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日前傳>第三十八回 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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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秦逍左手攜了母親的手,右肩扛了那女娃,疾速上山,不出片刻已抵達曉雅山莊。秦紅樓勉力運氣直奔,方到莊門前已不支暈厥。雖名字帶了個「雅」字,曉雅山莊的正門卻只不過是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寬約只容二人並肩,石生苔痕,尤其上頭連一塊牌匾也無,更密密麻麻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藤蔓。整座山莊倚石而建,莊牆高高低低,外頭百花爭妍而叢生,群榕圍繞,倒也美不勝收,但若不仔細瞧,恐怕無人知曉這堆大石頭、大花圃竟正是名聲響亮的盜賊山莊。

  秦逍好容易擺脫那群人,卻清楚記得當年到此拜師,費了多少周折才得門而入,因此他只是怔征站在門前,什麼也沒做。果不其然,才站好身子,門內已傳來聲音:「什麼人到此處?」

  那聲音是一路,卻明顯有二人同時開口。

  秦逍道:「在下秦逍,攜家母秦彤弓赴山莊避難。」

  「避什麼難?」二人不只說的話一模一樣,竟連腔調都半分不差。

  「『地支十二畜』在後頭追趕。」

  「就憑『地支十二畜』也算得一號人物?」

  「家母病重,對方人數眾多──」

  「那又如何?秦彤弓反正也活不久了。」

  儘管這是事實,話聽在秦逍耳裡仍刺耳至極。

  那二人接著同聲道:「你既來尋你母親,眼下也尋到了,還不退出蒼霞山?」

  「弟子上山,除了尋找母親,還有一事,非入莊不可。」

  「什麼事?」
 
  「在下受人所託,許諾護送這女娃兒回到父親身邊,眼下卻不知她爹爹人在何處。」

  此時那女娃兒只乾瞪著眼,一語不發,只因途中太吵,早被秦逍點了啞穴。

  「她父親是何人?與曉雅莊有何干係?」

  「在下不知他大名,但——」

  「那麼你便不能進來。」

  秦逍見過那手「飛燕驚虹」,確信那漢子、那撐竹傘的人都是曉雅莊弟子,卻也知道眼前二人數十年來把守著曉雅山莊門關,絕不會輕易放行,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流失,地支十二畜隨時可能追上,正不知如何說服這兩個死頑固,卻聽秦紅樓在背後虛弱開口了。

  「這女娃正是『衛天保』之女衛雲中,」她氣若游絲,「還請二位長老通融,放她入莊。」

  那二人沉默片刻同聲道:「放下這女娃兒,你二人可以走了。」

  秦逍一愣,「在下如獨留她在此處,後頭那──」

  話未說完,卻聽身後一陣風聲,一眾人前後疾行,秦逍知道是地支十二畜到了。他放下秦紅樓,令她倚著石牆,將衛雲中也放下了,轉過身來。

  千面酉狐、申川胡狼、蝮面寅蛇、智羊午、黔牛丑輕身落在後頭,見秦逍獨自一個白影矗立莊門前,身旁一婦一孺,除此之外,四下無人。

  「在下與各位無冤無仇,諸位趕到此處究竟還有什麼事?」秦紅樓病重,秦逍心下煩亂,雖仍有禮,卻已不禁微微動了氣。

  「年紀輕輕,腦袋卻沒你母親靈光,」酉狐已卸下那怕人的假面來,「我看你除了讓蛇婆娘生吞活剝之外,也沒別的用處──」

  「什麼人來到此處?」

  酉狐話未說完,裡頭二人又同聲問了。雖是在裏頭問的,聲音卻響。酉狐一挑眉,登時醒悟。

  「看來這就是把守盜賊山莊莊門一甲子——大名鼎鼎、陰魂不散的『祈父二老』——晚輩『千面酉狐』,在此和兄弟給您老行禮了。」酉狐似笑非笑,拱手一揖。江湖傳聞二人年已逾百,卻不知為何佔著莊門老不死,數十年來據守此關,但想入莊之人,都須經過他二人同意才能放行,早為曉雅莊奇談。

  「行什麼禮?」二人同聲道,彷彿什麼話都能立即回答。

  「問您老人家安好。」酉狐不知對方底細,堆了笑臉。

  「為何而問?為何而來?」

  「慕名而來──」

  「慕什麼名?曉雅莊從不隨俗從眾,也不接賓客。」

  「是啊,大名鼎鼎的『盜賊山莊』,向來不濁於世俗──」

  「那麼你們還不下山去?」

  秦紅樓在一旁瞧著,也不說話,不僅因為身體虛弱,更是因祈父二老若問人話,從來不允許旁人插口。而酉狐原想諷刺對方一番,不想二人渾不在意,更三度截口,咄咄逼人。在莊門前碰個大釘子雖在他們意料之中,聽他二人說話卻仍覺得不爽之極,當下酉狐忍不住怒道:「臭老頭兒,給你臉你還不要臉──」

  「咱們仰慕盜賊山莊已久,」寅蛇上前一步,爪中已含勁,「若得二老放行,『地支十二畜』永誌不忘。」這話也並非胡扯,若能入莊,裡頭的珍寶是三輩子也享用不盡了,人生如此,就是做了鬼也絕計忘不了那滋味。

  二老此時卻同聲道:「虛情假意,陰險狡猾,縱了你們是放虎歸山。」

  二人說完,石門「嘶」地陡然敞開了一條縫隙,幾條藤蔓閃電般穿出。秦逍人還站在門前,忽覺石門深處傳來一股暖勁,轉眼手臂已被藤蔓纏繞,走脫不得。地支十二畜眾人微愕,不想對方忽然出手,竟以植物為刃,見那幾道藤蔓來勢洶洶,當即一躍四散。酉狐、羊午、牛丑躍到北側,另一頭則有胡狼和寅蛇。那藤蔓有嫩有粗,混著樹藤和草藤,勢頭卻絕非區區草植,若纏緊了握在練武之人手裡,使勁了鞭,受鞭人就是不死也皮開肉綻。只見眾人躍開之後,幾條藤蔓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登時數條結作一條,片刻結了三五條腕粗的藤,左路攻寅蛇,右路逕攻酉狐。

  秦逍雙臂被藤蔓纏住,耳裡聽得秦紅樓臥在地上不住喘息、咳嗽,憂心如焚,正要抽出腰刀來砍,藤蔓卻驀然鬆了。他撲到母親身邊,扶起她來。

  秦紅樓原已病重,昨夜裡拖著病軀上山,就是為了見女兒最後一面,今兒個又讓楚桑扈、地支十二畜這麼一鬧,不得不逃,早已用盡她平生最後一口氣。而秦逍如何不知道?他不必瞧也明白,母親是活不過這一刻的了,因此只面色淒楚,一語不發。

  「逍兒,真對不住……我要走啦,你快快下山去,此刻你二師伯──你二師伯回莊,你絕討不了好……」

  「憑他是誰,我都帶娘一起。」

  「傻話。好在你衛師伯還在,還有祈父二老……向來如他二人不放行,曉雅莊從來也不曾放進過一隻貓……」她勉強撐開一絲微笑,撫了撫他的臉,「若你不下山,你便是想盡了辦法也要說服二老讓你入莊迴避,明白麼?……」

  「我理會得,娘放心。」話雖這麼說,秦逍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你自小沒有我陪伴,沒有親兄弟,你的那幾個姐姐,我瞧你也不曾對她們上心…好在你大師伯衛天保唯一的女兒……已做了我的義女,」秦紅樓握了他的手,「往後她便如你的親妹子一般,答應娘,一定要待她好,照顧她。」已到了這個時候了,她仍不說出自己和衛雲中的關係──即便面對自己最親的兒子也不能。

  秦逍瞧了那女娃一眼,此時他才知原來那漢子就是母親曾數度提及的師兄衛青城,而這女娃便是師伯親生女兒,也就是他師妹。儘管一時不明白母親用意,秦逍仍堅定地點了點頭,隨後自懷裡取出一紙書來,張開來給了秦紅樓。片刻她目中落下幾行淚。

  「娘,你怎麼了?你瞧。」

  她眼角滴著淚,張大眼兒瞧他,顫顫道:「已到了今日了,我還能自由麼?」

  「你不已重獲自由了麼?──你瞧。」秦逍扶著她,搭了她的脈後,再忍不住心中激動。

  「逍兒,你──」

  「娘雖未說,但我曉得,作為雅賊,比起氣派的楊府,娘還是嚮往屋宇外的天。」

  秦紅樓溫暖一笑,暖得彷彿連那蒼白的臉都紅了。

  「我……我──我開心得很。真的,真的好開心——」

  「一輩子很短,逍兒,」她想為他擦擦淚,卻無力舉起手了,「所以千萬記住……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付出,人生才快活。」

  之後她未再說什麼,秦逍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一個字說不出了。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面,更不知何時,秦紅樓已不再說話。

  秦紅樓沒了氣息,秦逍擁著她的遺體,只感胸中有一股龐大的痛楚撕裂了他,雖自幼勤奮修習內功,一時竟仍渾身虛軟,手腳顫抖,渾然不理門外那些個與藤蔓糾纏的閒雜人。這些年來秦紅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儘管她母子已預見這一刻就要到來,秦逍仍不由自主地淚流不止。他放下母親,用衣袖抹去了淚,忽聽得一旁一聲驚呼,遠處那穿粉色娃兒裝的衛雲中正揮舞四肢、大聲喊叫,他身子遂不加思索掠出。

  與此同時,山莊門前一人哈哈大笑,道:「追了這許久,也不見大師哥趕上來,我可真有些懷念當年一塊練功夫的時候了。」

  「楚玄樑,你一路插科打諢,為的不就是偷渡這些賊盜入莊?可惜有『祈父二老』在,你這叛徒想闖莊,做你的春秋大夢去。」發話的此人正是與秦逍在蘆葦田中相遇的那魁梧漢子──曉雅莊第十一代首徒──「天保」衛青城。

  「大師哥說什麼笑?那些年你總一雙眼瞬也不瞬瞧著彤弓,可她偏偏傾心於那病歪歪的臭書生,你做的夢難道還少了?」

  衛青城一怔,一語不發。

  「如今你『鴻雁于飛』是更上一層樓了——咱三人之中,向來你用功最勤;彤弓天賦甚好,我卻總是咱師兄妹裡頭最不長進的——」話說到此他忽然瞧了瞧秦紅樓的遺體,旋即一笑:「可眼下瞧我這『天地一孤星』施展開來,那可是天桓老頭兒平生絕技──」

  衛青城冷笑一聲,「就憑你那偷來的功夫也想上曉雅莊惹事?」

  「大師哥誤會了,這些秘笈,可都是那些傻子心甘情願送給我的。」

  「按你所說,各大派打的主意是先將武功秘笈送給你,再發帖子要曉雅莊清理門戶,讓咱們自己打自己。原來竟是我誤會了你,連師父也誤會你了?」

  「正因如此,今日我特上山來給師父請安。」

  「你請『這安』是安什麼心,我還不知道?」

  楚玄樑笑道:「若非如此,你還不瞧人家一眼?若要怪,就怪彤弓不檢點,既已有了你,何必還去招惹旁人?既拋下了你與他人結為秦晉,又為何總在你身旁糾纏不清?」

  衛青城深知師弟楚桑扈傾慕他已久,早年不以為意,與秦紅樓三人又是少年同窗,向來情誼深厚,從來也不生芥蒂。豈知隨著彼此年紀增長,大夥胸懷竟反不如兒時那般豁達了,衛青城自己固然不能自拔於對秦紅樓的情意,楚玄樑對他竟更是死了心眼,逐漸對秦紅樓生了妒意,隨著年長妒恨更不減反增。聽聞秦紅樓產下衛雲中之後,楚玄樑甚至背叛師門,下山後憑一身盜賊本領恣意竊取各派武功秘笈,一一練上身去,大壞武林規矩,早惹撻伐聲浪,一個一個寄書上蒼霞山逼迫曉雅莊限期清理門戶。因此當時收到楚玄樑的信,得知他將擇期回蒼霞山向師父「請安」,衛青城早已決心要親自除掉這師門之恥。

  此刻秦紅樓已死,衛青城難掩心中哀痛,只是師門遇敵,他不能不振作,聽到楚桑扈竟還死咬著她不放,他怒氣更盛,差點要一個箭步過去賞他幾掌。

  「紅樓好歹也是你的師妹,你說這些話,是要斷了同門情分麼?」

  「說了,她反正也聽不見了,我沒在她還聽見時多說幾聲,已是瞧上了咱們情分。」

  「她聽不見,有些人卻仍聽得見的。」

  楚玄樑猛然噴出一聲笑,「你說的莫非是你自己麼?你打算代替她活?──你能麼?你有那個資格?」

  「我有咱們的女兒。」

  楚玄樑笑容驟失,片刻緩緩微笑道:「那我便將她也殺了。」

  衛青城面罩寒冰,瞬也不瞬盯著他。楚玄樑又道:「我便將她也殺了。」

  衛青城仍一語不發,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已讓楚玄樑踩了底線。楚玄樑分明知道,因此才忍不住激了他幾聲,眼見衛青城仍一句話不說,拿他當個死人似的,楚玄樑心底也寒了,不禁微微喘氣,片刻舉起手裡的竹傘來,指著秦紅樓的遺體,面色陰鬱。

  「這賤人究竟有什麼好?死便死了,還能令你念念不忘?」

  「楚桑扈,」衛青城終於說話,音色死沉,「不許動她。」

  「你再說一次。」

  「不許動她。」

  「哦,要試試麼?」

  登時衛青城額上青筋暴露,一掌如雷擊般拍出。楚玄樑何嘗不是氣結?手裡竹傘逕往秦紅樓胸口刺去。卻見一個白影一晃,一聲重擊後,楚玄樑身子飛出,跌在一旁叢裡。自叛出師門,楚玄樑多年來行走江湖東刮西搜,得天桓道人青睞,加之練武又勤,早已身懷上乘武功,勝於眼前的師兄衛青城,如非愛著人的心魔攪和了他神志,怎會讓那一拳打得措手不及?他倒落草叢,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臉頰,卻摸到一絲血腥味掛在嘴邊。他冷冷回頭,卻見一個白衣青年站在前頭,手裡抱著小衛雲中,另一隻手卻緊緊握了拳。

  「你是誰?」

  「我是誰不要緊,」秦逍緩緩道:「但你如要動她,除非我死。」

  楚玄樑冷笑,抹去血跡,「不知天高地厚。」猛然竹傘打出。衛青城深知秦逍絕非他對手,如非同樣怒火攻心,秦逍那突如其來的一拳紮紮實實,就是打不死他也打得他重傷,偏偏拳頭竟不含勁。當下他手裡扣了一把「落羽針」朝楚玄樑面門射出。

久違了的武俠作品
錯綜複雜、恩怨情仇
可算為此類小說的一大特色
也由於內裡的複雜性
敘述方面可來得更精煉一點
而人物性格和技體動作可再加強
武俠作品不易寫
此界別是我所不敢踏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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