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４




７點的料理室傳來了香味，我循的香氣繞過走廊走向一處轉角。




＊




料理室是一間廚房，裡面很寬廣，食物調理器具應有盡有。




「您好，我要幫二號房的病人送菜。」




一位穿著西裝的男子在製作早餐，由於我背對著他，我並不曉得他是誰。看到這背影的時候，我總覺得在哪見過他。




一聲呼喚後，男子轉過身來。




「芹，不是一位女護士來拿的嗎？」




澤希總長就是這裡的主廚。真是詭異的景象，堂堂三區總長怎麼會兼職廚師？這也太神奇了吧！




我不想跟澤希先生說謊，肯定會被他識破。




「是我向她要求的，這樣我才有更多機會跟艾蜜菈接觸。」




我的理由很奇怪，正常人完全不會幹這種事情。身為艾蜜菈的心理醫師，我有用之不盡的光陰可以陪她消耗。我會這麼做理由很單純，純粹是想看到艾蜜菈的反應。




「你真是努力！辛苦了！」




澤希總長的笑容很燦爛，他開懷大笑的模樣很讓人喜歡。




「謝謝。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在這當廚師呢？」




我的疑問可大了，行政主管兼職廚師不管怎麼想都太怪異了……




「說來話長，希望你別過問了。」




澤希總長不想解釋，想必背後有一段故事。




我看了一下餐桌上的菜色，這些食物看起來很好吃。奇怪的是，這裡的早餐既沒三明治又沒漢堡，也沒紅茶，就只有便當跟湯品。




經過一般思考，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澤希總長自身的興趣就是料理食物與製作便當。




難怪他不想解釋，講難聽一點澤希總長就是太閒沒事情做，所以自己下廚玩料理遊戲。




三區的主管居然是料理控……啞口無言啊。




「好香！總長的廚藝真不錯。我要拿哪一份便當呢？」




我什麼都不想問，只想拿便當就走。




「請拿３號桌的便當。」




「好的。」




「還沒吃吧？你也可以拿一份喔。」




我才剛轉身就被他叫住。我看了一下菜色，由於我是肉食性動物就選了肉食最多的２號便當。




「謝謝你。」




「等等！先快吃看看，覺得怎麼樣呢？」




澤希總長激動地把我捉回來。我坐在椅子上冒出三條黑線，拿起筷子先夾一塊肉來吃。




我嘟著嘴咬著油膩膩的豬肉，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




整碗飯都是油脂，這早餐真的沒有問題嗎？




「好吃嗎？」




澤希總長背後發出黑光，拳頭正在摩拳擦掌。




「不錯！」




我接受了他的威脅，想盡辦法讚美他的廚藝。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你真是天生的廚師啊，實在太好吃啦！」




我激動得跪在澤希總長身前求饒，希望他能夠放我一馬。澤希總長很滿意我的反應，很快就把我扶了起來勾肩搭臂，弄得我們好像是好兄弟一樣。




「真是有眼光啊！芹醫師。」




澤希總長笑得可開心了。




好可怕的男人！好詭異的主管啊！




「芹，以後你要自己送便當嗎？」




話題忽然轉了一大圈。




「如果可以的話。」




澤希總長的笑容有一點不安。




「不能這樣喔，搶別人的工作是不對的喔。」




「啊，不好意思……」




我確實別了人搶了工作，雖然那護士小姐很樂意將這重責大任託付給我。




「沒事的，早餐以後就你去送吧，我會調整的。」




「好，我明白了。」




＊




前面就是２號房。




艾蜜菈的生活除了閱讀外就是看窗戶，這樣的人生真的很無聊。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她到底看不看得懂書在寫些什麼。




艾蜜菈沒有看到我為她送便當，她只是低著頭看書。




「妳好。」




艾蜜菈稍微抬起頭來。她反應不大，我無法從她的表情解讀情緒。




艾蜜菈真的很奇怪，無緣無故看到陌生人送飯居然連吃驚都不會……她雖然本來就是這個德行，但我始終感到很感冒。




「便當來了。」




與往常同樣，艾蜜菈的外觀雖然漂亮，內心卻像冰山一樣缺乏感情。如果有一天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很生動，我肯定會痛哭流涕。




我給艾蜜菈２號便當（很油），自己偷吃３號便當。觀察艾蜜菈的反應已經成為了我人生中的一大趣事。




這只有一張椅子，我就坐在這裡，哪都不去。




「吃飯了，不吃早餐會餓唷。」




艾蜜菈沒有反應，遲遲不開動。我繼續偷吃艾蜜菈的便當。




３號便當很好吃，味道清淡而美味，飯上加少許的鹽巴與小菜就很入味。說也奇怪，澤希總長廚藝這麼好，怎麼２號便當卻像喝雞油一樣？




該不會，２號便當主要是做給他自己吃的吧？如果是，他會不會太重口味的一點？




艾蜜菈的表情很冷漠，給人一種非常冷淡的感受。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我相信她自己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艾蜜菈一口飯都沒吃，顯然她懂得喜歡跟討厭，只是她不曉得如何表達。雖然我手法惡劣了點，但是這能讓我更加了解艾蜜菈的為人。




「妳怎麼了？」




我明知故問，這是關鍵的一刻。




艾蜜菈，妳總有一天必須開口，不然妳終身無法獨當一面。人活在世界上必須懂得溝通，言語擁有讓妳走入世界的魔力。只有當妳跨越眼前的障礙，你的未來才會有更多的選擇。




「有事就說，我不曉得妳在想什麼。」




其實妳早就知道了吧？不說話，別人永遠不知道妳要的是什麼。請說話吧，這對我來說是一小步，對妳而言卻是一大步。




「妳食慾不好嗎？這樣的話──」




半強迫的方式可能會有效果，我決定要餵艾蜜菈吃飯。




我當起艾蜜菈的餵食保母，食物都夾到她的嘴邊了，她就是不肯張嘴。




２號便當有雞排也不吃？顯然她真的有喜好，非３號便當就是不吃。




「不想吃？不行，吃飯才會健康。」




說話吧，這是為了妳好，這是不得已的訓練。




艾蜜菈看著不感興趣的２號便當，眼神充滿了暗淡的色彩。她失意的模樣很不一樣，這樣的她看起來比較像人。可能是因為她沒有表情習慣了，所以悲傷的情緒讓我覺得她看起來更生動。




這只是一次試探，我本意並非捉弄人。




「好。」




艾蜜菈的視線放在３號便當，與我預期的反應相同。這實驗，讓我在艾蜜菈身上看到更加人性化的一面。




我很肯定一件事情，艾蜜菈的心志很正常，她無法與人溝通的障礙可能是起因於某些心理創傷。雖然不曉得理由是什麼，但我遲早會知道她一切的故事。




「難道妳只想吃種的？」




我指著３號便當，裝得一副很在意的樣子。




我看不出艾蜜菈現在的情緒，但我曉得，她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表達自己罷了。




「等我一下，我等等就回來。」




＊




我快步來到了料理室。




我走得太快，沒有注意到澤希總長外出，直接跟他正面撞上。我穩住腳步，胸口還能感受得到衝撞的力量，澤希總長老當益壯一步都沒退，身體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結實。




「芹醫師，原來我們這麼有緣？」




確實很有緣，有時我也很好奇這是孽緣還是緣分。我相信答案是後者，能與他相識是我的幸運。




「３號便當還有剩的嗎？」




「今天有四種菜色，各剩一些。」




澤希總長得意地豎起大拇指。




「好，我這就進去拿。」




便當還是溫的，如果冷掉就不好吃了。




「感謝前輩。」




我拿著便當走出料理室。




「年輕人多吃點！這樣體力才會充足。」




「我會的，那我先走了。」




澤希總長以為我吃一個便當不夠，所以才還要再拿一個便當。一般人都是這麼想，這個結果我並不意外。




＊




我回到了２號房門。




艾蜜菈很單純，缺乏心機的她不知道我在刁難她。今天的試驗，我無法了解艾蜜菈的全部，僅能了解到她的表達能力極度弱勢。她情況根本無法出院，如果她不說話就只能一輩子當廢人。




「妳好，便當來了。」




我朝著艾蜜菈的方向走過去，我沒仔細看附近有什麼東西。




然後，我被椅子絆倒了……




用盒子裝起來的便當還在我手上，看過去也沒有散掉，這事不幸中的大幸。




我沒看到艾蜜菈，她不知道跑哪去了。不，是我壓到人了，我狠狠地將艾蜜菈壓在床上。




「抱歉，妳沒有事情吧？」




艾蜜菈閉著眼睛，這次的撞擊似乎讓她有點不舒服。我捉住她肩膀，輕微搖動她的身體，但是她並沒有給予我回應。




「艾蜜菈！妳有沒有什麼大礙？」




我整天跟一個啞巴自言自語，外人看到大概以為我走火入魔了吧？




我左手壓住她的肩膀，右手輕觸艾蜜菈的右臉頰，兩秒後才她稍微張開眼睛。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澤希總長愣在２號門前，他面色呆滯，左手摸著下巴，我猜他在觸摸脖子附近的迷走神經好讓自己鎮定一些。




「我只是看一下室內是否需要請人清潔。」




門被關了起來了。澤希總長假裝什麼都沒看到，掩飾的手法很高明，演得跟真的一樣。




艾蜜菈精神狀況有點不穩定，遲遲沒有回神。




「沒事情吧？」




我繼續晃動艾蜜菈，直到她張開眼睛。艾蜜菈沒有掙扎，她明亮的雙眼擁有一種致命的穿透力，好像能夠透視我的思維。




這事怎麼一回事？我居然會覺得很緊張……




艾蜜菈的姿勢忽然起了變化，她雙手圍在自己胸前主動退縮，這種緊縮領域的防禦性姿態讓我感到非常訝異。




很明顯，艾蜜菈依然擁有正常女孩的羞恥心，她並不喜歡別人隨便碰觸她。




「抱歉。便當在這。」




我將便當傳給艾蜜菈就馬上起身後退。




桌子上放著兩種便當，其中一份便當是艾蜜菈不想吃的２號便當。每當我看到那個便當，我都會想起艾蜜菈的反應。她雖然只是個孩子，但她始終是個在發育中的女性，隨便接觸她確實不太好。




雖然，我可以用這種方式逼她說話表達抗議。




「我們來吃飯吧。」




我繼續吃起剛才沒有吃完的２號便當。




艾蜜菈偶而會看向我，雖然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注視窗外。




為什麼她一直看著窗外？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我得不到答案。




艾蜜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會難過，她會怕，她的身體語言完全就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




可是，為何她就是不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