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福道與文運道交叉口距林彬家並不遠,呂樂開著林彬的車很快就接近了那裡。他和藍剛都遠遠地就見到路中間擺了一個施工路障,一個修路工人打扮的年輕男子搖著小紅旗示意呂樂停車,一旁還有兩個手放在背後也做工人打扮的年輕男子。看到這幅景象,呂樂和藍剛都不禁露出一抹冷笑。

「哼!肥仔的車只比我早出發一分鐘,你們放肥仔過去卻要攔下我,你們真當我是白癡呀……」呂樂嘴裡喃喃唸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照鏡,沒看到後面的車,但他知道就在後面六七百公尺處,另一輛由他部下開的車正在跟上來。

他開始放慢車速,同時對藍剛說:「無頭,情報說他們會潑汽油和丟燃燒彈,待會你的動作可得快一點。」

藍剛撇了撇嘴說:「你還信不過我的槍法嗎?倒是你可別把那小子撞死了。」

呂樂嘿嘿兩聲,伸手把頭上戴的鴨舌帽帽簷拉低一點,避免讓那些人看出開車的不是林彬。同時他輕輕踩下煞車,讓車子慢慢接近那個搖紅旗的人。

當車子滑行到離那搖紅旗的人大約十公尺時,呂樂低喝:「無頭,行動!」

只見藍剛把車門一推就竄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一圈後,趴在地上舉槍就射。只聽連續幾聲槍聲過後,站在一旁的兩名男子手腳都中了槍,兩個人都跌倒在地上,手上拿的汽油桶都掉在地上。

大約在藍剛竄出車外的同時,呂樂用力一踩油門,金龜車就往那個拿紅旗的男子直衝過去。那人見狀大駭,還來不及閃躲就被撞上了。好在呂樂不是要謀殺人,還記得稍微把方向盤打偏一下,所以那人是被撞飛到一旁,而不是被壓在車底,不過這一下也夠他受了。

呂樂撞倒了人後,把車一停趕緊下車往那人跑去。這時卻見那人竟還掏出一把手槍,呂樂一驚快跑幾步就伸腳踹去,一腳將手槍踢飛,然後再往那人的小腿狠狠補上兩腳。小腿骨本來就是人體的脆弱之處,剛剛被呂樂那一撞那人的小腿骨已經斷折,這時再被呂樂補這兩腳,那人立即痛的哀嚎起來。

這時前後兩輛便衣警探的車也過來了,幾人下了車趕緊幫忙兩個老大綑綁三個殺手。呂樂見已經驚動了路人及附近住戶,叫過兩個部下說:「你們一個開林彬的車回林彬那裡,告訴他可以上班了,但先不要讓人知道今天的事。在把鬥委會那些傢伙挖出來前,你們先跟在他身旁保護他。」

兩個警探也不多話,一人開一輛車就往林彬家去了。呂樂又叫在附近監視的部下開來幾輛車,把三個殺手塞進後行李廂,又把路障拉到路旁,這才急忙開車走了。

……………

搖紅旗的男子醒來時,只覺全身劇痛,尤其是右腳小腿處痛的更是厲害。他想檢查一下傷勢,卻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被綁在椅背後,兩腳被綁在椅腳上。他盡力動了一下,卻又發現這張椅子似是固定在地上,無論他怎麼用力,這張椅子就是不會動。

「你醒了。」

背後忽然響起的聲音,把搖紅旗男子嚇了一跳,他正想問是誰時,眼角人影一閃,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只聽那男子用一種毫無人類感情的聲音說:「你不要問我是誰,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身份,誰指使你的。」

「呸!」搖紅旗男子用力吐了口口水,卻是不願回答問題。

那面無表情的男子也不生氣,只見他做了個手勢,隨即就有兩個彪形大漢出現在搖紅旗男子的身邊。這兩個大漢解開搖紅旗男子手上的繩索,抓著他的手迅速在手腕處割了一刀。

「你們、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搖紅旗男子大驚下邊喊邊用力掙扎,但他受了傷全身早已酸軟無力,那兩個大漢的力量又大,他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手腕被割了一道傷口,流出的血迅速把地面染紅。

但聽那面無表情的男子對那兩個大漢說:「怎麼把地板弄髒了,把他的手再綁起來,拿個水桶接血。」

那兩個大漢也不應話,迅速地又將搖紅旗男子的雙手綁在椅背之後,又拿了一個水桶擱在地上接血。

「我聽說人體的血液佔體重的十三分之一,一個人只要流失四分之一的血液就會死掉……」那面無表情的男子冷冷看了搖紅旗男子一眼後,繼續說:「你的時間不多了。不過你死了也沒關係,反正你們有三個人,只要有人招供就行……對了,我得告訴你,我們只打算留一個活口,你們三個中誰供出來的最多最有用,就留下誰。」說完他舊走到搖紅旗男子的身後,逕自出門去了。

搖紅旗男子忽然覺得處境很不妙,他本以為抓他的是警方,而只要他堅不招供或避重就輕,他背後的勢力就可以透過律師救他出去。然而,現在看來抓他的根本不是警察──至少不是香港的警察。香港的警察會刑求,但絕不會用這種方式逼供。

他想搞清楚抓他的是誰,不過他受過的教育不多,貧乏的智力讓他無法進行有效的分析。而且,他現在的處境真的很不妙,隨著身後傳來的滴答滴答聲,他感覺到所餘不多的力氣正在迅速流失,身體越來越寒冷,視力也越來越模糊。

「我要死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無邊無盡的恐懼立即就佔據了他的腦海。雖然說他曾發誓為了革命願奉獻自己的生命,可是在此時,他卻開始害怕死亡……。

搖紅旗男子不知道的是,當他開始崩潰時,就在這棟房子的另一個房間裡,可是有人對他充滿信心。

「我說樂哥,我們幹嘛要聽那個日本鬼子的話,花這麼多的力氣做白工?照我說呀,斷他幾根手指,我就不信那三個人不招!」馬惜珍嚷嚷著,實在是想不透他的哥哥和呂樂、藍剛怎麼那麼聽那幾個日本人的話,他可不相信這騙小孩的滴血逼供會有效。

馬惜如卻是趕緊瞪了弟弟一眼,喝道:「不懂就別說!」接著又趕緊向呂樂陪著笑臉說:「樂哥,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呂樂根本不想理馬惜珍這只知打打殺殺的混球,哼了一聲後對馬惜如說:「人都盯緊了嗎?」

馬惜如點點頭正想說話,一個呂樂的手下卻於此時跑進門來說:「樂哥,招了,那小子要招了!」

所有人聞言精神都是一振,呂樂趕緊問道:「是哪一個要招了?」

那個呂樂的部下一愣,隨即失笑說:「樂哥,你看我這一高興話都說不清楚了……是那三個傢伙都願意招供了。」

呂樂與藍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驚喜與震驚。呂樂趕緊說:「那你們有沒有錄影錄音?記得,房間要清理一下,讓人看不出他們被刑求過。還有,不要拍到我們自己的人。」

等呂樂的部下走出了房間,剛剛一直瞠目結舌的馬惜珍才喃喃說:「這樣就招了……媽的,那個日本人的方法這麼有用?」

馬惜如無可奈何地瞪了自己的笨弟弟一眼,也不理他,繼續與呂樂談剛才被打斷的話題。

「兩位老總,我這邊人是派下去了,但是名單上的人有好幾個是在學校裡面,那地方我的人不好進去。還有,一旦要動手抓人,我怕下面的兄弟會有受傷的……」

呂樂似笑非笑地看了馬惜如一眼,沒好氣地說:「謝家那邊許了你一百萬的活動費,還說了等保全公司成立後,可以讓你那裡有些傷殘的人進保全公司。不過,那邊說了,吸毒的不要,吃裡扒外的不要,好吃懶做的不要。」

馬惜如聞言苦笑,他是賣白粉的,手下好這一口的人還真不少。不過,他自己很清楚吸毒的人是什麼樣子,也難怪人家要特別叮嚀了。

呂樂又瞥了馬惜如一眼,繼續說:「那邊說等這件事結束後會和你們兄弟碰個面,你在想的事對方應該會有個交代。」

馬惜如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幾天來他可一直沒睡好覺,擔心英國人隨時會對他們兄弟動手。他可不像他那個少根筋的弟弟,還真以為送了錢給警務處的那些英國人就沒事。他很清楚,一旦英國人覺得他們礙眼,隨時都可讓他們死。所以有了謝家這一條可連上美國中情局的線後,他可是急著想抱上這條粗大腿,這才會冒險跳入這個左右政治鬥爭的大漩渦中。

幾人等了沒多久,第一份口供就送來了。呂樂略略看了一下,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他把口供遞給藍剛,藍剛看完後臉色也是很凝重。

「樂哥,這個戰鬥隊竟然有十七個人,還都曾在內地接受軍事訓練,又有大批軍火,這塊骨頭不好啃呀……」藍剛揉了揉太陽穴,對這個鬥委會戰鬥隊的實力頗是吃驚。

呂樂臉色陰晴不定,他擔心的還不止如此,如果這份口供屬實,那牽扯進來的可不是只有鬥委會那些人,還有幾個大商人。處理個不好,後面會很麻煩的。

這時呂樂的部下又把另兩份口供送進來了,藍剛接過來一看,臉色更是難看。因為據那搖紅旗男子的供詞,他還是解放軍的現役士官,受命來幫鬥委會訓練戰鬥人員的,而在戰鬥隊裡和他一樣出身解放軍的共有三個人。

更驚人的是他們在刺殺林彬後的進一步計畫。鬥委會打算擴大無差別的恐怖攻擊,並且暗殺十幾個港府官員、議員和社會名流,使香港陷入無政府狀態,讓中國有進一步介入香港的藉口。而在這張暗殺名單上,兩個總華探長赫然在列!

藍剛把這份口供拿給呂樂,說:「他們也想要我們的命呢!」

呂樂一看,簡直是要氣炸了。雖然他不相信鬥委會那些人真敢對他和藍剛下手,可是誰能保證那些人不會真幹呢。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和藍剛已經都不能再猶疑了。

心意已定後,呂樂不再遲疑,問藍剛道:「無頭,九龍這邊你比較熟,身手好槍法好的弟兄大概有多少人?」

呂樂和藍剛各自在港島和九龍擔任了九年的總華探長,最近才互換轄區,對各自新轄區的人事還在摸索中。三個殺手所招供的戰鬥隊藏匿處在九龍東觀塘區一處倉庫內,這年頭可沒飛虎隊,連接港島與九龍的海底隧道也還沒通車,若要迅速派人圍捕,最快的方法是就近調動九龍的警力。

藍剛能當上總華探長,自然是個極聰明之人,所以他一聽呂樂的話就知道呂樂想幹什麼。他也知再讓鬥委會這樣鬧下去恐成大患,只是他更知若真要圍捕那些人,警隊弟兄怕難免會有傷亡。所以他躊躕了一會兒才對呂樂說:「樂哥,九龍這邊身手槍法都好的大概有二十七八個,若將槍法還算可以的算在內,倒也能湊出個五六十人,不過,只怕弟兄們難免有傷亡……」

呂樂何嘗不知,但他是個狠人,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更況現在情勢的發展也不容他不狠了。不過,他可以不顧別人的意見,可不能不顧藍剛的意見。所以他想了一下,對他的心腹曾啟榮說:「你打電話給那幾個日本人,把問到的口供告訴他們。你跟他們講,要謝家先拿一筆錢給弟兄們。」

等曾啟榮去打電話,他又對馬惜如說:「待會我和無頭帶人去尖沙咀警署,你安排個人打電話去那邊檢舉,就說觀塘那邊的倉庫有大批持有軍火的匪徒,他們是北角爆炸案的兇手。然後你找人把那三個傢伙裝進麻袋……」

呂樂的話都沒說完,馬惜珍就急忙插嘴說:「這事我來辦,我會讓人永遠找不到他們!」

馬惜珍的話才一說完,就聽啪的一聲,他的臉上被呂樂重重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馬惜珍滿眼金星,連退了兩步才堪堪站穩。

「誰讓你插嘴來著!」呂樂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猛虎狠狠瞪著馬惜珍,語氣陰冷地說:「我說過要殺那三個人嗎?」

馬惜如見弟弟惹了呂樂生氣,趕緊上前鞠躬哈腰賠罪說:「樂哥你別生氣,我弟弟他是不懂事,但他也是一心想為樂哥辦事,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要與他計較了。」

馬惜如不低聲下氣不行,這時的呂樂藍剛兩大總華探長的威望可是如日中天,就連一般的在港英國人也得賣他們面子。而這時的馬家兄弟可還沒有一九七O年代初期那穩坐香港黑社會第二把交椅的勢力,不管他們在一般市民面前怎樣囂張,到了呂樂面前都只能算小弟。更何況,腦袋很精明的馬惜如在被細川龍馬恐嚇後,可是想著如何抱上謝家這條粗大腿好趨吉避凶,現在辦的事可是謝家代理人下的命令,他可不敢搞砸了。

呂樂也不想過度讓馬家兄弟難堪,哼了一聲後繼續說:「把那三個人連錄音錄影帶口供一起裝進麻袋,在十一點半時丟到油麻地警署前,韓森探長會接手處理。記得把他們的口供和錄音錄影帶多拷貝幾份,下午兩點時送到麗的映聲、商業電台、報社,對了,左派的報紙不要送。」

馬惜如點頭應是時,曾啟榮也回來了。

「樂哥,那邊出手很大方呢!」曾啟榮喜上眉梢,不待呂樂追問就繼續說:「他們說已經準備了三萬塊美元,是感謝我們出手救林彬的。我告訴他們口供的內容,他們建議我們最好把觀塘的匪徒交給英軍來處理。我說這事英軍不會出面的,還得我們出手,他們就說會另外給十萬美元,讓兩位老總分配給弟兄。另外,下午那位史東大律師會去拜訪港督,表明為了感謝警方維護治安,他們將捐出三十萬美元,做為從六七暴動以來因公傷亡的弟兄撫卹的費用。還有,下個月他們就會申請成立一家保全公司,請兩位老總推薦員工。」

接著,他又向馬惜如說:「那邊已經準備了一百萬港幣,你找個時間親自去海運大廈拿。」

幾人聞言眼睛都亮了,這可是切切實實的好處,就算得分給手下,但幾人拿大頭能分到的可不少。

這時馬惜如想到一事,趕緊問:「樂哥,什麼時候要對那些盯著的人下手?還有,我把錄音錄影帶送去電視台電台時,是不是要用個什麼身份比較好?」

什麼時候要動手抓那些被監控的地下黨員,這得看什麼時候能對觀塘那批戰鬥隊員下手。呂樂雖是九龍區總華探長,但他和藍剛對調職務不久,九龍這邊的情況還是藍剛比較熟。所以他轉頭問藍剛:「無頭,你說呢?」

藍剛看了一下手錶,計算了一下時間,這才對呂樂說:「樂哥,如果我們現在就出發,那十二點時應該可以把弟兄們全集合完畢,我看下午一點半時應該可以在觀塘抓人。這樣馬家兄弟就可以在那時候動手抓那些監控對象了……」

說到這裡,他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說:「送那些錄音錄影帶去時,就署名OO七情報員好了。」

……………

這一天下午兩點左右,香港的電台電視台和許多報社都收到一份寄件者署名OO七情報員詹姆士.龐德的包裹。送包裹來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小孩,是拿了不明人士給的五塊錢之後幫忙送包裹的。由於前幾日北角才發生爆炸案,這段時間受到恐嚇威脅的媒體都不敢大意,都找了警察來處理,而結果卻讓他們都大吃一驚。

包裹內是三份口供和錄音錄影帶,內容陳述了鬥委會指使殺手意圖謀殺林彬等港九名人的陰謀。這是一個爆炸性的大新聞,各媒體都立即向林彬查證,而很快地林彬就透過商業電台發表了一份聲明。

根據林彬的說法,昨日商業電台接到匿名檢舉電話,聲稱鬥委會即將派人刺殺林彬。為了保護生命安全,林彬請警方派人保護。而今日林彬要上班時,發現他的汽車遭竊,警方立即通報尋找,不多久就在離家不遠處找到失車。之後林彬在警方保護下至電台上班,卻未發現有意圖不軌者。若媒體所接到的口供資料為真,則說明昨日之示警電話所言不假。對此林彬除感謝龐德先生外,亦對鬥委會提出嚴厲譴責,希望警方能立即加以處理。

在商業電台發表林彬的聲明後不到一個小時,警務處處長在呂樂藍剛的陪同下召開臨時記者會。根據警方的說法,今日早上呂樂藍剛兩個總華探長會面商討如何維護香港社會秩序時,警署接到匿名檢舉電話,聲稱觀塘某倉庫有多名持槍匪徒聚集意圖攻擊市民。大約在同一時間,有人將三個麻袋丟在油麻地警署門口,麻袋內是三個被綑綁的年輕男子與口供錄音錄影帶。口供指出這三名男子受人指使意圖謀殺林彬,以及受鬥委會指揮的武裝份子藏匿在前述的觀塘倉庫。

由於考量到所謂的鬥委會戰鬥隊可能對香港治安造成嚴重危害,呂樂藍剛立即率領警隊菁英圍捕藏匿於觀塘的匪徒。因為這批匪徒擁有包括炸彈在內的強大軍火,警方在攻堅時傷亡頗重,共有三名警員殉職,十八名警員負傷。而匪徒中有六人遭擊斃,八人被捕。

在記者會中呂樂指出,根據對被捕匪徒的初步偵訊結果及現場找到的資料,這些匪徒都是由鬥委會指揮的戰鬥隊成員,其中有四人直接涉及北角清華街爆炸案。而他們還計畫要進行一連串對普通市民的恐怖攻擊,以及預謀謀殺多名官員及名流。因此,警方將傳喚楊光等鬥委會成員到案說明。

這些消息立即讓所有現場記者都沸騰起來,右派與中立的媒體記者紛紛要求警方進一步說明細節,而像《大公報》、《文匯報》這些左派媒體記者,卻是嚴厲指責警方誣陷鬥委會。然而,就在現場吵成一團之時,卻又有個讓人震撼的消息傳進來了。

就在記者會開始後不久,港島與九龍幾個警署門口又有人丟下裝了人的大麻袋,被裝進麻袋裡的人甚至有任意之、周奕、蘇務滋這些人。鳳凰電影公司導演任意之是鬥委會常務理事,周奕是《文匯報》記者,蘇務滋是《大公報》社長、鬥委會副主委費彝民之妻,這些人都是鬥委會的主要成員。

更重要的是,根據裝在麻袋裡的口供及錄音錄影帶,這些人都承認是中共秘密黨員,也參與了策劃北角爆炸案和意圖謀殺林彬的陰謀,更招出了他們受中國政府的指令要以武力裝翻英國對香港的統治。

也就是說,香港近來的一連串騷亂就不再是單純的社會治安問題,而是他國有計畫地對英國主權的侵略了。加上那些署名OO七情報員的包裹,不由得讓人要聯想到那些令人心驚動魄的國際諜報活動。

這是個核爆等級的大新聞,不要說在場的記者全被炸翻了,就連警務處處長等港府官員也是一陣大亂。所有人都衝向最近的電話,警務處處長是急著向港督報告此事,記者們是忙著向各自的主管匯報消息,而呂樂與藍剛……這兩個始作俑者只是被現場氣氛感染了,一時忘乎所以的跟著大家搶電話。等搶到了電話才發覺不對,只得裝模作樣地打電話回各自的轄區對部屬噓寒問暖幾句。

這件事鬧得太大,港督立即下令將所有疑犯與證據移送政治部處理。政治部雖在警務處編制內,事實上是受英國軍情五局第二處的指揮,負責蒐集中國情報與防止顛覆香港的活動。也就是說,這件事已經不再是一般刑事犯罪性質,呂樂等刑事偵緝人員不能再插手了。

呂樂與藍剛對此可是樂得很,事實上這也是木村由伸希望的結果。木村大人魔可不是笨蛋,不會傻得和有中國國家力量支持的鬥委會正面對撞。在他的計畫中,除了救林彬外,呂樂等警方人員是不必正式露面的;而就算是要救林彬,呂樂等人也是必須以匿名方式出手。他讓呂樂安排馬家兄弟的人綁架了幾十個謝子言提供的中共秘密黨員,還要求在綁架現場上演黑社會械鬥戲碼,來掩護綁架行動。等綁了人問出口供後,又把口供和錄音錄影帶寄給各媒體。整個計畫的目的就是要把鬥委會的真面目公諸於世,使其不敢再使用暴力手段。

人魔沒有計算到的是,呂樂等人為了自保會對鬥委會戰鬥隊進行攻堅,以及愛開玩笑的藍剛隨口一句OO七情報員所引起的政治效應。好在鶴田遙很有魄力,綠油油的美金灑出去後呂樂等人都很滿意。這個莫名其妙蹦出來的OO七情報員更轉移了外界焦點,算是把呂樂和馬家兄弟都摘了出去,有效降低了鶴田遙等人被追查出來的風險。

事實上就算鬥委會那些人想要追查幕後黑手,怕也是有心無力了。因為馬家兄弟從任意之等人口中問出了幾個中共在港秘密機關所在地,順利取得了包括中共在港秘密黨員名冊、中國官員署名的命令等機密資料。在這天黃昏時,OO七情報員的包裹再次送到警務處與各媒體手中。不管香港政府態度如何,那些右派與中立的媒體可是不會放過這個新聞。電台與電視台都是抽掉原有節目製作特別報導,報社也是挪出整個版面做深入報導。鋪天蓋地的輿論攻勢,打的鬥委會與中國駐港人員暈頭轉向。

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高度集權的獨裁政黨,黨員是必須無條件服從上級指揮的。而在秘密黨員制度下,其秘密黨員或潛伏於敵對陣營內部,或偽裝成中立人士,進行對敵對陣營與社會秩序的破壞。所以木村由伸的目的,就是要讓這些人曝光。一旦這些人的中共秘密黨員身份見了光,那鬥委會的行動就不是港人爭取自身權利的抗爭,而是與中國勾結意圖以暴力顛覆英國政府的統治了。

英國雖是個講人權的國家,可是英國政府對意圖以暴力推翻政府統治的人下手可是絕不手軟,更何況鬥委會還是受他國指揮進行顛覆活動。可想像的,接下來港府將會全力打壓鬥委會了。

過去鬥委會利用港人對英國統治的不滿,順利發起罷工罷市;但經過英國長期統治後,多數港人也無法接受暗殺政治反對者及無差別恐怖攻擊這種事。所以在媒體揭露鬥委會種種駭人驚聞的陰謀後,許多原本支持鬥委會的港人也將會改變立場。而由於秘密黨員名冊被曝光,那些秘密黨員也無法再偽裝成中立者支持鬥委會了。

……………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面目陰冷的中年男子說著,雙目如電地掃視了眼前的幾個人。每一個人接觸到他的眼神都是神情恐懼地低下頭去,尤其是《大公報》社長費彝民,簡直是要把頭都埋到桌子底下了。

這要是換成過去,面目陰冷的男子會因眾人對自己的畏懼而暗自得意;但在此刻,他只想把這些廢物給宰了。不過,他很清楚這時不是發火的時候,所以他忍住氣對鬥委會主委楊光說:「楊光,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楊光見無法閃躲,只能硬著頭皮說:「領導同志,我們制裁林彬的行動失敗了,派去的三個人都被抓了……」

「這我已經知道了!」被稱為領導同志的中年男子打斷楊光的話,不耐煩地說:「我是問你後來的事!」

楊光吞了一口口水後,吶吶地說:「後來、後來的事我也不知道,是老費通知我,我才知道我們有不少人被抓了……」

「哼!廢物!」領導同志恨恨地瞪了楊光一眼後,把目光轉向費彝民,冷冷地說:「費同志,你來說!」

臉色蒼白的費彝民低聲說:「我們被人突襲了……我下面的記者查證過了,除了觀塘倉庫外,動手的不是警方。我們不知道是誰,但對手很厲害,我們已經有三十幾個同志失聯了,還有兩處機關被人毀了。對方顯然很擅長於審訊和宣傳戰,所有被抓的同志都招了供,而且這些口供都被送到報社電台電視台。但是,對方又跳過所有和我們有關係的報社,我們還是從警方那邊得知消息的。」

「哼!招供的人裡面好像也有你太太吧!」德信行經理、中華總商會會董謝鴻惠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來。他和費彝民都是鬥委會副主委,平日沒少相互爭權,這時逮到機會,忍不住就要落井下石。

「哼!」領導同志不滿地瞪了謝鴻惠一眼,這才語氣嚴峻地說:「蘇務滋同志……所有背叛黨的人,都要接受最嚴厲的制裁!不過,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必須立即對敵人做出反擊!」

費彝民一聽有點急了,趕緊說:「領導同志,我們不營救被捕的同志嗎?」

領導同志不答,卻是看向新華社副總編輯潘德聲。潘德聲會意,苦笑著說:「陳丕士下午就去了,但他打電話回來說,這件事現在已由政治部接手,我們在警務處的人都使不上力。領導同志,陳丕士說警方已拿到秘密黨員名冊,政治部可能會照冊抓人,他建議同志們先隱藏起來。」

陳丕士是前中華民國外交部部長陳友仁的大兒子,是執業的大律師,也是鬥委會的核心人物。由於他有大律師身份,就算港府知道他是中共秘密黨員,一時之間也不好對他怎麼樣,所以潘德聲才會請他去營救被捕的人。

領導同志的眉毛皺的更緊,從下午以後,許多秘密黨員都失聯了,其中還包括幾個組織幹部。這使得許多聯絡管道癱瘓,現在他能掌握的也只有在這裡的十幾個人了。在這種情況下,要通知所有秘密黨員隱匿根本是不可能的。

「領導同志!不好了!」

就在這時,在房門外看守的一個年輕男子急忙忙地不敲門就闖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他的一個副手。他本想訓斥,但一聽到副手的話心知必有緊急事故,就打了個手勢要他快說。

「電台……」副手喘了一口氣後,急急說:「商業電台正在唸我們的秘密黨員名單!」

領導同志一驚,趕緊走到牆邊的收音機旁。他打開收音機,才轉到商業電台,堪堪聽到「……梁振英。以上是中共在港秘密黨員名單。接下來,將公布的是署名OO七情報員的人寄給本台的兩份口供,這兩份口供出自鬥委會常委任意之和《大公報》社長費彝民之妻蘇務滋。在口供中,他們承認了北角清華街爆炸案是所謂的鬥委會戰鬥隊幹的……。」

「碰!」

領導同志一把將收音機抓起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台收音機立即碎裂開來。接著他雙眼噴火地瞪著費彝民,一字一字地說:「費彝民同志,看來你的愛人蘇務滋已經背叛了黨和人民。」

費彝民臉色死灰,額頭不斷冒出冷汗,但他已經顧不得擦汗了。他很清楚不管蘇務滋視在怎麼樣的情況下招供的,她都已經背叛了黨。叛黨者是必須接受最嚴厲制裁的,蘇務滋是死定了,但卻把他也害慘了。依照組織的紀律,一定是把他調回國內接受調查。現在國內那是什麼狀況,回去後根本是九死一生,想保命都難。所以這時他得趕快想個辦法,至少不能在這時被調回國內。

主意一定,費彝民趕緊說:「領導同志,蘇務滋背叛了黨和人民,應該接受最嚴厲的制裁。我一時大意,竟然沒發現她的陰謀,我也有責任。請領導同志能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讓我能證明我對黨的忠誠!」

費彝民這是要跟蘇務滋劃清界線,好把自己摘出去。他這一表態卻是提醒了其他人:今天失聯的人太多,其中還不乏組織裡的活躍份子。若這些人都被定性為叛黨份子,那在場的人誰都逃不掉責任。所以腦筋轉得最快的楊光也趕緊跳出來表態,接著其他人也紛紛跟進。

領導同志對眾人的表態不置可否,但他也沒有在此時就進行清算的打算,而是問潘德聲:「潘同志,對於敵人你瞭解多少。」

潘德聲知道情勢嚴峻,也不敢說什麼廢話,坦白說:「領導同志,失聯的人裡面有幾個是上週才入黨的,敵人能掌握到這些資料,如果不是組織內有叛徒,就是敵人擁有非常可怕的情報能力。港英政府不應該有這種能力……。」

領導同志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只是這OO七情報員究竟是哪一個國家的情報員?」

領導同志此話一出,眾人神色都頓時有點怪異。自一九六二年第一部OO七電影問世以來,至今已有四部OO七情報員系列電影上映。雖說這些電影是美國好萊塢出品的,但電影裡的主角可是英國人,這種大漲大英帝國神威的電影怎麼可能不在香港上映呢?所以在場的人都知道所謂的OO七情報員只是個電影中的虛構人物,這時聽領導同志問這OO七情報員是哪一國的情報人員,全都有點想發笑。不過,他們卻也不敢真笑說領導同志沒見識。美帝的電影是大毒草,可沒有人敢承認自己看過這些電影。

領導同志見眾人神色不對,不悅地說:「怎樣,都變啞巴了嗎?湯秉達同志,你平日不是話最多嗎,怎麼今天都不說話了?」

中華總商會司庫湯秉達心裡暗暗叫苦,硬著頭皮說:「對方的名字一聽就是英國人,我想應該是英國的情報員吧!」

「哼!」領導同志冷哼一聲後,語帶譏諷地說:「我怎麼聽說這是個電影人物呢?」

湯秉達噎了一下,臉上冷直冒,完全不曉得該怎麼接話。

領導同志轉向中華總商會會董廖一原,淡淡地說:「廖同志,你是拍電影的,對於敵人用電影人物的名字當署名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媽的,我怎會知道,搞不好敵人只是喜歡看電影才這樣做……」新聯電影公司董事長廖一原心裡嘀咕著,嘴上卻說:「領導同志,我們的敵人很狡猾,這應該只是一個障眼法,想要誤導我們的判斷……對了,所謂的實者虛之需者實之,搞不好對方就是要我們認為這個OO七並不存在!」

領導同志眉毛一揚說:「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是英國人幹的?」

廖一原點點頭說:「沒錯!在香港這個地方,只有英國人才有這種能力。他們是想破壞我們的組織,又不想讓我們知道是他們幹的,這才故意用個電影人物的名字。只要我們相信這個英國情報員是虛構的,我們就不會懷疑是英國人幹的!」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道理──至少,這是眼前唯一可以向上級交代的理由。

只聽領導同志冷笑說:「英國帝國主義既然敢做初一,我們就做十五……各位同志,看來我們得展開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