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5月 21, 2016 1: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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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週三，第34章 日本首相養成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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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沖當然沒死，或者說，是直至八月二十五日《明報》上面刊出的《笑傲江湖》連載，故事只到了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前夕，當時令狐沖只是受了重傷卻還沒掛掉。至於任盈盈，她根本還沒出場。現在全世界大概只有謝子言一個人才知道，《笑傲江湖》的第一女主角既不是小師妹岳靈珊，也不是小尼姑儀琳，而是還不曉得在哪裡的魔教教主千金。
問題是，任盈盈可能永遠不會出場了，因為金庸可能得封筆了。
八月二十五日那天早上，有個年輕男子送了一個小包裹去《明報》，這包裹的寄件者署名ＯＯ七情報員，收件人則是查良鏞，還註明了內有重要文件。由於前一天馬家兄弟好幾次用這個名義送包裹給媒體，所以查良鏞不疑有他還親自拆了包裹，誰知這次的包裹其實是鬥委會送來的郵包炸彈。結果查良鏞被炸斷雙手，據說現在還沒渡過危險期。就算金大俠這條命最終被救回來，但鐵定是無法執筆寫作了。
「現在全香港都在關心《笑傲江湖》是否從此斷更……」一個臉色白淨戴著黑框塑膠眼鏡的年輕男子推了一下略微下滑的眼鏡，這才繼續說：「過去查先生暫離香港而無法寫作小說時，都是請倪匡先生代筆，我想這次也是。只是，《笑傲江湖》是四月二十日那天才開始連載的，到現在也只發表了十一二萬字，而從已發表的部分來看，這部小說應該是部長篇小說，這一來就麻煩了。」
那臉色黝黑的男子接著說：「不管後面還有多長，倪先生寫的情節應該都會與查先生想寫的不同吧！現在這部小說隱然有兩個男主角，這是很奇怪的，所以大家都認為接下來故事應該有一個大轉折，到時候讀者才能知道誰才是男主角。」
那白淨眼鏡男又把話接過去說：「我們早上搭飛機時，同行的幾個香港學生都在討論接下來的情節會怎麼發展。黎楠認為，倪先生一定會讓令狐沖死掉。」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年紀這麼小就對武俠小說有興趣的小孩，這兩人竟是不厭其煩地解釋了他們剛剛是在談什麼。然而，正是從他們這種態度中，謝子言窺見了他們的驚慌不安。
其實這時謝子言的心中也是驚濤駭浪，因為他知道在他前世的那個世界中，查良鏞確實是收到了炸彈郵包，但卻是毫髮無傷。因為林彬的死使所有收到左派死亡威脅的人都十分警醒，查良鏞收到可疑郵包時根本不敢拆。而在警方確認那郵包內藏炸彈後，被嚇壞了的查良鏞立即遠遁歐洲避禍。
現在查良鏞被炸成重傷了，這只能有一個解釋──由於林彬逃過劫難，加上那個無厘頭探長搞的ＯＯ七，歷史有了不同的發展。也就是說，他前世所經歷過的歷史軌跡，已經開始有了偏移，他也將漸漸失去預知的優勢。
就在這時，剛剛不知在外面竊竊私語著什麼的陳文雄律師和細川龍馬才走進會客室。陳律師為雙方引見後，謝子言才知道那白臉眼鏡男是陳知秋的義子陳德凱，現在在台大中文系讀書；那黑臉男叫黎楠，是陳德凱的中學同學，現在是台大商學系的學生。
陳德凱急著要把陳知秋的辦報計畫拿給細川龍馬，正是因為查良鏞被炸使《明報》員工人心惶惶，深怕沒有查良鏞這個主心骨後《明報》會從此一蹶不振。陳知秋認為若能藉此機會拉出一些人來，那新報紙運作的基本人力就有了。
細川龍馬從陳德凱手中接過那一本厚厚的計畫書，略翻了幾頁後就說：「我既然答應文雄叔出錢辦報，自然不會反悔。不過，這報紙要怎麼辦，我得回去好好看一下斟酌一下。你可以告訴你義父，最慢下個禮拜我會告訴他我的建議。現在，能請你們告訴我，這幾日香港的情況怎麼樣嗎？」
其實昨天細川龍馬就收到了鶴田遙寫來的信，知道了許多狀況。不過，鶴田遙的信中談的大多是她這幾日的工作成果，也說了呂樂想跑路的事，對香港一般市民的反應談的卻不多。現在見到陳德凱與黎楠，他想詢問一下普通市民的反應。
「唉，很糟呀！」陳德凱一臉愁容地搖了搖頭，沮喪地說：「前幾個月就很亂了，這幾天更亂。以前左派開始鬧事時，許多人還是想著能趕走英國人也不錯；可是到後來，許多人又擔心香港會變成內地那樣亂。前兩天，一會兒冒出個專打左派的皇家密探ＯＯ七，一會兒ＯＯ七又到處攻擊一般市民，現在香港根本是人人自危。所有有辦法的人都想離開，到處都聽到有人想賣屋賣股票，可是要賣也得有人買才行呀！現在香港亂成這樣子，傻瓜才會買房買股票呢！」
謝子言聞言撇了撇嘴，覺得這個叫陳德凱的傢伙才是傻瓜。要知現在香港的股票都跌破了上市價，就連匯豐怡和這些大公司也不例外，至於房地產更是標準的白菜價，還是生產過剩時產地那讓農民想跳樓的白菜價。現在砸錢收購，一塊錢能當十元甚至百元用。再過個三五年，現在肯進場買的人全成了大富豪；再過個十年，這些大富豪就成了左右香港未來命運的超級大富豪。而像陳德凱這樣的人，就會永遠淪為香港社會的底層。
卻聽陳德凱繼續說：「其實大多數香港人是不想離開香港的，也沒有能力離開。但現在香港不僅亂，市面還蕭條得可怕。先前是左派罷工罷市，各種民生物資價格飛漲；最近這幾天，就連那些給有錢人去的店，也有不少因進不到貨而關門。現在，有錢沒錢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了，反正大家都買不到東西。」
陳德凱嘲諷的語音才一落幕，看來與他默契十足的黎楠就接著說：「也不能說沒有差別，至少，有錢人可以離開香港去別處過活，但一般人要走哪有這麼容易。」
他苦著臉補充說：「現在香港的公司工廠至少倒了一半，沒倒的也大多快撐不下去了。像我家開了個小印刷廠，就五個員工的那種小廠。我家從五月到現在都沒接過一單生意，我爸說只要到九月中還沒生意，我家就得破產了。像我家這樣子的還不知有多少，現在大家都只是想能快點恢復正常秩序就好，誰管他是英國人當家還是中國人當家。」
陳德凱卻又接過話說：「其實除了英國人和那些大老闆外，其他有一點錢的人想離開也沒那麼容易。我有個朋友的父親是在會德豐當小主管的，前兩年花了十四萬多在半山區買了個單位。最近他想把房產賣掉帶著家人去加拿大，可是售價都降到四萬了，卻還是沒人買。」
看到這兩個香港學生愁苦的臉，細川龍馬心裡也覺得堵堵的。他小的時候經歷過日本在戰後初期的慘況，很能體會兩個港生現在的感覺。因此，他便問：「我想過一陣子香港的情形就會變好的，這段期間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你們不要客氣。」
這時陳文雄輕咳一聲說：「龍馬，你公司那邊有沒有什麼他們能做的工作？」
細川龍馬有點為難，這兩人都是在學學生，根本不可能天天來上班的。他正想不到要如何幫這個忙時，謝子言卻適時跳出來援手。
「龍馬叔叔，我有辦法。」謝子言拉了一下細川龍馬的手，獻上一個主意：「我那裡的故事錄音帶越來越多了，陽子阿姨很忙的，就算加上周麗萍還是忙不過來，我們可以讓他們幫我謄寫呀！」
這是份報酬不高的工作，卻也是工作時間很彈性很自由的工作，正符合陳德凱他們的需求。所以兩人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還急急問何時可以開始工作？
謝子言看這兩人一幅急著賺錢的樣子，知道他們的經濟壓力應該不小。因此，他多了一個心眼問說：「這要用錄音機哦，你們有嗎？」
謝子言這樣子問是有道理的，現在是黑膠唱片時代，錄音帶這東西只有少數特殊職業的人在用，所以一般人也不會有錄音機。陳德凱他們要沒錄音機，那怎麼聽帶子謄寫？當然，如果他們願意，是可以去買一台在這時代算是很貴的錄音機；但如果他們有能力這樣做，那還需要急著打工嗎？
果然，一聽謝子言提到錄音機，陳德凱他們的臉就垮下來了。細川龍馬見狀，決定送佛送到西天，就說：「待會兒你們跟我一起去拿錄音帶，我順便借你們一台錄音機吧！」
……………
「哥哥，我不反對你找人謄錄阿言的錄音帶，但是，你也該先跟我說呀！」說到這裡，細川舞子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這才又低聲說：「我看周麗萍對這事很抵觸，大概是覺得這樣她就沒什麼事做了。」
細川龍馬有些哭笑不得，便決定轉換話題說：「比爾明天會去香港，妳如果有東西要給遙，就讓他幫妳帶。」
細川舞子翻了個大白眼，很是鄙夷這個哥哥轉移話題時的拙劣，決定不理他，轉頭向一直在那邊低頭閱讀的謝子言說：「阿言，你也該休息一下，從吃飽飯後就坐在那裡看東西，這樣子對身體不好。」
謝子言放下書，揉了揉眼睛說：「龍馬叔叔，我剛剛聽你說比爾要去香港，那能請他回來時幫我帶些東西嗎？」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這應該沒問題的，你想請他幫忙帶什麼？」
謝子言板著小手指開始數：「魚肝油、維生素Ｂ，如果有綜合維他命更好。還有，請他幫我看看香港的書店有沒有教人怎麼寫電影劇本的英文書。」
細川龍馬一愣說：「你要這些做什麼？」
謝子言理直氣壯地說：「我想知道人家是怎樣寫劇本的，至於魚肝油什麼的，我是想給我媽媽吃的。」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那我明早跟比爾說。對了，你下午回來後就一直在看陳知秋的辦報計畫，看來你對他的計畫有意見？」
謝子言撇了一下嘴角，卻是說道：「舞子阿姨也看了呀！」
細川舞子瞪了一下謝子言，笑罵道：「你這小鬼怎麼把事推我頭上？以後要再耍這種滑頭，我就叫你媽把你每天關在家裡！」
謝子言吐了吐舌頭，這才問細川龍馬：「龍馬叔叔，你認為報紙是靠什麼賺錢的？」
細川龍馬是搞出版業的，當然知道這個答案：「賣報和廣告收入。」
謝子言又問：「叔叔，那看報紙的人和登廣告的人為什麼要買甲報在甲報登廣告，卻不買別的報紙和在別的報紙登廣告呢？」
這下子連細川舞子都來了興趣，搶著說：「一個人會看特定的報紙，那是因為上面有他想要的訊息。廠商會在某家報紙登廣告，是因為能達到他要的效果……」說到這裡，她忽然驚覺說道：「呀！阿言，你是說陳知秋想辦的報紙沒有吸引讀者和廠商的地方？」
謝子言不回答，只是看著已經把那份計畫拿在手上翻閱的細川龍馬。而一如他所料，沒一會兒細川龍馬就搖著頭說：「阿言的眼睛很毒呀！陳知秋這份計畫是四平八穩，卻沒什麼特色，我還真的看不出照這樣辦的報紙能有什麼吸引讀者的地方。」
細川舞子緊蹙著眉頭說：「那麼你是不打算資助他辦報了？」
細川龍馬又搖搖頭說：「不！這事是已經答應陳律師的，不能反悔。而且，我們最初為什麼會去香港投資？如果能有一份報紙在手上，確實有助於我們的目的。」
他習慣性地用手摸了摸下巴，忽然對謝子言說：「阿言，我記得你不是想過要怎麼辦一份報紙，你把你的想法仔細說給我聽聽好嗎？」
謝子言點點頭，趕緊跑回他的小房間拿出幾張紙交給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看了第一張紙上面的陳標題，不禁失笑說：「阿言，哪有人會把報紙叫《蘋果日報》這種怪名字呀！」
細川舞子一聽也笑了，謝子言卻只是一臉天真地說蘋果很好吃呀──沒辦法，他總不能說後來有個傢伙就辦了一份取這個怪名字的報紙吧！
細川龍馬繼續往下看，嘴角上揚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可是等他翻到最後一張時，眼睛卻忽然大張，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令他大吃一驚的東西。他瞪著那張紙瞪了快三分鐘，這才把那幾張紙遞給細川舞子，然後閉眼沉思。
剛剛細川舞子注意到哥哥神情的變化，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拿到後就趕緊翻看。當她看到謝子言對報紙內容的規劃時，忍不住邊看邊笑罵：「阿言，你想讓報紙刊你的小說，這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想讓報社同時連載四篇你的小說，你把報紙當你自己的專屬發表園地呀？況且，你還想寫武俠小說？你阿公最討厭武俠小說的？。」
謝子言卻是眼都不眨一下就說：「我用筆名！」
細川舞子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說：「你先寫本武俠小說讓我瞧瞧再說，寫得出來就隨你吧！」說著她又低下頭去看後面的東西，隨即，她就低聲驚呼：「前三個月免費送二十萬份報紙？然後是訂報送萬兩黃金？阿言，你有沒有想過這得花多少錢？」
這時細川龍馬接過話頭說：「阿言，能說一下你是怎麼想的嗎？」
謝子言點點頭說：「我不知道香港現在有多少家報紙，可是一定有好多家。那新報紙要想被接受，首先就是要打響知名度。沒有知名度的新報紙，大概沒有多少人願意掏錢買，所以我就想應該先免費送三個月報紙。我們可以雇人在車站或其他人潮聚集地送報紙，也把報紙送去學校和公司。還有，鶴田阿姨她們不試在香港買了許多商店嗎？我們可以在這些商店送報紙給每一個上門的顧客。大多數人都是貪小便宜的，他們一定很願意拿到一份免費的報紙，就算不看，也可以拿來包東西什麼的。」
「如果報紙的內容平淡無奇，那人家拿了報紙後看一兩眼就不會想看了；可是如果報紙的內容很吸引人，那情況就不同了。現在報紙都有連載的小說，我每次看了那些小說後都會想繼續看下去，我想應該有許多人和我是一樣的，不然報紙就不會有那麼多連載的小說了。可是每個人想看的小說都不一樣，所以我想一份報紙應該要有好幾部不同風格的連載小說才行。還有，我覺得很多報紙都沒考慮到婦女和兒童的需要。如果我們的報紙有一版專門刊婦女兒童想看的東西，一定會吸引很多婦女。」
「前幾天我看田島叔叔在看報紙，我問他在看什麼，他說是要研究股票。我又問他怎麼知道買的股票是否賺錢，他就告訴我有股價指數這種東西。我就想，買賣股票和開公司的人都要看股價指數，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自己弄一套股價指數？只要我們的股價指數有參考價值，那麼那些生意人是不是都會看我們的報紙？」
「還有呀，我阿公喜歡看《自立晚報》，我問他為什麼，他告訴我說這是台灣人自己的報紙。而我生病時作的那個夢，有夢到以後香港人開始重視香港自己的歷史文化。我就想可以在報紙上增加一頁專門報導香港歷史文化的版面，這樣許多香港人一定會覺得這份報紙是自己的報紙，應該就會比較想看它。」
謝子言一口氣說到這裡，覺得口都渴了，拿起他的小水杯喝了口水後，這才又說：「我覺得人的習慣都是養成的，只要連續看同一份報紙三個月，很多人應該會想繼續看這份報紙。可是我們不可能一直免費送報紙呀，但如果要出錢買報紙，很多人大概就會捨不得花錢而寧願不看了。所以我就想到訂報送黃金這個方法，只要他們付錢訂半年報紙，我們就給一張對獎彩券，訂一年就給兩張，訂的越長給的越多。然後半年之後我們就公開開獎，我們給最大獎一千兩黃金，其他的獎項像一百兩、十兩、一兩的很多。現在香港的情況那麼糟，很多人一定會想花點報費賭賭運氣。只要他們訂了報，那至少也要看半年，再加上之前免費送的就是九個月。連續看同一份報紙九個月，只要這份報紙的內容還可以，大多數的人應該都會再看下去的。」
謝子言說的很興奮，但細川舞子卻給他澆了一盆冷水。只聽她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阿言，你知道半一份這樣的報紙，單是基本的支出就要多少錢嗎？如果再加上免費送報和送黃金，這筆錢絕對很嚇人。我們又不是冤大頭，有錢也不能這樣花。」
這話謝子言不愛聽，只見他扳著手指說：「舞子阿姨，我知道這得花很多錢。我算過，單單是送萬兩黃金的活動，就得花四十六萬二千九百六十五美元。如果把報社三個月籌備期的支出也算在內，搞不好第一年就得花一百萬美元，也就是五百七十萬港元。」
「看起來支出很多，這收入也很多呀！前三個月免費送報是沒有賣報紙的收入，可是還有廣告收入呀！每天都至少有二三十萬人看的報紙，生意人一定很樂意花錢在上面打廣告的。我不知道報紙的廣告一天可以收多少錢，可是我想一天三萬港元總是有吧！這樣子每個月至少就有九十萬港元的收入，如果這份報紙是從明年元旦開始發行，那到九月底就是八百一十萬港元。而從四月一日起報紙開始要收錢，假設每一份報紙零售價一港元，訂閱價是每個月三十港元，那只要在四月時有二十萬人訂了半年的報紙，四月時就可以從訂戶那裡收到三千六百萬港元。而且，只要內容夠吸引人，一定會有很多人零買的。假如每天有五萬份零售，那每個月至少又是一百五十萬港元。」
謝子言一口氣算到這裡，得意洋洋地說出結論：「到九月底時，賣廣告收入是八百一十萬元，訂戶交的報費是三千六百萬元，零售是九百萬元，那總共就是五千三百一十萬元。就算報紙真正的支出比我預估的五百七十萬元多一倍，那也還是賺很多呀！」
細川舞子看到謝子言一副小財迷的樣子，只覺是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阿言，你這算盤打得很糟糕呀！照你的規劃，這報社的編輯和行政人員沒有個八九十人是不行的，記者至少得要兩倍的人，再加上拉廣告跑業務和其他各種庶務人力，這家報社每個月領薪水的人就至少有四百多人，這開銷可不小。所以一年下來的總支出絕對遠遠超過兩百萬美元。而你的各種收入估算也太樂觀了，事實上可能只有你估計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謝子言還想反駁時，細川龍馬打了個手勢要他先不說話，這才慢慢說：「舞子，其實阿言說的也有道理，關鍵在於前三個月贈閱期過後會有多少人願意掏錢買這份報紙。所以，內容就是勝敗的決定點。在這一點上，文學版和財經版是最重要的。先不說文學版的事，阿言這創立一套股價指數的建議很寶貴。我不知道可行性有多少，這得讓若林和木村去評估，可示弱真的可行，那就不得了了。」
細川龍馬神情興奮地繼續說：「如果這一套股價指數被市場認為有公信力和參考價值，那單單這一套股價指數的價值就會是幾十億港元！更重要的是，到時候這份報紙對香港經濟甚至整個香港社會都會有驚人的龐大影響力！」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忘情地拍了拍謝子言的小肩膀，高興地說：「阿言呀！我現在覺得我想讓你繼承我的事業這個決定不但沒錯，還是我最睿智的決定！」
……………
就在細川家兄妹和謝子言合計著如何用報紙在香港賺錢與擴大影響力之時，他們在香港的同伴卻正熱火朝天地討論怎樣花錢。
就在今天下午，港府財政司的高級專員羅傑．龐德打了通電話給愛迪生‧史東，說他和兩個同事有點私人事務想請史東大律師幫忙。愛迪生‧史東知道這應該是與變賣資產有關，所以他不但欣然同意，還說為表示誠意，會請真正能代表謝家和細川家的人與他們見面。
這倒不是愛迪生‧史東無權作決定，而是這幾日他一直委婉遊說羅傑．龐德辭掉港府的工作到新世界集團來。他認為新世界集團必須有人熟悉現在以英資企業為主的香港經濟社會和未來港府的計畫，而羅傑．龐德無疑是最佳的人選。為了能爭取到這個人才，給予他相當程度的尊重是必要的。
羅傑．龐德來找愛迪生‧史東的目的，是他和他的同事湯姆‧克雷格、丹尼爾‧博伊爾是想要賣一些東西給史東大律師──正確的說法是，他們三個兼職當起仲介幫人賣東西。他們帶來的交易不小，四十七處高級住宅、五處獨棟花園洋房和大量股票，甚至還有幾家工廠和一家有五艘貨輪的小航運公司。只要條件談好了，明日就可以訂立契約交錢收貨的。
看到羅傑．龐德拿出的清單，鶴田遙、若林俊彌和木村由伸相視苦笑。好嘛，他們現在各式各樣的工廠收了一堆，現在竟連航運公司都有了，這都快變成收破銅爛鐵的了。問題是，買的價錢雖低到會讓人半夜笑醒，後續的整頓工作卻也是高難度的。所以如果有可能，他們還真不想買。
羅傑．龐德察言觀色，看出鶴田遙等人似對他們帶來的交易不滿意，這讓他心下暗怒。今天要仲介的標的主要是他兩個同事牽的線，賣主不是蘇格蘭佬、愛爾蘭佬就是美國佬，這些人都急著離開香港卻苦於找不到買主，所以都願意以極低的價錢脫手。這樣好的機會鶴田遙等人卻不滿意，這可讓羅傑．龐德不高興了。
但隨即他就想到日前愛迪生‧史東那近乎露骨的「暗示」──新世界集團缺少一個既瞭解香港經濟活動又與香港華洋各大商人熟悉的高級主管，而新世界集團願以年薪十萬英鎊加分紅的超高待遇爭取適當的人選。
說真的，他是心動了，但當時他並未立即答應，因為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好爭取未來在這新興財團裡有更高的地位。這也是他為何會拉著兩名同事為新世界集團仲介買賣的原因，這兩個人一個負責的是工商業務，一個負責的是金融業務，如果也能進入新世界集團，就會是他最好的助手。所以他權衡利害後，決定委婉勸說鶴田遙照單全收，好讓他兩個同事能因此更感激他。
「龐德先生，我們不是不想買你們帶來的標的，事實上我們很感激你們做的這一切。」鶴田遙當然不能告訴羅傑．龐德實話，所以她立即給出了一個藉口：「我們只是在煩惱到現在還未達成大老闆交代的任務；而且，以現在香港的情況，這些工廠公司後續的整頓會是一件麻煩事。」
羅傑．龐德聞言心念一動，問道：「鶴田小姐，如果可以，能否告訴我們台灣謝先生的想法？」
鶴田遙點頭表示可以，做了個手勢請若林俊彌說明。
若林俊彌會意，就說道：「我們得到的指示，是將收購的重心放在地產、金融和攸關民生的公用事業上，其中必須能擁有一家中大型地產公司和一家銀行的主導權。經過二十五日那一連串令人難過的事件後，目前看來要達成掌控一家地產公司的目標並不困難，但在銀行方面……唉！」
羅傑．龐德三人聞言都是一驚，其中湯姆‧克雷格脫口問道：「難道你們竟是想要掌控匯豐或渣打？」
他這樣猜想是有道理的，現在交易所內上市的六十八家股票早就都跌破上市價格，要收購匯豐或渣打的過半數股票雖不可能，但要買到相對多數還是有可能的。
不過，鶴田遙等人一聽卻都是笑了，木村由伸搖搖頭說：「怎麼可能，我們的目標是恆生或東亞。」
購併銀行的想法是他向鶴田遙提出的建議，很瞭解英國人的他自不會想去碰匯豐和渣打這兩家做為港府金融後盾的發鈔銀行。更何況，以這幾年匯豐與渣打迅速擴張的速度，想拿下其中一家的主導權都至少得有近億美元的實力，還得有機會才行。
一聽目標是恆生和東亞這兩家大華資銀行，羅傑．龐德三人大概就猜到了新世界集團碰到的困難。在前兩年因一連串銀行遭擠提而引發的金融風暴中，最大的華資銀行恆生銀行亦受波及，最後不得不以五千一百萬港元出售百分之五十一股權給匯豐為代價，換取匯豐的無上限支持。這筆交易使匯豐一躍成為擁有香港銀行總存款數六成的第一大銀行，加上恆生在前幾年開始設立的恆生指數已經逐漸顯出非同小可的影響力，所以匯豐是不可能釋出這百分之五十一股權的。
至於在先前金融風暴中逃過一劫的東亞銀行，其董事局幾個華人家族向來團結，根本不會給外人可趁之機。因此除非能全數收購到所有非董事局成員手上的股票，不然很難取得東亞銀行的主導權。
參與過先前金融風暴處理過程的丹尼爾‧博伊爾想了一下，問道：「如果新世界集團只是想購併一家銀行做為伸入金融界的觸角，倒不見得非是恆生和東亞這兩家不可。去年遠東和有餘這兩家小銀行發生危機，匯豐銀行奉港府指示介入。據我所知，遠東銀行的負責人根本是把銀行當他自己的提款機，銀行一直是違反法定清償力比率規定的，若非匯豐全力支持早就倒了。而有餘銀行則已經被匯豐接管了，根據匯豐內部的初步估計，有餘銀行的資產大約是三百萬港元，而匯豐墊付出的錢卻有五百萬港元。」
鶴田遙幾人一聽都來了興趣，低聲商量幾句後，若林俊彌對丹尼爾‧博伊爾說：「博伊爾先生，那你認為我們應該挑遠東銀行還是有餘銀行下手？」
丹尼爾‧博伊爾微笑說：「遠東銀行！理由很簡單，這家銀行的資產多，名下的地產大概就值七八百萬港元；而他的負責人邱德根從銀行大量挪錢用於投資地產，早就套牢了。只要財政司傳出要求邱德根把挪用的錢歸還的消息，他就必須把銀行股權賣掉了。」
腹黑的木村由伸立刻接過話，狡猾一笑說：「嗯，如果是這樣，或許我們得到的不只是遠東銀行，還有那姓邱的手上的土地。當然，這還得靠幾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官員向媒體洩漏一點消息。你說是吧？博伊爾先生。」
丹尼爾‧博伊爾不說話，卻是點點頭露出一幅見到同道中人的笑容。
「這兩個傢伙都不是好人！」鶴田遙心裡嘀咕一句，決定當作沒看到木村由伸，而是要趁這機會向羅傑．龐德問一個她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她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說：「龐德先生，我一直很好奇，香港現在面臨的是二戰結束以來最大的危機，香港政府在面對這次的危機時頗有疲於應付的樣子。情況都這麼危急了，為什麼倫敦那邊一直不吭不響？」
鶴田遙這問題一丟出來，三個港府官員頓時沉默下來。鶴田遙見狀知道倫敦一定出了大事，雖然很想知道，但她還是一臉歉意地說：「看來我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了，真是失禮了。」
鶴田遙這麼一說，已打定主意要來新世界集團求發展的羅傑．龐德卻是不得不說了。猶豫了沒幾秒鐘，他就苦笑說：「倫敦現在的麻煩很大，他們根本沒精力再管香港的事……。」
約翰牛確實遇到大麻煩了──倫敦的黃金儲備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英鎊面臨前所未有的貶值壓力，但同時美國也施壓英國不許英鎊貶值。
事情的起源，是二戰後由英美兩國聯手打造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出了問題。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再出現因國際金融秩序混亂而出現的國際衝突甚至戰爭。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參與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國家共同加入國際貨幣基金會，由這個組織對成員國的短期國際收支逆差提供信貸支持；同時實行可調整的固定匯率制度，美元與黃金掛鉤，一盎司黃金兌換三十五美元，成員國貨幣則和美元掛鉤。
布雷頓森林體系使美國擁有左右世界經濟的權力，但這個體系的維持不可能只靠美國，在戰前還是世界第一大國的英國也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英國要求大英聯邦成員國都必須將各自的黃金和外匯儲備存放於英格蘭銀行，以使通用於英國殖民地與前殖民地的英鎊能維持美元之外的國際通用貨幣地位。如此一來，英鎊的穩定與否就成為維繫布雷頓森林體系的關鍵。
但是，這套制度自始就有一個矛盾：如果美元發行量太多，不能保證擁有美元者都能兌換到黃金；如果發行量不足，國際清償手段就會不夠，會危及國際經濟秩序的穩定。而從一九五Ｏ年代末期起，由於美國開始出現大量貿易逆差，他國持有美元者大量向美國兌換黃金，美國原有的二百億美元黃金儲備在三年內流失了四分之一。
為了維持美元的地位，美國自一九六一年起採取數種因應手段，其中之一就是要求十個工業國家將國家黃金儲備集中於英格蘭銀行管理，以分擔美國維持美元穩定的成本。而由於英國工業在戰後開始衰落，英國也有大量貿易逆差，面臨龐大的黃金兌換壓力。因此，這套被稱為「黃金儲備池」的制度事實上不僅是幫美國維持美元地位，也會幫英國維持英鎊地位。如此一來，其他八個工業國就成了拿自己黃金幫英美兩國維持經濟霸權的冤大頭。
誰都不想當冤大頭，於是在一九六七年六月，法國戴高樂政府宣布撤出這個「黃金儲備池」，其他七個冤大頭紛紛跟進。英國自身黃金儲備不足已是無法遮掩的事實，持有英鎊者莫不趕忙向英格蘭銀行兌換黃金。這一來，英鎊已面臨不得不大幅貶值的壓力。然一旦英鎊大幅貶值，美元就難以支撐了，所以不只是美國政府，紐約與倫敦的銀行家也強力施壓英國工黨政府不許英鎊貶值。
現在約翰牛面對猶如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已是焦頭爛額，哪有餘力管到香港？現在港府只能靠自己來因應當前這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是因為這樣，先前港府與匯豐渣打兩家銀行知道謝家有意投資四千二百萬美元時，才會如此曲意逢迎。
聽完羅傑‧龐德的說明後，鶴田遙與木村由伸互看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駭然與驚喜。他們可都是聽過謝子言述說他的夢境，聽他提過今年十一月中旬英鎊將大幅貶值百分之十四。現在看來，謝子言的夢境將再次成真！
下週三，第34章 日本首相養成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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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沖當然沒死，或者說，是直至八月二十五日《明報》上面刊出的《笑傲江湖》連載，故事只到了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前夕，當時令狐沖只是受了重傷卻還沒掛掉。至於任盈盈，她根本還沒出場。現在全世界大概只有謝子言一個人才知道，《笑傲江湖》的第一女主角既不是小師妹岳靈珊，也不是小尼姑儀琳，而是還不曉得在哪裡的魔教教主千金。
問題是，任盈盈可能永遠不會出場了，因為金庸可能得封筆了。
八月二十五日那天早上，有個年輕男子送了一個小包裹去《明報》，這包裹的寄件者署名ＯＯ七情報員，收件人則是查良鏞，還註明了內有重要文件。由於前一天馬家兄弟好幾次用這個名義送包裹給媒體，所以查良鏞不疑有他還親自拆了包裹，誰知這次的包裹其實是鬥委會送來的郵包炸彈。結果查良鏞被炸斷雙手，據說現在還沒渡過危險期。就算金大俠這條命最終被救回來，但鐵定是無法執筆寫作了。
「現在全香港都在關心《笑傲江湖》是否從此斷更……」一個臉色白淨戴著黑框塑膠眼鏡的年輕男子推了一下略微下滑的眼鏡，這才繼續說：「過去查先生暫離香港而無法寫作小說時，都是請倪匡先生代筆，我想這次也是。只是，《笑傲江湖》是四月二十日那天才開始連載的，到現在也只發表了十一二萬字，而從已發表的部分來看，這部小說應該是部長篇小說，這一來就麻煩了。」
那臉色黝黑的男子接著說：「不管後面還有多長，倪先生寫的情節應該都會與查先生想寫的不同吧！現在這部小說隱然有兩個男主角，這是很奇怪的，所以大家都認為接下來故事應該有一個大轉折，到時候讀者才能知道誰才是男主角。」
那白淨眼鏡男又把話接過去說：「我們早上搭飛機時，同行的幾個香港學生都在討論接下來的情節會怎麼發展。黎楠認為，倪先生一定會讓令狐沖死掉。」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年紀這麼小就對武俠小說有興趣的小孩，這兩人竟是不厭其煩地解釋了他們剛剛是在談什麼。然而，正是從他們這種態度中，謝子言窺見了他們的驚慌不安。
其實這時謝子言的心中也是驚濤駭浪，因為他知道在他前世的那個世界中，查良鏞確實是收到了炸彈郵包，但卻是毫髮無傷。因為林彬的死使所有收到左派死亡威脅的人都十分警醒，查良鏞收到可疑郵包時根本不敢拆。而在警方確認那郵包內藏炸彈後，被嚇壞了的查良鏞立即遠遁歐洲避禍。
現在查良鏞被炸成重傷了，這只能有一個解釋──由於林彬逃過劫難，加上那個無厘頭探長搞的ＯＯ七，歷史有了不同的發展。也就是說，他前世所經歷過的歷史軌跡，已經開始有了偏移，他也將漸漸失去預知的優勢。
就在這時，剛剛不知在外面竊竊私語著什麼的陳文雄律師和細川龍馬才走進會客室。陳律師為雙方引見後，謝子言才知道那白臉眼鏡男是陳知秋的義子陳德凱，現在在台大中文系讀書；那黑臉男叫黎楠，是陳德凱的中學同學，現在是台大商學系的學生。
陳德凱急著要把陳知秋的辦報計畫拿給細川龍馬，正是因為查良鏞被炸使《明報》員工人心惶惶，深怕沒有查良鏞這個主心骨後《明報》會從此一蹶不振。陳知秋認為若能藉此機會拉出一些人來，那新報紙運作的基本人力就有了。
細川龍馬從陳德凱手中接過那一本厚厚的計畫書，略翻了幾頁後就說：「我既然答應文雄叔出錢辦報，自然不會反悔。不過，這報紙要怎麼辦，我得回去好好看一下斟酌一下。你可以告訴你義父，最慢下個禮拜我會告訴他我的建議。現在，能請你們告訴我，這幾日香港的情況怎麼樣嗎？」
其實昨天細川龍馬就收到了鶴田遙寫來的信，知道了許多狀況。不過，鶴田遙的信中談的大多是她這幾日的工作成果，也說了呂樂想跑路的事，對香港一般市民的反應談的卻不多。現在見到陳德凱與黎楠，他想詢問一下普通市民的反應。
「唉，很糟呀！」陳德凱一臉愁容地搖了搖頭，沮喪地說：「前幾個月就很亂了，這幾天更亂。以前左派開始鬧事時，許多人還是想著能趕走英國人也不錯；可是到後來，許多人又擔心香港會變成內地那樣亂。前兩天，一會兒冒出個專打左派的皇家密探ＯＯ七，一會兒ＯＯ七又到處攻擊一般市民，現在香港根本是人人自危。所有有辦法的人都想離開，到處都聽到有人想賣屋賣股票，可是要賣也得有人買才行呀！現在香港亂成這樣子，傻瓜才會買房買股票呢！」
謝子言聞言撇了撇嘴，覺得這個叫陳德凱的傢伙才是傻瓜。要知現在香港的股票都跌破了上市價，就連匯豐怡和這些大公司也不例外，至於房地產更是標準的白菜價，還是生產過剩時產地那讓農民想跳樓的白菜價。現在砸錢收購，一塊錢能當十元甚至百元用。再過個三五年，現在肯進場買的人全成了大富豪；再過個十年，這些大富豪就成了左右香港未來命運的超級大富豪。而像陳德凱這樣的人，就會永遠淪為香港社會的底層。
卻聽陳德凱繼續說：「其實大多數香港人是不想離開香港的，也沒有能力離開。但現在香港不僅亂，市面還蕭條得可怕。先前是左派罷工罷市，各種民生物資價格飛漲；最近這幾天，就連那些給有錢人去的店，也有不少因進不到貨而關門。現在，有錢沒錢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了，反正大家都買不到東西。」
陳德凱嘲諷的語音才一落幕，看來與他默契十足的黎楠就接著說：「也不能說沒有差別，至少，有錢人可以離開香港去別處過活，但一般人要走哪有這麼容易。」
他苦著臉補充說：「現在香港的公司工廠至少倒了一半，沒倒的也大多快撐不下去了。像我家開了個小印刷廠，就五個員工的那種小廠。我家從五月到現在都沒接過一單生意，我爸說只要到九月中還沒生意，我家就得破產了。像我家這樣子的還不知有多少，現在大家都只是想能快點恢復正常秩序就好，誰管他是英國人當家還是中國人當家。」
陳德凱卻又接過話說：「其實除了英國人和那些大老闆外，其他有一點錢的人想離開也沒那麼容易。我有個朋友的父親是在會德豐當小主管的，前兩年花了十四萬多在半山區買了個單位。最近他想把房產賣掉帶著家人去加拿大，可是售價都降到四萬了，卻還是沒人買。」
看到這兩個香港學生愁苦的臉，細川龍馬心裡也覺得堵堵的。他小的時候經歷過日本在戰後初期的慘況，很能體會兩個港生現在的感覺。因此，他便問：「我想過一陣子香港的情形就會變好的，這段期間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你們不要客氣。」
這時陳文雄輕咳一聲說：「龍馬，你公司那邊有沒有什麼他們能做的工作？」
細川龍馬有點為難，這兩人都是在學學生，根本不可能天天來上班的。他正想不到要如何幫這個忙時，謝子言卻適時跳出來援手。
「龍馬叔叔，我有辦法。」謝子言拉了一下細川龍馬的手，獻上一個主意：「我那裡的故事錄音帶越來越多了，陽子阿姨很忙的，就算加上周麗萍還是忙不過來，我們可以讓他們幫我謄寫呀！」
這是份報酬不高的工作，卻也是工作時間很彈性很自由的工作，正符合陳德凱他們的需求。所以兩人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還急急問何時可以開始工作？
謝子言看這兩人一幅急著賺錢的樣子，知道他們的經濟壓力應該不小。因此，他多了一個心眼問說：「這要用錄音機哦，你們有嗎？」
謝子言這樣子問是有道理的，現在是黑膠唱片時代，錄音帶這東西只有少數特殊職業的人在用，所以一般人也不會有錄音機。陳德凱他們要沒錄音機，那怎麼聽帶子謄寫？當然，如果他們願意，是可以去買一台在這時代算是很貴的錄音機；但如果他們有能力這樣做，那還需要急著打工嗎？
果然，一聽謝子言提到錄音機，陳德凱他們的臉就垮下來了。細川龍馬見狀，決定送佛送到西天，就說：「待會兒你們跟我一起去拿錄音帶，我順便借你們一台錄音機吧！」
……………
「哥哥，我不反對你找人謄錄阿言的錄音帶，但是，你也該先跟我說呀！」說到這裡，細川舞子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這才又低聲說：「我看周麗萍對這事很抵觸，大概是覺得這樣她就沒什麼事做了。」
細川龍馬有些哭笑不得，便決定轉換話題說：「比爾明天會去香港，妳如果有東西要給遙，就讓他幫妳帶。」
細川舞子翻了個大白眼，很是鄙夷這個哥哥轉移話題時的拙劣，決定不理他，轉頭向一直在那邊低頭閱讀的謝子言說：「阿言，你也該休息一下，從吃飽飯後就坐在那裡看東西，這樣子對身體不好。」
謝子言放下書，揉了揉眼睛說：「龍馬叔叔，我剛剛聽你說比爾要去香港，那能請他回來時幫我帶些東西嗎？」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這應該沒問題的，你想請他幫忙帶什麼？」
謝子言板著小手指開始數：「魚肝油、維生素Ｂ，如果有綜合維他命更好。還有，請他幫我看看香港的書店有沒有教人怎麼寫電影劇本的英文書。」
細川龍馬一愣說：「你要這些做什麼？」
謝子言理直氣壯地說：「我想知道人家是怎樣寫劇本的，至於魚肝油什麼的，我是想給我媽媽吃的。」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那我明早跟比爾說。對了，你下午回來後就一直在看陳知秋的辦報計畫，看來你對他的計畫有意見？」
謝子言撇了一下嘴角，卻是說道：「舞子阿姨也看了呀！」
細川舞子瞪了一下謝子言，笑罵道：「你這小鬼怎麼把事推我頭上？以後要再耍這種滑頭，我就叫你媽把你每天關在家裡！」
謝子言吐了吐舌頭，這才問細川龍馬：「龍馬叔叔，你認為報紙是靠什麼賺錢的？」
細川龍馬是搞出版業的，當然知道這個答案：「賣報和廣告收入。」
謝子言又問：「叔叔，那看報紙的人和登廣告的人為什麼要買甲報在甲報登廣告，卻不買別的報紙和在別的報紙登廣告呢？」
這下子連細川舞子都來了興趣，搶著說：「一個人會看特定的報紙，那是因為上面有他想要的訊息。廠商會在某家報紙登廣告，是因為能達到他要的效果……」說到這裡，她忽然驚覺說道：「呀！阿言，你是說陳知秋想辦的報紙沒有吸引讀者和廠商的地方？」
謝子言不回答，只是看著已經把那份計畫拿在手上翻閱的細川龍馬。而一如他所料，沒一會兒細川龍馬就搖著頭說：「阿言的眼睛很毒呀！陳知秋這份計畫是四平八穩，卻沒什麼特色，我還真的看不出照這樣辦的報紙能有什麼吸引讀者的地方。」
細川舞子緊蹙著眉頭說：「那麼你是不打算資助他辦報了？」
細川龍馬又搖搖頭說：「不！這事是已經答應陳律師的，不能反悔。而且，我們最初為什麼會去香港投資？如果能有一份報紙在手上，確實有助於我們的目的。」
他習慣性地用手摸了摸下巴，忽然對謝子言說：「阿言，我記得你不是想過要怎麼辦一份報紙，你把你的想法仔細說給我聽聽好嗎？」
謝子言點點頭，趕緊跑回他的小房間拿出幾張紙交給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看了第一張紙上面的陳標題，不禁失笑說：「阿言，哪有人會把報紙叫《蘋果日報》這種怪名字呀！」
細川舞子一聽也笑了，謝子言卻只是一臉天真地說蘋果很好吃呀──沒辦法，他總不能說後來有個傢伙就辦了一份取這個怪名字的報紙吧！
細川龍馬繼續往下看，嘴角上揚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可是等他翻到最後一張時，眼睛卻忽然大張，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令他大吃一驚的東西。他瞪著那張紙瞪了快三分鐘，這才把那幾張紙遞給細川舞子，然後閉眼沉思。
剛剛細川舞子注意到哥哥神情的變化，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拿到後就趕緊翻看。當她看到謝子言對報紙內容的規劃時，忍不住邊看邊笑罵：「阿言，你想讓報紙刊你的小說，這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想讓報社同時連載四篇你的小說，你把報紙當你自己的專屬發表園地呀？況且，你還想寫武俠小說？你阿公最討厭武俠小說的？。」
謝子言卻是眼都不眨一下就說：「我用筆名！」
細川舞子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說：「你先寫本武俠小說讓我瞧瞧再說，寫得出來就隨你吧！」說著她又低下頭去看後面的東西，隨即，她就低聲驚呼：「前三個月免費送二十萬份報紙？然後是訂報送萬兩黃金？阿言，你有沒有想過這得花多少錢？」
這時細川龍馬接過話頭說：「阿言，能說一下你是怎麼想的嗎？」
謝子言點點頭說：「我不知道香港現在有多少家報紙，可是一定有好多家。那新報紙要想被接受，首先就是要打響知名度。沒有知名度的新報紙，大概沒有多少人願意掏錢買，所以我就想應該先免費送三個月報紙。我們可以雇人在車站或其他人潮聚集地送報紙，也把報紙送去學校和公司。還有，鶴田阿姨她們不試在香港買了許多商店嗎？我們可以在這些商店送報紙給每一個上門的顧客。大多數人都是貪小便宜的，他們一定很願意拿到一份免費的報紙，就算不看，也可以拿來包東西什麼的。」
「如果報紙的內容平淡無奇，那人家拿了報紙後看一兩眼就不會想看了；可是如果報紙的內容很吸引人，那情況就不同了。現在報紙都有連載的小說，我每次看了那些小說後都會想繼續看下去，我想應該有許多人和我是一樣的，不然報紙就不會有那麼多連載的小說了。可是每個人想看的小說都不一樣，所以我想一份報紙應該要有好幾部不同風格的連載小說才行。還有，我覺得很多報紙都沒考慮到婦女和兒童的需要。如果我們的報紙有一版專門刊婦女兒童想看的東西，一定會吸引很多婦女。」
「前幾天我看田島叔叔在看報紙，我問他在看什麼，他說是要研究股票。我又問他怎麼知道買的股票是否賺錢，他就告訴我有股價指數這種東西。我就想，買賣股票和開公司的人都要看股價指數，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自己弄一套股價指數？只要我們的股價指數有參考價值，那麼那些生意人是不是都會看我們的報紙？」
「還有呀，我阿公喜歡看《自立晚報》，我問他為什麼，他告訴我說這是台灣人自己的報紙。而我生病時作的那個夢，有夢到以後香港人開始重視香港自己的歷史文化。我就想可以在報紙上增加一頁專門報導香港歷史文化的版面，這樣許多香港人一定會覺得這份報紙是自己的報紙，應該就會比較想看它。」
謝子言一口氣說到這裡，覺得口都渴了，拿起他的小水杯喝了口水後，這才又說：「我覺得人的習慣都是養成的，只要連續看同一份報紙三個月，很多人應該會想繼續看這份報紙。可是我們不可能一直免費送報紙呀，但如果要出錢買報紙，很多人大概就會捨不得花錢而寧願不看了。所以我就想到訂報送黃金這個方法，只要他們付錢訂半年報紙，我們就給一張對獎彩券，訂一年就給兩張，訂的越長給的越多。然後半年之後我們就公開開獎，我們給最大獎一千兩黃金，其他的獎項像一百兩、十兩、一兩的很多。現在香港的情況那麼糟，很多人一定會想花點報費賭賭運氣。只要他們訂了報，那至少也要看半年，再加上之前免費送的就是九個月。連續看同一份報紙九個月，只要這份報紙的內容還可以，大多數的人應該都會再看下去的。」
謝子言說的很興奮，但細川舞子卻給他澆了一盆冷水。只聽她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阿言，你知道半一份這樣的報紙，單是基本的支出就要多少錢嗎？如果再加上免費送報和送黃金，這筆錢絕對很嚇人。我們又不是冤大頭，有錢也不能這樣花。」
這話謝子言不愛聽，只見他扳著手指說：「舞子阿姨，我知道這得花很多錢。我算過，單單是送萬兩黃金的活動，就得花四十六萬二千九百六十五美元。如果把報社三個月籌備期的支出也算在內，搞不好第一年就得花一百萬美元，也就是五百七十萬港元。」
「看起來支出很多，這收入也很多呀！前三個月免費送報是沒有賣報紙的收入，可是還有廣告收入呀！每天都至少有二三十萬人看的報紙，生意人一定很樂意花錢在上面打廣告的。我不知道報紙的廣告一天可以收多少錢，可是我想一天三萬港元總是有吧！這樣子每個月至少就有九十萬港元的收入，如果這份報紙是從明年元旦開始發行，那到九月底就是八百一十萬港元。而從四月一日起報紙開始要收錢，假設每一份報紙零售價一港元，訂閱價是每個月三十港元，那只要在四月時有二十萬人訂了半年的報紙，四月時就可以從訂戶那裡收到三千六百萬港元。而且，只要內容夠吸引人，一定會有很多人零買的。假如每天有五萬份零售，那每個月至少又是一百五十萬港元。」
謝子言一口氣算到這裡，得意洋洋地說出結論：「到九月底時，賣廣告收入是八百一十萬元，訂戶交的報費是三千六百萬元，零售是九百萬元，那總共就是五千三百一十萬元。就算報紙真正的支出比我預估的五百七十萬元多一倍，那也還是賺很多呀！」
細川舞子看到謝子言一副小財迷的樣子，只覺是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阿言，你這算盤打得很糟糕呀！照你的規劃，這報社的編輯和行政人員沒有個八九十人是不行的，記者至少得要兩倍的人，再加上拉廣告跑業務和其他各種庶務人力，這家報社每個月領薪水的人就至少有四百多人，這開銷可不小。所以一年下來的總支出絕對遠遠超過兩百萬美元。而你的各種收入估算也太樂觀了，事實上可能只有你估計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謝子言還想反駁時，細川龍馬打了個手勢要他先不說話，這才慢慢說：「舞子，其實阿言說的也有道理，關鍵在於前三個月贈閱期過後會有多少人願意掏錢買這份報紙。所以，內容就是勝敗的決定點。在這一點上，文學版和財經版是最重要的。先不說文學版的事，阿言這創立一套股價指數的建議很寶貴。我不知道可行性有多少，這得讓若林和木村去評估，可示弱真的可行，那就不得了了。」
細川龍馬神情興奮地繼續說：「如果這一套股價指數被市場認為有公信力和參考價值，那單單這一套股價指數的價值就會是幾十億港元！更重要的是，到時候這份報紙對香港經濟甚至整個香港社會都會有驚人的龐大影響力！」
說到這裡，細川龍馬忘情地拍了拍謝子言的小肩膀，高興地說：「阿言呀！我現在覺得我想讓你繼承我的事業這個決定不但沒錯，還是我最睿智的決定！」
……………
就在細川家兄妹和謝子言合計著如何用報紙在香港賺錢與擴大影響力之時，他們在香港的同伴卻正熱火朝天地討論怎樣花錢。
就在今天下午，港府財政司的高級專員羅傑．龐德打了通電話給愛迪生‧史東，說他和兩個同事有點私人事務想請史東大律師幫忙。愛迪生‧史東知道這應該是與變賣資產有關，所以他不但欣然同意，還說為表示誠意，會請真正能代表謝家和細川家的人與他們見面。
這倒不是愛迪生‧史東無權作決定，而是這幾日他一直委婉遊說羅傑．龐德辭掉港府的工作到新世界集團來。他認為新世界集團必須有人熟悉現在以英資企業為主的香港經濟社會和未來港府的計畫，而羅傑．龐德無疑是最佳的人選。為了能爭取到這個人才，給予他相當程度的尊重是必要的。
羅傑．龐德來找愛迪生‧史東的目的，是他和他的同事湯姆‧克雷格、丹尼爾‧博伊爾是想要賣一些東西給史東大律師──正確的說法是，他們三個兼職當起仲介幫人賣東西。他們帶來的交易不小，四十七處高級住宅、五處獨棟花園洋房和大量股票，甚至還有幾家工廠和一家有五艘貨輪的小航運公司。只要條件談好了，明日就可以訂立契約交錢收貨的。
看到羅傑．龐德拿出的清單，鶴田遙、若林俊彌和木村由伸相視苦笑。好嘛，他們現在各式各樣的工廠收了一堆，現在竟連航運公司都有了，這都快變成收破銅爛鐵的了。問題是，買的價錢雖低到會讓人半夜笑醒，後續的整頓工作卻也是高難度的。所以如果有可能，他們還真不想買。
羅傑．龐德察言觀色，看出鶴田遙等人似對他們帶來的交易不滿意，這讓他心下暗怒。今天要仲介的標的主要是他兩個同事牽的線，賣主不是蘇格蘭佬、愛爾蘭佬就是美國佬，這些人都急著離開香港卻苦於找不到買主，所以都願意以極低的價錢脫手。這樣好的機會鶴田遙等人卻不滿意，這可讓羅傑．龐德不高興了。
但隨即他就想到日前愛迪生‧史東那近乎露骨的「暗示」──新世界集團缺少一個既瞭解香港經濟活動又與香港華洋各大商人熟悉的高級主管，而新世界集團願以年薪十萬英鎊加分紅的超高待遇爭取適當的人選。
說真的，他是心動了，但當時他並未立即答應，因為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好爭取未來在這新興財團裡有更高的地位。這也是他為何會拉著兩名同事為新世界集團仲介買賣的原因，這兩個人一個負責的是工商業務，一個負責的是金融業務，如果也能進入新世界集團，就會是他最好的助手。所以他權衡利害後，決定委婉勸說鶴田遙照單全收，好讓他兩個同事能因此更感激他。
「龐德先生，我們不是不想買你們帶來的標的，事實上我們很感激你們做的這一切。」鶴田遙當然不能告訴羅傑．龐德實話，所以她立即給出了一個藉口：「我們只是在煩惱到現在還未達成大老闆交代的任務；而且，以現在香港的情況，這些工廠公司後續的整頓會是一件麻煩事。」
羅傑．龐德聞言心念一動，問道：「鶴田小姐，如果可以，能否告訴我們台灣謝先生的想法？」
鶴田遙點頭表示可以，做了個手勢請若林俊彌說明。
若林俊彌會意，就說道：「我們得到的指示，是將收購的重心放在地產、金融和攸關民生的公用事業上，其中必須能擁有一家中大型地產公司和一家銀行的主導權。經過二十五日那一連串令人難過的事件後，目前看來要達成掌控一家地產公司的目標並不困難，但在銀行方面……唉！」
羅傑．龐德三人聞言都是一驚，其中湯姆‧克雷格脫口問道：「難道你們竟是想要掌控匯豐或渣打？」
他這樣猜想是有道理的，現在交易所內上市的六十八家股票早就都跌破上市價格，要收購匯豐或渣打的過半數股票雖不可能，但要買到相對多數還是有可能的。
不過，鶴田遙等人一聽卻都是笑了，木村由伸搖搖頭說：「怎麼可能，我們的目標是恆生或東亞。」
購併銀行的想法是他向鶴田遙提出的建議，很瞭解英國人的他自不會想去碰匯豐和渣打這兩家做為港府金融後盾的發鈔銀行。更何況，以這幾年匯豐與渣打迅速擴張的速度，想拿下其中一家的主導權都至少得有近億美元的實力，還得有機會才行。
一聽目標是恆生和東亞這兩家大華資銀行，羅傑．龐德三人大概就猜到了新世界集團碰到的困難。在前兩年因一連串銀行遭擠提而引發的金融風暴中，最大的華資銀行恆生銀行亦受波及，最後不得不以五千一百萬港元出售百分之五十一股權給匯豐為代價，換取匯豐的無上限支持。這筆交易使匯豐一躍成為擁有香港銀行總存款數六成的第一大銀行，加上恆生在前幾年開始設立的恆生指數已經逐漸顯出非同小可的影響力，所以匯豐是不可能釋出這百分之五十一股權的。
至於在先前金融風暴中逃過一劫的東亞銀行，其董事局幾個華人家族向來團結，根本不會給外人可趁之機。因此除非能全數收購到所有非董事局成員手上的股票，不然很難取得東亞銀行的主導權。
參與過先前金融風暴處理過程的丹尼爾‧博伊爾想了一下，問道：「如果新世界集團只是想購併一家銀行做為伸入金融界的觸角，倒不見得非是恆生和東亞這兩家不可。去年遠東和有餘這兩家小銀行發生危機，匯豐銀行奉港府指示介入。據我所知，遠東銀行的負責人根本是把銀行當他自己的提款機，銀行一直是違反法定清償力比率規定的，若非匯豐全力支持早就倒了。而有餘銀行則已經被匯豐接管了，根據匯豐內部的初步估計，有餘銀行的資產大約是三百萬港元，而匯豐墊付出的錢卻有五百萬港元。」
鶴田遙幾人一聽都來了興趣，低聲商量幾句後，若林俊彌對丹尼爾‧博伊爾說：「博伊爾先生，那你認為我們應該挑遠東銀行還是有餘銀行下手？」
丹尼爾‧博伊爾微笑說：「遠東銀行！理由很簡單，這家銀行的資產多，名下的地產大概就值七八百萬港元；而他的負責人邱德根從銀行大量挪錢用於投資地產，早就套牢了。只要財政司傳出要求邱德根把挪用的錢歸還的消息，他就必須把銀行股權賣掉了。」
腹黑的木村由伸立刻接過話，狡猾一笑說：「嗯，如果是這樣，或許我們得到的不只是遠東銀行，還有那姓邱的手上的土地。當然，這還得靠幾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官員向媒體洩漏一點消息。你說是吧？博伊爾先生。」
丹尼爾‧博伊爾不說話，卻是點點頭露出一幅見到同道中人的笑容。
「這兩個傢伙都不是好人！」鶴田遙心裡嘀咕一句，決定當作沒看到木村由伸，而是要趁這機會向羅傑．龐德問一個她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她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說：「龐德先生，我一直很好奇，香港現在面臨的是二戰結束以來最大的危機，香港政府在面對這次的危機時頗有疲於應付的樣子。情況都這麼危急了，為什麼倫敦那邊一直不吭不響？」
鶴田遙這問題一丟出來，三個港府官員頓時沉默下來。鶴田遙見狀知道倫敦一定出了大事，雖然很想知道，但她還是一臉歉意地說：「看來我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了，真是失禮了。」
鶴田遙這麼一說，已打定主意要來新世界集團求發展的羅傑．龐德卻是不得不說了。猶豫了沒幾秒鐘，他就苦笑說：「倫敦現在的麻煩很大，他們根本沒精力再管香港的事……。」
約翰牛確實遇到大麻煩了──倫敦的黃金儲備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英鎊面臨前所未有的貶值壓力，但同時美國也施壓英國不許英鎊貶值。
事情的起源，是二戰後由英美兩國聯手打造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出了問題。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再出現因國際金融秩序混亂而出現的國際衝突甚至戰爭。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參與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國家共同加入國際貨幣基金會，由這個組織對成員國的短期國際收支逆差提供信貸支持；同時實行可調整的固定匯率制度，美元與黃金掛鉤，一盎司黃金兌換三十五美元，成員國貨幣則和美元掛鉤。
布雷頓森林體系使美國擁有左右世界經濟的權力，但這個體系的維持不可能只靠美國，在戰前還是世界第一大國的英國也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英國要求大英聯邦成員國都必須將各自的黃金和外匯儲備存放於英格蘭銀行，以使通用於英國殖民地與前殖民地的英鎊能維持美元之外的國際通用貨幣地位。如此一來，英鎊的穩定與否就成為維繫布雷頓森林體系的關鍵。
但是，這套制度自始就有一個矛盾：如果美元發行量太多，不能保證擁有美元者都能兌換到黃金；如果發行量不足，國際清償手段就會不夠，會危及國際經濟秩序的穩定。而從一九五Ｏ年代末期起，由於美國開始出現大量貿易逆差，他國持有美元者大量向美國兌換黃金，美國原有的二百億美元黃金儲備在三年內流失了四分之一。
為了維持美元的地位，美國自一九六一年起採取數種因應手段，其中之一就是要求十個工業國家將國家黃金儲備集中於英格蘭銀行管理，以分擔美國維持美元穩定的成本。而由於英國工業在戰後開始衰落，英國也有大量貿易逆差，面臨龐大的黃金兌換壓力。因此，這套被稱為「黃金儲備池」的制度事實上不僅是幫美國維持美元地位，也會幫英國維持英鎊地位。如此一來，其他八個工業國就成了拿自己黃金幫英美兩國維持經濟霸權的冤大頭。
誰都不想當冤大頭，於是在一九六七年六月，法國戴高樂政府宣布撤出這個「黃金儲備池」，其他七個冤大頭紛紛跟進。英國自身黃金儲備不足已是無法遮掩的事實，持有英鎊者莫不趕忙向英格蘭銀行兌換黃金。這一來，英鎊已面臨不得不大幅貶值的壓力。然一旦英鎊大幅貶值，美元就難以支撐了，所以不只是美國政府，紐約與倫敦的銀行家也強力施壓英國工黨政府不許英鎊貶值。
現在約翰牛面對猶如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已是焦頭爛額，哪有餘力管到香港？現在港府只能靠自己來因應當前這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是因為這樣，先前港府與匯豐渣打兩家銀行知道謝家有意投資四千二百萬美元時，才會如此曲意逢迎。
聽完羅傑‧龐德的說明後，鶴田遙與木村由伸互看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駭然與驚喜。他們可都是聽過謝子言述說他的夢境，聽他提過今年十一月中旬英鎊將大幅貶值百分之十四。現在看來，謝子言的夢境將再次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