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6月 01, 2016 10:3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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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第37章 騙船王為我們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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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土豪救市大戲其實是一連串暗盤交易的結果，其中首先便是與港府的交易。
香港沒有天然湖泊，在十九世紀英國統治香港後，隨著人口的迅速增加，供水短缺問題也越來越嚴重。雖然港府先後興建了多個稱之為水塘的儲水庫，但仍無法保證供水的充足穩定。加上二戰結束後中國難民持續湧入，使香港人口以每十年增加一百萬的速度增長，進入一九六Ｏ年代時已有三百萬之多，香港淡水供水系統根本無法負荷。於是，不得不從一九六二年起向廣東購買東江水。
維持生命必須的飲用水源依賴中國，使得香港受到中國政治高度影響。一九六七年香港遭逢乾旱，港府與中國協議增加供水，卻遭中國拒絕，港府不得不實施嚴苛的限水政策。六七暴動後左派全面罷工罷市的號召之所以能得到許多港人支持，原因之一就是港人因限水政策而對港府心生不滿。這使港府開始思考另尋穩定的供水來源，而海水淡化就是當下唯一可能的新供水來源。
然而，興建一座中大型海水淡化廠所費不貲，現在的港府無力立即著手於此。在此情況下，當初細川龍馬所提出的興建海水淡化廠主張就成了及時雨。不過，對於具體操作方式雙方卻一直存在著爭議。
爭議源於香港的供水一直是由港府水務處直接控制的，港府不願像供電一樣由私人企業介入供水事業。而且，海水淡化過程需耗費大量電力，怎麼算其平均生產成本都遠高於水塘水或東江水，如此將大幅增加港人生活開支。因此，港府打的主意是由新世界集團興建海水淡化廠，然後無償或低價將水賣給水務處。
而站在新世界集團的立場，能接受的是只生產淡水而不介入對一般市民的供水過程，但若不能保證利潤，那這海水淡化廠不建也罷。
雙方經過多次爭議與反覆討論後，終於因昨日的爆炸案而各自做了些讓步達成協議。依此協議，將在一九六八年初設立一家香港供水公司，其中新世界集團出資六百萬英鎊佔百分之四十股份，港府則出資一百五十萬英鎊與提供相關用地而取得百分之二十股權，同時港府擁有指派董事局三分之一成員的權力。至於剩下的百分之四十股份將優先由英資企業認購，若有不足再開放公開市場認購。未來若需增資，則依新世界集團、港府、英資企業、公開市場的先後順序認購。
為保障香港供水公司股東的基本權益，港府將與香港供水公司簽訂三十年的保價收購與利潤管制協議。在此期間內，港府會以生產成本加百分之八的價格收購所有生產的淡水。在此之前的一九六四年，港府和供應九龍新界地區電力的中華電力公司簽訂的利潤管制協議，規定中華電力售電利潤與銀行利率相等。而此時的銀行利率是高於百分之八的，因此香港供水公司售水所得利潤顯然過低。
港府之所以堅持壓低香港供水公司售水利潤，是因為海水淡化成本高於其他獲得淡水的方式，若不壓低售水利潤，必將導致水價高漲，進而帶動物價漲幅，不利於一般市民。
不過，由於這個協議對香港供水公司顯然不公平，因此港府也同意為提供海水淡化所需電力的發電廠可對外出售多餘的電力，同時承諾將協助香港供水公司與在港的石油公司簽訂協議，比照中華電力、香港電燈兩家電力公司取得燃油所需的成本，向這些石油公司購油。如此一來，既能降低香港供水公司淡化海水的成本進而壓低水價上漲幅度，又保障了香港供水公司的利益。
乍看之下，新世界集團與港府就香港供水公司達成的協議並不划算，但若就長期而言，新世界集團從中獲得的利益將是極可觀的。因為就各國金融長期發展趨勢來看，銀行利率呈現持續下降趨勢，因此數年之後當銀行利率低於百分之八時，這個利潤管制協議就對香港供水公司十分有利。
而將發電廠剩餘電力出售一項，則會使香港供水公司成為香港第三家電力供應商，而且是唯一同時能供應港島與九龍的電力供應商。未來只要香港供水公司能穩定地提供售價低於其他兩家電力公司的電力，就有可能成為足以抗衡其他兩家電力公司甚至是超越它們的大電力公司。
更重要的，也是現在絕大多數人根本想不到的，就是未來香港供水公司將可從廉價購入石油上狂賺一筆。由於謝子言預言了一九七三年的能源危機，只要香港供水公司能在此之前和石油公司簽訂長期的固定價格購油合約，並以此價格購入遠多於發電所需的燃油，那只要在油價大幅上漲後轉售這些多餘的燃油，所得的利潤將大到嚇人。
當然，港府不可能想到現在十分便宜的石油會在六年後開始狂漲。所以在木村由伸的操盤下，史東大律師還向港府提出一個額外的要求以補償新世界集團的損失。這個要求很簡單卻也很惡毒，就是港府必須要求香港所有銀行在一個月內符合法定清償力的規定，否則就依法加以接管。
乍看之下這是為了整頓香港金融秩序，避免這一波的信心危機擴及銀行界，以致於重演前兩年的銀行倒閉風潮。問題是現在香港的銀行中不符合這個規定的只有邱德根的遠東銀行，因此這會直接衝擊到遠東銀行。
現在遠東銀行負責人邱德根將大多數銀行存款挪用於炒作土地，因為這幾個月來香港局勢的惡化而被套牢，若非匯豐銀行的無限制支持早就倒閉了。可想像的是，一旦港府要求邱德根將挪用的存款歸還，他除了立即出售土地外就只能賣出銀行股權。依照現在香港的情況，前者實現的可能性幾乎是零，而要賣掉股權嘛，現在的香港恐怕只有新世界集團願意接手。
這是一筆很暗黑的交易，但新世界集團諸人絲毫無心理負擔。因為他們都自我感覺良好，理直氣壯地認為讓邱德根這種人經營銀行是對存戶的凌虐，還不如把銀行交到他們手裡。
他們可不只是和港府進行暗黑交易，和匯豐渣打這兩家銀行及怡和洋行、會德豐這兩家英資大公司間也一樣。這一個月來香港局勢的發展是惡化再惡化，包括怡和洋行這樣的大型英資企業在內的許多公司都撐不住了，以致於大量貸款給這些公司的兩家銀行跟著受累。現在兩家銀行的不良債權及抵押品多到嚇人，銀行運營已經面臨危機，這就是先前為何這兩家銀行向來瞧不起黃種人的英籍高級主管，會願意低下他們驕傲的頭顱親自去台灣談判。
雖然在起初與細川龍馬的談判中，兩家銀行各自得到五百萬美元的存款，也售出了一些地產與公司股票換取現金。然而，近十日來香港的風雲變換又再次加重了兩家銀行的危機。為了趕緊拋開手上正迅速大量增加的未爆彈，他們現在對背後有隻大金牛的新世界集團幾乎是有求必應。當然，條件是新世界集團必須出血再買一些地產與公司。
也正是看準了兩家銀行的軟肋，木村由伸和若林俊彌才規劃了「五億美元救市」的大戲。其實現在就算是把謝家、細川家兄妹和細川龍馬的那些豬朋狗友榨光，能弄出三億美元也算是頂天了。但一來有勸業銀行的黃金保管單為證，二來前幾天從日本又匯入五百萬美元的鉅款，這兩家銀行也就信了謝家加上細川家絕對有五億美元的實力，這就高高興興地跳進陷阱，陪新世界集團演一場大戲。
演戲是要收演出費的，兩家銀行要求的演出費可不低。依照雙方協議，未來一年內新世界集團必須投入二千萬美元用於購買兩家銀行手上的地產和股票，其中匯豐銀行獲得一千二百萬美元的額度，渣打銀行獲得八百萬美元的買賣。交易將分三次進行，時間分別是今年九月上旬、明年四月上旬以及八月下旬，每次的金額都是總金額的三分之一。
交易的標的內容是兩家銀行手上的地產和公司股票，但對具體標的雙方各有不同主張。站在新世界集團的立場，這些地產與公司必須是有保值甚至增值能力的。在地產方面，除山頂區、半山區和淺水灣之類地區的高級住宅外，就是要商辦大樓及店面，而且都必須是整棟的產權。至於土地和一般低價住宅工廠廠房，要嘛是可向港府購買，要嘛是直接向擁有者收購即可。而在公司股票，則瞄準了交易所內上市的大公司，特別是三十二家成份股的公司，因為這些公司的體質都比較好。
但兩家銀行的立場而言，希望賣給新世界集團的是手上的不良債權。這些不良債權大都是之前金融風暴的遺產，兩家銀行奉港府之命支援或接手幾家出問題的銀行，從那裡承接了許多不良債權。這些不良債權大都是華資的中小型公司以及他們給銀行的抵押品，在可預見的未來根本是賠錢貨。
在雙方談判陷入僵局的同時，新世界集團與怡和、會德豐兩家英資企業的談判卻有了一定的進展。現在怡和集團的怡和洋行、怡和證券、香港置地、九龍倉，以及會德豐集團的會德豐股份有限公司、會德豐船務、鋼業股份有限公司與香港置業信託，股票價格都已跌破上市價，公司也陷入流動資金嚴重不足的困境。為了跳脫困境，這兩家英資大企業根本是迫不及待地搶著與史東大律師交易。
為了換取現金，怡和將怡和洋行、怡和證券及香港置地的部分股權及地產賣給新世界集團，更將九龍倉的控股權也賣了。會德豐則將旗下一家鋼鐵廠和幾家上市公司的部分股票賣出，使新世界集團能開始建立自己的建材供應體系。但這兩家英資企業和新世界集團真正的大交易，卻是聯手幫新世界集團吃下和記國際、均益倉、黃埔船塢這三家成份股公司。
均益倉是一家在港島西營盤德輔道西擁有大量貨倉的倉儲公司，在這次的罷工罷市風暴中損失慘重，更因流動資金不足而陷入危機。若林俊彌與木村由伸這兩個壞傢伙看上了均益倉的大量土地與倉庫，早就從匯豐渣打兩家銀行與公開市場收購了大量均益倉股票。而在怡和與會德豐「死道友不死貧道」地將手上均益倉股票全數轉讓後，新世界集團立即成為擁有均益倉相對多數股票的第一大股東，使均益倉成為繼屈臣氏之後第二家被新世界集團掌控的上市績優公司。
黃埔船塢不僅擁有大量土地，更是香港數一數二的船塢及船舶修理公司。在這波經濟風暴中，也面臨流動資金嚴重不足的困境，更因工潮而癱瘓。黃埔船塢原來的第一大股東是怡和洋行，但怡和洋行的股權並未多到能壟斷黃埔船塢的公司決策。在集團核心遭遇嚴酷危機下，怡和很明智地斷尾求生，將所擁有的黃埔船塢股票全數出讓給新世界集團。加上若林俊彌和愛迪生‧史東從其他管道買到了近百分之十的股票，新世界集團遂以擁有四成股票之姿入主黃埔船塢。
然而，木村由伸等人的顛峰之作，卻是吃下了和記國際這家大公司。
近十年來和記國際展迅速，已經威脅到怡和與會德豐。而和記國際同樣也受到政治風暴衝擊，母公司及各子公司的股票都跌到近乎廢紙的地步，所以先前才不得不將手上所有屈臣氏的股票賣給新世界集團，使新世界集團入主這家績優股公司。但賣掉屈臣氏的股權卻仍無法解除和記國際的資金危機，遂給了新世界集團機會。在怡和及會德豐將手上所有和記國際的股票賣給新世界集團後，加上自公開市場收購來的部分，新世界集團已經擁有足以挑戰和記國際公司派的實力。
給和記國際公司派致命一擊的，是新世界集團與匯豐渣打兩家銀行的交易。
八月二十五日及三十日一連串針對歐美人士的攻擊案，使原本相對較穩定的英資企業遭受重擊，兩家銀行隨即也承受了震波。眼看情勢迅速惡化，兩家銀行不得不向新世界集團讓步。不過由於新世界集團也有求於兩家銀行之處，最後等於是各退一步。
雙方最後達成的交易，是購買的標的物中有四成是保值能力較強的地產與英資企業股票，其中必須包括兩家銀行所執有的全部和記國際股票；而另六成就是爛攤子了。同時，未來謝家與細川家匯入香港的資金，必須有七成存放於兩家銀行。
為了補償新世界集團，匯豐銀行將對邱德根施壓，迫其將遠東銀行過半數股權售予新世界集團。此外，為解決新世界集團短期內資金不足的問題，在以勸業銀行保管的黃金及新世界集團手上的英資企業股票為抵押品下，匯豐與渣打同意貸借一筆三個月為期利率百分之三點五的短期借款，其金額分別是一千五百萬英鎊。最後，在新世界集團償還總數為三千萬英鎊的借款後，匯豐與渣打將分別認購香港供水公司百分之十三、百分之八的股權。
其實現在的新世界集團縱然流動資金過低，也沒有要貸借三千萬英鎊鉅款的必要。不過在三個自帶乾糧的財政司抓爬仔證明英鎊面臨龐大貶值壓力後，鶴田遙完全相信謝子言那十一月十八日英鎊將重貶百分之十四的預言。因此，只要把這三千萬英鎊換成美元，那縱然什麼都不做，三個月後新世界集團就可從匯率變動中賺到一千二百萬美元。扣除掉需付的利息後，仍舊賺了九百四十八萬美元！
這一連串的暗黑交易，是新世界集團、港府、匯豐渣打怡和會德豐四家公司皆有所得的結果。三方利益的交織點，是都希望香港經濟能快點穩定下來，於是就有了這一場土豪救市大戲。這場大戲的主要目的，是提振港人的信心，止住股市無量下跌的勢頭。而從後來情勢的發展來看，這場大戲顯然很成功。
香港股票交易所的午市是從下午一點開始的，開市之後，各股都仍像早上一樣湧現龐大賣壓。然而到了下午兩點之後，情勢開始出現微妙變化。由於商業電台在新聞中報導了中午在匯豐總行大廈的記者會，部分股民開始四處詢問進一步的消息。到了下午三點剛過的時候，《天天日報》緊急刊印的號外被送入交易所內，整個交易所頓時像炸了鍋一樣。而這時已回到交易所的若林俊彌也開始出手拉抬股價，沒多久就有人開始惜售。下午三點半後，指數開始緩慢回升。到四點收市時，指數竟停在五十八點六一──正是謝子言所「預言」的收盤指數！
然而，受影響更大的是地下股票交易。《天天日報》號外那行斗大的標題「救世主五億美元搶救香港經濟」下面，就是一張佔了半版的鈔票山彩色照片，強而有力地衝擊所有讀者的視神經。加上號外內容幾乎是鉅細靡遺地報導了記者會的內容，於是大多數人都有了手中那猶如廢紙一樣的股票將變得值錢的想像。
大家都開始問這個新世界集團究竟來自何方？他們準備買那些公司？雖然資訊不明，至少大家都知道了新鴻基與聯邦地產前途一片光明。手上有這兩家公司股票的人歡天喜地，就算沒有也不氣餒，因為這意味著相關的產業將開始回春。這種樂觀氣氛一產生，整個地下股市的氛圍也開始不一樣了。
到了傍晚時，消息靈通的人已經自動找上新世界集團在半島酒店或海運大廈的辦公室。而在林彬的穿針引線下，丁鎮東在傍晚時接受商業電台的專訪，適度透露了目前新世界集團已經收購的公司工廠名單，立即讓這些公司工廠的員工陷入歡樂的海洋中──幾個月罷工下來，大家的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
震波還在擴散中，第二天香港的媒體開始了新一波的論戰。右派與中間派的媒體無一例外地認為香港經濟將開始回穩；左派媒體則竭盡全力地批判新世界集團，認為這是國民黨與西方帝國主義侵略香港的先鋒。不過，從早市一開盤多支股票就跳空漲停來看，股民們顯然比較認同右派與中間派媒體的論調。
只是，誰都沒想到，那被媒體捧為香港經濟的救世主的人，已經準備要落跑了。
……………
一九六七年九月一日，星期五。
「早市收盤了，六十一點四二點！」
「哇！太好了，終於開始上揚啦！」
中午十二點才剛過，半島酒店的新世界集團臨時辦公室內就響起一片歡呼。所有英籍職員都興奮得相互擁抱，懸了一上午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
或許是某隻小妖蛾亂搧翅膀的結果，香港交易所並未如謝子言前世所知的一樣休市，這讓知道謝子言預言內容的鶴田遙等人擔心不已。因為怕股市仍會一路下跌，一早若林俊彌就帶人去了交易所，木村由伸也找來王祥飛和李萍雲，藉由釋放利多消息來鞏固昨日的戰果。
情勢確實不容樂觀，這幾日一直放空股市的中資企業及那些中國所謂的「愛國企業家」在昨日吃了悶棍後，今早一開市就火力全開大放空。好在若林俊彌已經確認和匯豐渣打兩家銀行間的貸款合約已成，擺出一副你放出多少我就吃進多少的大土豪架勢，加上王祥飛等人又適時傳播一些利多的小道消息，這才穩住了市場信心。到十一點時，以怡和洋行為主的幾家英資企業也開始進場護盤，這才使股市擺脫了幾個月來持續下跌的軌跡。
只要早市這一關過了，午市就不用擔心了。因為在腹黑人魔木村由伸的策劃下，今天中午香港各媒體都會收到一個勁爆消息──美國駐中華民國大使馬康衛已經奉命來港商談引渡費彝民之事，同時也會與港府商議第七艦隊訪港事宜！只要這個消息一傳開，相信香港股民就會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安定下來。
這其實是個半真半假的消息，馬康衛確實在昨日低調抵達香港，他也確實是為了費彝民而來，但是否會商議第七艦隊訪港，那就是只有老天才曉得了。不過，由於美英兩國都不願在費彝民之事上大張旗鼓，馬康衛來港之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愛迪生‧史東也是無意中從港督辦公室的秘書那裡聽來的。但像馬康衛這種身份的人來了香港，美國領事館的所有員工一定是都會知道的。所以當媒體記者向美國領事館詢問此事時，縱然美國領事館不願證實，記者們總有辦法確認馬康衛確實來了香港。
只要確認馬康衛真來了香港，那縱然美國領事館和港府否認有第七艦隊將訪港之事，媒體記者在主觀上還是會傾向相信真有此事。如此一來，就算媒體採取謹慎報導立場，這個小道消息也一定會立即傳開。
現在香港這麼亂，港人對港府的被動弱勢因應早就不滿，這種不滿又加重了他們對未來局勢的悲觀。但一旦他們聽到第七艦隊將要訪港，意識到美國要秀肌肉恐嚇中國不得插手香港事務，那恐慌的人心就會安定下來。這麼一來，股民們認為未來情勢將會轉好，惜售的心態就會更為濃厚。
只要今天午市仍能維持早市上揚的走勢，在木村由伸會再放一些利多消息及英資企業準備護盤下，那再經過週六週日兩天的醞釀，下週一的股市應該還會持續上揚。這麼一來，香港股市應該就能擺脫這次的股災了。
不過，想當然地那些希望香港經濟持續惡化的人也會出招。以過往經驗來看，恐怕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小人步數。所以，為了預防萬一，鶴田遙今天就要離開香港了。
……………
就在新世界集團的英籍員工們高聲歡呼之時，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小會議室內，新世界集團的幾個要角們卻是神情嚴肅。只見鶴田遙鞠躬行禮，輕聲說：「真是對不起各位了，但既然謝先生說了話，我這當晚輩的也不能違逆他的意思。這裡接下來的事，就只能拜託各位了。」
「不，妳確實是該立刻離開香港！」愛迪生‧史東搖著頭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報紙，繼續說：「保護淑女是紳士該有的美德，就算謝先生沒說要妳離開，我們也會請妳趕緊離開的。」
愛迪生‧史東剛剛瞥的是《德臣西報》，這是香港影響力最大的英文報紙。而它今天也與其他報紙一樣，都以大篇幅報導了昨日的記者會；但與其他報紙不同的是，《德臣西報》還報導了一條獨家新聞──新世界集團的總負責人是位年輕的東方女子！
因為鶴田遙自抵達香港之後就鮮少公開露面，眾人都不知道《德臣西報》是怎麼挖出這個消息的。但現在新世界集團已被推到風口浪尖，鶴田遙身份的曝光意味著她可能會成為有心人攻擊的目標。一旦她有個意外，那事情就大條了。
事實上也是考慮到這一點，當細川龍馬知道了木村由伸那套土豪救市大戲計畫後，立即以謝文堂的名義下指令，要求鶴田遙不得出席記者會，且必須在確認八月三十一日收盤狀況後離港。他倒也沒只顧老婆不顧朋友，為了木村由伸他們的安全，細川龍馬要求史東大律師向港府提出保護新世界集團所有幹部的請求，同時要呂樂等人也必須全力保護新世界集團幹部。
既然史東大律師表現出騎士精神，鶴田遙也就微笑點頭表示領情。但她還是提醒說：「你們的處境也很不妙，自己得多小心。」
木村由伸聳了聳肩，朝門口方向噘了噘嘴，一臉無所謂地說：「放心，我們有一群大胃王保鏢呢，只要他們的本事能有胃口的十分之一，我們就安全了。」
鶴田遙與愛迪生‧史東聞言都是莞爾一笑。
港府和呂樂對細川龍馬的請求都做了積極的回應，畢竟他們也知若新世界集團這裡出了什麼意外，那影響將是非同小可。從昨日開始，新世界集團幾個幹部身邊都多了三四個便衣警員，而呂樂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批他所謂的武術高手。當然，這些人的吃喝都是新世界集團買單。這會兒，幾個便衣警探和武術高手就正在外間辦公室裡狂吃狂喝──半島酒店的餐點不便宜，不狂吃狂喝一頓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取笑完那些大胃王保鏢後，木村由伸又笑著說：「偉大的救世主，請問妳認為我們接下來該拯救哪一家可憐的公司？」
鶴田遙不理木村由伸的取笑，對愛迪生‧史東說：「史東先生，你早上提的麗的映聲、青洲英坭和港機工程這三家公司，既然我們無法取得相對多數股權，那是否要投入那麼多錢做人情，最好還是再考慮一下。就我的看法，如果青洲英坭願意保證以優惠價格提供我們足夠的建材，那倒還可以考慮入股，否則就算了。麗的映聲也是一樣，我們至少要得到中文台的主導權。至於港機……算了，港機的事還是你們自己決定吧！不過，可不要讓流動資金吃緊。」
木村由伸笑著說：「若林若是聽到妳的話一定會很高興，他可是對國泰和港機很眼紅呢！」
鶴田遙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若林俊彌那個喜歡騷擾空姐的傢伙想成為航空公司大股東，這打的是什麼主意誰都知道。
鶴田遙覺得沒什麼事了，看了一下手錶說：「我也差不多該去機場了，我先回房間拿行李，木村，請你幫我安排車子，我十五分鐘以後出發。」
木村由伸點點頭說：「沒問題，不過我看我還是送妳到機場吧！」
十五分鐘以後，當鶴田遙她們搭的車離開酒店時，坐她身邊的木村由伸忽然以日語說：「鶴田，我很好奇，既然謝先生堅持要妳這個香港的救世主離開，怎麼妳不去台灣或回日本，而是要去琉球呢？」
鶴田遙沒回答，卻是先輕聲用日語對前座的司機與護衛說：「木村先生說我是救世主，你們覺得呢？」
司機與護衛都沒有回答，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日語，聽不懂鶴田遙在說什麼。
鶴田遙對司機與護衛的沒有反應很滿意，這才輕聲對木村由伸說：「嘿嘿，我這個救世主是落荒而逃……c好吧，我告訴你，這是絕對機密，我被要求不能對任何人透露的……」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見木村由伸滿臉是混和著失望與好奇的神色，這才露出一抹帶著戲謔的微笑說：「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內幕消息給你──我是去幫阿言做一件事的。」
「什麼嘛，鶴田妳這分明是在吊我胃口。」木村由伸有點不滿，但他的好奇心卻是完全被激起了，忍不住又說：「我們的先知要求妳這個救世主去琉球，難道他是要妳去拯救琉球嗎？」
鶴田遙杏眼眨了眨，戲謔的笑容更盛，卻是很正經地說：「不！他只是要我去送一封交友信。」
「呀？」
……………
細川龍馬是接到鶴田遙在啟德機場打來的電話告知她即將登機後，才帶著謝子言一起送細川護熙去松山機場。細川舞子卻是留在家裡照顧阿容，小丫頭一早起來就打噴嚏流鼻水，看來是感冒了。而且，她不去細川護熙會比較自在一點。
這個時間該是謝子言的午覺時間，所以雖然細川護熙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一直跟謝子言說話，謝子言卻根本不想回話。這讓未來的日本首相心靈很受傷，入關時那腳步沉重的像是要去赴死一樣，那背影讓人看了只覺得哀傷。
細川龍馬看著細川護熙逐漸消失在海關裡的背影，搖搖頭說：「唉！阿言，你不該這樣對護熙的，他可是很欣賞你的。」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嘟嚷說：「昨天不讓我睡午覺也不讓我做其他事，他這種欣賞太可怕了，難怪舞子阿姨說以後誰嫁給他誰倒楣……。」
細川龍馬聞言失笑，輕輕拍了拍謝子言的頭說：「好啦！知道你想睡午覺了，我們趕快回去了，真累了待會兒你在車上可以先睡。」
謝子言一上車就睡著了，還作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到一隻像哥吉拉一樣巨大的熊本熊正在往永田町的方向前進，所過之處高樓大廈、鐵道橋樑無不被摧毀。日本自衛隊全體出動攔截，卻被大熊掌打得七零八落。最後，熊本熊終於到了永田町，只見牠一屁股坐下來，就把日本國會大廈壓成碎石。這時，熊本熊雙掌一扶牠的頭，竟然就把熊頭拿了下來。這時謝子言才看清楚，原來那隻熊本熊根本就是一個人穿著道具服假扮的。再仔細一看，那人卻是細川護熙……。
正當日自衛隊要再對細川護熙發起攻擊之時，謝子言卻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一看，卻是已經回到細川舞子家了，而且，威廉‧衛斯理正站在車旁，隔著車窗與細川龍馬說話。
「細川先生，天母那邊新開了家咖啡館，道地的巴黎風味，我能邀請你和小阿言去品嚐嗎？」威廉‧衛斯理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李師科，又補充說：「搭我的車去，我會送你們回來的。」
細川龍馬皺了一下眉頭，他才不相信威廉‧衛斯理這麼急吼吼的堵住他，就只是為了請喝下午茶。所以他以英語說：「比爾，李先生不懂英語，你有什麼事可以用英語說。」
威廉‧衛斯理立即用英語說：「有個大人物請求與阿言見面，我覺得我們還是到我的車上談比較好。」
細川龍馬聞言眉毛一揚，轉頭去看謝子言，卻見他已經醒了，雙眼卻還是有點無神，看來是沒睡飽。
謝子言看細川龍馬轉過頭來，打了一個哈欠後，這才裝出一臉兇惡的樣子說：「那我們就去天母吧！不過，如果那家咖啡館的蛋糕不好吃，哼哼。比爾叔叔，你就得賠我一個大蛋糕！」
包括李師科在內的三個大人都笑了，根本沒人把謝子言的威脅當真。細川龍馬邊笑邊搖頭，開門下車後先按了細川舞子家的電鈴，把他和謝子言要陪威廉‧衛斯理去一趟天母的事告訴正在妹妹家的林景子，這才帶著謝子言坐上威廉‧衛斯理的車。
車子才一發動，細川龍馬就懶洋洋地說：「好了，比爾，可以說了吧！」
威廉‧衛斯理從後照鏡裡看了一眼謝子言，語調透露著驚訝甚至是驚駭地說：「昨天香港股市的收盤指數，和阿言夢到的完全一樣……」
細川龍馬眼都不眨一下地回說：「那又怎樣？」
威廉‧衛斯理噎了一下，連喘了幾口氣後，決定還是直奔主題，說道：「甘迺迪參議員希望能和阿言見面聊聊。」
這下子細川龍馬和謝子言的眉頭都鎖起來了，像甘迺迪參議員這樣動見觀瞻的大人物，到哪裡都會引人注意，連帶著與他見面的人也會引起注意。謝子言若與他碰了面，有心人一定會想知道甘迺迪參議員為何要見一個三歲的台灣小孩？這一來謝子言的秘密要想不曝光都難。
所以，細川龍馬搖搖頭，很堅決地說：「比爾，你應該知道阿言的情況，那不是個好主意。」
威廉‧衛斯理卻是早就想到會被拒絕，但他鍥而不捨地說：「不，細川先生，我想過了，你不是安排阿言在九月下旬去日本一趟嗎？如果到時候參議員剛好去日本訪問，那就可以布置成偶遇──參議員在日本遇到一個令人驚訝的天才小孩，一時興起邀請他喝個咖啡吃個飯。這是參議員的私人行程，可以完全不對外公開的。」
細川龍馬還是覺得不妥，搖搖頭不說話，擺明就是不同意。
威廉‧衛斯理急了，不滿地說：「細川先生，你總得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吧！」
細川龍馬有點哭笑不得，覺得這傢伙根本是在耍無賴嘛！不過他還沒出言指責，謝子言卻先說：「比爾，我是覺得可以見他，但是你必須保證不能讓包括我家人在內的所有人知道我和他說了什麼。還有，要我見他可以，但他必須表現出誠意。」
威廉‧衛斯理從鏡子裡看到謝子言露出與年齡完全不符的狡詐笑容，他忽然覺得他的頭開始痛起來了。
週六，第37章 騙船王為我們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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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土豪救市大戲其實是一連串暗盤交易的結果，其中首先便是與港府的交易。
香港沒有天然湖泊，在十九世紀英國統治香港後，隨著人口的迅速增加，供水短缺問題也越來越嚴重。雖然港府先後興建了多個稱之為水塘的儲水庫，但仍無法保證供水的充足穩定。加上二戰結束後中國難民持續湧入，使香港人口以每十年增加一百萬的速度增長，進入一九六Ｏ年代時已有三百萬之多，香港淡水供水系統根本無法負荷。於是，不得不從一九六二年起向廣東購買東江水。
維持生命必須的飲用水源依賴中國，使得香港受到中國政治高度影響。一九六七年香港遭逢乾旱，港府與中國協議增加供水，卻遭中國拒絕，港府不得不實施嚴苛的限水政策。六七暴動後左派全面罷工罷市的號召之所以能得到許多港人支持，原因之一就是港人因限水政策而對港府心生不滿。這使港府開始思考另尋穩定的供水來源，而海水淡化就是當下唯一可能的新供水來源。
然而，興建一座中大型海水淡化廠所費不貲，現在的港府無力立即著手於此。在此情況下，當初細川龍馬所提出的興建海水淡化廠主張就成了及時雨。不過，對於具體操作方式雙方卻一直存在著爭議。
爭議源於香港的供水一直是由港府水務處直接控制的，港府不願像供電一樣由私人企業介入供水事業。而且，海水淡化過程需耗費大量電力，怎麼算其平均生產成本都遠高於水塘水或東江水，如此將大幅增加港人生活開支。因此，港府打的主意是由新世界集團興建海水淡化廠，然後無償或低價將水賣給水務處。
而站在新世界集團的立場，能接受的是只生產淡水而不介入對一般市民的供水過程，但若不能保證利潤，那這海水淡化廠不建也罷。
雙方經過多次爭議與反覆討論後，終於因昨日的爆炸案而各自做了些讓步達成協議。依此協議，將在一九六八年初設立一家香港供水公司，其中新世界集團出資六百萬英鎊佔百分之四十股份，港府則出資一百五十萬英鎊與提供相關用地而取得百分之二十股權，同時港府擁有指派董事局三分之一成員的權力。至於剩下的百分之四十股份將優先由英資企業認購，若有不足再開放公開市場認購。未來若需增資，則依新世界集團、港府、英資企業、公開市場的先後順序認購。
為保障香港供水公司股東的基本權益，港府將與香港供水公司簽訂三十年的保價收購與利潤管制協議。在此期間內，港府會以生產成本加百分之八的價格收購所有生產的淡水。在此之前的一九六四年，港府和供應九龍新界地區電力的中華電力公司簽訂的利潤管制協議，規定中華電力售電利潤與銀行利率相等。而此時的銀行利率是高於百分之八的，因此香港供水公司售水所得利潤顯然過低。
港府之所以堅持壓低香港供水公司售水利潤，是因為海水淡化成本高於其他獲得淡水的方式，若不壓低售水利潤，必將導致水價高漲，進而帶動物價漲幅，不利於一般市民。
不過，由於這個協議對香港供水公司顯然不公平，因此港府也同意為提供海水淡化所需電力的發電廠可對外出售多餘的電力，同時承諾將協助香港供水公司與在港的石油公司簽訂協議，比照中華電力、香港電燈兩家電力公司取得燃油所需的成本，向這些石油公司購油。如此一來，既能降低香港供水公司淡化海水的成本進而壓低水價上漲幅度，又保障了香港供水公司的利益。
乍看之下，新世界集團與港府就香港供水公司達成的協議並不划算，但若就長期而言，新世界集團從中獲得的利益將是極可觀的。因為就各國金融長期發展趨勢來看，銀行利率呈現持續下降趨勢，因此數年之後當銀行利率低於百分之八時，這個利潤管制協議就對香港供水公司十分有利。
而將發電廠剩餘電力出售一項，則會使香港供水公司成為香港第三家電力供應商，而且是唯一同時能供應港島與九龍的電力供應商。未來只要香港供水公司能穩定地提供售價低於其他兩家電力公司的電力，就有可能成為足以抗衡其他兩家電力公司甚至是超越它們的大電力公司。
更重要的，也是現在絕大多數人根本想不到的，就是未來香港供水公司將可從廉價購入石油上狂賺一筆。由於謝子言預言了一九七三年的能源危機，只要香港供水公司能在此之前和石油公司簽訂長期的固定價格購油合約，並以此價格購入遠多於發電所需的燃油，那只要在油價大幅上漲後轉售這些多餘的燃油，所得的利潤將大到嚇人。
當然，港府不可能想到現在十分便宜的石油會在六年後開始狂漲。所以在木村由伸的操盤下，史東大律師還向港府提出一個額外的要求以補償新世界集團的損失。這個要求很簡單卻也很惡毒，就是港府必須要求香港所有銀行在一個月內符合法定清償力的規定，否則就依法加以接管。
乍看之下這是為了整頓香港金融秩序，避免這一波的信心危機擴及銀行界，以致於重演前兩年的銀行倒閉風潮。問題是現在香港的銀行中不符合這個規定的只有邱德根的遠東銀行，因此這會直接衝擊到遠東銀行。
現在遠東銀行負責人邱德根將大多數銀行存款挪用於炒作土地，因為這幾個月來香港局勢的惡化而被套牢，若非匯豐銀行的無限制支持早就倒閉了。可想像的是，一旦港府要求邱德根將挪用的存款歸還，他除了立即出售土地外就只能賣出銀行股權。依照現在香港的情況，前者實現的可能性幾乎是零，而要賣掉股權嘛，現在的香港恐怕只有新世界集團願意接手。
這是一筆很暗黑的交易，但新世界集團諸人絲毫無心理負擔。因為他們都自我感覺良好，理直氣壯地認為讓邱德根這種人經營銀行是對存戶的凌虐，還不如把銀行交到他們手裡。
他們可不只是和港府進行暗黑交易，和匯豐渣打這兩家銀行及怡和洋行、會德豐這兩家英資大公司間也一樣。這一個月來香港局勢的發展是惡化再惡化，包括怡和洋行這樣的大型英資企業在內的許多公司都撐不住了，以致於大量貸款給這些公司的兩家銀行跟著受累。現在兩家銀行的不良債權及抵押品多到嚇人，銀行運營已經面臨危機，這就是先前為何這兩家銀行向來瞧不起黃種人的英籍高級主管，會願意低下他們驕傲的頭顱親自去台灣談判。
雖然在起初與細川龍馬的談判中，兩家銀行各自得到五百萬美元的存款，也售出了一些地產與公司股票換取現金。然而，近十日來香港的風雲變換又再次加重了兩家銀行的危機。為了趕緊拋開手上正迅速大量增加的未爆彈，他們現在對背後有隻大金牛的新世界集團幾乎是有求必應。當然，條件是新世界集團必須出血再買一些地產與公司。
也正是看準了兩家銀行的軟肋，木村由伸和若林俊彌才規劃了「五億美元救市」的大戲。其實現在就算是把謝家、細川家兄妹和細川龍馬的那些豬朋狗友榨光，能弄出三億美元也算是頂天了。但一來有勸業銀行的黃金保管單為證，二來前幾天從日本又匯入五百萬美元的鉅款，這兩家銀行也就信了謝家加上細川家絕對有五億美元的實力，這就高高興興地跳進陷阱，陪新世界集團演一場大戲。
演戲是要收演出費的，兩家銀行要求的演出費可不低。依照雙方協議，未來一年內新世界集團必須投入二千萬美元用於購買兩家銀行手上的地產和股票，其中匯豐銀行獲得一千二百萬美元的額度，渣打銀行獲得八百萬美元的買賣。交易將分三次進行，時間分別是今年九月上旬、明年四月上旬以及八月下旬，每次的金額都是總金額的三分之一。
交易的標的內容是兩家銀行手上的地產和公司股票，但對具體標的雙方各有不同主張。站在新世界集團的立場，這些地產與公司必須是有保值甚至增值能力的。在地產方面，除山頂區、半山區和淺水灣之類地區的高級住宅外，就是要商辦大樓及店面，而且都必須是整棟的產權。至於土地和一般低價住宅工廠廠房，要嘛是可向港府購買，要嘛是直接向擁有者收購即可。而在公司股票，則瞄準了交易所內上市的大公司，特別是三十二家成份股的公司，因為這些公司的體質都比較好。
但兩家銀行的立場而言，希望賣給新世界集團的是手上的不良債權。這些不良債權大都是之前金融風暴的遺產，兩家銀行奉港府之命支援或接手幾家出問題的銀行，從那裡承接了許多不良債權。這些不良債權大都是華資的中小型公司以及他們給銀行的抵押品，在可預見的未來根本是賠錢貨。
在雙方談判陷入僵局的同時，新世界集團與怡和、會德豐兩家英資企業的談判卻有了一定的進展。現在怡和集團的怡和洋行、怡和證券、香港置地、九龍倉，以及會德豐集團的會德豐股份有限公司、會德豐船務、鋼業股份有限公司與香港置業信託，股票價格都已跌破上市價，公司也陷入流動資金嚴重不足的困境。為了跳脫困境，這兩家英資大企業根本是迫不及待地搶著與史東大律師交易。
為了換取現金，怡和將怡和洋行、怡和證券及香港置地的部分股權及地產賣給新世界集團，更將九龍倉的控股權也賣了。會德豐則將旗下一家鋼鐵廠和幾家上市公司的部分股票賣出，使新世界集團能開始建立自己的建材供應體系。但這兩家英資企業和新世界集團真正的大交易，卻是聯手幫新世界集團吃下和記國際、均益倉、黃埔船塢這三家成份股公司。
均益倉是一家在港島西營盤德輔道西擁有大量貨倉的倉儲公司，在這次的罷工罷市風暴中損失慘重，更因流動資金不足而陷入危機。若林俊彌與木村由伸這兩個壞傢伙看上了均益倉的大量土地與倉庫，早就從匯豐渣打兩家銀行與公開市場收購了大量均益倉股票。而在怡和與會德豐「死道友不死貧道」地將手上均益倉股票全數轉讓後，新世界集團立即成為擁有均益倉相對多數股票的第一大股東，使均益倉成為繼屈臣氏之後第二家被新世界集團掌控的上市績優公司。
黃埔船塢不僅擁有大量土地，更是香港數一數二的船塢及船舶修理公司。在這波經濟風暴中，也面臨流動資金嚴重不足的困境，更因工潮而癱瘓。黃埔船塢原來的第一大股東是怡和洋行，但怡和洋行的股權並未多到能壟斷黃埔船塢的公司決策。在集團核心遭遇嚴酷危機下，怡和很明智地斷尾求生，將所擁有的黃埔船塢股票全數出讓給新世界集團。加上若林俊彌和愛迪生‧史東從其他管道買到了近百分之十的股票，新世界集團遂以擁有四成股票之姿入主黃埔船塢。
然而，木村由伸等人的顛峰之作，卻是吃下了和記國際這家大公司。
近十年來和記國際展迅速，已經威脅到怡和與會德豐。而和記國際同樣也受到政治風暴衝擊，母公司及各子公司的股票都跌到近乎廢紙的地步，所以先前才不得不將手上所有屈臣氏的股票賣給新世界集團，使新世界集團入主這家績優股公司。但賣掉屈臣氏的股權卻仍無法解除和記國際的資金危機，遂給了新世界集團機會。在怡和及會德豐將手上所有和記國際的股票賣給新世界集團後，加上自公開市場收購來的部分，新世界集團已經擁有足以挑戰和記國際公司派的實力。
給和記國際公司派致命一擊的，是新世界集團與匯豐渣打兩家銀行的交易。
八月二十五日及三十日一連串針對歐美人士的攻擊案，使原本相對較穩定的英資企業遭受重擊，兩家銀行隨即也承受了震波。眼看情勢迅速惡化，兩家銀行不得不向新世界集團讓步。不過由於新世界集團也有求於兩家銀行之處，最後等於是各退一步。
雙方最後達成的交易，是購買的標的物中有四成是保值能力較強的地產與英資企業股票，其中必須包括兩家銀行所執有的全部和記國際股票；而另六成就是爛攤子了。同時，未來謝家與細川家匯入香港的資金，必須有七成存放於兩家銀行。
為了補償新世界集團，匯豐銀行將對邱德根施壓，迫其將遠東銀行過半數股權售予新世界集團。此外，為解決新世界集團短期內資金不足的問題，在以勸業銀行保管的黃金及新世界集團手上的英資企業股票為抵押品下，匯豐與渣打同意貸借一筆三個月為期利率百分之三點五的短期借款，其金額分別是一千五百萬英鎊。最後，在新世界集團償還總數為三千萬英鎊的借款後，匯豐與渣打將分別認購香港供水公司百分之十三、百分之八的股權。
其實現在的新世界集團縱然流動資金過低，也沒有要貸借三千萬英鎊鉅款的必要。不過在三個自帶乾糧的財政司抓爬仔證明英鎊面臨龐大貶值壓力後，鶴田遙完全相信謝子言那十一月十八日英鎊將重貶百分之十四的預言。因此，只要把這三千萬英鎊換成美元，那縱然什麼都不做，三個月後新世界集團就可從匯率變動中賺到一千二百萬美元。扣除掉需付的利息後，仍舊賺了九百四十八萬美元！
這一連串的暗黑交易，是新世界集團、港府、匯豐渣打怡和會德豐四家公司皆有所得的結果。三方利益的交織點，是都希望香港經濟能快點穩定下來，於是就有了這一場土豪救市大戲。這場大戲的主要目的，是提振港人的信心，止住股市無量下跌的勢頭。而從後來情勢的發展來看，這場大戲顯然很成功。
香港股票交易所的午市是從下午一點開始的，開市之後，各股都仍像早上一樣湧現龐大賣壓。然而到了下午兩點之後，情勢開始出現微妙變化。由於商業電台在新聞中報導了中午在匯豐總行大廈的記者會，部分股民開始四處詢問進一步的消息。到了下午三點剛過的時候，《天天日報》緊急刊印的號外被送入交易所內，整個交易所頓時像炸了鍋一樣。而這時已回到交易所的若林俊彌也開始出手拉抬股價，沒多久就有人開始惜售。下午三點半後，指數開始緩慢回升。到四點收市時，指數竟停在五十八點六一──正是謝子言所「預言」的收盤指數！
然而，受影響更大的是地下股票交易。《天天日報》號外那行斗大的標題「救世主五億美元搶救香港經濟」下面，就是一張佔了半版的鈔票山彩色照片，強而有力地衝擊所有讀者的視神經。加上號外內容幾乎是鉅細靡遺地報導了記者會的內容，於是大多數人都有了手中那猶如廢紙一樣的股票將變得值錢的想像。
大家都開始問這個新世界集團究竟來自何方？他們準備買那些公司？雖然資訊不明，至少大家都知道了新鴻基與聯邦地產前途一片光明。手上有這兩家公司股票的人歡天喜地，就算沒有也不氣餒，因為這意味著相關的產業將開始回春。這種樂觀氣氛一產生，整個地下股市的氛圍也開始不一樣了。
到了傍晚時，消息靈通的人已經自動找上新世界集團在半島酒店或海運大廈的辦公室。而在林彬的穿針引線下，丁鎮東在傍晚時接受商業電台的專訪，適度透露了目前新世界集團已經收購的公司工廠名單，立即讓這些公司工廠的員工陷入歡樂的海洋中──幾個月罷工下來，大家的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
震波還在擴散中，第二天香港的媒體開始了新一波的論戰。右派與中間派的媒體無一例外地認為香港經濟將開始回穩；左派媒體則竭盡全力地批判新世界集團，認為這是國民黨與西方帝國主義侵略香港的先鋒。不過，從早市一開盤多支股票就跳空漲停來看，股民們顯然比較認同右派與中間派媒體的論調。
只是，誰都沒想到，那被媒體捧為香港經濟的救世主的人，已經準備要落跑了。
……………
一九六七年九月一日，星期五。
「早市收盤了，六十一點四二點！」
「哇！太好了，終於開始上揚啦！」
中午十二點才剛過，半島酒店的新世界集團臨時辦公室內就響起一片歡呼。所有英籍職員都興奮得相互擁抱，懸了一上午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
或許是某隻小妖蛾亂搧翅膀的結果，香港交易所並未如謝子言前世所知的一樣休市，這讓知道謝子言預言內容的鶴田遙等人擔心不已。因為怕股市仍會一路下跌，一早若林俊彌就帶人去了交易所，木村由伸也找來王祥飛和李萍雲，藉由釋放利多消息來鞏固昨日的戰果。
情勢確實不容樂觀，這幾日一直放空股市的中資企業及那些中國所謂的「愛國企業家」在昨日吃了悶棍後，今早一開市就火力全開大放空。好在若林俊彌已經確認和匯豐渣打兩家銀行間的貸款合約已成，擺出一副你放出多少我就吃進多少的大土豪架勢，加上王祥飛等人又適時傳播一些利多的小道消息，這才穩住了市場信心。到十一點時，以怡和洋行為主的幾家英資企業也開始進場護盤，這才使股市擺脫了幾個月來持續下跌的軌跡。
只要早市這一關過了，午市就不用擔心了。因為在腹黑人魔木村由伸的策劃下，今天中午香港各媒體都會收到一個勁爆消息──美國駐中華民國大使馬康衛已經奉命來港商談引渡費彝民之事，同時也會與港府商議第七艦隊訪港事宜！只要這個消息一傳開，相信香港股民就會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安定下來。
這其實是個半真半假的消息，馬康衛確實在昨日低調抵達香港，他也確實是為了費彝民而來，但是否會商議第七艦隊訪港，那就是只有老天才曉得了。不過，由於美英兩國都不願在費彝民之事上大張旗鼓，馬康衛來港之事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愛迪生‧史東也是無意中從港督辦公室的秘書那裡聽來的。但像馬康衛這種身份的人來了香港，美國領事館的所有員工一定是都會知道的。所以當媒體記者向美國領事館詢問此事時，縱然美國領事館不願證實，記者們總有辦法確認馬康衛確實來了香港。
只要確認馬康衛真來了香港，那縱然美國領事館和港府否認有第七艦隊將訪港之事，媒體記者在主觀上還是會傾向相信真有此事。如此一來，就算媒體採取謹慎報導立場，這個小道消息也一定會立即傳開。
現在香港這麼亂，港人對港府的被動弱勢因應早就不滿，這種不滿又加重了他們對未來局勢的悲觀。但一旦他們聽到第七艦隊將要訪港，意識到美國要秀肌肉恐嚇中國不得插手香港事務，那恐慌的人心就會安定下來。這麼一來，股民們認為未來情勢將會轉好，惜售的心態就會更為濃厚。
只要今天午市仍能維持早市上揚的走勢，在木村由伸會再放一些利多消息及英資企業準備護盤下，那再經過週六週日兩天的醞釀，下週一的股市應該還會持續上揚。這麼一來，香港股市應該就能擺脫這次的股災了。
不過，想當然地那些希望香港經濟持續惡化的人也會出招。以過往經驗來看，恐怕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小人步數。所以，為了預防萬一，鶴田遙今天就要離開香港了。
……………
就在新世界集團的英籍員工們高聲歡呼之時，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小會議室內，新世界集團的幾個要角們卻是神情嚴肅。只見鶴田遙鞠躬行禮，輕聲說：「真是對不起各位了，但既然謝先生說了話，我這當晚輩的也不能違逆他的意思。這裡接下來的事，就只能拜託各位了。」
「不，妳確實是該立刻離開香港！」愛迪生‧史東搖著頭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報紙，繼續說：「保護淑女是紳士該有的美德，就算謝先生沒說要妳離開，我們也會請妳趕緊離開的。」
愛迪生‧史東剛剛瞥的是《德臣西報》，這是香港影響力最大的英文報紙。而它今天也與其他報紙一樣，都以大篇幅報導了昨日的記者會；但與其他報紙不同的是，《德臣西報》還報導了一條獨家新聞──新世界集團的總負責人是位年輕的東方女子！
因為鶴田遙自抵達香港之後就鮮少公開露面，眾人都不知道《德臣西報》是怎麼挖出這個消息的。但現在新世界集團已被推到風口浪尖，鶴田遙身份的曝光意味著她可能會成為有心人攻擊的目標。一旦她有個意外，那事情就大條了。
事實上也是考慮到這一點，當細川龍馬知道了木村由伸那套土豪救市大戲計畫後，立即以謝文堂的名義下指令，要求鶴田遙不得出席記者會，且必須在確認八月三十一日收盤狀況後離港。他倒也沒只顧老婆不顧朋友，為了木村由伸他們的安全，細川龍馬要求史東大律師向港府提出保護新世界集團所有幹部的請求，同時要呂樂等人也必須全力保護新世界集團幹部。
既然史東大律師表現出騎士精神，鶴田遙也就微笑點頭表示領情。但她還是提醒說：「你們的處境也很不妙，自己得多小心。」
木村由伸聳了聳肩，朝門口方向噘了噘嘴，一臉無所謂地說：「放心，我們有一群大胃王保鏢呢，只要他們的本事能有胃口的十分之一，我們就安全了。」
鶴田遙與愛迪生‧史東聞言都是莞爾一笑。
港府和呂樂對細川龍馬的請求都做了積極的回應，畢竟他們也知若新世界集團這裡出了什麼意外，那影響將是非同小可。從昨日開始，新世界集團幾個幹部身邊都多了三四個便衣警員，而呂樂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批他所謂的武術高手。當然，這些人的吃喝都是新世界集團買單。這會兒，幾個便衣警探和武術高手就正在外間辦公室裡狂吃狂喝──半島酒店的餐點不便宜，不狂吃狂喝一頓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取笑完那些大胃王保鏢後，木村由伸又笑著說：「偉大的救世主，請問妳認為我們接下來該拯救哪一家可憐的公司？」
鶴田遙不理木村由伸的取笑，對愛迪生‧史東說：「史東先生，你早上提的麗的映聲、青洲英坭和港機工程這三家公司，既然我們無法取得相對多數股權，那是否要投入那麼多錢做人情，最好還是再考慮一下。就我的看法，如果青洲英坭願意保證以優惠價格提供我們足夠的建材，那倒還可以考慮入股，否則就算了。麗的映聲也是一樣，我們至少要得到中文台的主導權。至於港機……算了，港機的事還是你們自己決定吧！不過，可不要讓流動資金吃緊。」
木村由伸笑著說：「若林若是聽到妳的話一定會很高興，他可是對國泰和港機很眼紅呢！」
鶴田遙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若林俊彌那個喜歡騷擾空姐的傢伙想成為航空公司大股東，這打的是什麼主意誰都知道。
鶴田遙覺得沒什麼事了，看了一下手錶說：「我也差不多該去機場了，我先回房間拿行李，木村，請你幫我安排車子，我十五分鐘以後出發。」
木村由伸點點頭說：「沒問題，不過我看我還是送妳到機場吧！」
十五分鐘以後，當鶴田遙她們搭的車離開酒店時，坐她身邊的木村由伸忽然以日語說：「鶴田，我很好奇，既然謝先生堅持要妳這個香港的救世主離開，怎麼妳不去台灣或回日本，而是要去琉球呢？」
鶴田遙沒回答，卻是先輕聲用日語對前座的司機與護衛說：「木村先生說我是救世主，你們覺得呢？」
司機與護衛都沒有回答，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日語，聽不懂鶴田遙在說什麼。
鶴田遙對司機與護衛的沒有反應很滿意，這才輕聲對木村由伸說：「嘿嘿，我這個救世主是落荒而逃……c好吧，我告訴你，這是絕對機密，我被要求不能對任何人透露的……」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見木村由伸滿臉是混和著失望與好奇的神色，這才露出一抹帶著戲謔的微笑說：「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內幕消息給你──我是去幫阿言做一件事的。」
「什麼嘛，鶴田妳這分明是在吊我胃口。」木村由伸有點不滿，但他的好奇心卻是完全被激起了，忍不住又說：「我們的先知要求妳這個救世主去琉球，難道他是要妳去拯救琉球嗎？」
鶴田遙杏眼眨了眨，戲謔的笑容更盛，卻是很正經地說：「不！他只是要我去送一封交友信。」
「呀？」
……………
細川龍馬是接到鶴田遙在啟德機場打來的電話告知她即將登機後，才帶著謝子言一起送細川護熙去松山機場。細川舞子卻是留在家裡照顧阿容，小丫頭一早起來就打噴嚏流鼻水，看來是感冒了。而且，她不去細川護熙會比較自在一點。
這個時間該是謝子言的午覺時間，所以雖然細川護熙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一直跟謝子言說話，謝子言卻根本不想回話。這讓未來的日本首相心靈很受傷，入關時那腳步沉重的像是要去赴死一樣，那背影讓人看了只覺得哀傷。
細川龍馬看著細川護熙逐漸消失在海關裡的背影，搖搖頭說：「唉！阿言，你不該這樣對護熙的，他可是很欣賞你的。」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嘟嚷說：「昨天不讓我睡午覺也不讓我做其他事，他這種欣賞太可怕了，難怪舞子阿姨說以後誰嫁給他誰倒楣……。」
細川龍馬聞言失笑，輕輕拍了拍謝子言的頭說：「好啦！知道你想睡午覺了，我們趕快回去了，真累了待會兒你在車上可以先睡。」
謝子言一上車就睡著了，還作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到一隻像哥吉拉一樣巨大的熊本熊正在往永田町的方向前進，所過之處高樓大廈、鐵道橋樑無不被摧毀。日本自衛隊全體出動攔截，卻被大熊掌打得七零八落。最後，熊本熊終於到了永田町，只見牠一屁股坐下來，就把日本國會大廈壓成碎石。這時，熊本熊雙掌一扶牠的頭，竟然就把熊頭拿了下來。這時謝子言才看清楚，原來那隻熊本熊根本就是一個人穿著道具服假扮的。再仔細一看，那人卻是細川護熙……。
正當日自衛隊要再對細川護熙發起攻擊之時，謝子言卻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一看，卻是已經回到細川舞子家了，而且，威廉‧衛斯理正站在車旁，隔著車窗與細川龍馬說話。
「細川先生，天母那邊新開了家咖啡館，道地的巴黎風味，我能邀請你和小阿言去品嚐嗎？」威廉‧衛斯理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李師科，又補充說：「搭我的車去，我會送你們回來的。」
細川龍馬皺了一下眉頭，他才不相信威廉‧衛斯理這麼急吼吼的堵住他，就只是為了請喝下午茶。所以他以英語說：「比爾，李先生不懂英語，你有什麼事可以用英語說。」
威廉‧衛斯理立即用英語說：「有個大人物請求與阿言見面，我覺得我們還是到我的車上談比較好。」
細川龍馬聞言眉毛一揚，轉頭去看謝子言，卻見他已經醒了，雙眼卻還是有點無神，看來是沒睡飽。
謝子言看細川龍馬轉過頭來，打了一個哈欠後，這才裝出一臉兇惡的樣子說：「那我們就去天母吧！不過，如果那家咖啡館的蛋糕不好吃，哼哼。比爾叔叔，你就得賠我一個大蛋糕！」
包括李師科在內的三個大人都笑了，根本沒人把謝子言的威脅當真。細川龍馬邊笑邊搖頭，開門下車後先按了細川舞子家的電鈴，把他和謝子言要陪威廉‧衛斯理去一趟天母的事告訴正在妹妹家的林景子，這才帶著謝子言坐上威廉‧衛斯理的車。
車子才一發動，細川龍馬就懶洋洋地說：「好了，比爾，可以說了吧！」
威廉‧衛斯理從後照鏡裡看了一眼謝子言，語調透露著驚訝甚至是驚駭地說：「昨天香港股市的收盤指數，和阿言夢到的完全一樣……」
細川龍馬眼都不眨一下地回說：「那又怎樣？」
威廉‧衛斯理噎了一下，連喘了幾口氣後，決定還是直奔主題，說道：「甘迺迪參議員希望能和阿言見面聊聊。」
這下子細川龍馬和謝子言的眉頭都鎖起來了，像甘迺迪參議員這樣動見觀瞻的大人物，到哪裡都會引人注意，連帶著與他見面的人也會引起注意。謝子言若與他碰了面，有心人一定會想知道甘迺迪參議員為何要見一個三歲的台灣小孩？這一來謝子言的秘密要想不曝光都難。
所以，細川龍馬搖搖頭，很堅決地說：「比爾，你應該知道阿言的情況，那不是個好主意。」
威廉‧衛斯理卻是早就想到會被拒絕，但他鍥而不捨地說：「不，細川先生，我想過了，你不是安排阿言在九月下旬去日本一趟嗎？如果到時候參議員剛好去日本訪問，那就可以布置成偶遇──參議員在日本遇到一個令人驚訝的天才小孩，一時興起邀請他喝個咖啡吃個飯。這是參議員的私人行程，可以完全不對外公開的。」
細川龍馬還是覺得不妥，搖搖頭不說話，擺明就是不同意。
威廉‧衛斯理急了，不滿地說：「細川先生，你總得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吧！」
細川龍馬有點哭笑不得，覺得這傢伙根本是在耍無賴嘛！不過他還沒出言指責，謝子言卻先說：「比爾，我是覺得可以見他，但是你必須保證不能讓包括我家人在內的所有人知道我和他說了什麼。還有，要我見他可以，但他必須表現出誠意。」
威廉‧衛斯理從鏡子裡看到謝子言露出與年齡完全不符的狡詐笑容，他忽然覺得他的頭開始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