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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家裡來了一個又肥又醜的老太婆。
  
  「以後南茜就是照顧妳的人,妳要聽她的話,懂嗎?」梵迦向雀織音介紹她的乳母。
  
  怎麼有人可以長得那麼醜惡?她現在這副模樣是獸化原形還是人形連雀織音都搞不懂。
  
  雀織音一直以來都是以人形在活動,她本身看過的獸化原形有限,甚至於她連自己能不能獸化都不清楚。
  
  以前曾經聽母親說:「安茲羅瑟人依照種族的不同,有些人不一定能以人形來活動。不過人形會給別人一種體面又有禮貌的感覺,大部份有教養的人都會儘可能的修飾自己的外貌,更別說安茲羅瑟人的人形變化是可以經由後天改造的。」
  
  她的乳母看起來就不是個不能掌握人形狀態的安茲羅瑟人,所以她就是故意不修邊幅囉?就算雀織音年紀再小都懂這個道理,因此她從第一眼的印象開始就不覺得她的乳母對她帶有善意。安茲羅瑟人天生有危機意識,雀織音也不例外。
  
  雀織音的預感也完全沒錯。當梵迦前腳剛離開後,她的乳母隨即顯露出卑劣的本性。
  
  年幼的雀織音只能任由她的欺負,飲食方面也必須看南茜的心情才有得吃,饑腸轆轆餓個好幾天是稀鬆平常的事,能吃的東西也多為碎肉殘屑。
  
  為了怕雀織音年幼亂跑,南茜索性用鐵鍊將她栓在家中,動輒對不聽話的她拳打腳踢。她唯一的幸運大概就只有不需要露宿野外而已,其餘的時間她覺得自己和被養殖的牲畜沒有什麼差別,南茜根本不把她當人看待。
  
  雀織音試著告訴南茜他是雀一羽的女兒這個事實,看看會不會因此改變她惡劣的態度。但事實證明她只是一個腦滿腸肥的臭女人,她才不管妳是誰,反正這個地方就屬她最大,雀織音無論如何都只得聽從她的命令。
  
  「誰曉得妳說的是真還是假。」南茜張開她的血盆大口將肉塊咬住,接著她連咀嚼都沒有就直接咽下。
  
  活在這種如熱油鍋般煎熬的地方,雀織音唯一期待的一件事就是再見到梵迦.石葉。她對梵迦簡直朝思暮想,梵迦的形影已經佔據了雀織音大部份的思緒。只要沒事做的時候,她就不自覺地會開始胡思亂想。
  
  梵迦每隔幾個循環就會過來看看雀織音的情況,他來的時候總會帶一些禮物──有的時候是食物、有的時候是衣服或是幾本書。不過雀織音才不管他帶來的是什麼,梵迦就像是她的明燈一樣,只要看見他就有活著的希望。雀織音真的期盼梵迦會在某一天將自己從這個毫無自由的牢籠中救出。
  
  可惜梵迦每次都來去匆匆,他放下禮物並看了雀織音一眼確定她還活著後,旋即因為事忙又迅速離開。縱使他看見雀織音被鎖起來的狼狽模樣也是不發一語,點完頭後就走了。
  
  南茜將梵迦送給雀織音的衣服撕個粉碎,然後全丟在雀織音的面前嘲笑她。這一次終於讓雀織音放棄對梵迦所抱持的希望,往後的日子就只能沉默認命的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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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後的雀織音不僅是外貌、年齡有變化,連帶身上的魂系神力也有爆發性的提升。這時候她身上擁有的魂系神力已遠勝過南茜,因此南茜也不再封鎖她的自由,應該說南茜對雀織音再也沒有威脅性。
  
  這個女孩的成長性真是驚人,難道她真的是領主的後代嗎?這怎麼可能!南茜輕甩著頭,她試著把這荒唐的念頭也甩開,領主的後代怎麼可能像一隻野獸一樣放任不管,一定是自己多心。
  
  剛開始雀織音只想享受戶外的新鮮空氣與自由的感覺,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乳母對她改變態度的原因。起初她不敢回去和乳母乞求食物,只能像個藏頭縮尾的卑劣生物,到處去偷別人的糧食果腹。
  
  安茲羅瑟人對自己的身家財產非常保護,他們不會對來意不善的人客氣。雀織音在當賊的過程裡吃盡了苦頭,甚至在某一次的行動中受創嚴重,差點逃不出追捕。
  
  要偷何不偷南茜管理的糧食呢?風險又小。雀織音思考更加安全的方法。幾次得手後,她開始有一種愚蠢的感覺。這些食物和靈魂玉全都是梵迦大人送來給自己的,為什麼自己要拿反倒還得要看南茜臉色?於是她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變得比乳母更強了,不如就像捏死蟲子一樣的把她捏死吧!雀織音原先這樣想著,後來她又改變了心意。等時機到了再讓她死得其所就好,先留下她一條賤命也無不可。之後她將南茜栓在家中,就和她以前對待自己一樣。不過雀織音並沒有向她施虐,該給的糧食也是照常發放。
  
  我才不想弄髒我的手!看在她是梵迦大人派來的份上,暫時就先讓妳茍延殘喘的活著。
  
  六個循環後,梵迦再次來訪。這一次迎接他的人是雀織音而不是南茜,不過梵迦似乎也不覺得奇怪。「我們好一段時間沒見了。」梵迦禮貌性地打招呼。
  
  「梵迦先生,我、我等你好久,你終於來了。」雀織音費盡心思打扮,不知道梵迦看見自己為了他而精心妝扮外貌,心中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會覺得我很美嗎?能讓他喜歡上我嗎?雖然每一次見面後的間隔時間都很長,奇怪的是不管何時看見梵迦,她依然藏不住飛躍的心情。「我為您準備酒,可以嗎?」
  
  梵迦以手勢緩住她的行動。「我有事而來的。」
  
  「什麼事呢?」
  
  「雀一羽大人有託我轉告小姐的話。」
  
  一聽到這個破壞氣氛的名字,即使是由梵迦口中所說出,雀織音還是變了臉色。我和那個男人之間還有什麼話可以說嗎?一個沒有盡過父親責任、沒有一天養育過我的男人,他算是什麼父親?
  
  「領主大人說:生而不養表示無用、養而不教表示無用、教而不會表示無用、會而不聽表示無用……如此……這般。」梵迦喃喃地轉告雀一羽要對她女兒說的話:「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何況我是以一名扶養者的身份,對於──我的女兒,供妳食宿的養育之恩並非不求回報。埃蒙史塔斯家族培育任何一人都是有代價的,我們希望得到令人滿意的回饋,每一個人都能忠於家族,為家族貢獻一份心力。妳身為皇室之後,更應該立為表率,要求自己達到更高的標準,為了埃蒙史塔斯的榮耀,毅然扛下自己該盡的責任。」
  
  胡扯一通!我該盡什麼責任?一個對家族的組織架構、成員、理念和目標都毫無所知的人又能有什麼貢獻?雀一羽還真敢提到對自己的養育之恩,如果從小栓著一個人把他當成寵物來飼養的行徑也要視為是在施捨恩義的話,那我還真是感激的淚如雨下,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讓雀織音心中氣憤難抑。
  
  「不管那個男人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答應。」雀織音抿著嘴唇說。若不是因為來探望的人是梵迦,她一定毫不客氣的先把來者轟出門外再說。
  
  「不行!」梵迦語氣平淡,可是態度卻非常的堅決。「一來這可是妳的義務,二來在鬥爭的世界裡,你不進步最後等待妳的只有死亡。照理說從小就應該精實的安排妳必修的學習課程,這是我的錯,讓妳落後了別人一大步;但這都不要緊,只要妳有心肯加倍努力,一定能把進度彌補回來。」
  
  「為什麼是現在?」雀織音完全不能理解。「真的有心想栽培我就不該放任我在痛苦的深淵中過活,我還以為我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個狹小的地方,永無出頭之日。」
  
  「天下沒有想放棄子女的父母,妳誤會雀一羽大人了。」
  
  這句話太虛偽、太噁心了。「你們是因為察覺到我體內神力的快速上升對吧。」雀織音從來就不是笨蛋。這種轉變強烈到本人都能明確的感受,敏銳如梵迦一定也會注意到。說穿了,雀一羽不是想栽培我,是想利用我才對。
  
  梵迦雖沒有任何表情及反駁,卻不經意地舉起小圓扇遮住了口部。「總之,妳得聽從我們的安排去學習課程以及進行神術訓練,不可一意孤行。」
  
  隔天,她被安排到一處深山內的學院去學習她應該要了解的知識與學會操縱魂系神力。由於學院離家裡有一段距離,所以她只能暫居於學院的宿舍內。
  
  雀織音完全不懂她父親的想法,這樣的安排看起來並不是要讓她接受最優秀的指導,而是讓她與其他來自各地的練習生在一起聽課與訓練。往好的方面想,雀一羽希望她與其他人多交流,增進人際關係;往壞的方面想,雀一羽想要她成長,卻又不想浪費珍貴的資源在她的身上,所以把自己丟到隨便一座學院裡,看看會怎樣發展再來決定以後對待我的方針。她情願往壞的方面想。既然以階級來說無法反抗雀一羽及梵迦的要求,那我就用不同的方式來報復。
  
  一個循環的時間飛逝而過,對安茲羅瑟人來說不過就一眨眼的瞬間。雀織音起初與同儕之間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不管是在知識方面或是神術的掌握上她都不如其他同學。這些人在還沒來到學院之前就已經有了基礎,反倒是雀織音在來到此地前卻是成天被關在家中,自然會有落差。
  
  學院內是安茲羅瑟社會的縮影,強者侍強凌弱的本性展露無遺。雀織音與其他同樣弱小的人受到欺負是家常便飯的事,各種侮辱人的方式在這裡通通見得到,弱者的功能只有用來取悅強者。甚至於還有人被當成新神術的試招對象而身受重傷,使得雀織音為了自保,她也不得不用自己最厭惡的方式去阿諛奉承別人,換得安寧的日子。
  
  這種看人臉色的日子也沒什麼大不了,她以前就是過這種生活直到長大成人,頂多霸凌者換成不同的人罷了。雀織音一一將那些欺負她的人暗記在心,有朝一日她會加倍奉還。
  
  也許是因為父親優良血統的關係,雀織音很容易就駕馭魂系神力,她在神術的天賦上輕而易舉地就超越其他同儕;反倒是在學習知識上幾乎一無所獲,她的興趣不在書本裡,只要遇到在教室內安靜聽講或是翻閱讀物的課程總是讓她的大腦被一陣又一陣的睡意襲擊。
  
  沒過多久,雀織音的力量已經足夠讓她在學院內呼風喚雨,不用再看人眼色,不用被使喚,也不會被欺負。
  
  現階段的他們還沒辦法定下階級,一切以實力決定那個人的份量。雀織音成為院生中的領首者,她開始享受著背後跟隨幾個手下、對人呼來喝去、做事都有人代勞的愉悅感,漸漸地習慣優越的生活。這感覺讓她欲罷不能,沒想到當領袖的滋味那麼好。難怪安茲羅瑟人階級越高越目空一切,原來不管做什麼事都有一群死忠的擁護者會支持自己。所以說安茲羅瑟低階級的人全都是一群賤骨頭,不想被奴役那就去奴役別人吧!雀織音認真的開始思考要怎麼樣才能達到領主階級,她的父親是領主,自己也一定能成為領主。向父親復仇的事就暫時按到一邊,她決定要在這段時間裡好好享受領導者的權力。首先,她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班上的一位漂亮女孩。
  
  那女孩的人形外貌太可愛了,再加上她的個性討喜,讓她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要你們綁住她。」雀織音一聲令下,手下們立刻將女孩縛起。
  
  看來再怎麼有人氣也沒有用,領導者說的話還是一切,現在可以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手下們將女孩押在碎石坡地上,女孩的臉貼著地面,她的身體綁著牢固的鐵鍊,而鍊子的另一端懸在無頭馬車後方。當馬車以疾速奔馳時,女孩的臉也跟著被碎石地割得稀巴爛,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雀織音和她的手下在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著,中間還夾雜著笑聲與鼓掌聲。
  
  馬車停止後,女孩獲得喘息的時間,安茲羅瑟的恢復能力慢慢幫她修補傷痕。看到她的傷口癒合得差不多時,雀織音又讓馬車再次奔馳起來,女孩的面部就這麼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傷害。
  
  僅管如此,安茲羅瑟人的身體對於這種程度的折磨還是忍受得住。雀織音為了想知道自我修復的極限究竟能到什麼地步,於是她又命令手下用刀子一塊一塊地割去女孩的皮膚,只要傷痕一癒合就馬上用刀再割開,反覆不斷的傷害終於讓女孩的復原能力再也無法發揮功效,最後血流不斷因此傷重而死,遺體自然也是面目全非。
  
  第二個受害者則換成男同學,雀織音把他當成試驗品拿來試新神術的威力。起初幾下重攻擊打碎了他半截腦袋和四肢,不過那男生也都挺了過去,雖然傷得很重,依然可以恢復如初。
  
  沒想到雀織音命令手下們使用神術密集的襲向那男同學的身體,之後又剛好命中致命部位,男同學受創後當場死亡。
  
  善後的工作全由手下負責,女同學和男同學的屍體被他們一併拋落深不見底的山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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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聊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雀織音一夥人馬上又找到新的目標,這一次可是她之前記恨的對象,和雀織音同樣是在班上發號施令的人。沒有階級的安茲羅瑟人只聽命於強者,而強者之間只存在鬥爭。雙方的衝突從互相看不順眼開始,隨後形成團體鬥毆。由於學院採取放任院生自主的方針,因此當衝突加劇時無人可管,終於演變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趁著對方領袖落單之際,雀織音聯合眾人以壓倒性的力量將他擊殺。同儕之中再也沒有能與雀織音一較高下的院生了。自此她變得更驕矜自大、目中無人,她自信的認為再過個幾年的時間,她掌握神術的能力必定突飛猛進,到時候要和父親一樣取得領主的階級也就不難了。
  
  直到神術的學習達到一定的程度時,竟意外產生讓雀織音難以突破的障礙。她掌握的魂系神力似乎已臻極限,沒辦法再提升。更糟糕的是,她獨自一人到僻靜的山中冥想時,又遇到另一群心懷不詭的院生。
  
  那群人是學院中的資深學長們,其中一位視雀織音為仇人,原因來自於雀織音之前在班上與她敵對的領袖正是他的兄弟。當她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覺得很不妙,想拔腿而逃卻被團團圍住。
  
  憑她一己之力完全沒辦法打退那麼多人,何況他們每一位待在學院的時間還比雀織音更久,多得是實力與她相近的人。最終,她還是落得身受重傷的下場。
  
  雀織音被壓倒在地,隨後那人舉起單腳踩在她的頭上,她這一次真的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實在太窩囊。
  
  「殺了我弟弟的賤人,看來妳也不怎麼樣嘛!」那人得意的笑著。
  
  你不要讓我活著離開,否則我會還你一百倍。雀織音盛怒難抑的在地上拼命掙脫,她的臉上滿是不服氣的神情。「你和我一對一的決鬥也不一定會贏我,不過就是勝在人多勢眾,沒什麼了不起。」雀織音不滿地吼道。
  
  「妳也不是和我弟弟單挑,講什麼廢話!」那人怒甩了她一巴掌。「我弟弟會死是因為他的確不如妳,反正這個世界就是勝者稱王,贏家就有資格說話。妳贏我弟弟我是沒什麼意見,可是妳要知道安茲羅瑟人一向是有仇報仇。今天換妳落在我手裡,妳就是輸家,輸的人就乖乖任由贏家處置。」他的鞋底不斷摩擦雀織音的臉,盡其所能地糟蹋她。「妳說我該怎麼對待妳呢?」
  
  他的夥伴拿了一把劍給他,接著那個男人便飛快地用劍砍下雀織音的右臂。「再來換左手。」劍刃落下,雀織音悶哼一聲,隨即左臂也跟著被砍斷。
  
  「臭女人,來舔我鞋底,舔完我再砍妳的頭。」男人氣燄囂張的說。他的手下們全都跟著附和。
  
  「去你媽的,絕不!」雀織音仍不改她怒氣沖宵的態度。
  
  「妳知道妳自己現在的處境嗎?我叫你舔妳舔不舔!」男人以腳尖踢著她的臉,雀織音的左眼因此被踢傷,鼻子和嘴巴也都流下汨汨鮮血,臉頰滿是擦傷。
  
  「死都不舔。」雀織音頑固地吼著。
  
  「喂!別和她浪費時間了,頭砍一砍就和身體一起丟下山谷。」男人身旁的手下建議道。
  
  「也好,整她也沒什麼意思。」男人雙手握住劍柄,然後將劍刃高舉過頭。「看我把妳劈成兩半!」
  
  終於結束了,比起折磨人的對待,她更希望對方能痛快的結束掉自己的生命。你就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沒親沒戚、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不會有人因為我的死而感到悲傷,不會有人因為我的死而感到遺憾,我終究是孤獨的來,現在也要孤獨的離開這世界。可惜,要是能在臨死前再看到梵迦先生最後一眼,那不知道該有多好。至少我能含笑歸土,無牽無掛的離開。
  
  劍鋒朝著雀織音的身體揮落,卻在這個時候聽到清脆響亮的一聲,男人手中的劍應聲離手飛出。「你是誰?竟敢打落我的劍!」男院生厲聲罵道。
  
  「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名女孩子,這有辱戰士榮譽喔!」
  
  熟悉的男聲迴響在耳邊,是他!他來救我了!
  
  雀織音吃力的抬起頭,微光中,梵迦的身影就站在不遠之處。
  
  「請放了她好嗎?」梵迦帶著笑容,非常有禮貌的欠身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