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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雨建立在一處滿佈毒棘與綠毒霧的高山上,城中有一座高塔,塔頂向天空射出一道巨大的銀色光柱,近看非常壯觀,聽說遠在千里之外也能看見光柱,是屬於邯雨的特有奇景。
  
  事實上,冥思高塔上的光柱會轉變成籠罩邯雨的力場,凡是天界人的精神體一旦進入邯雨中都會受到影響,聖系神力威能被削弱,這可說是一種防護性的措施。
  
  邯雨還有另一個特色,那就是連綿不斷的驚人閃電。貝爾曾經被濃厚烏雲中的銀龍給震懾的說不出話來,那永不止歇的電光竄流在雲端,耀眼奪目卻也十分駭人,彷彿天神正展現祂威猛的怒氣。天際當然也常傳來雷鳴吼聲,不過並不響亮,反倒是閃電與光柱的奇景才叫人嘆為觀止。
  
  看起來頗為不佳的天候卻從來沒下過一滴雨水,至少貝爾待在這裡的期間,他對邯雨的感覺是既乾燥又寒冷。氣候的特色在暴雪期來臨後便會暫時消失,邯雨亦如其他北境領區一樣,最後被雪勢覆蓋。
  
  魔異坑獸是一種背著甲殼的巨獸,牠能在體內形成超空間,並由另一隻接收感應的坑獸口中製造出口,藉此縮短距離,安茲羅瑟人類似的移動方式還不少。不過這都比不上直接開啟傳送門來得快又方便,而且巨獸只能縮短特定的路程且必須人為控制。
  
  不管如何,貝爾總算是用巨獸的能力迅速地回到邯雨報到。當天正逢士兵領取薪糧的日子,城中氣氛還挺和諧。
  
  「亞基拉爾領主坐擁那麼多的資產,難怪他能收買那堆成山的士兵和軍備。」
  
  貝爾不認同螢說的話。「流浪的戰士都是自願加入亞基拉爾的陣營,領主大人並沒有使用他的能力讓人屈服。」
  
  「我親愛的主人,你也太天真了,這世界上沒有不服從領主的低階安茲羅瑟人。」螢以開導的語氣說著。「即便領主沒有給予任何獎賞,我們還是得依附領主,因為這就是天性。」
  
  「也許吧!」貝爾語帶猶豫。「因為我真的很不了解安茲羅瑟人。」
  
  「既然我們要成為安茲羅瑟的一份子,主人你就該努力學習他們的生活方式。」
  
  喀伯羅宮是亞基拉爾在邯雨辦公與面會的場所,戒備森嚴。貝爾原以為亞基拉爾會繼續待在托佛,結果他卻返回自己的根據地。
  
  「我也能進去嗎?」螢發出疑問。
  
  「應該可以。」貝爾給了她一個不確定的回答。「王宮守衛沒有攔下妳,應該是領主大人同意了。」
  
  當兩人行至長廊,螢卻突然反悔。「主人,我想我還是不去見領主大人比較好。」
  
  「為什麼?怕見到兇手會讓妳氣憤難抑?」
  
  「這是原因之一,我也不想回憶起不好的傷心往事,親愛的主人,請允許我離開好嗎?」螢懇求著。
  
  「我也未曾限制過妳的行動,想要離開隨時都可以。」貝爾回答。
  
  就在螢轉身要飛離時,殊不知亞基拉爾無聲無息地來到兩人後方。螢吃驚的哀了一聲,她大概作夢也沒想到竟與亞基拉爾正面相遇。
  
  亞基拉爾並沒有帶著隨扈,他看起來一派輕鬆,身上穿著與頭髮同樣天藍色的軍服而非鎧甲,胸前別著許多金色的勳章,嘴上叼著菸桿。
  
  人類模樣的亞基拉爾身上總是飄著一股迷幻的異香,由於他經常菸酒不離口,所以點燃菸草的氣味才會一直在他身上聚而不散。
  
  「貝爾,你幹得不錯。」亞基拉爾揚起嘴角。「看看你帶回了什麼可愛的東西。」
  
  「領主大人,她是村子的人,名字叫螢。」
  
  「是嗎?」亞基拉爾問:「妳自己說,妳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赫雪。」
  
  「怎麼樣?看見滅村的殺人兇手在妳眼前,難道妳不氣憤嗎?」亞基拉爾發出陰沉的笑聲。「貝爾,這鬼東西妖言惑眾,對她說的話可別照單全收。」
  
  「領主大……大人,您的話……太……失、失禮了。」螢說話突然變得結巴。
  
  「妳說妳叫赫雪?哼,滿口謊話連篇,我還是消滅妳這個無用的賤女人好了。」亞基拉爾舉起右手,蛇形刺青變成實體纏繞在他的手腕之間,這正是亞基拉爾的致命殺招之一。
  
  「不,我沒說謊。」螢突然驚呼一聲。「啊!難道領主大人你知道以前發生的事?」
  
  「我可是亞基拉爾唷,不是貝爾,妳以為可以瞞過我嗎?」
  
  這時貝爾擋在螢前方。「陛下,請饒過她吧!」
  
  「饒她,哼!」亞基拉爾張開手掌,瞬間的吸力將螢吸入他的掌中。亞基拉爾使力捏緊螢的脖子,痛苦不堪的螢只能哀嚎不斷。「我看就這麼把妳捏成碎片好了。妳以為我不知道妳打的是什麼主意嗎?哼,想利用邯雨的威名躲過華馬的通緝也就算了,竟愚蠢到踏入我的宮殿,簡直不知死活。」
  
  「請……請饒了我。」
  
  「妳真以為說過的話就不用負責任嗎?小妖精,妳是什麼身份,竟敢批評偉大的哈魯路托,沒有人可以質疑安茲羅瑟之主的,就算妳死千萬次也不夠償還妳的罪孽。」
  
  「對……對不起。」螢已經氣若游絲,快要承受不住了。
  
  貝爾見領主大人發怒,在一旁也不敢求情。
  
  亞基拉爾終於鬆開他的手掌。「仁義又慈悲的我還是決定給妳一個贖罪的機會。記住,妳要好好的伺候貝爾大人,如果妳有異心,就算在千里、萬里之外,我的箭支也能射殺妳。」語畢,亞基拉爾的身影逐漸朦朧。
  
  隨後,貝爾無奈地將虛弱的螢以雙手捧起,將她帶回房間照料。
  
  「竟然敢在領主大人面前說謊,無知也該有個限度。幸好領主大人沒有下重手,否則妳的下場我光是想像就足以讓身體發抖。」貝爾看著螢那副像玩偶般的身體,倒覺得有些可愛。「安茲羅瑟人都有一種難以抹消的惡習,若說領主大人是多疑又無情,那妳就是說謊成性,一個滿口謊言的人可是會遭人怨。」
  
  螢痛苦的喘息著。「啊!感謝主人。」
  
  「不需要感謝我,妳好好休息。」貝爾再看了臉色蒼白的螢一眼,之後便搖頭嘆息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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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雨的冥思高塔前方,今天士兵們將一整排被鐵鍊捆住的犯人押出,由亞基拉爾親自審判。
  
  貝爾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為這是亞基拉爾給他單獨指揮的第一項任務。這群人全都是托佛的殘黨,為了反對亞基拉爾統治而聚集,卻又無力抵抗而落得被擒的下場。貝爾首次立功,卻沒有喜悅感,他只是滿懷不安地看著那些當初被他押回的罪犯準備上刑場受審,心裡對這些人的下場也已經有了個底。
  
  「今天正逢高塔加注魂系神力之日,先拿幾個人來獻祭。」
  
  士兵將三名犯人推到守護者石像前方,當齒輪旋轉形成動力讓石像升起後,下方基座便成了一個四方形的凹窟。士兵粗魯的將囚犯推入,接著讓石像再次降下,重力壓碎了犯人們的血肉,大量的血液從基座旁邊刻意打造的引流口流出。原來這個設計是用來這麼做的,貝爾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卻也覺得無比殘忍。
  
  「來,我們偉大的領袖,現在你們這一群人全都落在我的手中,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我給你一次發言權。」
  
  那召集人畏縮地看著亞基拉爾,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正要開口說話,亞基拉爾卻立刻打斷。「給了你說話的機會卻不好好把握,要你的嘴巴有什麼用?」亞基拉爾指尖冒出的銀光直射入召集人的口中,隨著一聲悲嚎發出,他的頭部便被炸個粉碎。
  
  「換你了。」亞基拉爾以剛殺完人的指尖指向第二個犯人。「你用你的眼睛看著我,仔細的看,然後告訴我在你的眼中看到的我是誰?」
  
  「是……是亞基拉爾領主。」
  
  「領主?我是你的領主嗎?那我是托佛的領主或是邯雨的領主呢?」
  
  那名犯人回答不出亞基拉爾的問題。
  
  「之前你把我看成敵人,現在又看我是領主,反反覆覆,你的眼睛出了問題,要了也沒用。」
  
  亞基拉爾以魂系神力讓他的頭部爆裂,死法和前一位犯人一模一樣。
  
  「我問你,你現在心中效忠的對象是我還是托賽因?」
  
  犯人毫不懼於亞基拉爾給的壓力,他咆哮道:「我的心永遠向著真主,只要是托佛人都要啃你的肉!」
  
  「哼,竟敢無視我的存在,來人啊!將他帶下去,以熱油鍋烹煮。」
  
  貝爾自此終於明白了,原來這也是亞基拉爾陰暗的一面。平常整天埋首於公文中,沒想到他難得的娛樂竟然那麼殘忍。不管這些犯人怎麼回答,永遠只有死路可選。
  
  這感覺就像他在阿特納爾初次見到領主大人那樣的絕望、可怕。
  
  亞基拉爾以同樣的問題再問下一個犯人。「我問你,你現在心中效忠的對象是我還是托賽因?」
  
  「當然是您,我在此宣誓對您永遠效忠,至死不變。」
  
  「這句話你也同樣對托賽因說過吧!我要怎麼相信一個背叛前主,說詞反覆的人呢?來人啊!將他丟入獸欄中當飼料。」
  
  貝爾快要受不了這種精神折磨了,即便受刑人不是他,光是在一旁看著亞基拉爾愉快的殺人也讓貝爾覺得很痛苦。
  
  「我問你,你現在心中效忠的對象是我還是托賽因?」
  
  這名犯人不敢回答問題。
  
  「我問你話你不回答嗎?」亞基拉爾睥睨地看著對方。
  
  那人還是不回答,他低著頭也不敢直視亞基拉爾。
  
  「你是有口說不出話,還是有耳聽不到我問話?唉呀!這問題很嚴重了,我留一個殘障人士有什麼用呢?」亞基拉爾的神術讓那人的頭部鼓漲起來,隨後腦漿迸裂。其實犯人的死法都大同小異,但貝爾依然看得觸目驚心。
  
  貝爾試著轉移注意力想讓自己分神的時候,他的腦袋中突然閃過當天執行任務時的一個記憶片段……
  
  不同於其他以獸化原形示人的罪犯們,她的人形既柔弱又楚楚可憐的樣子引起了貝爾的惻隱之心。只要動作小且迅速,一定能救她。貝爾如此想著。於是他趁機移動到那名女犯所處的牢房外見機行事。
  
  「你要放我離開?難道你不是亞基拉爾派來要逮捕我們的嗎?」
  
  「沒錯,但是我覺得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自由,為了這個理由而去殺害他人,我不能接受。」
  
  「那麼你為何不連我其他夥伴都釋放呢?」
  
  「抱歉,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你叫什麼名字?」
  
  「貝爾。」
  
  「我叫芮文,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傻瓜。」
  
  那名女犯帶著蔑視的神情離去,這是貝爾最後的印象,記憶到此告一段落。
  
  回到現實後,貝爾發現亞基拉爾仍專注於他的殺人遊戲上,而其他士兵圍繞著冥思高塔四周全神戒備,一群罪犯各個愁容滿面,灰暗地看著同伴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
  
  不曉得那名女孩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安全的離開了,或是又讓邯雨士兵給抓去。
  
  數日後,貝爾因公務需要而返回托佛。他的工作並不複雜,亞基拉爾總是要他去處理一些安茲羅瑟人都不喜歡做的瑣碎小事。有時還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事貝爾就得四處東奔西跑。不過對貝爾來說還真是無所謂,比起殺人放火他更喜歡做這些沉悶的工作。
  
  貝爾為了直接宣導亞基拉爾的指令而召集了前線將領於會議室中進行講解。
  
  室內空間不大,安茲羅瑟人只能以人形狀態進入,對於這種亞蘭納人的開會方式,參與的將領們好像都很不以為然。
  
  當貝爾以投影片進行解說時,艾列金已經在台下玩起他的筆記型電腦,刻意把體型變小來上課的庫雷一臉昏昏欲睡,特密斯以不屑的神情在聽講,他的表情彷彿就是在問:「我為什麼得聽你這傢伙講話?」其餘的人不是在底下交頭接耳,就是無意參與的放空狀態,從頭至尾只有影休帶著嚴肅的態度一邊聽一邊做紀錄。
  
  貝爾也很無奈,他只能儘快結束這尷尬的場面。
  
  「別在意,這些軍人就是這樣。」會議結束後,影休以安慰的語氣笑著說。
  
  貝爾露出苦笑。「不,我想我的演講的確太悶,您看連艾列金都沒在聽我說話了,其他人會有這種反應是很正常的。」
  
  就在貝爾將公事處理完畢正要返回邯雨的路途中,他又再次遇見了芮文。
  
  「真巧。」貝爾與芮文在堤道上相遇,卻是芮文先向貝爾打招呼。
  
  「唉呀!原來是妳。」貝爾行走間整個人魂不守舍,當他看見芮文時真是又驚又喜。
  
  芮文今天穿著一襲簡便的衣裝,淡黃色的長髮紮成馬尾,臉色紅潤看起來氣色不錯。「想不到我們真的又遇上了。」芮文輕笑著。
  
  貝爾本來高興的想說什麼,可是卻又因為芮文的再次出現而為她感到擔憂。「妳……妳怎麼可以再出現?領主大人對妳的通緝還沒停止。」
  
  「托佛是我永遠的家,離開了這裡你想讓我何去何從?」芮文問。
  
  貝爾支吾回答不出。「……不過,妳這樣還是很危險。」
  
  「不用替我擔心,我有自保的方法。」芮文走近貝爾,輕聲地問。「那天你為什麼要放我離開?」
  
  貝爾的鼻子聞到芮文身上迷人的體香,心跳加速,令他不自覺的開始緊張起來。「我……我只是不喜歡領主大人的這種行為。」
  
  「那我的夥伴們呢?」芮文繼續問:「你可以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嗎?」
  
  「不,我……」她想知道什麼?難道芮文還在懷疑我的動機?貝爾無法做出辯解。她是當天唯一以人形模樣出現的安茲羅瑟人,貝爾明知道她的下場所以無法置之不理。況且貝爾對她的樣貌頗有好感,這其中還夾帶這樣的個人因素導致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芮文的問題。
  
  「見到亞蘭納人長相的妳會讓我於心不忍,這回答可以嗎?」貝爾草草地回答。
  
  「可以。」芮文滿意地點頭,沒有想再追問下去的意思。
  
  「總之,妳自己要小心一點。」貝爾一結束話題就想趕快回去覆命。
  
  「請等等。」芮文攔住貝爾。「我對你的恩情還沒有償還。」
  
  貝爾看著芮文,不自覺地露齒一笑。「行了,不用妳還。」
  
  「一點都不行。」芮文搖頭。「我可是恩怨分明的人,難道你連這一點恩情都不讓我報答嗎?」
  
  「我不是為了這個才救妳的。」
  
  「難道你以為隨便在任何一條堤道上都能遇見我嗎?」芮文認真的答道:「我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找你的。」
  
  「那好,妳說吧!我正在聽。」
  
  「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先好好吃個一頓飯,可以嗎?」
  
  貝爾又笑了。「有適合亞蘭納人的食物嗎?人肉我不太感興趣。」
  
  「當然,歡迎貝爾大人。」芮文禮貌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