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的街道,石縫長了一些青苔。下雨的城市阻擋不了前進的車子,越野車開到了空曠的馬路,周圍不見生機,不安的荒蕪之地比寸草不生的地獄還可怕。死亡都市任憑生者掙扎,揣測著沒有光輝的將來。
車子穿越雨都,來到熟悉的建築附近。政務大樓本身就是惡靈的化身,不安的氛圍籠罩了四周。
「空無一人的都市,放煙火的到底是人,還是……」
奧娜卡眼神猶如鎖定目標的獅子。
「不論是不是人,我們都得上去。」
約瑟夫態度淡然,處變不驚。
越野車來到了一處屋簷下,附近沒有什麼屏障。周圍滿盈了惡意的視線,詭異的情境嚇得多坦茲不想下車,只想躲在車上。大家很清楚多坦茲的想法,只是沒有表露出來。
「我們需要人留下來,你們覺得呢?」
率先下車的約瑟夫走到後車廂,隨便取出一盒槍械。
「也是,需要我留下來顧車嗎?這樣也方便你們行動。」
卡爾傑斯下車後拉了一下襯衫,順便取出藏在腰旁的制式手槍。
「好,就那麻煩你了,卡爾傑斯。照顧一下多坦茲,我們很快就回來。」
奧娜卡凝望了卡爾傑斯,她說的話就是多坦茲的期盼的結果。
「沒問題。」
卡爾傑斯眺望附近的高聳大樓,他腰間掛著之前多坦茲使用的能量軌道槍,由於該武器過於危險,現在多坦茲身上只有一把輕便的手槍提供自衛。
大家事前就討論好了,如果政府大樓真的是陷阱,上樓的人們會立即下樓,等待著大家的接應。卡爾傑斯的責任是照顧不夠冷靜的多坦茲,免得幫倒忙,這事大家都心裡有底,唯獨多坦茲不知情。
雨勢變弱了,灰濛的霧氣也散離了,現在就是進攻的好時機。
「武器你們都會使用,但是要記得要弄開保險。」
約瑟夫拉出雷射槍的伸縮袋掛上肩膀,然後將射線手槍轉交給旁邊的奧娜卡。雷射槍重量略重,殺傷力極高,射程中等;射線手槍輕小,有效射程長,缺點是無法穿透較厚的裝甲。
「很輕,很適合我。」
「奧娜卡,對方應該是從建築內釋放煙火,就直接上去,如何?」
「好,就依你的意思。」
「我走前面,這樣妳也好照應我。」
「沒問題。」
兩人在朦朧的小雨中進入了政務大樓,他們的背影雖然薄弱,卻也有著著超越生死的覺悟。
意志力凌駕於死亡,留下來的兩人躲在金飾店前,周圍竄骨的涼意開始提高。天寒地凍是生者的最大的威脅,它打算殺死所有的生命,將全部的物體都變成冰塊。
「怎麼一回事?怎麼突然變冷了……」
卡爾傑斯查覺狀況不對,周圍氣溫短時間內降低十度。
「討厭!冷死了,我們找個地方進去好不好?卡爾傑斯。」
周圍的溫度急轉直下,極端的寒氣鑽入多坦茲跟皮肉內,幾乎冷得四肢失溫。
「我先去拿個衣服,等我。」
「好好,拜託了!」
卡爾傑斯在車廂內拿了兩件大衣出來禦寒,一件自己先穿,另一件給了多坦茲,兩人穿好衣服後到了隔壁的超商。灰暗的室內飄曳著灰塵,塵封許久的建築十分脆弱,一觸就會碎裂。
「呼,暖和多了……」
多坦茲找了椅子坐下來。
卡爾傑斯專注於周圍四處探索,櫃子內空無一物,服務台桌上有一大疊零散的報紙,看起來亂透了。
「這個是?」
卡爾傑斯調閱了報紙的發行日期,年分寫著2326年。他比對了周圍的所有報紙,報紙發行年份多2324年到2325年不等,這幾份報導的新聞的共同特徵是──宗教團體的末日論、世界末日說、吶喊解放的精神狂熱份子以及回歸靈魂深處的精神體,都是一些很玄的社會性報導。
「看來世界是停止在2326年1月初,在這之後一切都回歸虛無,。」
許多疑問在卡爾傑斯的腦海中轉動,複雜問題就像天際中的星相,複雜到抓不到要旨。
「卡爾傑斯?卡爾傑斯。」
聽到多坦茲的呼喚後,卡爾傑斯依然沒有回頭,繼續困惑地閱讀報紙。
「怎麼了,多坦茲?」
「卡爾傑斯……卡爾傑斯。」
多坦茲的聲音卻越來越喘,口氣帶著畏怯。
「嗯?怎麼了?」
一回頭,卡爾傑斯就看到多坦茲在地上爬。一抬頭,卡爾傑斯便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回事?那是什麼物體?」
卡爾傑斯緊縮的瞳孔焦點異常收縮,好像看到了魔鬼。
都市的街道,有一團液態金屬物體在移動,他們形狀不一,隨時隨地都在改變樣貌,接觸物體會隨著形狀繞過,有時則會直接穿透。這些液態金屬的流態充滿了不確定性,有些看起來是一團油,有些像一塊餅,有的會自我分裂,有的會溶解滲入地底,兩團相互接處則會合體!這些模樣怪異的物體朝向東方朝聖,跟著風動前行,他們就像活著的生命,瘋狂地爬行。
「可惡,這是怎麼回事?」
它們沒有發現卡爾傑斯跟多坦茲,似乎不懂得辨別生物與死物,。
*
建築內部寬廣且華麗,到處都有創意上的巧思。屋頂上有很多天井,這些天井都很大,經過特別的設計,上面的燈跟紋路一起構成舒服的線條。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這裡是四樓,奧娜卡留意著每個經過的空間。
約瑟夫走在奧娜卡前方,全程警戒。他們到了大廳的樓梯口看向旁邊的倉管室,約瑟夫嘗試轉開門把,卻解不開鎖死的門。
「奧娜卡。這個門採取特殊設計,空氣跟外部的門沒有對流,是封死的,也許裡面有什麼文章。」
約瑟夫暗示性地對奧娜卡點頭,奧娜卡看到後退了一步,看守周旁以防萬一。
「我明白了,要拆就拆吧!裡面沒有東西的話,就繼續前進。」
「當然,給我一分鐘。」
約瑟夫取下肩膀的雷射槍,戴上護目鏡扣緊板機,劇烈的白光形成高熱穿透光束,切割性的毀滅線條割裂了門縫,砍出一條發紅的金屬片。事成後,約瑟夫收起槍隻推開門把。
帶有酸氣的惡臭撲鼻而來,刺激性的屍臭差點讓約瑟夫當場昏厥。奧娜卡遮住了鼻子,下意識的倒退三大步。倉管室堆積著數之不盡的人類屍體,死者的衣物布滿血跡,有些人的腦袋被散彈槍打成蜂窩,裡面奇景是貨真價實的地獄。
「上帝啊!」
回神的約瑟夫關上門把,跑到外門十多步交換空氣。他突著眼珠子忍不住嘔吐,不堪的模樣十分難看。
「我的老天……」
奧娜卡站在門外十公尺,刻骨銘心的惡臭令她永生難忘。她還記得門內超過三十具未腐爛的屍體,死狀應有盡有,地板全是汙穢的暗紅色,火爆的場景宛如虐殺。
「裡面臭成那樣,真虧你沒馬上吐出來。」
奧娜卡不知道是在稱讚約瑟夫,還是在虧約瑟夫。
「別說了!我不想做惡夢。」
約瑟夫的表情十分痛苦,方才的死臭依然揮之不去。
「看這情況,裡面的高級官員似乎被屠殺了。」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動機!」
殘酷的屠殺製造出大量的死屍──為何這些人會被叫進去?為什麼又不留活口?這樣殘酷的手段是為了什麼?真相背後恐怕大有文章。
「有人嗎?」
大廳傳來了陌生的聲音,腳步聲跟人聲同時迫近。
「嗨,你們在哪?人在嗎?」陌生的男聲傳入受驚者的雙耳中。
意外的驚喜讓尚未鎮定的奧娜卡握緊射線手槍,脖子溢出冷汗。聲音越近,壓力越大,奧娜卡再也無法承受這種壓迫感,想要立刻逃跑。
「聽到的話,回答我一聲!」
樓梯的交叉處出現兩人的身影,這兩人是古瓦肯德跟妮卡尼亞。他們收到的禮物是最接近死亡的警告,來自地獄的吼叫是奧娜卡的呼喊。
「站住,不准動!聽到沒有!」
古瓦肯德跟妮卡尼亞瞬間麻痺,動也不動,對方只有火砲比較歡迎他們。他們看著兇惡的炮門渾身發抖,舉手投降。
「別動!你們只需要回答我們的問題!」
約瑟夫的手上的雷射槍對著兩人,只要出一個差錯就會多出兩具屍體。
「煙火是你們放的嗎?」
約瑟夫的眼神宛如黑洞,不講情感的他理智早已被抹殺了一半。
「是的,我希望有人發現我們。」
古瓦肯德雙腿一直發抖。妮卡尼亞沒有說話,只是膽怯地躲在古瓦肯德的身後。
「好,這個門你開過嗎?」
「有,可是根本打不開!」
古瓦肯德看起來非常慌張。
「報上你們的名字,怎麼到這邊的?快點!」
「我是古瓦肯德,我後面的女孩是妮卡尼亞。我在隔壁的大樓醒來,後來到了這邊找人,結果我就遇到她了。」
一連串的極端審問已經讓妮卡尼亞軟腳,她只能害怕地低頭哭泣。在場只剩下腿軟的古瓦肯德獨自硬撐,他除了要回答問題,還不能亂動,不然下場會很淒慘。
「你們有沒有接觸過什麼屍體,或著碰到血液與屍水?」
「樓上曾有一個男人死了,在我來之前就死了。他喝毒藥自盡沒有流血,屍體已經被我們移到十樓的倉庫。」
聽著古瓦肯德的陳述,約瑟夫將目光移動到了奧娜卡臉上,他們用眼神傳達了一些信息。
「你們都吃些什麼?」
約瑟夫態度惡劣,好像在逼問刑犯。
「罐頭、麵包、泡麵跟水,也就只有這種不會壞掉的食物了!」
「那麼──有沒有吃過屍體?」
突然爆出的鬼問題嚇壞了古瓦肯德,他腿真的軟了!
「怎麼可能啊!那種東西我們怎麼可能吃得下肚!」
嚇壞的古瓦肯德再也無法忍受訊問,當場大吼。
「約瑟夫,一個嚇得掉眼淚,一個哭得叫媽媽,我怎麼看都很正常,你說呢?」
奧娜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淺笑,就連約瑟夫也變得溫柔起來。
「我想他們可以相信,妳認為呢?」
「我相信人性。」
「好,收工。」
約瑟夫看他們一眼後就立刻收槍,奧娜卡收武器走上樓梯,古瓦肯德護著妮卡尼亞倒退,露出驚恐的白牙。
「喂,妳想對我們幹什麼!」
古瓦肯德跪倒在地,張開雙手阻擋奧娜卡接近妮卡尼亞。古瓦肯德的反應十分吸引奧娜卡,非常肯定他誓死保護少女的舉動。
「抱歉。剛剛這樣質問你們是我們的不對,希望你們可以原諒我們。」
奧娜卡伸出手接起了古瓦肯德,此時的古瓦肯德依然留在驚恐當中不知所措。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剛剛為什麼這麼做?」
古瓦肯德驚魂未定地摸自己的脖子,態度有點驚慌。
「一切說來話長──後續我會跟你們解說,希望你們可以冷靜。我先下去了,等會你們自己走下來吧。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奧娜卡往約瑟夫那邊走回去,古瓦肯德靠在牆上兩腿無力坐倒。
「真可愛的一對。」
奧娜卡看著約瑟夫露出熱情的笑,充滿生命力的笑宛如一幅畫。
古瓦肯德用身體全程保護妮卡尼亞,只有真正的紳士才會付出自己的生命保護弱小的淑女,他英勇的舉動得到了約瑟夫發自內心的讚揚。
「極端環境下的革命情感,相依為命久了自然會變成愛情或友情。」
「你不如說是親情算了。」
奧娜卡站在扮黑臉的約瑟夫身旁,口中的玩笑引起了他的共鳴。
「說得也是,也許他們早就有了?」
約瑟夫聳一下肩後攤手,說話故意放低音量。
窗戶送著冷風,在場的四人各有心思。古瓦肯德帶著妮卡尼亞走下樓梯迎接新夥伴。奧娜卡非常喜歡這一對年輕人,看到他們小倆口就想起自己英勇戰死在伊拉克的老公。
「學弟他們呢?」
奧娜卡想起了卡爾傑斯跟多坦茲,一時的在意讓她來到了窗戶旁。大量液態金屬在空泛的大街上遊行,曠世奇景前所未見,壯觀的電影場景令人腦海一片空白。
永恆的瞬間,猶如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