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2月 20, 2016 10:24 am
[作者小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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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趕到院子裡的謝家子女對現在的處境反應各異：謝安京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眼睛則一直望著屋內；謝安洲則一臉無聊地在那裡做著柔軟體操；謝淑美卻是只顧著看謝子卿和阿容玩。
細川舞子和鶴田遙把三人的反應看在眼裡，都是不自覺地皺起眉頭。謝安京的樣子顯示出他的得失心太重，太在乎那些黃金，也太想掌控運用這批黃金的權力。這可不是好事，因為從這些年謝安京的表現來看，他眼光格局不大，太愛面子，只要人家一激一捧他就會失去理智，更糟的是他還有自以為是的毛病。以前謝家的家業不大，他都已經無能承擔了，以後怎麼辦？
想到這裡，細川舞子不禁轉過頭去看正低頭摸索口琴的謝子言。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細川舞子心中一動，輕聲問：「阿言，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想開一家店賣東西，可是我又不懂得賺錢，那怎麼辦？」
謝子言頭也不抬地回說：「舞子阿姨，妳很笨耶，妳不會請懂得的人來幫忙就好了。」
細川舞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繼續說：「可是阿姨不知道哪些人有能力，也怕到時候被人騙了。」
謝子言聞言抬起頭，訝異地說：「舞子阿姨，妳們家不是開了很大的公司嗎，怎麼會不知道制度呢？」
細川舞子和鶴田遙相視一眼，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時謝安洲大概是無聊極了，走過來問細川舞子：「舞子，這幾天龍馬和我阿爸到底在忙什麼？怎麼我覺得他們神神秘秘的。」
細川舞子微笑說：「很快阿叔就會告訴你的。對了，安洲，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謝安洲搔搔頭，有點無奈地說：「我就只會煮吃的，可是我姊夫和阿嫂都說我做的東西太粗……。」
謝安洲很無奈，他真的只想做這一行，也很努力學習；問題是他似乎沒有做菜的天分，無論他怎麼努力，煮出來的東西都不能得到眾人的認可。
鶴田遙沒吃過謝安洲做的菜也就算了，細川舞子卻是曾多次領教過的，所以聽了謝安洲的話只能默然無語。廚藝真的不是靠努力就可練就的，細川舞子就是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欠缺，所以很少下廚房。可是謝安洲似乎認為，只要努力就可成為一名出色的大廚。這以後要是真讓他掌了謝家餐廳的廚房，恐怕不用一個月餐廳就要倒了。
這時候謝子言放下手裡的口琴，一派天真地說：「阿叔為什麼不去賣便當和自助餐？」
說實話的，謝子言從小吃慣了林景子做的飯菜，對謝安洲的廚藝還真有點鄙視；可是他也知謝安洲煮的東西還是有其特色的，那就是味道重和量多。以謝安洲做菜的風格是當不了一流餐廳的大廚的，可是若去賣便當或自助餐，尤其是專門走低價位的便當或自助餐，那就太適合了。事實上，在謝子言的前世中，謝安洲就真的開過自助餐店。
謝子言的話點醒了細川舞子，只見她眼睛一亮，笑瞇瞇地對謝安洲說：「安洲，阿言說的對，你應該去開自助餐店。只要你價錢收的低，飯菜的量給多一點，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舞子，妳在開什麼玩笑，這樣的店不會賺錢的，搞不好還會賠錢。」謝安洲把頭搖的跟搏浪鼓一樣，他可不笨，清楚這樣的店很難賺錢的。
細川舞子瞪了謝安洲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問你，你家每天讓那麼多人吃白食，這難道不虧錢嗎？可是阿叔有不高興嗎？阿叔就是為了讓有困難的鄰里有飯吃而已，他才不在乎是不是會賠錢。所以你開自助餐店不是為了要賺錢，是為了照顧那些窮苦的人。你賣的價錢越低，照顧的人越多，阿叔就越高興，知道嗎？」
謝安洲只覺得暈頭轉向，完全搞不清楚細川舞子話裡的邏輯。好半天他才想清楚一個道理：弄不清楚細川舞子的話沒關係，照著做一定沒錯！
於是，他又搔搔頭說：「那我待會兒就跟阿爸講。」
這時謝子言實在是忍不住了，把話題接過去說：「阿叔，你的店要開在哪裡？一餐要賣多少錢？」
謝安洲一愣，這些他還真沒想過呢。不過他的腦袋雖欠靈活，卻也不是笨蛋，想了一下就說：「如果是要照顧窮苦的人，那就只能開在圓環附近或大橋頭。一餐十塊，三個菜，飯管飽，這樣應該可以了。」
謝子言老氣橫秋地反駁：「阿叔，這樣還不夠，阿公一定會問你店面要多大，要請多少人，開店要花多少錢買設備，每個月大概要準備多少錢才夠。嗯，搞不好還會問你這一頓要準備幾樣菜擺在那裡，給的量有多少。對了，阿公一定還會問，如果真有人連十元都拿不出來那怎麼辦？還有，如果遇到那種明明有錢卻想來貪小便宜的人怎麼辦？阿叔，你要是不先想清楚，一定會被罵的。」
謝安洲聽的眼都直了，他還真不知道開一家店這麼麻煩。問題是，如果連阿言這樣的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他這個大人卻是一問三不知，那去跟老爸說要開店，不是自己找罵嗎？
鶴田遙看到謝安洲發傻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低聲提醒說：「安洲，你怎麼不問問舞子要怎麼做？」
「呀！對呀！」謝安洲被提醒後，趕緊向細川舞子說：「舞子，妳比較聰明，幫我想一想好不好？」
細川舞子沒好氣地橫了淨給她找事做的嫂嫂一眼，才有點無奈地對謝安洲說：「我幫你想想，過兩天再給你一個方案。不過這一天的買菜錢要多少錢我可不會抓，那得你自己來。」
謝安州一聽才想起來，眼前這女人好像不怎麼下廚的。叫一個不下廚的人去想自助餐店怎麼開，這會不會是問道於盲呀。不過他也知道細川舞子的脾氣，如果這時再叫她不要管了，那鐵定會立刻惹毛這頭母老虎。於是，他也只能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悶悶地又去牆角做體操去了。
謝子言看著灰溜溜地跑到院子另一邊去的叔叔，又看了一眼那邊焦躁不安盯著屋內方向看的父親，心裡暗自嘆息。他太瞭解自己的父親與叔叔，知道他們都非眼光長遠格局宏大之人，這也是前世謝家家業會中落的重要原因。現在祖父和細川龍馬規劃的這些事業，若不能建立專業經理人管理制度，恐怕還是會白忙一場呀……。
謝子言只覺心中一陣煩悶，他用力地轉動腦袋，不經意間瞥見天上的明月，猛地想起今日是七夕呀，頓時那被他藏在心裡最深處的身影又浮現出來。他下意識地拿起口琴，開始吹奏《月亮代表我的心》。
謝子言沒注意到，就在口琴的聲音響起後，本來看著兩個小女孩玩耍的謝淑美被樂聲吸引，來到細川舞子身邊。
這時謝子言吹奏的已是《恰似妳的溫柔》，沒多久，曲調一變，這次他吹奏的是《悲歡歲月》。今晚他被七夕的月色勾動那段前世今生糾纏二十多年的情思，心緒如潮奔湧，不自覺地就將前世吹熟的樂曲一一奏出，竟有不能自拔之勢。
過了一會兒，在旁傾聽的三人都傻了，因為這時謝子言已連續吹奏了七首樂曲，還是她們從未聽過的樂曲。
「不對！」
細川舞子忽然發現謝子言的情況不太對勁──他的眼神直直看著前方，似是發呆又似在看著什麼人，像是在為眼前的那人吹奏口琴，可是他的前方卻只有一堵牆。
謝子言現在的樣子怎麼看都是魔怔了，這讓細川舞子一驚，趕緊伸手抓住謝子言的手，低喝道：「阿言！不要再吹了！」
被硬生生扯了一下的謝子言往聲音來處看去，失焦的眼神重新發出光華，喃喃說：「阿姨，我沒事，只是想起了夢中的一些事……我好累，想去睡覺了。」語畢，他也不管幾個阿姨姑姑，也不向還在那邊坐立不安的父親說晚安，逕自進屋去了。
細川舞子三人看著謝子言那小小的背影，竟都覺得這小小人兒好似背負了無數的人世滄桑，不由面面相覷。
鶴田遙有點疑惑地問細川舞子：「舞子，阿言這孩子是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他忽然變的跟個老頭一樣？」
細川舞子嘆口氣後說：「還不是那個夢鬧的。我去看看，妳們聊。」說完就起身進屋去了。
謝淑美也想跟去看看，但看了一眼在一旁玩得正高興的兩個小女孩，還是決定堅持完成她的任務。
鶴田遙看謝淑美沒跟進屋去，眼睛一轉對她說：「有舞子在，不用擔心阿言。倒是阿容難照顧，我們得待在這裡。」
謝淑美點點頭，鶴田遙說的沒錯，或許是因為缺乏安全感，阿容總會不時以哭鬧或出點小狀況來引人注意。別看她現在乖乖的，一旦她發現身旁沒人看著她，一定會鬧騰起來的。
不過，謝淑美實在是擔心她的姪子，心思寧定不下來，下意識地就哼起了剛剛謝子言吹奏的樂曲。她的音感與記憶力都不錯，只聽過一遍的樂曲，哼唱起來竟也有模有樣。
鶴田遙詫異地看了謝淑美一眼，佩服地說：「淑美，難怪龍馬要找妳開唱片公司了。」
謝淑美聽的一頭霧水，狐疑地問：「什麼唱片公司呀，我怎沒聽過？」
鶴田遙一聽就知還沒有人告訴謝淑美這事，就把細川龍馬和謝文堂商量的事大略說了一遍。而謝淑美一聽完，卻是趕緊拒絕：「我才不要，一家唱片公司要多少錢呀，我那點錢不夠賠的。」
鶴田遙聽謝淑美話裡的意思竟是認定一定會賠錢，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笑罵說：「妳也對小阿言太沒信心了吧，何況這唱片公司又不用妳出錢的。」
謝淑美搖搖頭說：「家裡的錢是要留給阿兄阿姐的，我如果要開公司就會用自己的錢。」
鶴田遙有點驚訝地看了謝淑美一眼，這才想起來她曾聽細川龍馬說過謝淑美的特殊狀況。據說謝淑美小時候長的可愛，謝文堂一個遠親看了喜歡討去當養女。雖然兩家住的並不遠，謝淑美仍是時常回家，且養父養母確實也待她不錯，但謝淑美心中不免留下陰影，偶而會抱怨父母何以不要她。前幾年謝淑美的養父養母過世後，她雖搬回來住，卻從不拿家裡的錢，只是依賴養父養母留給她的遺產。細川龍馬不知道那筆遺產有多少，但根據謝淑雅的說法，有一個店面和幾十萬元。這筆錢過日子是夠了，但若要開唱片公司確實不夠。
不過，細川龍馬動謝淑美的腦筋，可不是為了她那點錢呀！所以鶴田遙很嚴肅地對謝淑美說：「淑美，謝桑和龍馬要開唱片公司可不是為了賺錢，他們只是為了不讓阿言那些歌被人糟蹋。龍馬會想到妳，也是因為妳喜歡唱歌聽歌，聽得出來哪些人的歌唱的好。妳也不要擔心公司會賠錢，我們可是都認為會賺大錢的。妳知道那幾個常跟阿言在一起的西方人吧，他們就是認為會賺錢所以都要合夥呢。經營的事妳也不用擔心，謝桑和龍馬會找專業的人來做，妳只要負責聽歌，然後決定要不要和這個歌手簽約。這麼好的工作，要不是我得回日本，我都想做呢。」
聽到鶴田遙這麼說，謝淑美有點心動了。她實在是愛聽歌，少女時還想著要開家唱片行，只是養母說這容易招惹不正經的人，所以也就做罷。不過她還是經常去歌廳聽歌的，事實上她和林振志就是在歌廳認識的。所以如果這工作只是聽歌，那她倒是很樂意的。
她低頭想了一會，下定決心後對鶴田遙說：「那我出十萬元，不能再多了。」她的個性不允許她白拿家裡的錢，這十萬元可是她養母留給她的遺產，是她的私房錢。
鶴田遙聽了只覺得好笑，不過她也很佩服謝淑美，換成她自己一定是白拿白不拿。只是這十萬元能幹麼呀，出張唱片就沒了。不過，謝淑美出不出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一個自己人看著這家公司才行。只要謝淑美願意，那什麼都好說。
……………
細川舞子進到謝子言的房間時，見到謝子言坐在桌前發呆。走近了看到攤開的稿紙上有一行字，她拿起一瞧，卻是「小小江山似曾數度興亡」十個字。
細川舞子略一咀嚼，便覺這一行字中竟隱藏著無數的人世滄桑，頓時一種難言的辛酸湧上心頭。
她比哥哥細川龍馬幸運，雖是出生於日本即將戰敗生活最困苦時，懂事之時家裡的事業卻已開始發展起來。她自小備受寵愛，人又冰雪聰明，日子過得像個小公主一樣。然而十三歲那年知道自己有血友病遺傳基因後，她原來的快樂世界就開始崩毀。這病在女人身上通常是不會發作的，所以她不會像哥哥一樣生命時刻處於危險中。但以後結婚生了孩子怎麼辦？這病可是會遺傳的。
就因這樣，細川舞子的人生開始改變了。而改變的不只是她，還有細川龍馬，甚至是整個細川家。擔心未來子嗣身體健康狀況的細川龍馬，早早就立定了婚後不生孩子的想法。擔心細川龍馬的身體無法承擔家族重任的細川重原，悄悄在外面養了女人生了小孩。至於細川舞子自己，幾次戀情也都在她宣稱婚後絕不生孩子下無疾而終。
她的小小江山，也是似曾數度興亡呀！
「阿姨……。」
就在細川舞子覺得鼻頭發酸之時，一直坐在那裡出神的謝子言忽然出聲。細川舞子一愣，就聽謝子言用一種恍惚的語氣低聲說：「我夢見我長大後會遇見一個女孩子，一想到她，我的心就覺得很悶很難過……。」
細川舞子啞然失笑，她沒想到這小小孩子會夢到長大後戀愛的事。但她不覺得自己能開解他，畢竟要對一個三歲小孩說什麼是戀愛，這可不是凡人做得到的事。不過，總還是得說些話才行，所以細川舞子輕輕揉了一下謝子言的頭髮說：「那你就得好好長大，等你長大後就可以去找那個女孩子。嗯，到時候阿姨陪你去，我幫你看看那個女孩子。」
細川舞子沒注意到，謝子言聽了這話後忽然眼睛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改變前世人生軌跡的可能性。
……………
細川舞子離開謝子言的房間走回客廳時，剛好見到若林俊彌幾人興奮地與謝文堂握手。站在一旁笑瞇瞇的細川龍馬一見到她，立即比了個一切搞定的手勢，於是細川舞子也不由地高興起來。
在高薪、配股以及足以嚇死大多數人的財富下，若林俊彌幾人理智地做出了搭上謝家和細川家這艘賊船的決定。若林俊彌明天回日本後會立即向野村證券提出辭呈，然後與木村由伸去香港。只等細川龍馬和愛迪生．史東達成合作協議及將部分黃金運至香港，若林俊彌和木村由伸就會在香港成立公司，藉由謝子言的預知能力介入香港的金融與地產業。
黑田直樹會先在台北待幾天，等完成初步建廠計畫書後再回日本。回去後他會立即向索尼辭職，再設法招募幾個有經驗的管理幹部，然後再回來台灣。
田島京和武田雅彥是細川龍馬的財務與法律顧問，這幾日自然得待在台灣。勸業銀行這幾日就會派高層來台，談判時得他們在場。之後他們得趕回日本成立一家新商社做為與台灣這邊對口的單位，再之後他們就得兩邊跑了。
細川龍馬找大江拓哉來台灣的目的，是希望大江拓哉能幫謝文堂的小營造公司轉型。大江拓哉欣然應允之時，卻也指出了轉型不是只有投入資金，還必須引進新技術與新觀念。他不知道台灣政府對台北的都市發展做了多少規劃，但他認為現在的台北正提供了一個有遠見的建設公司發展的好環境。謝家既有足夠的財力，就應扮演引領都市發展的角色。
大江拓哉心目中的理想都市，是一個各種生活機能充足便利與有足夠的休憩空間的都市，同時這個都市還必須能提供中下階層市民足夠的優質居住空間。這不是件易事，事實上就算是現在的日本也沒有這種城市。
但大江拓哉描述的理想城市景象確實打動了謝文堂，所以他當下就接受大江拓哉的建議，將從日本聘請都市規劃師、建築師與大量熟工，在台北近郊開始做小型造鎮試驗。用一個個有先進規劃的中大型社區，帶動台北的都市發展。
大江拓哉在東京的地產公司正處蓬勃發展期，他自不可能放下日本的事業不管。事實上就算他想放下，恐怕細川龍馬也不會同意。只要與勸業銀行的交涉順利，部分的黃金將變現匯回日本，其中一部份將再投入日本的房地產買賣中。好在大江拓哉的地產公司已上了軌道，有數個能力不錯的部屬能分攤他的工作。所以大江拓哉將在台日兩地來回，甚至未來在香港的地產買賣可能都得他幫忙。
必須召集更多人才是大家的共識，武田雅彥回日本後會啟動他們幾年來辛苦建立的灣生日人聯絡網，設法號召更多人來台工作。謝文堂也會透過家族的人脈，盡快將台灣、香港甚至南洋的人才網羅起來。當然，這麼大的動作瞞不過國民黨政府，謝文堂將透過老朋友李國鼎拋一個大誘餌給國民黨政府，誘使他們允許謝家和細川家的動作。
等若林俊彌等人告辭後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多，謝文堂讓還在院子裡餵蚊子的眾人進來，這才詢問江慶堂今日鎔鑄金塊的情形。
「姊夫，其實我們每天可以多鎔鑄一箱的。還有……。」
江慶堂遲疑一下後，才小心翼翼地說出他的新想法：「姊夫，我仔細思量過了，覺得還是讓銀樓繼續賣一般人會買的金飾比較好，那些珠寶一般人不太會買的。我想讓育彬回來開一家專賣高級珠寶金飾的店，這種東西買的人不多，可是賺的多。」
背靠著沙發閉目養神的謝文堂有點精神不濟，就問細川龍馬：「龍馬，你覺得怎樣？」
同樣有點疲累的細川龍馬正要說話，電話鈴聲卻響了，他等細川舞子走過去接電話後才回謝文堂的話：「阿叔，慶堂叔說的有道理，我看就這樣吧。」
稍頓，他有氣無力地對謝安京說：「安京，要拜託你一件事，明天趕快去找一間房子，至少要有兩層樓，要大一點的。租也好，買也好，能快點用的就好，我那幾個朋友急著要用研究室。對了，最好能再租幾間房子，總不能讓他們一直住在販店。」
謝安京其實想聽的是倒底他們和那幾個日本人談了什麼，可是謝文堂沒說，他也不敢問。這時他一聽細川龍馬打發他去做事心裡就來氣，反唇譏問：「我為什麼要去幫你找房子，你有手有腳自己不會去找呀？」
「碰！」
謝安京才說完，謝文堂就猛地張開眼睛，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
「你這個不孝子給我閉嘴！明天早上就給我去找房子！還有，禮拜一去把工作辭了，禮拜二帶著那個周啟年去鹿港，把他的債務結了！」
謝安京被老爸罵的一臉委屈，正不知如何接話時，講完電話回來的細川舞子為他解了圍。
「阿叔，你別生氣，安京就是從小跟我哥哥吵習慣的而已。對了，龍馬，剛剛衛斯理先生打電話來，我不是拜託他幫忙看看有沒有美國人要賣房子嗎，他剛剛說有人急著賣，問我要不要去看。我答應了，跟他約明天早上十點，你和遙要不要去天母逛逛？」
謝文堂一聽是天母的房子就接過話頭說：「舞子，那裡的房子妳不熟吧，我找陳律師陪妳去，我記得他在中山北路六段有間房子，天母的情況他比較熟。」
細川舞子聞言點點頭，然後又看向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略想一下後說：「舞子，我和遙陪妳去，順便帶三個孩子去走走。妳打電話請陳律師也去，如果要簽約還得請他幫忙。對了，妳再打電話去車行請他們明天派兩輛車，我們租一天，明天下午我和阿叔還得去見愛迪生．史東。」
……………
大家都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多，威廉．衛斯理竟殺上門來了。
正在吃早餐的幾人都被嚇了一跳，這都約好了十點時在天母東路碰面的，怎麼這傢伙風風火火地一早跑來按門鈴，莫非是有急事？
威廉．衛斯理還真的有急事。安德魯．吉布森的父親艾倫．吉布森在昨天深夜到了台灣，還要求立即見謝子言。安德魯．吉布森不願意來碰釘子，而且七月底時是威廉．衛斯理去西貢告知越共可能侵入西貢的事，所以他把球丟給了威廉．衛斯理。
威廉．衛斯理是在子夜時接到安德魯．吉布森的電話，起初他還以為安德魯．吉布森是要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事。昨晚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高層忽然出現在酒吧，卻從頭至尾未讓威廉．衛斯理知道。只是那人走入酒吧時被威廉．衛斯理的一個朋友看到，那個朋友以前見過那個哥倫比亞公司的人，知道那人此時位居哥倫比亞唱片總經理的特別助理，沒有理由會出現在台灣；而威廉．衛斯理又剛好打了個電話給他那個朋友，這才知道了他的談判對手已經來了。所以他以為安德魯．吉布森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這事，打電話來問狀況的。
然而，讓威廉．衛斯理驚訝的是，安德魯．吉布森只寒暄了兩句就把電話交給別人，接下來出現的是艾倫．吉布森的聲音。
艾倫．吉布森是搭美軍飛機悄悄來台灣的，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見謝子言。七月威廉．衛斯理去西貢時所帶去的情報雖不清楚，卻在美國駐越情報系統與軍方內引起一陣波瀾。基本上，由於此時越戰情勢尚未失控，外交系統根本不認為這個情報是真的，軍方也是抱持懷疑態度，但中情局的人卻以為情報可能是真的。當然，這是因為艾倫．吉布森接受威廉．衛斯理的請求，隱瞞了消息來源，否則中情局的人恐怕也不會相信。
不過，由於情報內容實在有點令人匪夷所思，最後中情局要求艾倫．吉布森必須與提供情報者再聯絡，以取得更明確的情報。也就是在這時候，艾倫．吉布森才透露了提供情報者人在台灣，但對方與台灣政府無關，也不希望讓台灣政府知道他的身份。於是，在中情局的安排下，艾倫．吉布森才悄悄來到台灣。
威廉．衛斯理知道他應該已被中情局盯上了，他的父親就是中情局的官員，他太瞭解中情局那一套。所以他不敢用電話聯絡此事，只好一早親自跑一趟。
聽完威廉．衛斯理說明來意後，細川舞子的臉色立即變的很難看，當場就要發飆。當時說好不能扯道謝子言的，現在美國官員都找上門來了，這就是他們的承諾嗎？
不過，這時謝子言卻上前拉住細川舞子的手，搖搖頭示意她不要生氣，低聲說：「舞子阿姨，算了，我夢到會死很多人的，我們做做好事吧！」
細川舞子一楞，只能嘆口氣做罷。謝子言的個性就像他的祖父，心太軟太善良，以後鐵定要吃虧的。但謝子言說的也沒錯，既然牽涉到人命，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了，躲著避著也確實不是辦法。
細川舞子想了一下，語氣不善地對威廉．衛斯理說：「既然阿言說可以見他，那就見吧！不過，我和我哥哥得在場。還有，我哥哥下午兩點和那個史東律師有約，我們的時間可不多。」
一臉羞愧的威廉．衛斯理如蒙大赦，趕緊點頭說：「沒問題，我安排中午時在天母一家餐廳見面，不會花多少時間，也不會引人注意的。」
細川舞子點點頭，起身去打電話給細川龍馬。本來昨晚說好今天大家一起去天母，事情辦完後細川龍馬還得去圓山飯店，他和謝文堂、田島京等人約了在那裡碰面再一起見史東律師的。現在多了這事，也不知細川龍馬那邊會不會有問題。
細川龍馬沒拒絕這個安排，不過他要求去天母的座車安排做點變化。本來昨晚他讓細川舞子包了兩輛計程車，他的打算是他和陳律師同車，細川舞子和鶴田遙帶著三個孩子搭另一輛，這樣他可以利用時間和陳律師談一些事。現在威廉．衛斯理來了，還是自己開車來的，細川龍馬打算和謝子言坐威廉．衛斯理的車，好在路上先溝通一下。
細川龍馬一上車後，也不等威廉．衛斯理開口，劈頭就問：「那個人是國務院的還是中情局的？他這次來有得到授權嗎？」
威廉．衛斯理一愣，因為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他想了一下，斟酌著說：「據我所知，吉布森先生雖是國務院的官員，卻是負責情報的。至於他和中情局有沒有關係，坦白說，我認為有。我也不瞞你，我的父親就是為中情局工作的，他是一個情報分析專家，而他和吉布森先生有極深厚的情誼，他們都是已逝的甘迺迪總統的好朋友。據吉布森先生說，他這次來是上級授權的，但這個上級是指誰我就不知道了。」
細川龍馬眉毛一揚，知道這個艾倫．吉布森的背景不太簡單，不過他這次的行動恐怕是沒得到中情局高層認可的。他想了一下後，側頭問一直望著窗外的謝子言：「阿言，你沒問題吧？」
謝子言轉過頭來，瞥見威廉．衛斯理正從後視鏡裡看著他，蹙眉嘆說：「甘迺迪呀，應該很有名吧……我夢見明年有一個叫甘迺迪的會被人殺掉……」
「嘎！──」
「唉呀！很痛耶！」
謝子言揉著撞痛的額頭，不滿地向無預警緊急煞車的威廉．衛斯理大聲抗議。要不是這年頭台北的道路品質比不上幾十年後，路上又有許多人力三輪車，汽車根本開不快，不然這下可就慘了。
威廉．衛斯理怔怔地看著一臉不爽的謝子言，深呼吸一口氣後才顫抖著問：「阿言，你沒開玩笑嗎？被殺的是哪一個甘迺迪？」
威廉．衛斯理不能不驚惶，他的父親和約翰．甘迺迪自大學時起就是好朋友，他從小就熟悉甘迺迪家族每一個人，對四年前十一月二十二日在達拉斯發生的那場悲劇感受遠比一般人強烈。而今謝子言說悲劇還會重演，這怎能叫他不驚不急？
謝子言先是看了一眼同樣一臉震驚的細川龍馬，見他眼中滿是探詢，這才對威廉．衛斯理說：「明年死的人可多了……那個人應該是當過什麼部長的大官，他要選總統，然後就被人殺了。」
威廉．衛斯理倒吸一口氣，喃喃說：「是博比……。」
細川龍馬知道威廉．衛斯理口中的博比是指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約翰．甘迺迪總統的弟弟，前美國司法部部長，也是公認最有希望當選下一屆美國總統的人。如果這樣的大人物都會被殺，那這中間涉及的陰謀可是非同小可。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驚，趕緊問威廉．衛斯理：「比爾，你確定這個吉布森先生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
威廉．衛斯理聞言一愣，隨即明白細川龍馬的意思，臉色蒼白地說：「我可以保證吉布森先生是甘迺迪家族的好朋友，但他的上級就不一定了。」
謝子言聽出他們對話中的意思，對他們的憂慮卻是不感意外。事實上，就算是到半個世紀以後，關於甘迺迪總統被殺的原因仍是一個秘密。美國政府遲遲不敢將對於此事的調查報告（《華倫報告》）解密公諸於世，而許多人卻將懷疑箭頭指向現在的詹森總統和聯邦調查局局長約翰．埃德加．胡佛。謝子言並不認為這件事是詹森指使的，但當時美國政府中有一股反對甘迺迪家族的暗黑勢力卻是無可置疑之事。尤其是現在實際上掌控了所有美國情治系統的約翰．埃德加．胡佛，根本就是一個為了保持其無上特權無所不用其極的恐怖份子。若說美國這時代的政治謀殺沒有他的身影，謝子言是打死也不會相信。不過，既然威廉．衛斯理和艾倫．吉布森都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事情就好辦了。
「龍馬叔叔，不用擔心。吉布森先生不是為了越南的事才來的嗎，他可以只回去報告這件事……對了，還有那個叫布拉格之春的，別的他不講就好了。」
細川龍馬與威廉．衛斯理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個方法。至於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的事，則另循私人管道通知甘迺迪家族，這樣或許對謝子言及甘迺迪家族都是最好的。
這時卻又聽謝子言說：「比爾，你知道一個叫馬丁．路德．金恩的人嗎？」
威廉．衛斯理漫聲回說：「知道呀，怎麼啦？」
謝子言淡淡地說：「沒什麼，只是我也夢到他會被殺。」
威廉．衛斯理與細川龍馬兩人又是倒抽一口氣，馬丁．路德．金恩可是舉世聞名的黑人民權領袖，如果他被殺了，那現在已經快四分五裂的美國社會必將陷入大亂。
威廉．衛斯理收斂了一下心神，沉聲說：「阿言，你有把握你說的這些都會發生嗎？」
謝子言聳聳肩說：「我哪知道，我只是夢到了這些事。不過……比爾，最近有個大人物會死喔！」
接著，不等人問，他就說：「我夢到十月九日時，一個濃眉毛叫切•格瓦拉的人，會在一個叫玻利維亞的地方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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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趕到院子裡的謝家子女對現在的處境反應各異：謝安京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眼睛則一直望著屋內；謝安洲則一臉無聊地在那裡做著柔軟體操；謝淑美卻是只顧著看謝子卿和阿容玩。
細川舞子和鶴田遙把三人的反應看在眼裡，都是不自覺地皺起眉頭。謝安京的樣子顯示出他的得失心太重，太在乎那些黃金，也太想掌控運用這批黃金的權力。這可不是好事，因為從這些年謝安京的表現來看，他眼光格局不大，太愛面子，只要人家一激一捧他就會失去理智，更糟的是他還有自以為是的毛病。以前謝家的家業不大，他都已經無能承擔了，以後怎麼辦？
想到這裡，細川舞子不禁轉過頭去看正低頭摸索口琴的謝子言。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細川舞子心中一動，輕聲問：「阿言，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想開一家店賣東西，可是我又不懂得賺錢，那怎麼辦？」
謝子言頭也不抬地回說：「舞子阿姨，妳很笨耶，妳不會請懂得的人來幫忙就好了。」
細川舞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繼續說：「可是阿姨不知道哪些人有能力，也怕到時候被人騙了。」
謝子言聞言抬起頭，訝異地說：「舞子阿姨，妳們家不是開了很大的公司嗎，怎麼會不知道制度呢？」
細川舞子和鶴田遙相視一眼，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時謝安洲大概是無聊極了，走過來問細川舞子：「舞子，這幾天龍馬和我阿爸到底在忙什麼？怎麼我覺得他們神神秘秘的。」
細川舞子微笑說：「很快阿叔就會告訴你的。對了，安洲，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謝安洲搔搔頭，有點無奈地說：「我就只會煮吃的，可是我姊夫和阿嫂都說我做的東西太粗……。」
謝安洲很無奈，他真的只想做這一行，也很努力學習；問題是他似乎沒有做菜的天分，無論他怎麼努力，煮出來的東西都不能得到眾人的認可。
鶴田遙沒吃過謝安洲做的菜也就算了，細川舞子卻是曾多次領教過的，所以聽了謝安洲的話只能默然無語。廚藝真的不是靠努力就可練就的，細川舞子就是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欠缺，所以很少下廚房。可是謝安洲似乎認為，只要努力就可成為一名出色的大廚。這以後要是真讓他掌了謝家餐廳的廚房，恐怕不用一個月餐廳就要倒了。
這時候謝子言放下手裡的口琴，一派天真地說：「阿叔為什麼不去賣便當和自助餐？」
說實話的，謝子言從小吃慣了林景子做的飯菜，對謝安洲的廚藝還真有點鄙視；可是他也知謝安洲煮的東西還是有其特色的，那就是味道重和量多。以謝安洲做菜的風格是當不了一流餐廳的大廚的，可是若去賣便當或自助餐，尤其是專門走低價位的便當或自助餐，那就太適合了。事實上，在謝子言的前世中，謝安洲就真的開過自助餐店。
謝子言的話點醒了細川舞子，只見她眼睛一亮，笑瞇瞇地對謝安洲說：「安洲，阿言說的對，你應該去開自助餐店。只要你價錢收的低，飯菜的量給多一點，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舞子，妳在開什麼玩笑，這樣的店不會賺錢的，搞不好還會賠錢。」謝安洲把頭搖的跟搏浪鼓一樣，他可不笨，清楚這樣的店很難賺錢的。
細川舞子瞪了謝安洲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問你，你家每天讓那麼多人吃白食，這難道不虧錢嗎？可是阿叔有不高興嗎？阿叔就是為了讓有困難的鄰里有飯吃而已，他才不在乎是不是會賠錢。所以你開自助餐店不是為了要賺錢，是為了照顧那些窮苦的人。你賣的價錢越低，照顧的人越多，阿叔就越高興，知道嗎？」
謝安洲只覺得暈頭轉向，完全搞不清楚細川舞子話裡的邏輯。好半天他才想清楚一個道理：弄不清楚細川舞子的話沒關係，照著做一定沒錯！
於是，他又搔搔頭說：「那我待會兒就跟阿爸講。」
這時謝子言實在是忍不住了，把話題接過去說：「阿叔，你的店要開在哪裡？一餐要賣多少錢？」
謝安洲一愣，這些他還真沒想過呢。不過他的腦袋雖欠靈活，卻也不是笨蛋，想了一下就說：「如果是要照顧窮苦的人，那就只能開在圓環附近或大橋頭。一餐十塊，三個菜，飯管飽，這樣應該可以了。」
謝子言老氣橫秋地反駁：「阿叔，這樣還不夠，阿公一定會問你店面要多大，要請多少人，開店要花多少錢買設備，每個月大概要準備多少錢才夠。嗯，搞不好還會問你這一頓要準備幾樣菜擺在那裡，給的量有多少。對了，阿公一定還會問，如果真有人連十元都拿不出來那怎麼辦？還有，如果遇到那種明明有錢卻想來貪小便宜的人怎麼辦？阿叔，你要是不先想清楚，一定會被罵的。」
謝安洲聽的眼都直了，他還真不知道開一家店這麼麻煩。問題是，如果連阿言這樣的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他這個大人卻是一問三不知，那去跟老爸說要開店，不是自己找罵嗎？
鶴田遙看到謝安洲發傻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低聲提醒說：「安洲，你怎麼不問問舞子要怎麼做？」
「呀！對呀！」謝安洲被提醒後，趕緊向細川舞子說：「舞子，妳比較聰明，幫我想一想好不好？」
細川舞子沒好氣地橫了淨給她找事做的嫂嫂一眼，才有點無奈地對謝安洲說：「我幫你想想，過兩天再給你一個方案。不過這一天的買菜錢要多少錢我可不會抓，那得你自己來。」
謝安州一聽才想起來，眼前這女人好像不怎麼下廚的。叫一個不下廚的人去想自助餐店怎麼開，這會不會是問道於盲呀。不過他也知道細川舞子的脾氣，如果這時再叫她不要管了，那鐵定會立刻惹毛這頭母老虎。於是，他也只能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悶悶地又去牆角做體操去了。
謝子言看著灰溜溜地跑到院子另一邊去的叔叔，又看了一眼那邊焦躁不安盯著屋內方向看的父親，心裡暗自嘆息。他太瞭解自己的父親與叔叔，知道他們都非眼光長遠格局宏大之人，這也是前世謝家家業會中落的重要原因。現在祖父和細川龍馬規劃的這些事業，若不能建立專業經理人管理制度，恐怕還是會白忙一場呀……。
謝子言只覺心中一陣煩悶，他用力地轉動腦袋，不經意間瞥見天上的明月，猛地想起今日是七夕呀，頓時那被他藏在心裡最深處的身影又浮現出來。他下意識地拿起口琴，開始吹奏《月亮代表我的心》。
謝子言沒注意到，就在口琴的聲音響起後，本來看著兩個小女孩玩耍的謝淑美被樂聲吸引，來到細川舞子身邊。
這時謝子言吹奏的已是《恰似妳的溫柔》，沒多久，曲調一變，這次他吹奏的是《悲歡歲月》。今晚他被七夕的月色勾動那段前世今生糾纏二十多年的情思，心緒如潮奔湧，不自覺地就將前世吹熟的樂曲一一奏出，竟有不能自拔之勢。
過了一會兒，在旁傾聽的三人都傻了，因為這時謝子言已連續吹奏了七首樂曲，還是她們從未聽過的樂曲。
「不對！」
細川舞子忽然發現謝子言的情況不太對勁──他的眼神直直看著前方，似是發呆又似在看著什麼人，像是在為眼前的那人吹奏口琴，可是他的前方卻只有一堵牆。
謝子言現在的樣子怎麼看都是魔怔了，這讓細川舞子一驚，趕緊伸手抓住謝子言的手，低喝道：「阿言！不要再吹了！」
被硬生生扯了一下的謝子言往聲音來處看去，失焦的眼神重新發出光華，喃喃說：「阿姨，我沒事，只是想起了夢中的一些事……我好累，想去睡覺了。」語畢，他也不管幾個阿姨姑姑，也不向還在那邊坐立不安的父親說晚安，逕自進屋去了。
細川舞子三人看著謝子言那小小的背影，竟都覺得這小小人兒好似背負了無數的人世滄桑，不由面面相覷。
鶴田遙有點疑惑地問細川舞子：「舞子，阿言這孩子是怎麼了，我怎麼覺得他忽然變的跟個老頭一樣？」
細川舞子嘆口氣後說：「還不是那個夢鬧的。我去看看，妳們聊。」說完就起身進屋去了。
謝淑美也想跟去看看，但看了一眼在一旁玩得正高興的兩個小女孩，還是決定堅持完成她的任務。
鶴田遙看謝淑美沒跟進屋去，眼睛一轉對她說：「有舞子在，不用擔心阿言。倒是阿容難照顧，我們得待在這裡。」
謝淑美點點頭，鶴田遙說的沒錯，或許是因為缺乏安全感，阿容總會不時以哭鬧或出點小狀況來引人注意。別看她現在乖乖的，一旦她發現身旁沒人看著她，一定會鬧騰起來的。
不過，謝淑美實在是擔心她的姪子，心思寧定不下來，下意識地就哼起了剛剛謝子言吹奏的樂曲。她的音感與記憶力都不錯，只聽過一遍的樂曲，哼唱起來竟也有模有樣。
鶴田遙詫異地看了謝淑美一眼，佩服地說：「淑美，難怪龍馬要找妳開唱片公司了。」
謝淑美聽的一頭霧水，狐疑地問：「什麼唱片公司呀，我怎沒聽過？」
鶴田遙一聽就知還沒有人告訴謝淑美這事，就把細川龍馬和謝文堂商量的事大略說了一遍。而謝淑美一聽完，卻是趕緊拒絕：「我才不要，一家唱片公司要多少錢呀，我那點錢不夠賠的。」
鶴田遙聽謝淑美話裡的意思竟是認定一定會賠錢，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笑罵說：「妳也對小阿言太沒信心了吧，何況這唱片公司又不用妳出錢的。」
謝淑美搖搖頭說：「家裡的錢是要留給阿兄阿姐的，我如果要開公司就會用自己的錢。」
鶴田遙有點驚訝地看了謝淑美一眼，這才想起來她曾聽細川龍馬說過謝淑美的特殊狀況。據說謝淑美小時候長的可愛，謝文堂一個遠親看了喜歡討去當養女。雖然兩家住的並不遠，謝淑美仍是時常回家，且養父養母確實也待她不錯，但謝淑美心中不免留下陰影，偶而會抱怨父母何以不要她。前幾年謝淑美的養父養母過世後，她雖搬回來住，卻從不拿家裡的錢，只是依賴養父養母留給她的遺產。細川龍馬不知道那筆遺產有多少，但根據謝淑雅的說法，有一個店面和幾十萬元。這筆錢過日子是夠了，但若要開唱片公司確實不夠。
不過，細川龍馬動謝淑美的腦筋，可不是為了她那點錢呀！所以鶴田遙很嚴肅地對謝淑美說：「淑美，謝桑和龍馬要開唱片公司可不是為了賺錢，他們只是為了不讓阿言那些歌被人糟蹋。龍馬會想到妳，也是因為妳喜歡唱歌聽歌，聽得出來哪些人的歌唱的好。妳也不要擔心公司會賠錢，我們可是都認為會賺大錢的。妳知道那幾個常跟阿言在一起的西方人吧，他們就是認為會賺錢所以都要合夥呢。經營的事妳也不用擔心，謝桑和龍馬會找專業的人來做，妳只要負責聽歌，然後決定要不要和這個歌手簽約。這麼好的工作，要不是我得回日本，我都想做呢。」
聽到鶴田遙這麼說，謝淑美有點心動了。她實在是愛聽歌，少女時還想著要開家唱片行，只是養母說這容易招惹不正經的人，所以也就做罷。不過她還是經常去歌廳聽歌的，事實上她和林振志就是在歌廳認識的。所以如果這工作只是聽歌，那她倒是很樂意的。
她低頭想了一會，下定決心後對鶴田遙說：「那我出十萬元，不能再多了。」她的個性不允許她白拿家裡的錢，這十萬元可是她養母留給她的遺產，是她的私房錢。
鶴田遙聽了只覺得好笑，不過她也很佩服謝淑美，換成她自己一定是白拿白不拿。只是這十萬元能幹麼呀，出張唱片就沒了。不過，謝淑美出不出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一個自己人看著這家公司才行。只要謝淑美願意，那什麼都好說。
……………
細川舞子進到謝子言的房間時，見到謝子言坐在桌前發呆。走近了看到攤開的稿紙上有一行字，她拿起一瞧，卻是「小小江山似曾數度興亡」十個字。
細川舞子略一咀嚼，便覺這一行字中竟隱藏著無數的人世滄桑，頓時一種難言的辛酸湧上心頭。
她比哥哥細川龍馬幸運，雖是出生於日本即將戰敗生活最困苦時，懂事之時家裡的事業卻已開始發展起來。她自小備受寵愛，人又冰雪聰明，日子過得像個小公主一樣。然而十三歲那年知道自己有血友病遺傳基因後，她原來的快樂世界就開始崩毀。這病在女人身上通常是不會發作的，所以她不會像哥哥一樣生命時刻處於危險中。但以後結婚生了孩子怎麼辦？這病可是會遺傳的。
就因這樣，細川舞子的人生開始改變了。而改變的不只是她，還有細川龍馬，甚至是整個細川家。擔心未來子嗣身體健康狀況的細川龍馬，早早就立定了婚後不生孩子的想法。擔心細川龍馬的身體無法承擔家族重任的細川重原，悄悄在外面養了女人生了小孩。至於細川舞子自己，幾次戀情也都在她宣稱婚後絕不生孩子下無疾而終。
她的小小江山，也是似曾數度興亡呀！
「阿姨……。」
就在細川舞子覺得鼻頭發酸之時，一直坐在那裡出神的謝子言忽然出聲。細川舞子一愣，就聽謝子言用一種恍惚的語氣低聲說：「我夢見我長大後會遇見一個女孩子，一想到她，我的心就覺得很悶很難過……。」
細川舞子啞然失笑，她沒想到這小小孩子會夢到長大後戀愛的事。但她不覺得自己能開解他，畢竟要對一個三歲小孩說什麼是戀愛，這可不是凡人做得到的事。不過，總還是得說些話才行，所以細川舞子輕輕揉了一下謝子言的頭髮說：「那你就得好好長大，等你長大後就可以去找那個女孩子。嗯，到時候阿姨陪你去，我幫你看看那個女孩子。」
細川舞子沒注意到，謝子言聽了這話後忽然眼睛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改變前世人生軌跡的可能性。
……………
細川舞子離開謝子言的房間走回客廳時，剛好見到若林俊彌幾人興奮地與謝文堂握手。站在一旁笑瞇瞇的細川龍馬一見到她，立即比了個一切搞定的手勢，於是細川舞子也不由地高興起來。
在高薪、配股以及足以嚇死大多數人的財富下，若林俊彌幾人理智地做出了搭上謝家和細川家這艘賊船的決定。若林俊彌明天回日本後會立即向野村證券提出辭呈，然後與木村由伸去香港。只等細川龍馬和愛迪生．史東達成合作協議及將部分黃金運至香港，若林俊彌和木村由伸就會在香港成立公司，藉由謝子言的預知能力介入香港的金融與地產業。
黑田直樹會先在台北待幾天，等完成初步建廠計畫書後再回日本。回去後他會立即向索尼辭職，再設法招募幾個有經驗的管理幹部，然後再回來台灣。
田島京和武田雅彥是細川龍馬的財務與法律顧問，這幾日自然得待在台灣。勸業銀行這幾日就會派高層來台，談判時得他們在場。之後他們得趕回日本成立一家新商社做為與台灣這邊對口的單位，再之後他們就得兩邊跑了。
細川龍馬找大江拓哉來台灣的目的，是希望大江拓哉能幫謝文堂的小營造公司轉型。大江拓哉欣然應允之時，卻也指出了轉型不是只有投入資金，還必須引進新技術與新觀念。他不知道台灣政府對台北的都市發展做了多少規劃，但他認為現在的台北正提供了一個有遠見的建設公司發展的好環境。謝家既有足夠的財力，就應扮演引領都市發展的角色。
大江拓哉心目中的理想都市，是一個各種生活機能充足便利與有足夠的休憩空間的都市，同時這個都市還必須能提供中下階層市民足夠的優質居住空間。這不是件易事，事實上就算是現在的日本也沒有這種城市。
但大江拓哉描述的理想城市景象確實打動了謝文堂，所以他當下就接受大江拓哉的建議，將從日本聘請都市規劃師、建築師與大量熟工，在台北近郊開始做小型造鎮試驗。用一個個有先進規劃的中大型社區，帶動台北的都市發展。
大江拓哉在東京的地產公司正處蓬勃發展期，他自不可能放下日本的事業不管。事實上就算他想放下，恐怕細川龍馬也不會同意。只要與勸業銀行的交涉順利，部分的黃金將變現匯回日本，其中一部份將再投入日本的房地產買賣中。好在大江拓哉的地產公司已上了軌道，有數個能力不錯的部屬能分攤他的工作。所以大江拓哉將在台日兩地來回，甚至未來在香港的地產買賣可能都得他幫忙。
必須召集更多人才是大家的共識，武田雅彥回日本後會啟動他們幾年來辛苦建立的灣生日人聯絡網，設法號召更多人來台工作。謝文堂也會透過家族的人脈，盡快將台灣、香港甚至南洋的人才網羅起來。當然，這麼大的動作瞞不過國民黨政府，謝文堂將透過老朋友李國鼎拋一個大誘餌給國民黨政府，誘使他們允許謝家和細川家的動作。
等若林俊彌等人告辭後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多，謝文堂讓還在院子裡餵蚊子的眾人進來，這才詢問江慶堂今日鎔鑄金塊的情形。
「姊夫，其實我們每天可以多鎔鑄一箱的。還有……。」
江慶堂遲疑一下後，才小心翼翼地說出他的新想法：「姊夫，我仔細思量過了，覺得還是讓銀樓繼續賣一般人會買的金飾比較好，那些珠寶一般人不太會買的。我想讓育彬回來開一家專賣高級珠寶金飾的店，這種東西買的人不多，可是賺的多。」
背靠著沙發閉目養神的謝文堂有點精神不濟，就問細川龍馬：「龍馬，你覺得怎樣？」
同樣有點疲累的細川龍馬正要說話，電話鈴聲卻響了，他等細川舞子走過去接電話後才回謝文堂的話：「阿叔，慶堂叔說的有道理，我看就這樣吧。」
稍頓，他有氣無力地對謝安京說：「安京，要拜託你一件事，明天趕快去找一間房子，至少要有兩層樓，要大一點的。租也好，買也好，能快點用的就好，我那幾個朋友急著要用研究室。對了，最好能再租幾間房子，總不能讓他們一直住在販店。」
謝安京其實想聽的是倒底他們和那幾個日本人談了什麼，可是謝文堂沒說，他也不敢問。這時他一聽細川龍馬打發他去做事心裡就來氣，反唇譏問：「我為什麼要去幫你找房子，你有手有腳自己不會去找呀？」
「碰！」
謝安京才說完，謝文堂就猛地張開眼睛，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
「你這個不孝子給我閉嘴！明天早上就給我去找房子！還有，禮拜一去把工作辭了，禮拜二帶著那個周啟年去鹿港，把他的債務結了！」
謝安京被老爸罵的一臉委屈，正不知如何接話時，講完電話回來的細川舞子為他解了圍。
「阿叔，你別生氣，安京就是從小跟我哥哥吵習慣的而已。對了，龍馬，剛剛衛斯理先生打電話來，我不是拜託他幫忙看看有沒有美國人要賣房子嗎，他剛剛說有人急著賣，問我要不要去看。我答應了，跟他約明天早上十點，你和遙要不要去天母逛逛？」
謝文堂一聽是天母的房子就接過話頭說：「舞子，那裡的房子妳不熟吧，我找陳律師陪妳去，我記得他在中山北路六段有間房子，天母的情況他比較熟。」
細川舞子聞言點點頭，然後又看向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略想一下後說：「舞子，我和遙陪妳去，順便帶三個孩子去走走。妳打電話請陳律師也去，如果要簽約還得請他幫忙。對了，妳再打電話去車行請他們明天派兩輛車，我們租一天，明天下午我和阿叔還得去見愛迪生．史東。」
……………
大家都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多，威廉．衛斯理竟殺上門來了。
正在吃早餐的幾人都被嚇了一跳，這都約好了十點時在天母東路碰面的，怎麼這傢伙風風火火地一早跑來按門鈴，莫非是有急事？
威廉．衛斯理還真的有急事。安德魯．吉布森的父親艾倫．吉布森在昨天深夜到了台灣，還要求立即見謝子言。安德魯．吉布森不願意來碰釘子，而且七月底時是威廉．衛斯理去西貢告知越共可能侵入西貢的事，所以他把球丟給了威廉．衛斯理。
威廉．衛斯理是在子夜時接到安德魯．吉布森的電話，起初他還以為安德魯．吉布森是要談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事。昨晚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高層忽然出現在酒吧，卻從頭至尾未讓威廉．衛斯理知道。只是那人走入酒吧時被威廉．衛斯理的一個朋友看到，那個朋友以前見過那個哥倫比亞公司的人，知道那人此時位居哥倫比亞唱片總經理的特別助理，沒有理由會出現在台灣；而威廉．衛斯理又剛好打了個電話給他那個朋友，這才知道了他的談判對手已經來了。所以他以為安德魯．吉布森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這事，打電話來問狀況的。
然而，讓威廉．衛斯理驚訝的是，安德魯．吉布森只寒暄了兩句就把電話交給別人，接下來出現的是艾倫．吉布森的聲音。
艾倫．吉布森是搭美軍飛機悄悄來台灣的，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見謝子言。七月威廉．衛斯理去西貢時所帶去的情報雖不清楚，卻在美國駐越情報系統與軍方內引起一陣波瀾。基本上，由於此時越戰情勢尚未失控，外交系統根本不認為這個情報是真的，軍方也是抱持懷疑態度，但中情局的人卻以為情報可能是真的。當然，這是因為艾倫．吉布森接受威廉．衛斯理的請求，隱瞞了消息來源，否則中情局的人恐怕也不會相信。
不過，由於情報內容實在有點令人匪夷所思，最後中情局要求艾倫．吉布森必須與提供情報者再聯絡，以取得更明確的情報。也就是在這時候，艾倫．吉布森才透露了提供情報者人在台灣，但對方與台灣政府無關，也不希望讓台灣政府知道他的身份。於是，在中情局的安排下，艾倫．吉布森才悄悄來到台灣。
威廉．衛斯理知道他應該已被中情局盯上了，他的父親就是中情局的官員，他太瞭解中情局那一套。所以他不敢用電話聯絡此事，只好一早親自跑一趟。
聽完威廉．衛斯理說明來意後，細川舞子的臉色立即變的很難看，當場就要發飆。當時說好不能扯道謝子言的，現在美國官員都找上門來了，這就是他們的承諾嗎？
不過，這時謝子言卻上前拉住細川舞子的手，搖搖頭示意她不要生氣，低聲說：「舞子阿姨，算了，我夢到會死很多人的，我們做做好事吧！」
細川舞子一楞，只能嘆口氣做罷。謝子言的個性就像他的祖父，心太軟太善良，以後鐵定要吃虧的。但謝子言說的也沒錯，既然牽涉到人命，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了，躲著避著也確實不是辦法。
細川舞子想了一下，語氣不善地對威廉．衛斯理說：「既然阿言說可以見他，那就見吧！不過，我和我哥哥得在場。還有，我哥哥下午兩點和那個史東律師有約，我們的時間可不多。」
一臉羞愧的威廉．衛斯理如蒙大赦，趕緊點頭說：「沒問題，我安排中午時在天母一家餐廳見面，不會花多少時間，也不會引人注意的。」
細川舞子點點頭，起身去打電話給細川龍馬。本來昨晚說好今天大家一起去天母，事情辦完後細川龍馬還得去圓山飯店，他和謝文堂、田島京等人約了在那裡碰面再一起見史東律師的。現在多了這事，也不知細川龍馬那邊會不會有問題。
細川龍馬沒拒絕這個安排，不過他要求去天母的座車安排做點變化。本來昨晚他讓細川舞子包了兩輛計程車，他的打算是他和陳律師同車，細川舞子和鶴田遙帶著三個孩子搭另一輛，這樣他可以利用時間和陳律師談一些事。現在威廉．衛斯理來了，還是自己開車來的，細川龍馬打算和謝子言坐威廉．衛斯理的車，好在路上先溝通一下。
細川龍馬一上車後，也不等威廉．衛斯理開口，劈頭就問：「那個人是國務院的還是中情局的？他這次來有得到授權嗎？」
威廉．衛斯理一愣，因為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他想了一下，斟酌著說：「據我所知，吉布森先生雖是國務院的官員，卻是負責情報的。至於他和中情局有沒有關係，坦白說，我認為有。我也不瞞你，我的父親就是為中情局工作的，他是一個情報分析專家，而他和吉布森先生有極深厚的情誼，他們都是已逝的甘迺迪總統的好朋友。據吉布森先生說，他這次來是上級授權的，但這個上級是指誰我就不知道了。」
細川龍馬眉毛一揚，知道這個艾倫．吉布森的背景不太簡單，不過他這次的行動恐怕是沒得到中情局高層認可的。他想了一下後，側頭問一直望著窗外的謝子言：「阿言，你沒問題吧？」
謝子言轉過頭來，瞥見威廉．衛斯理正從後視鏡裡看著他，蹙眉嘆說：「甘迺迪呀，應該很有名吧……我夢見明年有一個叫甘迺迪的會被人殺掉……」
「嘎！──」
「唉呀！很痛耶！」
謝子言揉著撞痛的額頭，不滿地向無預警緊急煞車的威廉．衛斯理大聲抗議。要不是這年頭台北的道路品質比不上幾十年後，路上又有許多人力三輪車，汽車根本開不快，不然這下可就慘了。
威廉．衛斯理怔怔地看著一臉不爽的謝子言，深呼吸一口氣後才顫抖著問：「阿言，你沒開玩笑嗎？被殺的是哪一個甘迺迪？」
威廉．衛斯理不能不驚惶，他的父親和約翰．甘迺迪自大學時起就是好朋友，他從小就熟悉甘迺迪家族每一個人，對四年前十一月二十二日在達拉斯發生的那場悲劇感受遠比一般人強烈。而今謝子言說悲劇還會重演，這怎能叫他不驚不急？
謝子言先是看了一眼同樣一臉震驚的細川龍馬，見他眼中滿是探詢，這才對威廉．衛斯理說：「明年死的人可多了……那個人應該是當過什麼部長的大官，他要選總統，然後就被人殺了。」
威廉．衛斯理倒吸一口氣，喃喃說：「是博比……。」
細川龍馬知道威廉．衛斯理口中的博比是指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約翰．甘迺迪總統的弟弟，前美國司法部部長，也是公認最有希望當選下一屆美國總統的人。如果這樣的大人物都會被殺，那這中間涉及的陰謀可是非同小可。一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驚，趕緊問威廉．衛斯理：「比爾，你確定這個吉布森先生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
威廉．衛斯理聞言一愣，隨即明白細川龍馬的意思，臉色蒼白地說：「我可以保證吉布森先生是甘迺迪家族的好朋友，但他的上級就不一定了。」
謝子言聽出他們對話中的意思，對他們的憂慮卻是不感意外。事實上，就算是到半個世紀以後，關於甘迺迪總統被殺的原因仍是一個秘密。美國政府遲遲不敢將對於此事的調查報告（《華倫報告》）解密公諸於世，而許多人卻將懷疑箭頭指向現在的詹森總統和聯邦調查局局長約翰．埃德加．胡佛。謝子言並不認為這件事是詹森指使的，但當時美國政府中有一股反對甘迺迪家族的暗黑勢力卻是無可置疑之事。尤其是現在實際上掌控了所有美國情治系統的約翰．埃德加．胡佛，根本就是一個為了保持其無上特權無所不用其極的恐怖份子。若說美國這時代的政治謀殺沒有他的身影，謝子言是打死也不會相信。不過，既然威廉．衛斯理和艾倫．吉布森都是甘迺迪家族的友人，事情就好辦了。
「龍馬叔叔，不用擔心。吉布森先生不是為了越南的事才來的嗎，他可以只回去報告這件事……對了，還有那個叫布拉格之春的，別的他不講就好了。」
細川龍馬與威廉．衛斯理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個方法。至於羅伯特．法蘭西斯．甘迺迪的事，則另循私人管道通知甘迺迪家族，這樣或許對謝子言及甘迺迪家族都是最好的。
這時卻又聽謝子言說：「比爾，你知道一個叫馬丁．路德．金恩的人嗎？」
威廉．衛斯理漫聲回說：「知道呀，怎麼啦？」
謝子言淡淡地說：「沒什麼，只是我也夢到他會被殺。」
威廉．衛斯理與細川龍馬兩人又是倒抽一口氣，馬丁．路德．金恩可是舉世聞名的黑人民權領袖，如果他被殺了，那現在已經快四分五裂的美國社會必將陷入大亂。
威廉．衛斯理收斂了一下心神，沉聲說：「阿言，你有把握你說的這些都會發生嗎？」
謝子言聳聳肩說：「我哪知道，我只是夢到了這些事。不過……比爾，最近有個大人物會死喔！」
接著，不等人問，他就說：「我夢到十月九日時，一個濃眉毛叫切•格瓦拉的人，會在一個叫玻利維亞的地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