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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第十三回 空心湯糰喂又喂 廟門獅子誰怕誰[/CENTER]
[JUSTIFY]隨著阿仁緩刑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他也就越來越吃香起來,找他傳送信息的多了。一般的老官司不需阿仁通風報信,沒什麼可以多說的,也沒什麼好說的。而像瘦小個這樣的,整天惦記著家裏,寢食難安,卻又無法傳遞信息的,托阿仁跑一趟,多少給家人報個平安,估算一下自己的刑期,再轉述幾句妻兒保重的話語,也慰藉一下自己的心靈。有幾個雖然托是托了,誰知道阿仁是否能得到個緩刑,也就在兩可之間,不是特別在意。只有路有堂用足心思,千方百計跟阿仁套近乎。[/JUSTIFY]
[JUSTIFY]“阿仁,我們就算是兄弟了,你十九,我都三十好幾了,我哥你弟,今天就已結交,儀式等出去後補辦,拜關公,喝雞血酒,叫上你我的親朋好友,把你我兩家的大人都請上,擺個幾桌,規矩一樣不能少。”[/JUSTIFY]
[JUSTIFY]要拜把兄弟本不是那麼簡單的,況且當今也不流行過去那一套了,路有堂直截了當的就單方面定了下來,此人開始來時別人並不注意他,他也不太搭理人家,這次出擊突然就得到了大家的格外關注。阿仁在他眼裏就是張白紙,什麼世面都沒見過。聽得路有堂這麼一說,阿仁臉一紅,竟答不上來了,做兄弟就做兄弟,還要喝個什麼酒,弄個什麼儀式,實在搞不懂,只能發出噢噢幾聲算是應答。[/JUSTIFY]
[JUSTIFY]“你出去找你嫂子,她可以把你安排得好好的,我舅子是市政府做的,給你個好工作不在話下。”路拍著胸脯。[/JUSTIFY]
[JUSTIFY]“謝謝,謝謝!”阿仁拱拱手,老法的傳統禮節被廢止了,新的又沒有,只得胡亂比劃,就這意思。小人物看到了大希望,能不激動嗎?[/JUSTIFY]
[JUSTIFY]“不要跟那種人混了,混不出名堂來的,越混越傻。”路有堂向邊上的混混們努努嘴,露出鄙視的神情。[/JUSTIFY]
[JUSTIFY]“你看你哥的起訴書。”路有堂把起訴書折疊起來,只露出幾行字:“看到沒有,仔細看,看到沒有,一萬多塊,問問人家一千塊見到過沒有?”[/JUSTIFY]
[JUSTIFY]“我,我,我十張十元大鈔放在一起都沒,沒見過。”阿仁驚得張大嘴巴,合都合不攏。[/JUSTIFY]
[JUSTIFY]“沒見過正常,別聽那些個吹大牛的,比劃個厚度給我看看,不是我看不起,真沒一個。”[/JUSTIFY]
[JUSTIFY]“嗯,嗯。”阿仁嗯個什麼意思,他自己也搞不懂。[/JUSTIFY]
[JUSTIFY]“別看我起訴書寫那麼厚一打,其實我判不了多少年,就算判我十年八年,也會很快出來的,我上面有人的,叫著撞到風頭上了,不然什麼事都沒有。”路有堂吹牛不打草稿,張口即來,不過吹牛的層次要比大郎高得多。阿仁對路兄的話,深信不疑。[/JUSTIFY]
[JUSTIFY]“你一定要幫我的,可,可我什麼都不會。”在大哥面前,這個小弟不免自卑。[/JUSTIFY]
[JUSTIFY]“不要緊的,我一出來就會來找你,我會把你這個兄弟帶在身邊,不要多少時間,最多兩三年你就會出師的,到時候手裏捏個八千、萬把塊的,玩似的。”路說得無比輕鬆,詐騙正是其罪狀之一,能騙到大把鈔票,還對付不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JUSTIFY]
[JUSTIFY]阿仁又一次張大了嘴巴,口水差點就順著嘴角淌下來,趕緊咽了下去。[/JUSTIFY]
[JUSTIFY]“我媽媽工資五十塊,我哥哥才三十六塊,本來我不進來上班去做學徒工資只有十八塊,好像已經多得用不完了。一萬塊,有一千塊我就要哭了,一萬塊,就是十塊錢一張的整鈔我要數到什麼時候?”[/JUSTIFY]
[JUSTIFY]阿仁一經路有堂的誘導,憧憬著手握一萬塊,那厚厚的,不知厚到什麼程度的感覺;那揮金如土,錢多得無處使用的無奈,他打心底裏崇拜起路有堂來。真能跟著大哥混,拐帶壞了也無所謂,畢竟可以出人頭地一回,免得被別人瞧不起,這十幾年也沒被人瞧得起過。[/JUSTIFY]
[JUSTIFY]“阿哥啊,大哥啊,你一定要幫我的。”阿仁真的很虔誠。[/JUSTIFY]
[JUSTIFY]“放心,一百個放心,你看到你嫂子就知道劉曉慶漂亮,還是我家裏的那位做飯的漂亮了,我就跟你找一個模樣差不離的,今後討娘子生兒子的事,都在我身上了,我全包了,管保叫你五子登科,一樣不少。”路有堂已經拍了好幾次胸脯了,火星四濺的,已經把阿仁灼傷了。[/JUSTIFY]
[JUSTIFY]阿仁已經不會說別的話了,傻傻的,凝神地看著路有堂面露諂媚和崇敬的笑容,從此時此刻開始他已完全失去了自我,本來就沒多少思維能力的他,再也無須動用大腦,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跟定路大哥,他看到了他的偶像,他的上帝,就差沒有喊萬歲了,他從心底裏對路有堂五體投地了。[/JUSTIFY]
[JUSTIFY]“什麼是五子登科?”阿忠悄悄地問瘦小個。和阿忠要好點的,談得來的,都是被小流氓認為不入流的。[/JUSTIFY]
[JUSTIFY]“大概,要麼,可能是房子、娘子、兒子、票子,還有一個什麼子,要麼大概就是骨灰盒子。”[/JUSTIFY]
[JUSTIFY]“不會有四方方的那玩意吧,猜想大概是孫子。”阿忠覺得瘦小個最後一個答案不對。[/JUSTIFY]
[JUSTIFY]“他到底想幹什麼?”不止瘦小個一人搞不明白。[/JUSTIFY]
[JUSTIFY]接著的事情就好辦了,路有堂讓阿仁背出了他老婆家的地址,他知道他老婆一定是帶著孩子住在娘家。然後路有堂用針線在草紙上縫了一封信,嚴格的說,不能算信,只能算一句隱晦的話:“寧速去鄉下種樹。”[/JUSTIFY]
[JUSTIFY]“您、寧,不分?冬季種樹?還要速去?”[/JUSTIFY]
[JUSTIFY]路有堂縫這句話時當著眾人的面,誰也不去問他。就著他的針線還有幾個人也縫了幾個字,大都是:“我很好,家人放心。”“我很好,父母千萬保重。”等等之類的話。縫字不能算是技術活,但是需要耐心,需要兼顧正反面,縫個一句話要耗上點時間。阿忠也縫了幾個字,亦是:“我還好,爸媽多保重。”[/JUSTIFY]
[JUSTIFY]照說路有堂這麼下功夫一定是有大事情相托的,可他只有這麼一句無關痛癢的話,沒人能夠理解。而縫字這樣的事,是一定不能瞞著大家的,因為只要做的是違禁之事,那就必須要有人放風,派崗哨。而在路有堂這裏,他根本看不起這一幫小打小鬧的貨色,你們沒有智商讀懂,當然不在這件事情之中,誰都無法讀懂。再說拘留所裏的每個人都是焦頭爛額的,誰還有閒心管別人的事,最多也就是趁他提審不在時瞎猜猜。[/JUSTIFY]
[JUSTIFY]“這傢伙真的蠻鬼的,叫人猜不透,不知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JUSTIFY]
[JUSTIFY]“種樹肯定是瞎講八講,肯定是有暗號的,像地下工作者,高級特工,夠刺激的。”[/JUSTIFY]
[JUSTIFY]“他大概什麼地方埋了黃金、元寶,像老早的土財主一樣,財寶地契什麼的埋在地裏,等風頭過掉再取出來。”[/JUSTIFY]
[JUSTIFY]“有可能的,公安局懷疑他又沒證據,他藏得非常隱秘,不是有個人偷了黃金,藏了十幾年才拿出來用呀。”[/JUSTIFY]
[JUSTIFY]“也有可能會藏古董,聽到過的,叫什麼吃糠拉稀逃光朝的,很值錢的。”[/JUSTIFY]
[JUSTIFY]“寧,這個字肯定是有問題的,不是指他老婆,他老婆名字裏沒這個字,聽他對阿仁說的。”瘦小個分析。[/JUSTIFY]
[JUSTIFY]“小名不可以啊?”阿忠就是個呆腦子。[/JUSTIFY]
[JUSTIFY]“依我看是個地名,要麼寧波,要麼南京。這個人口風很緊,蠻神秘的,不過聽他的口音,估計是寧波,問題是寧波的簡稱不是寧。”瘦小個像福爾摩斯。[/JUSTIFY]
[JUSTIFY]“賊骨頭家裏都要被警抄一遍的,玩詐騙的會不防著這一招?叫我看,寧,說不定還不是他自己家,也有可能是他老婆的親戚家,公安局挖空心思也查不到的。他估計在轉移贓物,怕夜長夢多。”老北方就是華生了。[/JUSTIFY]
[JUSTIFY]“這不是一個一般人,你看他不大睬別人的,叫人看不懂是什麼路數,有點身價的。”瘦小個的猜測,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肯定。[/JUSTIFY]
[JUSTIFY]一般大家議論路有堂是避開阿仁的,可阿仁總是豎著個耳朵,於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聽到大家對路有堂有如此不凡的評說,就更鐵了心認這個大哥,只要大哥叫他幹什麼,在所不辭。[/JUSTIFY]
[JUSTIFY]沒幾天阿仁真的被放了,他的罪名是替一個做小賊的同學放風。而按阿仁本人的說法,他站在弄堂口是同學自己進去找親戚,關照讓他守在外面等一等,不知同學行竊之事。而出事之時兩人都還未滿十八歲,阿仁於是得到了一個緩刑,嚴打時期這是少之又少的。他走時,托他帶口信的好幾個人都站起來目送他,而眼神最殷切的當屬路有堂,當鐵門關上之後,心裏最擔憂緊張的也還是路有堂。先前他讓阿仁將寫有字的那張草紙和另外幾份縫了字的,一起用一整張沒字的草紙包裹起來,並折疊得看不出一點不正常的痕跡,看守就算查抄阿仁全身一遍,褲子口袋裏也就只是兩張黃黃的擦屁股的草紙,別的什麼都沒有。[/JUSTIFY]
[JUSTIFY]阿仁一走,大家便對他的釋放紛紛議論起來。[/JUSTIFY]
[JUSTIFY]“風頭大概過掉啦,前頭幾個月有事沒事的都弄個幾年,只要進來的胡椒麵總要撒到點,現在倒真有輕放的呢。”[/JUSTIFY]
[JUSTIFY]“要麼是的,大會都不開就放人在過去也是老少老少的。”[/JUSTIFY]
[JUSTIFY]“風頭是肯定沒過掉的,這幾天開庭的判得還輕啊?”[/JUSTIFY]
[JUSTIFY]“大概家裏有紅外線照進來了?”[/JUSTIFY]
[JUSTIFY]“不要瞎猜了,我跟他一起開過庭的,是他運道好。”還是有知情者:“別不相信,是真的運道好。他們一案的頭被告還未成年,派去少教吧,兩個人要分開處理了,變成阿仁一個人去勞教了,不見得偷牛的判得輕,反而拔樁的判得重。大摸他們的承辦員嫌麻煩,作逮捕處理,包袱卸掉,扔給檢察院了。法官想想頭被告是頭官司,又是少年犯,偷東西的價值只值幾塊錢,判不重的。阿仁的供詞也是矛盾百出,一會講是頭被告叫他在弄堂口等等,頭被告到他舅舅家去取點東西,阿仁並不知情;一會又講事先是知道的,看到有人來了就叫喚,可弄堂曲裏拐彎的,阿仁至今不知被偷的是誰家,到哪里去喊,這哨也放的太遠了;還有一說是事後才知道,只吃到頭被告請客的一碗陽春麵。頭被告也說得模棱兩可,是說了叫阿仁等等,等等的意思就是放哨?還要阿仁自己去領會,大概、差不多、估摸著、有可能阿仁是知道頭被告行竊去的,推理的得出是頭被告過去就有小偷小摸的習慣,兩人一起長大的豈能不知?話又說回來,難不成只要跟賊骨頭跑一趟,就一定是幫兇?這邏輯能成立嘛。反正是一本糊塗賬,橫的直的都好講,判決書都寫不清楚,只好讓阿仁背個可能有的罪名回家去了。”[/JUSTIFY]
[JUSTIFY]“原來如此,真正嚴格意義上講,阿仁勞教和判刑都是不沾邊的,比較起來還是緩刑好點,直接回家去了。”[/JUSTIFY]
[JUSTIFY]“也好,經此磨難,阿仁這輩子都不敢再有犯罪的念頭了。”老北方從好的方面想。[/JUSTIFY]
[JUSTIFY]“不一定的,好多人初犯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後來弄來弄去,一來二去,關來關去,軋上壞道,走上了革命道路。”大腦袋開玩笑,他自己就是這麼一步一步學壞的。[/JUSTIFY]
[JUSTIFY]“有可能的,一個是社會歸類,找不到正當職業了,另一個是想法心態出問題了。”瘦小個的小幹部不是白當的。[/JUSTIFY]
[JUSTIFY]“但願阿仁是最後一次吃官司,從此以後做個好人。”阿忠道。說完緊忙再添上一句:“阿仁本來的的確確就是個好人,他再算壞人這世界上就沒好人了。”[/JUSTIFY]
[JUSTIFY]大家全都認同。[/JUSTIFY]
[JUSTIFY]奇怪的是路有堂並不關心阿仁的案由,從不向阿仁打聽,也不聽別人的評說,他只在意事情的本身,對路有堂來說阿仁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用完了就可以拋卻掉了,投入感情那只是為了演好這場戲。到阿仁走了很久了,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路有堂這才眉頭舒展放下心來,測算一下時間,通知整理東西就意味著判緩刑了,出門搜身上警車,再到法院一般也就一個小時。[/JUSTIFY]
[JUSTIFY]通知一般也只是一種形式,沒人會把監房用過的物品帶回家去,特別是城裏的年輕人,有的講究的犯人吃完官司是不可以直接回家的,不管官司單位距離有多遠,哪怕是長途跋涉,到了家門口而不入,先去澡堂子洗掉運晦氣,然後必須扔掉裏裏外外包括內褲在內的所有衣服,全部換上新的,再回家去,意味著棄舊圖新,重新做人。老官司大都迷信這些東西,可惜衣新人不新,奈何。[/JUSTIFY]
[JUSTIFY]開庭最多是一個小時,這麼小的一件事情,法官檢察官不會那麼啰嗦,也就是講點大道理,警告幾句。再算上等候,接待家長,阿仁一定還要哭上一會,時間會延宕一些,三四個小時無論如何都夠了。獄警沒有惡狠狠地踢著尖頭皮鞋過來,一切都顯得十分正常,看來傳遞信息已不成問題,今天恐怕不會去,明天,應該就在明天紙條一定就會拿在了自己女人的手上。看來這場豪賭是贏定了,把命運交到一個稚嫩的青年手裏,看似輕率,實則牢靠,就像讓放牛娃傳遞雞毛信一般,沒人會懷疑他,沒人會相信他可以做成什麼事情。而十八歲,這是一個可以接受任何思想的年齡,讓他保皇跟康梁,讓他革命炸親王。路有堂神不知鬼不覺地搞掂了一件大事,心裏的舒坦由內而外,監房裏的人這才感覺到此人居然會笑,還笑得那麼美滋滋。[/JUSTIFY]
[JUSTIFY]這天晚上,路有堂的呼嚕聲響冠全監。[/JUSTIFY]
[JUSTIFY]開庭時阿忠見到了老茄子,老友相見分外高興。法院的一間小鐵籠子只有這兩個人,在這短暫的等待時間裏,可以聊上一回。[/JUSTIFY]
[JUSTIFY]“身體看上去還好,挺精神的。”阿忠握著老茄子的手。[/JUSTIFY]
[JUSTIFY]“是還不錯,已經慢慢接受現實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老婆開始給我送東西了,看來她接受我了。”老茄子面有悅色。[/JUSTIFY]
[JUSTIFY]“好事情,好事情。以後再難也不怕了,有個後盾在。律師有沒有?”[/JUSTIFY]
[JUSTIFY]“有的,我妹妹幫我請的,辯護得還挺到位的,該為我說的都說了,當時監房裏的人都勸我別請律師,說是自己花錢買棺材睡,也不全對。你呢?”[/JUSTIFY]
[JUSTIFY]“我自己沒請律師,問我了,我說不要。家裏人幫我請了沒有就不知道了,估計沒有,沒律師來找過我。要有你這樣的律師才好。”[/JUSTIFY]
[JUSTIFY]“作用也不一定大,這樣的嚴酷的形勢,不樂觀。嗨……,最氣不過的是那幾個狐狸精,當初多麼主動,表現得多麼恩愛,如今把我描摹的十分下流不堪,按實際說我自認為只有三分不那麼太像人樣,你說我氣是不氣?”[/JUSTIFY]
[JUSTIFY]“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女人不都這樣,想開一點好不好,再氣下去後面的日子還怎麼過?”[/JUSTIFY]
[JUSTIFY]“公訴人不依不饒的,話說得難聽得要死,我都復述不了,看起來我不會有好果子吃,會被判個十年八年的。”老茄子一想到漫漫刑期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JUSTIFY]
[JUSTIFY]“別難過,別難過,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大概不會比你短的。”[/JUSTIFY]
[JUSTIFY]“你阿忠年輕,有本錢,我說不定就會死在裏面了。報應,就是報應,還是現世報。”老茄子用手揉著眼睛,儘量不讓情緒失控。[/JUSTIFY]
[JUSTIFY]“不會的,不會的,你身體很好的,要樂觀,要勇敢。我們做個約定如何?”[/JUSTIFY]
[JUSTIFY]“怎麼個約法?”[/JUSTIFY]
[JUSTIFY]“十年之後的今天上午十點整在下海廟大門口見。”阿忠只能安慰一下他,因為他自己難以預見到十年之後是否身已自由。[/JUSTIFY]
[JUSTIFY]“難的,爭取吧,有命的話我會去的,你看到一個拄著拐杖跟著一個老太婆燒香拜菩薩的糟老頭可能就是我,我已別無所求,所恨的就是自己早點為什麼參不透?”[/JUSTIFY]
[JUSTIFY]“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阿忠跟老茄子混熟了,什麼玩笑話都敢講,沒大沒小了。[/JUSTIFY]
[JUSTIFY]“我就是恨哪,咋不實話實說呢?你教我的那句: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一點沒錯的。”[/JUSTIFY]
[JUSTIFY]“自個撞進羅網,還怪別人?你是明知好酒,故意犯令。饞貓遇著肥鼠,餓鷹見了嫩雞。”[/JUSTIFY]
[JUSTIFY]“沒心事打趣了,其實現在我擔心的已經不是牢獄生涯,而是今後的生路;我痛苦的也不是判幾年,受罪多久了,我憂慮的還是出獄後怎麼活。”[/JUSTIFY]
[JUSTIFY]“仰天大笑出門去唄。”[/JUSTIFY]
[JUSTIFY]“說得輕巧,你還年輕,我的心事你不會懂的。”[/JUSTIFY]
[JUSTIFY]還沒聊上幾句,小武警就來帶人了,阿忠被帶出去的時候正巧碰到一個青年女子欲接近鐵籠子,想來應該是老茄子家的什麼人,或者就是老茄子的女兒。小武警連推帶搡的把那哭哭啼啼的女子攆了出去,打量這幾個兇神惡煞般的年輕武警,身子矮小而粗壯,四肢短小而有力,兩邊臉龐兩團紅撲撲的紅暈,一看就是鄉下兵,淳樸有餘而思維呆滯。因為宣傳的作用抑或是兵頭目的教誨,這幾個大頭兵對待犯人那真是惡語相向,拳腳相加,兇狠無比。阿忠這回終於領教了一回,才幾分鐘的路程,就挨了兩下子,好在阿忠逆來順受,沒有反抗的意圖,滿腦子想的是如何應付開庭,挨兩下打幾乎都沒有感覺。據先前開過庭回來的人警告說,千萬別頂撞反抗小武警,你不抵抗他沒勁,你越抵抗他越來勁。最直觀的影像反射進大腦的就是電視裏看審判江青,幾句頂嘴的話一說,就被審判長宣佈押出法庭,於是身後武警架著當年全民的老娘,坐著飛機痛苦不堪的被帶離了電視畫面,這就是不配合的下場。[/JUSTIFY]
[JUSTIFY]江青作惡多端,整人無數,她怎樣的下場觀眾都能接受,只是應該給她應有的體面和尊嚴,既然是依法審判,不搞文革那一套了,就應該讓每一個犯人都保持有最起碼的體面和尊嚴。今天你踐踏了別人的尊嚴,反過來被踐踏的人就會去踐踏其他的人,一定是互為因果的。而一旦一個人丟掉了尊嚴會是什麼樣的魔鬼,不堪想像了。[/JUSTIFY]
[JUSTIFY]一個沒有律師的審判就像聾子聽戲,盲人看戲,外國人聽京劇。檢察官迷迷瞪瞪口齒不清掐頭去尾地念一遍起訴書,法官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可有可無地問上幾句,末了,法官假惺惺地問:“被告還有什麼最後陳述的?”阿忠回答:“認定的事情與事實偏差很大。”法官並不願意再繼續糾纏,走走程式罷了,本來就多此一問。從押上被告席到法官宣佈畢庭,整個過程最多也就只有十五分鐘,算是走過場,有了這麼一個形式。明明審判的是自己,阿忠卻感覺到自己只是一個觀戲的看客而已。[/JUSTIFY]
[JUSTIFY]回到監房連個打探的人都沒有,誰都是這麼被草草過堂一審了事的,法官不會因為你的否認而改變對案情的認定,也不會因為律師為你辯護幾句而改變對你的判決,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命運其實是預先決定了的。[/JUSTIFY]
[JUSTIFY]回到監房那就等吧,先是唱:“三月裏的小雨,淅瀝瀝瀝瀝瀝,淅瀝瀝瀝下個不停……”[/JUSTIFY]
[JUSTIFY]沒過幾天,一個白頭發的獄警,哐當一下打開監房門,手裏拿著封信,叫過阿忠:“你媽媽給你寫信,告訴你給你請了律師……”[/JUSTIFY]
[JUSTIFY]“什麼?我怎麼不知道!”阿忠語氣裏有點責怪。[/JUSTIFY]
[JUSTIFY]“嗯?”獄警看看信,無語。[/JUSTIFY]
[JUSTIFY]“信是什麼時候寫的?”阿忠又問。[/JUSTIFY]
[JUSTIFY]獄警警惕地卷起簽署日期的信尾,皺著眉頭,還是無語。規定犯人不得接近獄警,要保持相當的距離,獄警不卷起信紙,從信的背面看去也無法看得真切。[/JUSTIFY]
[JUSTIFY]阿忠就此確信母親的來信已經有些時日了,遂又說道:“我已經一審庭都開完了,就等判決了,你們怎麼可以現在才告訴我?這不是……。”阿忠不想再說下去了,問題不是出在老獄警身上,一個頭髮斑白,年過半百,牙脫嘴癟的老人,講話都哆哆嗦嗦的,跟他講那些沒用的,一點意義沒有。[/JUSTIFY]
[JUSTIFY]老看守不願與阿忠對話,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頓了一下,轉過身去,匆忙關門走了。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只是上面頭頭讓他出面傳達一下而已,他不過是一個沒混好的小嘍羅。[/JUSTIFY]
[JUSTIFY]阿忠心裏非常氣憤,可還無處訴說,無處喊冤,這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這是人世間最沒天理的去處。可沒有律師,福兮?禍兮?沒聽說有什麼起了作用的好律師,不做第二公訴人就不錯了。可轉念一想,媽媽給自己請了律師,公安局藏掖著?檢察院裝糊塗?法院不知道?顯然都是做了手腳的,就想讓自己像一條死魚任人宰割,連個辯護的人都沒有。公檢法本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聯合辦案,只要公安局裏有高官一聲招呼沒有擺不平的。先前檢察院提審時問過阿忠要不要律師,阿忠擺手,其實這時阿忠的母親已經替兒子找好了律師,檢察官不告訴阿忠目的是故意隱瞞,事後又讓老獄警告知阿忠一下,造成好像是家人律師請得晚了的效果。阿忠知道自己一定會領到重刑,只是罪不至死。檢察官先前提審時最高可以判死刑的威脅,阿忠當時就不以為然,故任由檢察官滿口嚼蛆,理都不理。[/JUSTIFY]
[JUSTIFY]“你最好小心,你看,你這個案子在請律師的環節上痕跡太明顯了,公檢法在玩時間差,連最起碼的程式都沒走。”瘦小個提醒阿忠。[/JUSTIFY]
[JUSTIFY]“沒法小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阿忠搖搖頭。[/JUSTIFY]
[JUSTIFY]“太不正常了,簡直違法,不管是自己要律師,還是家人請律師都必須聯繫本人的,都必須安排見面的。不正常,很不正常。”瘦小個說。[/JUSTIFY]
[JUSTIFY]“對我來講,不正常的才是正常。”[/JUSTIFY]
[JUSTIFY]“你得罪的對象家裏肯定是公安局有大背景的,而且來頭還不小。今後可能的話一定要想辦法擺脫那只黑手的控制,不然,不管你被判多少年,都難活著出去。”瘦小個十分擔心阿忠的處境。[/JUSTIFY]
[JUSTIFY]“已成半鬼之人,身不由己,還有法子可想嗎?”阿忠苦笑。[/JUSTIFY]
[JUSTIFY]“我替你想想,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的一個鄰居吃官司變成了老三毛,在鄉下結婚生子,不也過得蠻好嘛。你想,你在市監裏,這是個黑手可以控制得到的範圍,你就是表現再好也是枉然,沒有減刑的份,而闖了點禍,第一個倒楣的一定是你。還有更可怕的,叫監獄裏鉚牢你,看守和犯人個個都來對付你,叫你生不如死,叫你活不出去,也不是沒這種可能。你聽聽老官司講的事情,監獄死人一直都有的,死了連豬狗都不如,家屬收屍的份都沒有。”瘦小個看到了阿忠黯淡的前景。[/JUSTIFY]
[JUSTIFY]“謝謝,謝謝!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話,一有機會就爭取遠走高飛。”阿忠的內心也很悲涼,他不敢往今後去想。[/JUSTIFY]
[JUSTIFY]阿忠唱完了三月裏的小雨,又開始吟誦“清明時節雨紛紛……”,再唱起:“五月的鮮花開滿了田野……”獄友一波一波地走,自己還在原地踏步,真的等急了,進來已經半年多了,咋還是看不到結果呢?人的心理就是這樣,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就是想知道是個什麼結果,有結果總比沒結果要好,沒結果心就一直是懸在半空中的,上不上,下不下的,而且等的時間越長就越不在乎結果會是多麼可怕,只要得到了這個結論,看到了結局,就心安了,可以放心的安睡了。[/JUSTIFY]
[JUSTIFY]阿忠足足等了五十天,終於迎來了盼望已久的開庭,因為涉及到隱私,兩次開庭都沒有見到家人,心想,還是不見為好,看到狼狽的自己,家人豈不更傷心。[/JUSTIFY]
[JUSTIFY]開警車的司機問阿忠:“知道大概幾年嗎?”[/JUSTIFY]
[JUSTIFY]“總在十二到十五年之間。”[/JUSTIFY]
[JUSTIFY]“對的,猜得還蠻靠譜的。”司機點點頭,又問:“認得顧老師嗎?”[/JUSTIFY]
[JUSTIFY]阿忠點點頭:“我的實習老師。”[/JUSTIFY]
[JUSTIFY]“今後的路要好好走。”司機顯然是代表顧老師來叮囑一句。[/JUSTIFY]
[JUSTIFY]“知道,爭取到農場去,吃完官司也不回來了,沒臉再回這個城市。”阿忠的表態明顯是受到了瘦小個的影響。[/JUSTIFY]
[JUSTIFY]兩個隨行的小武警見司機主動和犯人搭話,於是也就沒有為難阿忠,只是按規矩把阿忠夾在車子後排的中間位置上。[/JUSTIFY]
[JUSTIFY]法庭的聽眾席上就只有一個人——顧老師,顧老師神情複雜的看著她的徒弟,師徒兩人居然在這樣不堪的場合碰面了。阿忠被兩個武警押著並不能多往身後看,也無顏面回頭看,好像也已經沒多少想法了,此時已經麻木了,也被關得遲鈍了,沒有了感覺。宣讀判決後法官問上不上訴,得到的回答乾脆落:“不上訴!”[/JUSTIFY]
[JUSTIFY]阿忠這麼想,如果顧老師能碰到自己的家人,千萬轉達不要上訴這個意願,他非常害怕家人越俎代庖。因為他聽說有一個酒家經理玩弄女性被判七年,嚴打時期這是一個多麼到位的刑期,不長也不短,可他偏偏上訴了,結果自然是五花大綁,押赴刑場。而拘留所裏的說法是經理沒有上訴,是他老婆幫著幹的,難道他老婆要急著嫁人嗎?還有一說,判七年時沒嚴打,上訴時正好碰到八一九刮颱風,於是經理就成了墊刀頭祭旗的。可憐那位經理萬裏黃泉無旅店,三魂今夜落誰家?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所得到的結論就是不可上訴,否則,後果難測。[/JUSTIFY]
[JUSTIFY]到了上訴間,呆坐了好長一會就開晚飯了。阿忠頭都沒抬就稀裏嘩啦的把飯菜扒拉到了嘴裏,不經咀嚼就咽到了肚子裏。太平洋流氓大黑皮火冒三丈,照說你新來乍到的,客氣個一兩頓也是很正常的事,居然一點都不想到孝敬。趁看守不在,從船長的位置往祝忠這裏惡狠狠地過來,罵罵咧咧的,一定要揍這個排骨一頓。阿忠哪怕這個陣勢,袖子一挽,也向大黑皮了上去,邊邊咬著牙先帶句髒話,緊接著說:“剛被判了十幾年,沒地方出氣,正想咬塊人肉下來吃吃。”邊上的人一見這陣勢,有好多個也是認識阿忠的,紛紛擋在中間,兩下裏拉開些:“算了,算了。”[/JUSTIFY]
[JUSTIFY]看似鐵塔般的大黑皮抑或真怕肉被咬去一塊,先就依勸而退,阿忠也就坐回了原地,像沒事人一般,儼然已煉成了一個十足的老官司做派,該打該拼時決不手軟,不該打不該拼時,見好就收,一點都沒吃虧。[/JUSTIFY]
[JUSTIFY]這沒打起來看客就分成了三類,第一類是看白戲的,不關自己什麼事,打起來躲開點,別殃及自己就行,成天無所事事,有個熱鬧看看有什麼不好。這類人數最多。[/JUSTIFY]
[JUSTIFY]還有一類是善意的兩頭勸。[/JUSTIFY]
[JUSTIFY]“那個阿忠,我認識好久了,也算是元老了,從來沒混好過,這人是上不上,下不下,思路跟人家也不一樣的,有點呆頭呆腦,腦的。”[/JUSTIFY]
[JUSTIFY]“這個人書呆子,脾氣古怪得很,經常講點叫人家聽不懂的話,急起來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情,最好別去招惹他,當他傻瓜,就把他甩在一邊算了。”[/JUSTIFY]
[JUSTIFY]“你是響噹噹的人物,黑道上誰人不曉得你,傳出去跟一個檔次這麼低的人打架,坍台的,名氣都沒有了。[/JUSTIFY]
[JUSTIFY]大黑皮雖說還是氣呼呼的,真不想打了,贏了沒怎麼光榮,不是贏的大流氓;輸了還真丟臉,一定會被大家嘲笑,威信大減;兩敗俱傷吃虧的還是自己,沒便宜可賺。禁閉一關,出來船長恐怕就沒得做了,要麼已跟進就座的不肯讓位了,也已經聯絡好了幾個同夥;要麼看守火了,把自己踢到後排去。[/JUSTIFY]
[JUSTIFY]勸架的到了阿忠這裏又是一番話。[/JUSTIFY]
[JUSTIFY]“你是有思路的人,大黑皮是吃草的,跟他打架跌身價的。再講人家黑猩猩樣的,你撞上去他動都不會動,自己反倒彈回來了,像土槍打坦克。”[/JUSTIFY]
[JUSTIFY]“就你,也就是你才講得出要咬下別人一塊肉的話,我看到打架的不知多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有種的話。不過我曉得只要大黑皮不主動,你是不會先動手的,你是君子,他是小人。”[/JUSTIFY]
[JUSTIFY]“好了,算了,山不轉水轉,這裏還能呆上個幾天,說不定還會碰頭的,到時候想想為了這麼小的事情大動干戈,值得嗎?好笑嗎?”[/JUSTIFY]
[JUSTIFY]“幫我們分析分析案子你是高手,打架麼……”[/JUSTIFY]
[JUSTIFY]還有一類希望把事情搞大的,特別是曾經被大黑皮卸下過飯的,不管大小還是個流氓,結果自己還不如阿忠,心裏實在不平衡,就跑到大黑皮面前絮叨:[/JUSTIFY]
[JUSTIFY]“這種人一推一個跟頭,打他就像踩死一只螞蟻,堂堂的太平洋大流氓,被小八蠟子三嚇頭,名氣也沒了。”[/JUSTIFY]
[JUSTIFY]“看到吧,腿像羊腳骨一樣,走路飄的,寫字可以的,坐在臺子上發呆也行的,動動嘴巴可以,叫他動手棉花拳頭。”[/JUSTIFY]
[JUSTIFY]“實在這頭犟牛要發瘋,我就從背後抱牢他,你只管抽他耳光,叫他還敢摸老虎屁股。你不要擔心,實在要防他,我夜裏不睡覺,幫你站崗放哨。實在……”[/JUSTIFY]
[JUSTIFY]“好了,好了,你們不要講了,我知道了,會候機會的。”大黑皮不蠢,想看戲是吧,出我洋相是吧,沒那好事。到了上訴間,船長還能做幾天,為了搶一盒飯關幾天禁閉划不來。再加上書呆子都有一股子呆勁,現在吃虧了,晚上真趁自己睡著了撲上來,臉上萬一留個記號,今後老婆還討不討?想來挑撥的,後面那句話反倒提醒了大黑皮。[/JUSTIFY]
[JUSTIFY]再來挑唆阿忠效果就更差了。[/JUSTIFY]
[JUSTIFY]“要麼別咬,要咬就把大黑皮的耳朵咬半個下來,隊長來了我會幫你作證的,我肯定站在你這一邊,幫你的。”[/JUSTIFY]
[JUSTIFY]“大黑皮麼我還不知道,不了解啊,不要看他像個馬桶車樣的身板,其實是空心蘿蔔,沒用的,不相信咯,你先上,誰敢幫大黑皮我就上。”[/JUSTIFY]
[JUSTIFY]“乾脆消滅掉他,打服帖他,叫他睡廁所邊上,你來做船長,我們全都支持你,誰敢跳出來,我第一個上!”[/JUSTIFY]
[JUSTIFY]“大黑皮已經策劃好了,等你不注意就會踢翻掉你。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對著他腳骨打,打到他跪下來求你饒命。”[/JUSTIFY]
[JUSTIFY]“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們的好意我阿忠心領了,謝謝。”阿忠會不知道自己的份量,整個一皮包骨,膽敢主動叫陣?監房裏幾十個人,沒一個是自己打得過的,所憑的就是一股子不買賬的,不甘受欺負的勇氣,那幾位仁兄顯然打錯算盤了,阿忠當然知道自己的弱點,靠蠻力取勝行不通,君不見:[/JUSTIFY]
[JUSTIFY]梁山李逵鬼見愁[/JUSTIFY]
[JUSTIFY]卻為公明帳下狗[/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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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 休得爭強來鬥勝,百年渾是戲一場。[/JUSTIFY]
[JUSTIFY] 頃刻一聲鑼鼓歇,不知何處是家鄉。[/JUSTIFY]
[JUSTIFY] ——衰翁摘錄 [/JUSTI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