爾的內心世界，細川龍馬就決定進一步揭露行動的目的。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公文夾推到花心法國佬的面前，微笑說道：「這是我們對未來十年世界經濟情勢的預估，我希望在這次英國的行動結束後我們能成為長期的合作伙伴。另外，裡面有一份清單，是我們希望收購的產業名單。如果有可能，我們希望能盡早布置相關的活動。」
花花公子金融家漫不經心地打開公文夾，可是當他掃了一眼第一頁上的內容時，他的瞳孔就忽然放大了。然後他抬起頭來瞪著細川龍馬，細川龍馬卻是微笑不語，只是舉手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等讓．保羅．馬吉梅爾迅速將整份資料都看完後，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讓活動過度劇烈的心臟稍稍舒緩後，這才驚疑地問：「你們這份評估是從哪來的？還有，你們這是想買下歐洲和美國嗎？」
「買下歐洲和美國？哈哈，你真是會講笑話。」細川龍馬笑著搖搖頭，然後一臉嚴肅地說：「我們只是想買下某些企業和……技術，讓我們想要保護的土地強大起來，讓我們想要保護的人能無憂無慮地生活。至於這份評估，很抱歉，依照目前我們的合作關係，我還不能告訴你它是怎麼來的。但是，你可以從下個月英國發生的事來檢證它的正確程度。」
……………
「神野小姐，待會兒簽書會開始之後，妳得多注意一下阿言的狀況，不能讓他太累了。」
「中原先生，你這組人一定得把秩序維護好，如果發生不能控制的騷動，你的任務是優先保護作家的安全。」
「矢田小姐，妳……。」
看著鶴田遙在那裡發號施令，謝子言吐吐舌頭問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姐姐：「阿姐，妳覺得鶴田阿姨像不像女強人？」
謝子卿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女強人，所以她只能點點頭，然後傻楞楞地問：「阿弟，他們在說什麼？」
「唉！我是豬啊，怎麼忘了姐姐聽不懂日語……。」謝子言暗暗罵自己笨，嘴上卻是轉移話題說：「阿姐，妳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一聽到生日禮物，謝子卿就眉開眼笑起來。謝家是沒有為小孩過生日的習慣，不過前一陣子細川舞子敲鑼打鼓地幫阿容慶生，讓謝子卿是又嫉妒又羨慕。謝子言不想讓姐姐覺得不如阿容，就堅持要自掏腰包買禮物給姐姐。只是現在的謝子言雖然賺了不少錢，卻沒有動支這些錢的權力。還好林景子還算開明，答應謝子言這次他可以花錢買禮物送家人及朋友。當然，錢還是由林景子保管，由她為兒子付錢。
謝子卿還在想著要什麼禮物時，卻見一個泉月的職員和一個像是伊勢丹員工的人匆匆走進來，低頭對正在與謝安京夫婦講話的細川龍馬說些什麼。細川龍馬聽完後眉頭皺了一下，就招手要謝子言過去。
「阿言，看來我低估了你這本書受歡迎的程度。我們本來以為只會有一兩百人來參加簽書會，可是現在百貨公司都還沒開幕，門口就擠了三四百個要參加簽書會的人。」
細川龍馬才一說完，林景子就驚呼：「啊？怎麼會這麼多人？」至於謝安京嘛，他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似乎是覺得這個兒子變得很奇怪似地。
謝子言知道細川龍馬想說的意思，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還算好看的手掌後，咬牙說道：「以前我聽阿公說過，做生意時要感念讓我們賺錢的客人。人家花錢買我的書，這是讓我有錢賺，我不能讓他們失望！不過……，」說到這裡他的小臉蛋就有點垮下來了，苦著臉說：「我中午要睡午覺。」
細川龍馬笑了笑，出聲把一個看來十分精明能幹的短髮女孩叫過來，鄭重說道：「井上小姐，今天簽書會的事務是由妳總負責的吧，中午時我和社長會陪謝先生去赴一場約會，妳要記得幾件事。第一，十一點半的時候向來參加簽書會的人宣布，作者在中午十二時到下午十四時必須休息，如果他們願意等待，我個人出錢招待他們享用豬排飯。第二點，妳得去和伊勢丹的人聯絡，和他們協調如何做最好的安排。」
稍頓，他神情嚴峻地繼續說道：「最後一點，到了十七時三十分，不管後面還有多少人在排隊，簽書會都必須結束！至於如何補償那些向隅者，由妳在職權範圍內決定。」
等這個叫井上馨的女孩轉身離去，謝子言就忍不住問細川龍馬：「龍馬叔叔，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們出版社到底從我的書上賺到多少錢了？」
也難怪謝子言要好奇，他的稿酬很高，細川龍馬卻還能這麼大方地自掏腰包請來參加簽書會的人吃午飯，這表示泉月從這本書上賺到的怎樣也不會少。事實上，不只是謝子言好奇，他的爸媽也是滿臉狐疑地看著細川龍馬，那神情分明是懷疑細川龍馬污了他們寶貝兒子的辛苦錢。
細川龍馬只覺又好氣又好笑，解釋說道：「阿言，到昨天為止你的書賣了快十七萬本，我們估計到年底應該可以賣出五十萬本。出版社在每一本書上賺到的利潤或許不多，但有五十萬本的量這總和利潤就很可觀了。而且……」
他笑了一笑後說：「重要的是廣告效果和因而帶動的商業利益。如果我沒猜錯，待會一定會有記者來採訪你這個受到甘迺迪參議員青睞的小作家。你想一想，當他們知道泉月是這樣子為讀者考量時，他們會怎麼報導？你再想想，當人們看到這些報導時，會不會增加購買你的書和泉月其他出版品的慾望？」
這下子謝家三人全都張大了眼睛瞪著細川龍馬了，謝安京夫婦那表情就是一副看到大奸商的模樣，而謝子言看細川龍馬的眼神卻是充滿了讚嘆與佩服，還帶著一絲的恍然大悟－－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細川龍馬能在短短幾年間創造出這一片江山了。
……………
細川龍馬夫婦、謝安京夫婦和謝子卿在十一點的時候就離開伊勢丹百貨了，他們是去赴勸業銀行高層的午宴。謝安京夫婦這趟來日本可不是只為了銀行開戶置產和看兒子出風頭，他們得代表謝家簽好幾份合約，見一些必須要見的人，如果再加上購物，時間就緊得很。所以林景子雖然心疼兒子，也只能讓謝子言一個人去面對那些瘋狂的書迷。
真要說起來謝子言的書迷還是很理性很克制的，畢竟來參加簽書會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有父母陪同的小孩。真正出問題的是媒體記者，而這都是一個不速之客害的。
不速之客是馬克斯．史密特的表妹海蒂．克魯格，這個女人來了也不排隊，找了泉月的工作人員說她是謝子言的朋友，就大剌剌地直走到謝子言身旁來。這時謝子言一邊與書迷交談、幫他們簽名，一邊還要應付幾個記者的問話，正是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瞥見這個手上拿著他的書臉上卻帶著看熱鬧神情的女人走過來，他還以為自己累到眼花了呢。
「嗨！小男孩，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和羅伯特．甘迺迪那個混帳見面的報導，你怎麼可以和那個劊子手眉來眼去呢？」
「喂！海蒂，我這麼忙，妳還來搗蛋，妳是想提早來要萬聖節糖果嗎？哼，妳搗亂了我的簽書會，小心我在糖果裡下毒。」
「小男孩，怎麼我們才多久沒見，你的心腸就變成像巫婆的心腸一樣黑？我可是搭了一百多公里的車來看你的，你總該請我吃頓飯吧？」
「海蒂，請妳吃飯可以，但現在龍馬叔叔和我爸媽都不在，我身上連一塊錢也沒有，妳得等到傍晚簽書會結束。現在嘛，我得先招呼熱情的讀者們。」
「熱情？我看你的書迷都很沉默啊！」
「誰說的，妳看……，呃，他們是怎麼啦？」
這時謝子言才發覺，會場裡竟然只有他和海蒂．克魯格講話的聲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日本人都是沉默地看著他們，而他們的眼神裡卻都是小星星。
見謝子言發問，在海蒂．克魯格進來時正在訪問謝子言的一個年輕女記者才怯生生地說：「先生，沒想到你可以和美國人用英語交談，還講得這麼流利……。」
謝子言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嘴上卻是說：「青柳小姐，她是德國人……，不過，我和她交談時用的確實是英語，只是我的英語說的不好，倒是讓青柳小姐看笑話了。」
謝子言的「謙虛」讓一眾日本人既鬱悶又佩服－－人家用英語嘰哩呱啦地說了半天，我們卻是沒聽懂多少，這大和民族的臉都讓我們丟光了；更何況，人家年紀這麼小就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卻還這麼謙虛，相比之下，我們這些人都是白活了。
這時謝子言眼角瞥見井上馨向他猛打手勢，也在與負責照顧他的神野櫻子低聲說些什麼。他一愣之後，立即明白井上馨的意思，用日語向海蒂．克魯格說：「海蒂，我請人帶妳先去休息室好不好？妳看都十二點了，我得趕快幫書迷簽名。」
海蒂．克魯格笑笑點頭，用遠比謝子言蹩腳的日語說：「可以呀，反正我今天就是特地來看看你的，不趕時間。」
神野櫻子趕緊過來要帶海蒂．克魯格去伊勢丹為這次活動準備的休息室，那個姓青柳的記者眼睛一轉，靠到海蒂．克魯格的身邊問道：「妳是海蒂小姐吧，請問妳和謝先生是什麼關係？」
「謝先生？」海蒂．克魯格楞了一下，才想到日語中「先生」這個詞是對老師、醫生、作家、政治家的敬稱，於是她忍不住發笑說：「阿言雖然是我見過最有學問最厲害的小孩，可是稱他為先生這也太……。對了，妳剛剛是問我怎麼認識阿言的嗎？我的表哥和我的男朋友，都是從阿言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看著他長大的。」
叫青柳的記者一聽大喜，趕緊問道：「那麼，我能耽誤妳一點時間問妳一些問題嗎？」
這頭的謝子言看到搗亂的走了，還順便把記者也帶走了，不禁鬆了一口氣。當然，如果他知道後來海蒂．克魯格向記者說了什麼，那他一定會想掐死這個德國妞。但現在他還不知道，所以他安心地繼續埋頭服務書迷。
很快地十二點到了，在泉月工作人員一再地解釋與邀請下，還沒讓謝子言簽名的書迷拿著剛拿到的號碼牌，跟著工作人員用餐去了。當然，有禮貌的謝子言是不會先離開的，他站在會場門口不斷地向書迷鞠躬致歉，請他們吃完飯等下午兩點再回來。
沒一會兒人就走的差不多了，這時謝子言才發現有一個女子在向井上馨低聲說著什麼。謝子言一眼就認出那個女子和站在她身邊的小女孩，因為她們剛剛就站在要求簽名的書迷隊伍很前面的位置，如果不是海蒂．克魯格來分了謝子言的心神，或許剛剛她們就已經拿到簽名了。而從那女子一再鞠躬井上馨卻是一臉為難地望向謝子言這邊的情形來看，謝子言大致已猜到她們在說些什麼。
謝子言不想讓書迷失望，所以他走上前去很有禮貌地問道：「這位阿姨，請問妳是不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那個相貌清秀的女子見謝子言表露出願意幫忙的意願，向謝子言鞠躬後滿面羞慚地說：「我姓中森，我的女兒明菜很喜歡先生的書，我就帶著她想讓先生為她簽名。可是我們的家住得遠，家裡也還有其他孩子要照顧，所以……。」
謝子言一聽到那小女孩的名字後大吃一驚，趕緊仔細打量那個小女孩。他發現這個看來只有兩三歲大的小女孩還真有點那個大明星的影子，心裡狂喜想道：「哈哈！這真的是撿到寶了，如果十幾年後她開始大紫大紅時對她的粉絲說從小就愛看我的書，那我的書還不賣翻了？賣一百萬本……，不，以她當紅時橫掃亞洲的魅力，我的書至少也可以賣出三百萬本！哈哈，我要賺翻了啊！」
小財迷當下立即做出決定，很親切地對中森母女說：「中森阿姨，我很高興明菜喜歡我的書，所以當然可以幫她簽名。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我的家人去赴別人的邀宴了，待會兒我得一個人冷清清地吃午餐。如果妳們不介意的話，是否能和我共進午餐？」
中森太太有點猶豫，但謝子言剛答應幫明菜簽名，加上吃一頓飯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她看女兒也是一臉期盼，所以想了一下就答應了。
趁著泉月的工作人員帶領大家去休息室時，謝子言扯了一下走在旁邊的神野櫻子，低聲對她說：「神野阿姨，妳們有準備照相機嗎？如果有，待會兒記得幫我和中森明菜拍張合照，以後這張照片會很有價值的。」
神野櫻子笑著點頭，低聲回道：「當然有準備，不過先生你想的真周到，如果先生能和讀者合照的話，讀者確實會更高興的。」
「呵呵，我聽人家說過這種行銷術，就學著用了。」謝子言嘴上謙虛，同時心裡卻補充了一句：「不過，這是只有我能用的光源氏名人行銷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