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點我使用電腦查詢了一些消息,但是沒有發現到任何症狀類似艾蜜菈的案例。目前為止,艾蜜菈是唯一一個不說話、不互度、對人沒反應的高功能自閉症特例,整體看來艾蜜菈可能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在遭遇一些事件後才如此。雖然我想調閱艾蜜菈的檔案,我還是傾向於自己慢慢探索,畢竟我只相信親身的經驗,而飛過去的故事。
艾蜜菈是很可愛的孩子,雖然她面無表情,又把我當成空氣。
來到陌生環境的第二天,我有許多事情我都還不清楚。憑著就職期間的微薄薪水,我想要還完學貸可能需要兩年超越。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內心感到忐忑難安……特別是那位西洋混血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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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2號房門前眼皮不停地跳動,這種感覺很差。
我默默注視著窗外,看著飄逸的楓葉掉落地面。我喜歡這裡,這邊的環境讓我覺得很放鬆,自然療癒了我心內的壓力。
艾蜜菈讓我感到很壓抑,只因為她是不會回答我問題的女孩。以前的老師跟同學生說〝成為醫護人員,就必須要盡到為應有的醫德,視病如親。〞。這話當初聽在我耳內只覺得他過度清高,他一定是宗教活動下被洗腦的可憐人,現在回想起來我會認為那是一種境界,是個態度。
我無法到達那種境界,對我而言與艾蜜菈相處只是一份工作,不會成為志業。
掐住門把,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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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蜜菈桌前放了兩本書。我靠了過去看,第一本是“時間沙漏”,另一本是“光輝燦賴的明日”,就書名來看不是散文就是小說,要不然就是勵志文學。我翻閱完“光輝燦賴的明日”後證實它是一本散文,“時間沙漏”則是自傳式的第一人稱小說。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該不會艾蜜菈只跟書本當朋友吧?如果一般人對她而言只是裝飾品,我會感到難過的……
我找到一張木櫃,並檢查裡面有哪些東西。那道抽屜少說放了二十幾本書,四層抽屜總和書籍超過百本。
這數量書冊,我光看到就覺得煩心。那些書,她真的看得懂嗎?
艾蜜菈還在睡,等一下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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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上午10點鐘。
艾蜜菈睡得很安詳,與昨天碰面一模一樣,但醒來之後呢?大概又是一句話都不說吧?而且是對我視若無睹,宛如空氣……
自閉症有好幾種類型,但他們普遍的特徵就是不善交際,喜歡獨處且缺乏同理心,無法理解他人的思維,所以人際關係才會出裂縫。他們基於不同的環境,還有自身過經歷的故事,每個人的表現多少都會有一些落差。
艾蜜菈的情況很特殊,她行為舉止看起來有智商上的問題,但是依據澤希總長的說詞,艾蜜菈不可能是有智能障礙的低功能自閉症。如果她智商真的很正常,恐怕是因為後天艾蜜菈遭遇了什麼特殊事件,所以才放棄與人談話,轉而與書為伍。
艾蜜菈昨天的左動如果往好方像想,可以解釋成艾蜜菈昨天看書看得太累,所以才沒說話,不想理我,即使我認為那是不可能的──
「嗨,早安。」
說話同時,我不停地搖晃艾蜜菈的左手肩。我施予的力道很輕,艾蜜菈醒來後愣在床上,一臉恍然,看過去就是還沒睡醒。
艾蜜菈明顯是書控,她肯定是看書看得太晚才晚起,簡單說就是一隻夜貓子。
「感覺怎麼樣?艾蜜菈?」
艾蜜菈沒有反應,像隻木頭人,她猶如沒有生命的可動關節人型,看起來像人卻不是真的。
不管是昨天還是今天,她一樣都不理睬我,這點讓我感到很氣餒。
我繼續嘗試呼喚她。
「艾蜜菈,妳好嗎?跟我當個朋友好不好?」
艾蜜菈朝我的方向看過去,眼皮連眨都不眨,她蒼白的臉孔感覺有點恐怖。
跟昨天一樣,完全無法溝通。
我將目光移往了書櫃,有了其他想法。
「妳很喜歡看書吧?」
我從桌上拿起了時間沙漏這本書。艾蜜菈將頭往上仰,她的視線完全聚焦在書上,而不是我的臉上。
雖然我很難過,卻也覺得很有趣。既然不管如何艾蜜菈都不理我,我就只能轉移目標到觀察艾蜜菈的反應了。
「不好意思,這本書可以借我嗎?」
千呼萬喚下艾蜜菈依然無動於衷,她的眼中只有看到那本書,我只是一張書籤。
「對不起,拿了妳的書。」
我刻意搖晃了書本,艾蜜菈對此做出了一些反映,她眼珠有跟隨著書本移動的跡象。我後續將書往前靠,想知道她有沒有更更強烈的反應。
艾蜜菈反過來盯著我看,現在她反而不理會那本書。
我動作無意識地僵硬。
這女孩是不是有點奇怪?之前明明只理會書,現在反而不理會書,她的反應有點像察覺自己被主人耍了的小貓。
說穿了,其實艾蜜菈也知道我其實是在玩她吧?(笑)
「是這樣的,妳不高興嗎?那我把書還妳吧?」
我把書本放回了原位,奇怪的是艾蜜菈不為所動,毫無反應。
「艾蜜菈?妳可以跟我說嗎?」
我真心覺得自己在跟一隻活著的娃娃講話。
想辦法討好人就是心理醫師的工作,想辦法跟人談心也是心理醫師的工作,但這不代表心理醫師沒有脾氣。
我心中的熊熊烈火被艾蜜菈的冷淡澆熄,現在我只想外出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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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做一副沒事的樣子離開2號房,其實我心裡有點煩悶──萬一今後一個月艾蜜菈都是這反映該怎麼辦呢?
面對艾蜜菈總有一股莫名的壓力,主因不是她不說話,而是她沒反應。身體動作也是一種語言,可是艾蜜菈卻是一條活著的死魚。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她在可愛我也不想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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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中庭找椅子坐下。
真搞不懂是我有病,還是那女孩有病?也許,從我成為大人開始我真的生病了──生了一個失去夢想的大人病。
醫師的存在就是為了救治病患──不過,理想始終只是個理想,現實哪有可能這麼簡單?我光是理解艾蜜菈都有困難了,更遑論要幫助她離開杏秋楓。
「怎麼了,精神不好嗎?」
轉身一看,對方是宮城澤希。他的臉上是笑臉,不像我一臉鬱悶。
「澤希先生,你怎麼在這?」
「我在走廊附近看到你,所以特別過來一下。」
我如此狼狽的模樣他都看到了?
「我有點困惑。」
澤希一時說不說話來,現場一片冷清。不久後,他才露出微笑。
「我明白你的感受。」
「為什麼?」
我的反問讓澤希猶豫了一會,不過他很快就有了答覆。
「在你來之前,我常去那邊看她。」
「總長的情況也不樂觀吧?」
真相我心知肚明,如果艾蜜菈會理會他,又何必需要我這個新人?
「是的。你說得沒錯。」
「為什麼,怎麼說?」
澤希先生愣住了,我第一次看到他面孔浮現出感慨的表情。
「挫折永遠存在,這是歷練。你還年輕所以還有失敗的本錢,你能做的事情就是多學習,哪像我起初也是一頭熱,結果現在也只是偶而看看她而已!」
看來澤希總長也跟艾蜜菈相處過一些時日。我不想過問這段往事,因為我早已感同身受。
「芹,記住自己的初衷,別放棄。」
澤希看了自己的手錶,隨後向我揮手道別。
我心境平靜了許多。
能夠遇到友善的主管是種福氣,這種人在大都市能有幾個呢?也許一個都沒有吧。往好住想,雖然我遇到了一個沒反應的女孩,但至少我遇到了一個會幫助我的主管。
世界變得靜謐,一切都非常美好
*
我再次來到二號房,腳步比方才還要堅定。
有位護士小姐手上拿著便當進入了2號房,約過十秒她便匆匆離開。
我向護士小姐揮手釋出善意,她發現我後就面向了我。
「小姐,那女孩都飯菜都您送去的嗎?」
「對,我會幫忙送菜。對了,那個女孩好像從不說話,若你想了解她的事情,我可以幫助你,儘管問吧!」
這個人的表達能力真好,我問她一個問題,她就順便把下面幾問全部回答完了,我真想不到該說什麼話才能繼續接續話題。
要是艾蜜菈能有她的十分之一就真的太好了……
「請問,那女孩喜歡吃什麼?」
「艾蜜菈喜歡吃清淡菜餚。」
這是不錯的情報,應該可以試試看。
「請問一下,後天的飯菜可以讓我去送嗎?」
我的這句話讓護士小姐屏住了呼吸,弄得她好像看到鬼一樣。話說回來,她確實看到了鬼──只有不是人的鬼才會想跟艾蜜菈相處。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是為什麼?」
「很抱歉,搶了妳的工作。但我只是想找到更多理由去接觸那孩子而以。」
我理由說得理所當然,相信護士小姐不會拒絕。
「好吧,飯菜都放置在三區的料理室那。」
料理室,我記得在三區的門口附近。
「對了,你可以幫我收一下餐盒吧?」
「當然可以!」
護士小姐火速飛離現場,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
我在門旁觀望艾蜜菈,她吃飯很慢,食量不大。
艾蜜菈觀望窗外的習慣,由於窗外就只是一片遼闊的風景,我始終弄不清楚她在看什麼。
綠野凝視顧眼睛?不對呀,外面楓葉都是黃的啊?倒是看到艾蜜菈,我臉真的都綠了。
艾蜜菈會吃飯,卻刻意不理人。若艾蜜菈是選擇性無視,恐怕事有蹊蹺。
艾蜜菈吃完飯後,我便過去收取餐盒。艾蜜菈注意到了我,她目光稍微對上我的雙眼。雖然只是眼神接觸,對我來說卻是奇蹟。
「我是來收取餐盒的。」
艾蜜菈的招牌表情是撲克臉,這次她的表情卻變得落寞起來。她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孩,生得人模人樣,卻讓人猜不著頭緒。由於我們無法由言語溝通,我現在只能藉由肢體行為與表情來臆測她的想法。
她眨了一下雙眼,緩慢地將下巴抬高凝視我。
艾蜜菈該不會是想記住我是誰吧?
「我可以收走妳的餐盒嗎?」
艾蜜菈好像沒聽到我的話,她的眼神並沒有直接與我接觸,純粹只是在看我的臉。要理解艾蜜菈的內心世界非常困難,只要她一天不講話就不會有進展。
「我先把盒子拿走了,再見。」
離開之前,我巧妙地改變角度觀察艾蜜菈。她把臉轉向窗外,好像在期盼著什麼東西──
窗戶外什麼都沒有,楓樹也沒有什麼好看的。若我猜測無誤,艾蜜菈的任何舉動都是有意義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純粹是不想瞭解我們。
我學艾蜜菈眺望窗外,試圖了解她的心理活動,但卻是一場空。
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艾蜜菈寧可跟書當朋友,卻不肯跟人互動?明天,還是會一樣的情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