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12章 先知是寂寞的,卻必然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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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二日,星期六。

早上九點多,謝子言就跟著細川龍馬夫婦和細川舞子到了溫州街安德魯.吉布森的住處。由於今天細川龍馬有特別的事要談,所以把謝子卿和阿容留在細川舞子家,請謝淑美幫忙照顧。沒有了阿容那個麻煩的小尾巴,讓謝子言很是輕鬆快樂。

今日安德魯.吉布森的家有點小熱鬧,多了四個謝子言沒見過面的人,不用人介紹他就知是黛安娜.史東的家人。黛安娜.史東和她的媽媽、妹妹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要不是瞎子都會知道她們是親戚。

安德魯.吉布森他們對細川龍馬夫婦的出現都有些訝異,知道是細川舞子的兄嫂後,還是熱情地招待。不表現熱情一點不行,謝子言現在是他們的大債主,他又事事聽細川舞子的,細川舞子的個性明擺在那裡,誰都不敢得罪這女人。

雖然是希望之鴿慣例練唱的週六,但今日樂團的人顯然是打算先解決他們當下關心的事。大家坐下來談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之後,威廉.衛斯理就直入主題把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接觸大致說了一下。據他從布萊恩.辛格那裡得到的消息,哥倫比亞唱片決定派高層人員來親自主持談判,而對方提出的要求是必須與謝子言見面。

威廉.衛斯理說出昨日與他們的委託律師尼可拉斯.湯普森討論的結果:「阿言,我知道你不想曝光。不過我昨日與尼基討論的結果,都認為只有你親自展現實力,證明那些歌曲確實是你創作的,我和尼基才有可能為你爭取到想要的條件。」

「上帝呀!那些歌竟是這個小孩創作的?」

威廉.衛斯理的話才說完,旁聽的史東一家立即驚呼起來。他們昨天到台灣後,曾在黛安娜.史東那裡聽過幾卷希望之鴿練唱時的錄音帶。他們一家人人都是音樂愛好者,自然能聽出那些歌曲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歌。事實上史東夫婦本來是反對女兒去做商業演唱的,是那些歌讓他們改變了心意。而當時黛安娜.史東只說這些歌是一個台灣人創作的,當時他們就很驚訝,卻沒想到創作者竟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的小孩。

謝子言先對黛安娜.史東的家人做了一個鬼臉,才轉頭對細川龍馬說:「龍馬叔叔,你替我決定好嗎?」

細川龍馬也不客氣,左手摸著下巴想了一下,笑著說:「我聽說你們都與阿言簽了保密協議,那麼我們也對哥倫比亞唱片來這一招。不過嘛,要讓這樣的大公司遵守協議,必須讓它覺得違約的代價會高到無法承受。所以,哥倫比亞唱片若違約洩漏阿言的身份,必須賠償三千萬美元!」

所有人聞言都是倒抽一口氣,心想這個日本人好狠,若哥倫比亞唱片違約,單這筆賠償金就足以讓哥倫比亞唱片關門了。

受謝子言委託處理英文歌曲版權的威廉.衛斯理在震驚過後,卻不免擔心起來:「細川先生,這紙保密協議的違約金這麼高,對方一定會認為我們故意搗蛋,我怕這會影響後續的談判。」

細川龍馬眉毛一揚說:「你就告訴對方,這事關係到一個家族幾十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我想與幾十條人命相比,三千萬美元還算少的了。」

威廉.衛斯理苦笑點頭,細川龍馬說的有道理,問題是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人會相信嗎?

威廉.衛斯理想了一下後又說:「那麼,關於這些歌曲的版權,細川先生有什麼建議?」

細川龍馬想都不想地說:「我聽阿言和我妹妹說過這事,我覺得先前的條件就很好了,總之第一這版權不能賣斷,授權時間就是二十五年,第二是要按銷售數量抽成,這兩點是不能變的。」

威廉.衛斯理點點頭,但臉上的笑容卻更苦澀了。現在唱片公司對歌曲的版權大多是買斷的,那些不出名的創作者也都希望能把歌曲版權賣斷給唱片公司。謝子言堅持不賣斷的做法,很難讓哥倫比亞唱片接受。

這時安德魯.吉布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用諷刺的語氣插話說:「如果哥倫比亞唱片不接受呢?」

細川龍馬聞言皺起眉頭冷冷地看了這個沒禮貌的美國青年一眼,轉頭問謝子言:「阿言,他說如果哥倫比亞唱片不接受你的條件呢?」剛剛安德魯.吉布森那句話是用英語說的,他怕謝子言聽不懂,所以轉述了大概的內容。

謝子言笑了,而且笑的很燦爛,只聽他用英語說:「那簡單呀,哥倫比亞唱片不答應我的條件,我就不簽字;哥倫比亞唱片不能拿這些歌曲出唱片,大概也不會與希望之鴿簽約了,那某人就得繼續在酒吧唱歌賺錢好還欠我的錢。當然了,我很慈悲的,所以到時候我會免除馬克斯、黛安娜和安潔莉娜的債務。」

他這話一說完,四周頓時一靜,接著卻是一片大笑聲。當然,安德魯.吉布森是唯一沒笑的那個人。他臉色鐵青地瞪著謝子言,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安潔莉娜.凱瑞和威廉.衛斯理早就警告過他,要他對謝子言友善一點,只是他看這小孩顯擺的樣子就來氣,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這時說話的幾個人都沒注意到史東一家人臉上的神色,黛安娜.史東的弟妹彼得和夏綠蒂還只是覺得好笑,她的父母愛迪生.史東和愛麗絲.麥克葛文卻都是露出震驚的神色。他們不是被謝子言會講英語嚇到,而是驚於他說的那些話。愛迪生.史東是個閱歷豐富的大律師,愛麗絲.麥克葛文是任教多年的小學老師,他們可從沒見過一個三歲小孩能說出這麼條理分明的一段話。

或許是為了解除安德魯.吉布森的尷尬,剛剛一直沒說話的馬克斯.史密特這時忽然問威廉.衛斯理:「比爾,你覺得哥倫比亞唱片會同意我們讓我們在台灣錄音嗎?」

威廉.衛斯理搖搖頭說:「我不確定,但希望不大。主要還是台灣現在的錄音室大多設備不好,就算有好一點的錄音室也是別的唱片公司的,恐怕很難借給我們。」

希望之鴿四個人聞言都面露失望支色,如果必須去美國錄音,先不說各自的工作學業都會受耽誤,酒吧那邊的表演就必須中斷,那會有法律糾紛的。

這時細川龍馬忽然說:「各位,為什麼不在台灣建一間國際級的錄音室呢?」

安德魯.吉布森終於找到報仇的機會了,諷刺說:「你以為建一間國際級錄音室需要多少錢?一千元,五千元,還是一萬元?我告訴你,那至少需要十萬元,而且是美元!哼!不知道就不要亂講話!」

安德魯.吉布森這話太難聽,頓時讓鶴田遙和細川舞子這兩個忍了他很久的女人抓狂了。只聽鶴田遙用帶著濃厚日本腔的英語說:「原來只要十萬美元呀,舞子,妳說我們幫阿言建一間好嗎?」

細川舞子卻是笑著搖頭說:「我才不出錢呢,阿言那麼有錢,讓他自己出吧!」

細川龍馬見老婆和妹妹唱起雙簧來,心裡暗暗好笑,也接著起鬨問謝子言:「阿言,舞子說要你出十萬美元蓋一間錄音室,怎麼樣?」

謝子言撇嘴回說:「我才不幹這種小家子氣的事呢,叔叔,你不是想開唱片公司嗎,我看乾脆就放手來幹。我是不知道一間有頂級錄音室和唱片工廠的唱片公司要花多少錢,不過一百萬美元也該夠了。叔叔,你出一點錢,我家出一點……對了,如果你同意的話,我也可以出一點。」

除了說的正高興的四個人外,四周都是一片沉默。沒有人認為這幾個人說的是真的,雖然細川家三人穿著都是高檔貨,但他們可不認為穿著只是中等的謝子言會有這麼多錢。

細川龍馬看了一眼滿臉不以為然的安德魯.吉布森,,微笑說:「吉布森先生,你認為呢?」

安德魯.吉布森簡直是要抓狂了,怒吼說:「我們再討論正事,你們卻來搗亂,這裡不歡迎你們,請你們……。」

「碰!」

安德魯.吉布森的話還沒說完,細川舞子把一個袋子丟在桌上,沉重的袋子撞在桌上發出的撞擊聲打斷了安德魯.吉布森的話。

細川龍馬不等別人說話,伸手拉開袋子的拉鍊,頓時一陣耀眼的金芒映入眾人眼中。他環視一眼目瞪口呆的眾人,這才冷冷地對安德魯.吉布森說:「你以為一個曾擁有一個大金礦的家族會沒錢開一家唱片公司嗎?我告訴你,這塊金塊重四百四十盎司,像這樣的金塊,阿言的家裡多的是。所以,當我們很認真地討論正事時,請你閉上你的嘴!」

安潔莉娜.凱瑞吞了一口口水,又看了一眼滿臉不敢置信的男友,這才問謝子言:「你真的很有錢嗎?那為什麼還向我們收那麼多錢?」

謝子言翻了一個大白眼說:「安吉姐姐,我很有錢沒錯,但這和我向你們收歌曲使用費有什麼關係,那可是我的智慧財產權呀!更何況,我一首歌才收一百五十美元,妳不覺得這是一個特惠價格嗎?」

他這話一說完,除了臉色依舊難看的德魯.吉布森外,幾個西方人都點頭稱是,連安潔莉娜.凱瑞也不例外。個人財產權神聖不可侵犯的觀念早深入西方文化的骨髓裡,謝子言收歌曲使用費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是正當的,何況他收的費用確實低的不像話。

威廉.衛斯理整理了一下思緒,對細川龍馬說:「細川先生,看來你有一套計畫,能說說嗎?」

細川龍馬對威廉.衛斯理的印象倒是不錯,點點頭說:「好的,不過我得先讓你們看看一些東西。」他從鶴田遙手裡接過紙箱,拿出裡面的隨身聽和手提卡式收錄音機,這才娓娓道出他的想法。

細川龍馬的計畫,是設立一家資本額一千五百萬美元的電子電器公司,和一家資本額一百五十萬美元的音樂公司。為了避免有不尊重人民財產權慣例的國民黨政府故態復萌,也為了開拓歐美市場,細川龍馬希望邀威廉.衛斯理等人入股。為此他開出超優渥的條件,威廉.衛斯理他們可以用十萬美元取得音樂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以二十萬美元取得電子電器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依照台灣現在的法律,凡是外資佔公司總資本至少百分之四十五的公司是不會被徵收的,且還享有相當多的免稅優惠。細川龍馬的想法,是要讓電子電器公司有百分之六十的外資股權,其中細川家兄妹就要佔百分之四十;音樂公司中要有百分之五十五的外資股權,其中細川家兄妹要佔百分之四十五。這樣一來可確保台灣政府不會對這兩家公司下手,細川家加上謝家的股權又都會佔七成五,擁有公司的絕對控制權。

細川龍馬很清楚,一旦這兩家公司賺錢,有一些國民黨權貴一定會撲上來要求成為股東。所以電子電器公司除了留下百分之五的技術人員配股外,將有百分之十的股權採公開募股;音樂公司也有百分之五的股權採公開募股。相對於這些意向無法掌握的股份,希望之鴿的股份就很重要。因此,細川龍馬在以優渥條件邀希望之鴿入股時,也帶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若希望之鴿要賣掉持股時,謝家和細川兄妹有優先購買權。

威廉.衛斯理等人都很心動,他們都不是白癡,從隨身聽與手提卡式收錄音機上他們都嗅覺出驚人的商機。只是,三十萬美元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太大的負擔。

威廉.衛斯理看了一眼表妹安潔莉娜.凱瑞和一臉不服眼神卻已出賣了他的安德魯.吉布森,又看了一眼臉帶遺憾的黛安娜.史東和馬克斯.史密特,嘆了一口氣後對細川龍馬說:「細川先生,我承認你的提議很令我們心動,可惜我們實在沒有那麼多錢。」

細川龍馬伸出右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很誠懇地對威廉.衛斯理說:「不,衛斯理先生,我想我剛剛沒有把話說清楚。你們的入股金可以在公司正式營運一年後再繳交,我想只要你們的唱片能發行,屆時你們會有錢的。」


這時安潔莉娜.凱瑞插嘴說:「如果你要成立唱片公司,那是不是我們的唱片可以由這家公司發行?」她還是關心希望之鴿出唱片的事,如果這家新唱片公司能為希望之鴿出唱片,那就無須煩惱與哥倫比亞唱片談判的問題了。

細川龍馬搖搖頭語帶遺憾地說:「凱瑞小姐,這恐怕不行。這家新音樂公司的市場是亞洲,而我們在短期內在歐美不可能有足夠的發行力量。為了你們好,我想還是讓哥倫比亞唱片或其他的美國公司來發行你們的唱片比較好。」

威廉.衛斯理對表妹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對細川龍馬說:「細川先生,能讓我們先商量一下再回覆你嗎?」

細川龍馬笑著做了一個你們隨意的手勢,然後轉頭對謝子言說:「阿言,你覺得這樣處理好嗎?」

謝子言正想回話,卻有人先插話了。

「對不起,尊貴的女士和紳士們,能給我幾分鐘時間嗎?」

謝子言與細川龍馬轉頭一看,講話的是愛迪生.史東。他們都有點狐疑,不知這個長的有點像哈里遜.福特的老帥哥有什麼事。

愛迪生.史東先掏出名片夾,取出他的名片遞給細川龍馬,這才說:「各位,我是一個律師,這次我來東方的目的,除了是探望一下黛安娜外,主要還是受了我的朋友也是現任香港總督的戴麟趾爵士的邀請,代表我的委託人來觀察香港的投資環境……。」

原來香港在今年五月受到中國文化大革命的波及發生暴動,在左派工會以暴力抵制香港政府及商業機制下,香港社會陷入極度不安,資本家與中產階級紛紛外逃。港督戴麟趾爵士為恢復香港的繁榮,透過英國政府與他個人的管道邀請英國資本家去香港投資,愛迪生.史東就是戴麟趾爵士所動用的關係之一。不過,由於香港左派工會的罷工行動尚未結束,英國投資人對香港的情況仍有疑慮,所以愛迪生.史東只說動了兩個投資人共投資了三十萬英鎊。這讓他很煩惱,覺得有負老友所託,所以剛剛見到細川龍馬擲金的土豪動作,忽然就計上心來,想要試著邀謝家去香港投資。

愛迪生.史東大致說明他的意思之後,細川龍馬看了謝子言一眼,笑著對愛迪生.史東說:「史東律師,我對你的提議很有興趣,不過這件事我得先取得這小孩祖父的授權才行,所以我們得另外約個時間。你覺得是今晚比較好,還是明天下午?」

愛迪生.史東想都不想地就回答:「今晚我得去聽黛安娜的演出,明日下午好了。」

細川龍馬點點頭說:「那就明日下午十四點,我會和謝先生去拜訪你。對了,同行的應該還有我的財務顧問與律師。」

這時謝子言見沒自己的事了,就從隨身的小背包裡拿出細川龍馬送的口琴,跑到院子裡樹下那張石桌旁去玩。他前世讀小學時就自己摸索過吹奏口琴,中年時又認識一位準大師級的口琴高手,從他那裡學到不少技巧,所以這是他最熟悉的樂器。

「嗨!你的口琴吹的真好。」

謝子言才剛吹完一首《天空之城》,就有人在旁邊叫好。他抬頭一看,見是彼得.史東和夏綠蒂.史東這對兄妹,說話的就是夏綠蒂.史東。謝子言對他們的姐姐很有好感,所以也覺得史東一家人都不錯,就也滿臉笑容地歡迎這對兄妹。

「你剛剛吹的是什麼曲子?我以前似乎沒聽過。」

夏綠蒂.史東比她姐姐活潑多了,不怕生地又問了一個問題。

謝子言理直氣壯地說:「這首曲子叫《天空之城》,是我創作的。我打算寫一部關於飛行城市的故事,這首曲子是這部小說的背景音樂。」

史東兄妹聽了都很訝異,這麼小的小孩就寫小說,還為自己的小說創作了一首配樂,這可是奇聞了。立志要成為一名小說家的夏綠蒂.史東好奇地問:「你也想寫小說呀,那你打算寫什麼題材呢?」

謝子言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夢想成為小說家的文藝少女。他笑了笑說:「我想寫的東西很多呢,事實上昨天我才跟一個日本的出版社簽約,他們很快會出版我的第一本小說,這是講一個會騎著掃把飛上天的小魔女的故事……。」

……………

下午兩點多,細川龍馬夫婦和妹妹帶著謝子言送宮本明搭機,宮本明是泉月出版社編務的實際負責人,不能長期離開日本。至於上個月才被火速提升為助理編輯的黑木麻美,接了社長鶴田遙下達的新任務,必須在這段時間盯緊松井泉一郎,確保他在八月底前交出四篇多啦A夢漫畫。松井一家今天去台南林滿足的外祖父家,盡責的黑木麻美拿著公款跟著去台南旅行了。而武田雅彥因必須陪細川龍馬見明天來台的勸業銀行董事,順理成章地繼續賴在國賓飯店泡妞。

細川龍馬拍拍宮本明的肩膀,帶著歉意說:「宮本,社裡的事拜託你了,遙再過幾天就會回去的。」

宮本明點點頭說:「這是我該做的。不過,龍馬,你打算在台灣待多久,你不是要去英國嗎?」

細川龍馬有點遲疑地說:「這裡有點事還沒處理完,可能得待到九月……。」

說到這裡,他對鶴田遙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溫柔地說:「遙,或許英國的旅行又得推遲到明年了。」

鶴田遙溫柔淺笑點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宮本明準備進候機室,細川龍馬忽然想起了一些事,趕緊拿出一個文件夾給宮本明,說:「差點忘了,宮本,你回去後立即發一份聘謝安京為經理的文書來。還有,幫我聯絡一下寇爾克上校,告訴他我有一個大買賣給他,請他無論如何設法在兩週內來台灣一趟,你記得給他舞子家的電話。」

宮本明走了,細川龍馬一行人卻未離開松山機場。再一個小時北川雅美搭的飛機就要到了,他們不想來回跑兩趟,就在機場大廳找了個地方坐著等。

天氣很悶熱,細川舞子與鶴田遙去買飲料,見到她們離去的背影,謝子言忽然想到剛剛聽到的對話。他怕自己的日語不好聽錯了,問細川龍馬:「龍馬叔叔,剛剛你是不是與宮本叔叔說去英國旅行的事?」

正在閉目養神的細川龍馬漫聲回說:「是呀!遙是個歐洲歷史迷,去年是諾曼人入侵英格蘭九百週年,她本來與一些歷史愛好者約了要去英國,要循著諾曼人的行軍路線走一遍的。啊!對了,你知道諾曼征服這件事嗎……知道,那就好。去年九月初出發前,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我是血友病患,這一摔不得了,在醫院住了十幾天,英國行也取消了。所以呀我就答應遙,今年九月陪她去英國一趟,好好玩兩個月。不過,現在看來得等明年了。」

謝子言小心翼翼地問:「那叔叔你們會去海斯廷斯嗎?」

細川龍馬聞言有點訝異地說:「咦,你竟知道海斯廷斯那地方。沒錯,我們是會去那裡。嗯,按照原先的計畫,我們會在那裡待上一個禮拜,然後在十一月四日或五日搭火車離開。」

謝子言一聽慌了,趕緊說:「叔叔,不要去海斯廷斯,那裡會出大事的,會死很多人。」

細川龍馬猛地張開雙眼看著謝子言,沉聲說:「阿言,說仔細一點!」

就在這一年的十一月五日,一列由海斯廷斯駛往查理十字車站的特快列車在途中出軌,導致四十九人死亡七十八人受傷。這次的事故在英國引起了一波政治風潮,促成了英國鐵道管理制度的改革。謝子言前世曾研究歐美的交通運輸制度,看過這次事件的紀錄,所以他能預言此次事故。當然,他還是跟細川龍馬說他夢到的。

這時細川舞子她們也回來了,細川龍馬把謝子言剛剛的話說了一遍,兩人都是嚇出一身冷汗。以細川龍馬的身體狀況,只要受了一點傷就會是大麻煩,如果真的遇上了這次的大事故,後果怎樣可想而知。

鶴田遙親昵地摸了摸謝子言的小腦袋,感激地說:「好在有你,不然這次就慘了……」說到這裡,她不無遺憾地補上一句:「可惜你那個夢裡面沒有關於日本的事。」

她這倒是提醒了謝子言,他趕緊說:「對了,龍馬叔叔,你認識一個叫細川護熙的人嗎?還有,明年福岡北九州市會出大事……不對,應該是從明年開始,日本會出很多大事!」

細川家三人齊齊楞了一下,又互看了一眼後,細川龍馬才斟酌著說:「細川護熙是我細川家本宗的繼承人,和我又是親戚又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怎樣,他有什麼不妥嗎?」

謝子言知道他誤會了,趕緊說:「細川護熙沒什麼不妥,相反地,我還夢見他後來當了日本首相,是第一個非自民黨的首相喔!不過,他在兩年後第一次參選國會議員時,會因為起步太慢知名度太低而落選。」

細川龍馬與細川舞子面面相覷,不太敢相信那個一天到晚嚷著要改變日本的傢伙真能當上首相。只是,這第一次參選就落選,這也太丟熊本藩藩主細川家的臉了。

鶴田遙當然也知道細川護熙這個人,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所以她一聽細川護熙參選國會議員會落選,忍不住就問:「阿言,你有沒有夢到什麼方法可以讓護熙不會落選?」

謝子言笑了,他前世不但是政治學者,還曾多次為朋友的選舉操盤,他有相當的自信能讓細川護熙第一次參選就當選。不過,他現在更急著要談別的事。

「阿姨,我是有夢到方法啦,不過這可以以後再說。我先告訴你們一些事,免得久了我會忘掉。」

謝子言要預告的是三件事:米糠油中毒事件、三億日圓劫案、開始激烈化的左派學生鬥爭與其影響。

日本的米糠油中毒事件發生於一九六八年。當年三月,九州、四國地區忽然有幾十萬隻雞暴斃,經查後認定是飼料中毒,但相關單位卻未進一步追查毒物來源。到了六月時,九州大學附屬醫院開始接獲大量不明皮膚病的病患,症狀嚴重者甚至會毀容與失明。由於病患人數多達一百多個家庭三百多人,相關單位驚覺事態嚴重,才開始深入追查毒物來源。

經過追查後,發現毒物來自福岡縣北九州市一家由Kanemi倉庫株式會社經營的食用油工廠。這家工廠在生產米糠油過程中使用有毒的多氯聯苯做脫臭時加熱的載體,卻因管理疏忽和操作不當使多氯聯苯污染了米糠油。同時由於生產米糠油時的副產品黑油被充作家禽飼料,也使這家工廠生產的飼料變成毒飼料。

問題原因查清楚了,但已造成的問題卻難以解決,且影響還在持續擴大中。由於米糠油比其他植物性油脂來得便宜,許多經濟狀況較差或較節儉的家庭都使用米糠油,於是中毒人數仍在增加中。至一九七八年,因這次米糠油污染而中毒的確診人數高達一千六百八十四人,其中有三十幾人因中毒而死。

謝子言之所以清楚記得這次米糠油中毒事件的始末,是因為十年之後台灣也發生了米糠油中毒事件。當時還讀國中的他被媒體的報導所震撼,之後多年中他就陸陸續續尋找關於米糠油中毒事件的相關資料,也因而查到了日本的類似事件資料。

細川家三人都被謝子言對病人病狀的描述搞的不寒而慄,不過他們更關心的是禍首。

「哥哥,Kanemi倉庫株式會社不就是那女人娘家的公司嗎?這下麻煩了。」

細川舞子眉頭深鎖,因為她所討厭的繼母就是這家公司會長的女兒。她對那個一直想幫她安排政治婚姻的女人沒有好感,但這可是毀了許多家庭的大災難;更何況,她的父親細川重原已經與Kanemi倉庫株式會社結為同盟,兩家的公司互相持股,這次事件會使細川家也被毀掉的。

細川龍碼揉著太陽穴,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因應的對策,便決定先將此事放在一旁,叫謝子言繼續說下去。

相對於米糠油中毒事件,發生在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日的日本信託銀行國分寺支行運鈔車搶案,在後世的知名度更高。這不僅是因為被劫金額高達三億日圓,也因為犯罪手法驚人的精巧以及此案遲遲未破。後來許多日本小說漫畫戲劇都以此案為主題,謝子言前世就看過不少。

不過,對於細川家三人來說,這件駭人的搶案與他們無關,所以是聽過就算。他們更關心的,是日本左派學生運動激進化的問題。因為他們就與這時代許多的日本青年人一樣,都對當時日本社會的財富與權力分配現狀有所不滿,都認為日本需要改革。只是,他們並不希望日本出現像當時中國一樣的激進革命。

然而,世局的發展是要令他們失望的。一九六七年中國文化大革命的發生,以及這年十月初拉美左派游擊隊領袖切•格瓦拉在波利維亞被捕並並處死一事,激發了一些日本左派學生採取激進暴力革命的想法。到了一九六八年一月,由於被派赴越南參戰的美國航空母艦企業號將進入佐世保軍港補給,在日本全學聯的組織號召下,共有四萬七千名學生從全國各地趕往佐世保參加該月十八日的示威抗議。這次的學生運動拉開了一九六八年全球學生運動的序幕,讓日本學生受到鼓舞。同年七月,數千名學生聚集在千葉縣成田機場預定地,以更激進的行動支持那些不願自己的農地被徵收蓋機場的農民。

在不斷升高的衝突中,部分左派青年開始學習紅衛兵毀滅一切的行為。一九六九年,日後幹出許多震驚世界的瘋狂、殘酷事件的日本赤軍成立。諷刺的是,最後讓他們覆滅的主要原因是他們失去了信仰──因為他們敬若神人的思想導師毛澤東竟和邪惡的美帝領導人尼克森握手言和!

細川家三人聽的冷汗直下,因為如果謝子言預言的事都會出現,那未來數年的日本將進入一片腥風血雨的動盪中。而日本人民對這個動盪的反彈結果,就是讓已經出現腐化跡象的自民黨長期一黨獨大執政,這對日本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

生為受歧視的灣生,他們對日本的認同感並不高,但那畢竟是他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國家,還有他們許多的親友,他們不可能不關心。問題是他們能做什麼呢?他們又能改變什麼呢?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著謝子言,這一刻,他們才知有預知夢能力的謝子言心理負擔之大。

想到這裡,鶴田遙忍不住伸手將謝子言拉進懷裡,輕輕摸著他的小腦袋感傷地說:「阿言,這些天來你一定很恐懼很無助,可憐的孩子呀……。」

謝子言撇了撇嘴,很認真地說:「阿姨,先知是寂寞的……不過,先知都會很有錢的。」

「啊?」

細川家三人都瞪大眼睛,被謝子言忽然殺出的這一句搞的有點暈頭轉向。不過,最瞭解謝子言的細川舞子很快就明白這小子在想什麼,輕拍了一下他的頭沒好氣地說:「一天到晚盡想著賺錢,都快掉進錢堆裡爬不出來了……好啦,你是不是想利用這些事件拿什麼好處?」

謝子言摸了一下自己可憐的小腦袋,委屈地說:「不是我,是細川護熙。如果讓他去揭發毒油事件,再讓他剛好阻止了那個三億日圓的劫案,他是不是會變成日本的國民英雄?這樣子他要選國會議員就容易多了。」

細川家三人眼睛都是一亮,覺得謝子言說的沒錯。細川護熙現在在朝日新聞擔任記者,他又是熊本藩細川家本宗的繼承人,他為了國民的健康和細川家的榮譽來揭穿毒油事件,誰也挑不出毛病。而且只要動作夠快證據充足,一定可以阻止毒油的蔓延,有效控制百姓和細川家所受的損害。只要能做成這件事,細川護熙正義英雄的形象就會豎立起來。如果他又能阻止運鈔車搶案,那這樣的國民英雄要參選國會議員,一定會受到熊本百姓的熱烈支持。

細川龍馬右手摸著下巴笑瞇瞇地說:「看來我得打個電話給護熙,讓他快點來台灣一趟才行……對了,阿言,你剛剛說先知必然有錢這件事其實很有道理。如果知道股市何時會有大震盪,知道未來都市繁榮的區域在哪裡,那單單從股市和房地產上獲得的利潤就會十分可觀。」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事,問細川舞子:「舞子,早上我好像聽到妳和那個威廉.衛斯理說什麼賣房子的,是怎麼一回事?」

細川舞子聽哥哥問起這事,眉開眼笑地回答:「衛斯理先生說希望之鴿太受歡迎,他們表演的那家酒吧生意好到不像話,都害別的酒吧老闆要關門歇業賣房子了。我就問他那要賣的房子是不是在天母?如果是的話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賣主?那裡可是台北的高級社區,以後應該會很值錢的。」

細川龍馬夫婦聞言都翻了一個白眼,細川舞子剛剛還在說謝子言愛錢,結果她自己還不是一樣。

細川舞子對兄嫂的反應很不滿,就把自己先前和謝子言討論的事大致說了一下。他們現在有的是黃金,卻缺少現金,而就如江慶堂說的,用黃金購地購屋不但受歡迎,也是將黃金變現的好方法。然而,這房子怎麼買,買哪裡的房子,買了之後要如何處理,卻都大有學問。

細川舞子與謝子言商量出的方法,就是利用謝子言對未來台灣尤其是大台北區發展趨勢的瞭解,搶先購買未來都市發展精華區的房地。買的若是房子,就一定要整棟買,這樣不僅裝修與利用上比較好處理,且以後要拆除重建時也不會有麻煩。

為了加快購屋的進度,在以黃金付款的交易方式下,可以出手大方一點。尤其是給中間人的仲介費絕對不能小氣。這樣子應該能吸引許多人來幫忙仲介,甚至可以在這些人中挑幾個用給基本薪水再加拿仲介費的方式,讓他們去尋找可購買的房地。在這個房屋仲介公司還未出現的年代,這也算是變相促成職業房仲的出現。

買房子的目的是為了洗掉黃金,如果讓這些房子空著就沒意義,且政府也不會允許有人手上有大量空屋的。買來的房子要出租,出租的對象最好是原來的屋主,這樣先就省了一筆裝修費,原屋主也不用搬遷。而為了讓原屋主樂於賣屋,房租應該比附近的房租便宜二到三成。若是原屋主不租,那就裝修後再出租,房租一樣比附近的片房租低二到三成。如果這房子是在學校附近充作學生宿舍的,那房租就要比別人低三到四成。這樣做的目的一在持續謝家做善事的傳統,二在於博取政府好感。在現在的台灣,一個太有錢又不跟國民黨勾結的家族是很容易招忌的,但如果這個家族喜歡做善事又能幫政府穩定社會,且絕對守法不逃稅,那執政者會很歡迎的。

細川龍馬與鶴田遙都聽的有些傻眼,尤其是這幾日一直在思考如何運用這批黃金的細川龍馬,根本想不到妹妹和謝子言已經構思出了這一大套的計畫。他正想再追問一些細節時,機場的廣播卻已響起,北川雅美她們的飛機到了。
先知都是寂寞的

就像人生中許多事情看穿了
實際上也會帶來一些痛苦
並且不一定會像謝子言般有錢
故事裡出現了一些國家
包括台灣、日本、香港等
各地均產生出各自動盪的局勢
反映出各地也存在著思想不一樣的人們
精彩的時代
也是個黑暗的時代

ocoh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