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走在戶外吹風是一見快樂的事,與艾蜜菈一起賞楓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我與艾蜜菈已經相處了一些時間,她現在有比較親近一些。雖然他的改變只有短短幾天,與以前相比卻是判若兩人。起初跟她相處的時候,她對我愛理不理,有時候甚至當我是空氣,現在她喟跟我說話實在是令人驚奇不已。
到目前為止,依然只有我聽過艾蜜菈說話,大家都沒聽過艾蜜菈說過話。
*
今早2號房窗戶是開的,看來最近幾天西黛菈一大早都有來過這裡看艾蜜菈。
西黛菈與不認識她的艾蜜菈見面是件怪事,我始終希望她能夠鼓起勇氣坦然地面對艾蜜拉說話,而非悄悄來到,又悄悄離去。
「早。」
我的招呼聲吸引了艾蜜菈的目光,但我們也只有視線的接觸。
「我們等下走走吧!」
我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將身體面向艾蜜菈。
「這本書送你──」
艾蜜菈喜歡書,那我就將計就計用書來跟她對話。
「有書。」
我拿出了一本書遞給艾蜜菈。她露出了微笑朝我靠過來,將到手的書抱在胸口時。
曾幾何時,放書釣魚變成了我的專業?好像是最近的事情。
*
中央庭園很美,這裡一直以來都是我最喜歡的散心處所。中庭的板凳不多,能坐的椅子多為硬質,其實坐久了會感到酸痛。
這一趟路,我與艾蜜菈沒有言語的對話,我們走路保持了一段距離,相差不超過三公尺。
艾蜜菈走得比我慢,我不時就要注意她有沒有落後,這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照顧小孩子的感覺很累,可是照顧艾蜜菈這樣的孩子卻是一種質得的負擔。
秋季來了,風勢乎強乎弱。後還鄉每到這個時節度氣溫就會降低,寒流一來溫度則直達零下,有時候冬天來之前山上就會下雪。
「嗨?」
我看著飄落的楓葉,葉子多得數不完。
艾蜜菈低著頭看地板,沒有說話,好像也是在看楓葉。
「艾蜜菈?」
這聲呼喚讓艾蜜菈抬起頭來看我,她臉色多了一些熱度,不像之前那樣蒼白。
她什麼話也沒說,我的思慮隨著風起而淡泊。
「妳會討厭我嗎?」
我隨口問了一個問題,我很好奇她的反應。
「不會。」
艾蜜菈發呆了一會,表情沒變過,只是看著遠處的願景。
「我也不討厭妳。」
日光不刺眼,卻讓我張不開眼睛。
這種感覺,令人不自在。
*
澤希總長打了電話給我,他請我現過來總長室一趟,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討論。這邊是走廊,他刻意待在我辦公室外迎接我,弄得我好像是在人物一樣。
「你來了。」
澤希總長的表情嚴肅,這樣子的他實在罕見。
「嗯。」
「我們走吧。」
*
我與澤希總長並肩同行來到總長室外。黛莉與一位護士在說話,她們有說有笑好像認識了一段時間。那位護士是白河杏,以前曾經跟她見過面,不過不熟就是了。
「嗨,白河護理師、黛莉,妳們好嗎?」
澤希總長的口氣很友善。
「我挺好的。總長……他是芹醫師?」
白河杏看向了我。
「是的,你們兩人認識吧。」
「對,曾經見過幾面。」
澤希總長會帶黛莉過來這裡看來是有目的,等下就聽聽大家要跟我說什麼吧。
「黛莉,妳們兩人認識多久了?」
白河杏感覺跟黛莉挺合得來的,真好奇她們的關係。
「一個星期前的晚上在教堂外與她碰面,不知不覺就聊了起來。雖然她看起來兇兇的,但是她人很好的。」
很像黛莉會說的話,真是善良。
「芹醫師,之前見到您都沒反應,那時候是我失禮了,我很抱歉。」
白河杏怯怯地面向我道歉,看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原本想要回答白河杏的問題,總長卻在此阻止了我,這個舉動我看得懂,他要我安靜。
「白河護理師,這個問題我有事先跟芹醫師解釋,在我詢問過後確定他沒放在心上。妳可以放心,芹不會欺負別人,放輕鬆點。」
這件事情我可沒聽說過。
「芹,你人果然很好呢!」
黛莉臉色驚奇,似乎真的把我當成了好人,沒有理解到總長說了一個謊言。
澤希總長故意找機會捧我,這很明顯是事先安排好的劇本。
感覺有點恐怖,他到底想幹什麼?
「芹的為人我清楚,他不會在意這種事情的,別掛懷了。」
澤希總長越說越誇張了,我又不是聖人。
「客氣了。」
兩名漂亮的女子把我成大好人,看到我眼睛都亮了。澤希總長的意圖不明,不知道他這樣捧我到底是想怎麼樣。
我的表情雖然尷尬,但也只能裝到底了。
*
波爾待在總長室,他在澤希總長座椅的旁邊。他面目不太好看,感覺是出事情了。
我的不好預感果然成真,看來是有事情相求。
「波爾,你好。」
「你好啊。」
波爾表情有點憂鬱,真不知道是怎麼了。
「是這樣子的,芹醫師,我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閒聊了幾句之後,才正式進入了話題,雖然我不喜歡這種氛圍。他會主動找我,肯定是遇上了自己無法處理的麻煩。
「好人會有好報的。」
波爾又繼續接了下去。他說話非常精明,不論是否有求於我,這下子我不幫這個忙都不行了。
不然,我便不是他所說的好人。
「說,。我聽。」
「我有個國小同學出了車禍,他是我的死黨,上個禮拜一位酒駕男子撞倒了他,他目前在別家醫院的急診室。開刀醫師說這次車禍傷到了他大腦,他意識能力出了問題。我親自去見了他,果不其然,他記得我,卻無法說出我的名字,表達能力也嚴重受損,我無法完全聽懂他所說的話。」
認知能力受損就算是復健治療效果依然有限,這是一個麻煩的工作。波爾的朋友遇到這種遭遇,又選擇在這種時候向我提起,他的用意我早就一清二楚。
失去自主能力的心智障礙最容易被虐待或是忽略,以羅醫師的個性接收波爾朋友行不通。所有的心理醫師算來算去,我最資淺,也最單純,澤希總長了解我的個性,我不會做不利於病患的舉動,所以波爾就請求我們的幫忙。
波爾就是看準了我不會拒絕澤希總長這點才衝著我來,真有智慧。
「我非常清楚現代醫院的經營導向,也曉得這時代的良醫已經不多。我為了讓朋友能得到更多尊嚴的照顧,將事情都告訴了宮城,我甚至跪了下來,求他幫我這個忙。我確定兩個禮拜後我的朋友就會來三區,到時我朋友將會是你的病人──宮城對我只有一個要求,要我親自向你說明這次的事情,還要我向你抱歉。」
果不其然,與我所猜測的結局差異不大。擔心朋友沒人照顧,特別用人情來請求我的幫助,真是個聰明人。
「芹醫師,你會看不起我嗎?我那麼自私,無故增添你的工作量。」
「有什麼好道歉的?又不是殺人放火。」
波爾保持沉默,瞧他不說話,我只好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好可恥的,沒有人是完美的。」
「謝謝你的體諒,不過──我必須跟你抱歉。」
波爾面對我鞠躬,歉言相當真誠。
只要是人總會有私心,波爾畢竟不是神只是凡人,我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
真要說有什麼不滿,大概就是我以後的工作量很重了……到時也只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心理醫師可以跟波爾朋友慢慢說話了。
「我一定會好好關照你的同學,絕不會傷害他。」
波爾對我若沒有絕對的信任,絕對不可能將這重責大任寄託在我肩上。我除了相信他的本意之外,也沒更好的方法了。
當天晚上,澤希總長向我請客,在我們吃了一頓飯後,他也跟我說了一聲對不起。
時間直到夜幕,我依然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