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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最幸運的事莫過於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了,沒有什麼比不勞而獲更值得讓人高興。
  
  梵迦.石葉,你太了不起了!把我辛苦的結晶輕易的拱手讓人,就為了「埃蒙史塔斯家族」這個大前提。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到底得到了什麼回饋?回到玄夜城的齊倫仍舊對那一天的事耿耿於懷。數十天後,督軍高伊札由南部冰凍高原回到鬼牢,他隨即與齊倫見上一面。
  
  「聽說那天的交談過程很不順利?」高伊札明知故問,答案已經寫在齊倫的態度上。
  
  「新嶽的督軍大人光臨我國,令鬼牢玄夜城蓬蓽生輝,就不知道督軍大人來訪有何指教?」
  
  「說話又何必語帶尖酸呢?」高伊札說:「我以為齊倫大人是懂得觀察大局的領主。」
  
  「我懂,你以為薩汀略爾能從我這兒拿走研究樣本是因為什麼?」齊倫語氣加重的說:「還不就為了你他媽的大局。」
  
  「過些時候你會了解梵迦大人的用心。」高伊札向他保證。「亞基拉爾會成為你研究結果下的最佳試驗人選。」
  
  齊倫厭惡的哼了一聲。「天界人說他們懂得和救贖者戰鬥,也懂得和安茲羅瑟人戰鬥,我看他們唯一不懂的只有停止戰鬥。那些長翅膀的笑臉人就愛戰爭,這樣才能為他們空虛的內心帶來滿足感。」
  
  「嘿,我們不也是一樣嗎?」高伊札接著問:「我路過冽風鎮時還特別去關心了一下。」他饒富意味地掃視了一下齊倫。「你竟然沒處罰派恩他們,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梵迦大人要我別怪罪手下,我能怎麼辦?」齊倫以挖苦人的語氣說:「新嶽很了不起嘛!管到鬼牢的內政來了。」
  
  「梵迦大人沒錯。」高伊札贊同這種判決。
  
  「他沒錯,手下也沒錯,是我錯了。我不該將研究所設在冽風鎮,應該早點把研究資料撤走,是我錯了。」
  
  「別那麼意氣用事,你那幼稚的模樣真的很難看。」高伊札不耐地說:「你什麼都好,就管理層面來看你還是有才能的。可是一講到研究的事,你就倔強的像個孩子。以前米夏還在的時候就夠讓人頭疼的了,現在的你和當初的他幾乎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
  
  齊倫馬上打斷督軍的話。「別拿我和賽恩.米夏相提並論,那個人生的失敗者現在也只能躲在亞蘭納,然後一輩子靠著那些廢鐵般的機器人來照顧他的餘生。」
  
  「那我們不談他,來講講我的目的。」高伊札問:「新嶽指導會議交待下來的任務呢?」
  
  齊倫揮手。「不是我負責的。」他一邊埋頭於手上的工作,一邊回答:「負責伊瑪拜茲家族的是爵士白凌.寒刃,針對安達瑞特家族的工作我交給男爵布利考.魁。你想知道工作進度?那麻煩您高抬貴足,自己過去問他們。」
  
  高伊札臉色驟變。「齊倫大人你存心想惹惱我?就算你把工作交給為你效力的家族手下,那也是你要匯整好資料,然後讓我過目才對。」
  
  「沒那種閒工夫。」齊倫停下工作,他一對大小眼瞪著高伊札。「我的病菌全沒了,現在除非再把病菌找回來,否則其他的事我不想分神去關心。梵迦大人不是命令你監督嗎?那我也把鬼牢的所有權力交給你,讓你好好發揮。反正新嶽的高官做什麼事也從不經過我的同意。」
  
  「你這是在和我們過不去嗎?不,是你和你自己過不去。這是誰的領地?鬼牢就算被敵人攻破你也無動於衷?到時候你就一個人慢慢玩你的細菌。」階級和職位都高於自己,高伊札也拿齊倫沒辦法。
  
  「攻破?能那麼簡單攻下我鬼牢,救贖者和亞蘭納賤種們就不用那麼費盡心思。」齊倫推開高伊札。「我還有很多事要忙,你就順道幫我看看前線的狀況,我抽不出身了。回頭你再用記憶移轉的方式告訴我視察的結果就行了,你想什麼時候回新嶽就什麼時候回去,恕我無法親自送別。」
  
  「好啊!我就等著看鬼牢什麼時候被攻下。」高伊札回的只是氣話,並不是真的那麼想。
  
  「鬼牢什麼時候被攻下我不知道,既然梵迦都說我對天界投資的研究會有回報,那我覺得──天界應該會為我決定以後的命運。」說完,他轉頭繼續埋首於研究。
  
  這個人沒救了,高伊札心想。他彷彿看見幾百年前那個迂腐的賽恩.米夏,他也是只相信自己創造出來的生物機械會改變世界,除此之外什麼都可以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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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南部冰凍高原,那裡有一處飄著鬼魂的黑湖,鬼牢轄區冰霜崗也設於此處,作為對抗賀里蘭德和救贖者的最前線據點。儘管事前已接受了梵迦.石葉的指示,並且也獲得鬼牢齊倫的許可,但督軍高伊札仍不免覺得自己有越權的疑慮,這似乎超過了他所負責的範圍。
  
  「你們知道我來此要幹嘛嗎?」督軍高伊札一到冰霜崗馬上就以齊倫的權限召開會議,駐地的官員雖然不明究理,但還是全部出席。
  
  「督軍大人莫非是要來黑湖釣骨頭魚嗎?」對著高伊札無禮開玩笑的人是夏丹紳士。他看起來既圓胖又愚蠢,皮膚長滿皰子,黑色髮絲又油又粗,血盆大口內滿是尖牙,說話時口水還會順著嘴角流下。他已經在冰霜崗任職超過三百年了。「那種魚有毒,又只有骨頭沒有肉,你放下餌它會去吃,但是釣起來後你卻不能吃它。話雖如此,如果大人您需要留個紀念品倒是不錯的選擇,您可以將它掛在頭上當作裝飾。」
  
  席間傳出微微的笑聲。
  
  「難道每日的軍務會報你們都是這樣子開的嗎?」督軍高伊札顯然沒因為夏丹紳士的話而覺得心情愉悅。
  
  高階軍官丁贊是齊倫的直屬手下,他是席間最具人型模樣的安茲羅瑟人。有一頭旁分的橘色短髮,戴著金絲細框眼鏡,人中留著一撮八字鬍。若要說他與亞蘭納人有什麼不同,肯定是他背後的一對獸翼以及多了一雙獸臂。「督軍大人要來的消息我們事前就得知了。只是我們平常都沒開軍務會報的習慣,一時之間有些疏忽。」
  
  高伊札不滿地抿嘴。「這是你們對我這督軍大人說話的態度嗎?沒大沒小。丁贊大人,搞清楚你的身份和場合,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難道還分不清楚嗎?沒在開軍務會報?是不是要我將你們每一個人都辦上一條瀆職罪才甘願?領導階級全部一支過,其餘人都記申誡。然後再送你們到非亞的病榻地獄中蹲個幾百年,如何?」
  
  三等公冰霜崗總管德林諾.石筆是一個躲事又怕事的人,他長得細瘦高額,紫色皮膚,頭生尖角。「丁贊大人說的只是玩笑話,我們怎麼可能不守軍規到連軍務會報都不開?待在病榻地獄中一定會被兇惡的邵.鐮風啃得一乾二淨的,儘管開玩笑者有罪,卻不致於得受到這等刑罰。請督軍大人網開一面,我向您誠摯地道歉,以後絕不會有相同的情形發生。」
  
  「什麼督軍?階級比丁贊大人低還擺那麼高姿態。」夏丹說這句話時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動著嘴唇。
  
  敏銳的高伊札馬上就讀出他想說的話。「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和丁贊大人到外面比試一場囉?」
  
  「不,我那敢。」丁贊搖著手。
  
  「各位大人聽好了,我既然是齊倫閣下授權我監督的官員,自然就會做到我該做的事。」高伊札目光掃過席間每一位成員。「也許你們從不把亞蘭納人放在眼中,可是你們也從沒盡到責任,好好地去限制這些賤種們的行動。南隅可不比北境,這塊地上沒有天界人設下的結界。賀里蘭德人自從透過亞基拉爾開傳送門的幫助在這裡劃上一塊領區後,這群雜種變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讓亞蘭納人肆無忌憚了那麼久,卻也不見你們有什麼作為。亞蘭納人當我們是惡魔,你們何不一人一口去將亞蘭納人吃個一乾二淨,省得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
  
  「一直吃那些亞蘭納人是會噎死的。」
  
  德林諾瞪著那個胖子。「夏丹紳士,你閉嘴。」
  
  「沒有您想的那麼簡單,這些亞蘭納人非常頑強,打又不退,殺又殺不完。你可能削斷他一條腿,然後他馬上又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找了一群人要來向你報仇。」丁贊搖頭說。他的一雙手交叉擺在舊書本上。
  
  「所以呢?這就是你們無所作為的藉口?你們看不起他們,可是又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高伊札擠出一絲鄙視的笑容。
  
  「不是沒有辦法,而是您不曉得這些渣滓有多難纏。」德林諾的手指敲著桌面。「唉,該怎麼說呢?大人您長居於新嶽,實在不太了解這邊的動態。」
  
  「我的確是不了解,我唯一看到的只有一群懈怠的懶兵。」高伊札目光不管看向誰,那個人一定低下頭不敢直視督軍。
  
  「請問您希望我們做到什麼程度?」丁贊代表眾人發問。
  
  「做到自己該做的程度。」高伊札將身體更貼近桌子。「拿這次的事件來說,獨眼黑弗和他的小隊是怎麼越過防線的?不就是你們的失誤嗎?」
  
  夏丹搔著頭。「如果救贖者真的幫助亞蘭納的話,那他們可會有十來種越過防線的方法。」
  
  席間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安靜。」高伊札高舉右手示意眾人停下發言。「你們就是這副德性,所以才該辦你們的罪。一群人只會說一些沒意義的廢話,出了事後再來補破洞、推卸責任,誰讓你們分析他們有幾種越過防線的方法?我是要你們未雨綢繆。」
  
  「這件事不難辦,正好今天有一名來自賀里蘭德的使者要與我們商談合作事宜。」丁贊拍著手掌,他的手下馬上就了解意思,隨即去將那名使者帶到會議室來。
  
  「我們和賀里蘭德賤種們有什麼好談合作?堂堂安茲羅瑟人還需要和亞蘭納人同盟豈不是貽笑大方?」
  
  丁贊立刻回應督軍的疑慮。「強攻賀里蘭德往往成效不佳,內部分化他們不但可以讓我軍減少損失,之後趁敵人自亂陣腳時再輕而易舉地將他們鏟除。他們的反對黨遭到執政黨的驅逐,現在轉為地下化。而今他們向我方提出協助的請求,希望我們能幫他們奪回賀里蘭德的執政權,不論任何代價!」
  
  「我能相信他嗎?」
  
  丁贊莞爾一笑。「在座不乏有讀心術的強者,區區一名亞蘭納人來到這裡,他的一舉一動,一思一念全在我們掌握中,有什麼好擔心?或是大人您認為席間有人是賀里蘭德的內應?」
  
  高伊札雙手交叉於胸前。「這絕不可能。不會有人自甘墮落去向卑劣的亞蘭納人伏首稱臣。」
  
  來自賀里蘭德的男子隨著手下一同進入會議廳中,督軍高伊札用他敵意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著他。來者有一頭烏黑的長髮,瀏海蓋過他的半臉顯得陰沉,落腮鬍子修剪很整齊,長臉五官立體,有一雙冷酷的眼神。
  
  男子向所有大人致上禮貌的鞠躬禮。「先自我介紹,我是賀里蘭德的長槍黨主席──克里斯.佐伯。」
  
  「敢單身赴會,你膽量不小。」高伊札語帶試探地說。
  
  「沒什麼比一無所有更令人害怕,然而一無所有的人卻是什麼都不怕。」克里斯點頭說:「大人,您曉得富貴險中求這句話嗎?」
  
  「哼,很好。」高伊札單拳頂著下巴,一副面試官的姿勢。「你認為你自己可以為我們帶來什麼幫助?」
  
  「傾盡全力──效忠我鬼牢。」克里斯單膝跪地,向鬼牢宣誓。
  
  高伊札先是一愣,再來他才意會到是什麼回事。「這個人的眼神……」高伊札察覺到克里斯身上的異樣。「你們對他使用了心靈控制?」
  
  丁贊將書本推到一旁,輕笑著。「這個人被賀里蘭德皇家禁衛隊追捕到城外時,是我們的人救下他。因為見他尚有可利用價值,所以對他施以心靈控制之術。事前沒有對您說明,真的深感抱歉,我不是有意開您玩笑。」
  
  「也罷。」高伊札身體後躺,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賤種的腦中有什麼有用的資料嗎?」然後他又搖著頭說:「不,我不要雜亂無章的資料,我要經過整理,並確定是對我們有實質效用的資訊。」
  
  丁贊拍著手,像是給予寵物指示般說。「來,請你為我們的督軍大人講講有用的資訊。」
  
  克里斯選在長桌末座的位置坐下,高伊札登時又有意見。「你坐那麼遠幹什麼?我雖然聽力不錯,可是我要的是仔細聽。懂嗎?」他瞟了夏丹紳士一眼。「紳士大人,勞煩您和他換座位。」
  
  「我?為什麼?」夏丹萬萬沒想到自己一介紳士竟然被人趕到末座。「他是賤種耶,我為什麼要和他換座位?」
  
  冰霜崗總管德林諾面露不悅。「督軍大人叫你滾到末座,你磨蹭什麼?還不過去嗎?」
  
  夏丹只能挪動他笨重的身軀,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克里斯換座位。
  
  「大人,我離得太遠了,讓我沒辦法看見您的威嚴,也聽不到您的諄諄告誡聲。」才剛坐到位子上,夏丹便出口抱怨。
  
  高伊札湊近丁贊,然後在他的耳邊用眾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如果夏丹紳士的眼睛和耳朵都沒辦法發揮作用,那也太可憐了,勞煩丁贊大人將他的眼珠剜出,耳朵割掉。」他回歸正常坐姿後,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又多補充一點。「喔對了,他那張嘴再叨叨的唸個不停的話,就連嘴也給縫上。」
  
  夏丹被高伊札的話嚇到。「不、不要,我安靜就是。」
  
  「好了,我現在想聽聽有用的話。」高伊札面向克里斯。「你的腦中真有我愛聽的話嗎?」
  
  「黑暗圈。」克里斯面朝丁贊而非高伊札。他以不帶感情的語調說:「黑暗圈擴散的太快了,亞蘭納五國沒有應對之策。」
  
  高伊札長吁一口氣。「奧底克西的詛咒嗎?聖路之地應該會全部淪陷吧?」他咬著手指甲,若有所思。「該死的亞基拉爾和加列斯,竟然留下這種要命的禍患。」
  
  「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很有利嗎?」德林諾說:「放著不管也許賀里蘭德就會自己毀滅。」
  
  「德林諾大人,莫非您聞不到煙硝味?」
  
  德林諾看著丁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奧底克西可能沒死,或有人想復活這個往昔之主。」丁贊手指交叉擺於臉前。「故弄玄虛的可能性很低,事出必有因,黑暗圈的形成我們也該有所警覺。」
  
  「我以為你們只會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原來你們也是肯動腦的人。」高伊札故意以話嘲弄他們,然而這只是一下子,他很快又恢復嚴肅。「黑暗圈如果透過傳送門漫延到南隅可不是鬧著玩,這件事我得回報梵迦大人。」他低頭沉吟。「好吧!讓我們來重新討論……」他再次面向克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