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陰】
浮光掠影,這就是人生。它短暫,不真實,像場美夢,更像場惡夢。
一切都很平凡,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情。泓昱很健康,整天去學校參加社團活動,誕馨依舊待在家理做家事。
幻覺存在過?它就像森鶯所投影出來的光輝,如真似幻,卻又漂泊不定。或許,每個人的生命都像是一場眨眼即逝的劇場,使人恍惚。
「清境啊。」
我看電視機,品嚐手邊的極品紅茶,桌上的餅乾是我最喜歡的巧克力,這樣清閒的人生,十分舒暢。
泓昱大吵大叫,一身汗跑進了客廳,毀了只屬於我的美好的時光。
「哈哈!我特技又贏了,同學要送我禮物。」
「好棒喔!」
誕馨跟泓昱瘋狂地呱呱叫,我遮起了雙耳。他們兩人經常一搭一唱,一個是最大的姊姊,一個是最小的弟弟,我猜上輩子他們是夫妻。
「哇哈哈哈!」
泓昱嘴巴好像會噴火,充滿了活力。
「還有,我正在準備下個特技。」
「泓昱──真是優秀!」
拜託,誕馨妳可不可以不要再捧泓昱了?我難得清靜的午間毀了……
「泓昱,你一身汗,先洗澡吧。」
「好好好。」
聽到誕馨的建議,泓昱顯得一臉煩憂,就像一隻怕水的貓。泓昱進了浴室,誕馨拿起了掃把掃地。
現在,是我反擊的機會了。
「呵呵,報仇時間……」
桌子上的禮物盒是泓昱優勝的戰利品,我趁他不在現場時偷偷打開了他。這個禮品太過厲害,害我噴出口中的紅茶。
專輯封面俊男美女,非常的美好。
但──誰來教教我,到底是怎麼樣的片子,才要把全部人物的眼睛都打上馬賽克?
嗯……沒收,我下次一定要宰了送禮物的人。
「喔喔!」
太東河站在我背後微笑,陰險的表情讓我背後發涼。
太東河──我明明記得七月還沒有到啊?你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誕馨靠近我們,滿臉疑惑,她翹起的眉尖帶著狐疑,似乎察覺了什麼不妙的邪惡計劃。正當我們血脈噴張時,太東河將違禁物收到了桌子底下,接著瀟灑的撥弄頭髮,根本是個偽君子!
「沒事的!」
正當太東河裝傻的時後,我把專輯折成了兩半,丟進了垃圾桶。
哈哈,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得到。不,哥哥是榜樣!我有責任讓泓昱擁有健全與熱血的青春。
「不……這是最新版的啊。」
太東河跪了下來,凝望著垃圾桶中的屍體流淚。
嗯──你怎麼會知道這那對四腳獸是最新版的?
「咦?別隨便哭啊,我又沒有欺負你。」
誕馨不明白太東河在傷心些什麼,趕緊向我撇清責任,弄得我好像是魔頭一樣。
「順安,說些話啊!」
誕馨,你們女孩子不懂青春期少年的浪漫。
「誕馨!沒事的,快去顧花店吧!別管太東河那傢伙。」
「對了,我忘了是中午休息!」
誕馨猶如醒悟一般,滿滿靈感讓她猛拍了手掌心。
原來花店還有休息時間,我是第一次聽到。
聽到我的提醒,誕馨拿著一包餅乾離開客廳,我推著她到門口,這時候泓從浴室昱跑了出來。泓昱開始尋找他的戰利品,現在的他就像一頭豺狼,腥紅了眼,正搜索著自己的獵物!
呃,那凶神惡煞的眼神是怎麼一回事……真有這麼飢渴?
泓昱,我會保護你。不然你以後只好像我跟太東河一樣,娶自己的左手回家了……抱歉,我忘了你不是左撇子!
「泓昱啊!快來看看你的好朋友!」
我點擊遙控器,並將泓昱轉向電視機。
一條狗在螢幕前吐舌頭。
泓昱跑來追殺我,手上好像拿著西瓜刀。太東河躺在地上抽搐,我懷疑他有嚴重的疝氣。
我作夢也想不到我有被泓昱追殺的一天……他殺紅了眼,好兇殘啊……
我們跑得臉紅氣喘,直到玩累了泓昱才停下追緝令。泓昱很善忘,不怎麼會記仇,只記得令人愉快的事情,是個真正的正直少年。
「對了,我下個月要上節目了。」
泓昱拿出了得意的鉛筆頂在鼻尖,這個特技讓裝死的太東河站起來鼓掌。
太東河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他曾經害我被同學放生,每次捉迷藏都是我當第一個犧牲者,實在可惡。我雖然覺得無奈,也只能摸摸鼻子接受了。
「泓昱,你真是優秀,我以你為榮!」
太東河無視了我鄙夷的目光,他真的只會裝死……
「上電視嗎?我知道啊,兲限寶寶嘛!」
「哈哈哈!」
太東河的下巴掉在地板,我看整形外科也救不了他了……
泓昱跑去追殺太東河,手上好像搬著火箭砲。
太東河雖然極力演示內心的空虛,始終還是騙不了他的內心。沉重來自於宿命的惡笑,終其一生只能成為家庭的工具,無法依照自己的想法翱翔天際。這短暫的歡樂時光,恐怕是他在夏天盡頭唯一能夠緊緊握緊的回憶。
原本你已經決定繼承家業,現在又被要求到外面娶其他不女孩子,這個家庭遊戲真得令人感到可怕。
太東河,到底哪一天──你才能夠成為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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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的河道,有著我最懷念的過往時光。我與太東河走在堤岸旁,觀賞這個亮麗的白日。
這裡──真的好棒。我也想帶森鶯來這看河。
「順安。其實我昨天有經過燁森。」
這聲提示彷彿響亮的警鈴,將我直接撞醒。太東河沒事情不太可能經過燁森,這舉動恐怕有特別的目的。
我們停了下來,彼此似乎都有所隱瞞。
「太東河,我以為你有事,所以沒找你一起來。」
「我不是在責怪你。」
氣氛並沒有變差,反而在這句自白下變得光彩。
「你怎麼去那邊?」
「這是這樣的──我原本想去找你,但我先遇到了光萌。」
越少的話,越是真實。多年來,我發現我的話太多了。
「光萌告訴我……燁森不喜歡大人。」
一次強烈的風起,捲走了我內心的煩悶。我看不清楚太東河的眼神,卻聽到了他的心聲,他心臟的跳動是如此的沉重。
「所以你才不想進去燁森嗎?」
光萌誠實,太東河聰明,而我卻因為自己的天真,害了一個人。
「我想見森鶯,卻不敢走入燁森。對不起。」
「沒有關系。」
我因為燁森而受傷,是一個活生生的範例。希望我的經驗,能讓我有更多的警惕。
「我知道我說不動你,但我仍希望你別去燁森。」
對,你說對了──因為燁森是我的第二個家。
「謝謝關心。」
「很多怪事情都在燁森發生。」
看來太東河是聽了光萌的話才來勸我的。
「我會保護大家。」
「靠森鶯嗎?她可以保護你?」
無可否定,太東河又說對了。在他的追問之下,我心情似乎變得有些憔悴,想要立即逃離這裡。
「不,是靠我自己。」
「你萬一又受傷了,誰來給予依幸福?」
許多話後,此時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涵。他是因為還沒放棄我才會這樣做,可是我始終無法放下森鶯,因為她有點像過去的我,總是孤單一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沒有森鶯就活不下去的焦慮感。
「順安,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依的!為何你總是不說,不去爭取?」
在感情的博奕裡,沒有完全的對等。這場遊戲中,一直以來都不存在贏家與輸家。
「現在的依喜歡誰,必須要由她自己去決定。」
一句話,是我脫逃的前兆。太東河橫臂阻擋我,痛苦的表情一覽無遺,淚流如雨下。
「你很幸福了,順安。但你……總是不珍惜你所能握有幸福。你,你怎麼會這麼的蠢……你也至少在我面前跟依曬下你的企圖心啊……」
「我想安靜一下。」
差身而過,無聲而別。眨眼剎那,又是一場跨過天際後的海闊天空。雖然我不甘心,卻無法為了一個女孩打壞彼此的友情。這種想法,確實是無比的愚蠢──
「順安,依跟我說過了──她,喜歡你。」
寂靜中,一名男子靜了下來打斷沉寂,他讓今天的日光顯得更加溫暖。
「順安,如果你是個男人,就要做出選擇。」
無聲無息裡,我點頭答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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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的家前,鄉瓊正與依遊戲,她們兩人看起來很高興,似乎聊了不少有趣的話題。我在這邊與太東河揮手道別,她們兩人看到了我們。
「嘿!太東河怎麼不來!」
鄉瓊淘氣地跳到我面前,並獻出一隻色彩鮮豔的毛毛蟲。我眉頭一皺,一指將毛毛蟲送回大自然。
「喂──」
鄉瓊看起來很難過,好像失散多年的姊妹又失蹤了。
「他有事情,要回家學習。」
「真是辛苦。」
鄉瓊翹起眉毛,看起來好認真,不時向我點頭。
饒了我吧──還是不正經一點的好,我有不好的預感。
「順安。」
「嗨,依。」
我與依呼換彼此,交換了眼神。在她關愛的眼神當中,我感到自己非常的獨一無二。
「我們去許願牆走走嗎?」
「好啊。」
肯定的答案傳遞出了依的喜悅。
「我陪你們走段路。」
鄉瓊跟在我們旁邊,活潑的表情增添了許多生氣。這一路上,依走在我們的前面,顯得非常安靜。
「順安。下次去學校玩吧?」
「好。」
「你剛剛很開心喔。太東河說了令你開心的事情吧?」
「是的,他誇讚我。」
鄉瓊又奇怪又可愛,她的想法總是令我感到驚奇。我跟太東河走來這邊至少要花五分鐘,依喜歡我的話題也早就是過去式了,可是鄉瓊卻從我細微的表情變化看出了端倪……
這──真的有點誇張。
「你怎麼知道的?」
「直覺,就是這樣覺得。」
好一個直覺,好一個第六感,真是一個神奇的人。
「嗯……關於森鶯,她是不是有超能力?」
鄉瓊悄悄地講,深怕有人聽到。我豎起每根神經,似乎明白了什麼。
「怎麼可能呢。」
「也許吧……但你不覺得森鶯會瞬間移動嗎?泓昱也這麼覺得……若這不是超能力,那會是什麼呢?還有,森鶯表達能力明明有問題,但她好像都能了解我在說什麼。」
「說得有道理,森鶯有點神出鬼沒,也有點神祕。」
中肯,我下意識點了頭。
從鄉瓊說話的方式可以得知,她第一次見到森鶯就開始觀察她了。我懷疑鄉瓊也像光萌一樣擁有特殊的力量。
光萌跟鄉瓊都擁有很強大的洞察力,人也有點神奇。
一到許願牆,鄉瓊的好奇心就立刻激昂。她像長了翅膀一樣翱翔,輕輕地舞動身軀躍過我與依所組成的人牆,天真單純的模樣十分可愛。
──若遺園。
一時興起,我趕緊來到依的身旁詢問。
「依,妳有聽過鄉瓊提過若遺園嗎?」
一句話就像是投下未知的因果一樣,影響著我與鄉瓊未知的過去。只是此時此刻的我,仍然不知道真相。
「我沒聽過。」
依淡然回絕,幾乎不經過任何思考,這種達複方式不太像她作風。
生活的啟發,總是為我們帶來無限的可能。
「妳第一次跟鄉瓊見面時曾經表現得很驚訝。」
痛來自於溺愛,從依面孔上的沉寂與憐憫能夠觀察出,依對鄉瓊的友情源自同情,還有其他更複雜的情感。
依表情暗淡地眺望遠方,看著鄉瓊純潔無暇的背影。
「拜託,如果妳知到一些什麼,請告訴我。」
懇求來自於內心深切的關懷,依知道後放下了心防。
「為什麼你選擇現在問?」
「我總覺得鄉瓊很寂寞,這不是真正的她。況且妳跟她比較熟,比較常接觸。」
「順安,有些事情不知道會更好。」
「因為會變得跟妳一樣只同情鄉瓊?」
一針扎住痛處後,是一陣和平的緘默。在遠方人擠人找樂趣的鄉瓊,讓我內心免不了一絲難受。
「我聽鄰居說,鎮上有個叫作鄉瓊的女孩子是接到保護令才來到千伶鎮的。」
遠眺的目光,隱藏著一股幽遠且不可知的情感。她的話使我打從心底感到震驚,無法言語。保護令不是一件好事情,通常都是發生重大的家庭事件才需要政府介入,事情不單純。
「順安,你還想知道什麼嗎?」
「夠了,謝謝。」
「不想知保護令的道理由?」
這次的質問顯得太過刻意。
「目前不需要,我不想讓鄉瓊看出我態度上的變化。」
「你變得好貼心。」
「因為女孩子太難猜了。」
「也許鄉瓊並沒有那麼難理解。」
「是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麼難懂。走吧,鄉瓊太好動,擔心等下她又跑了。」
「你真像個父親。」
依以饒富趣味的眼神看著我。我無視她,自顧自地走向前去。
笑臉泛在鄉瓊的臉蛋,她渲染了我,更影響了周圍所有人的態度。她是天使,一位值得我去守候的天使。
鄉瓊內心中的冰境帶來了大量的寒霜,我不能讓任何一個無家可歸者,在寒冷的冬季裡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