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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時間一到,雀織音依約來到他們說好的地點。
  
  多虧古諾丁姆雷的治療,她復原的狀況比想像中還要快,現在兩隻手臂都能自在地活動,就像沒受過傷一樣。
  
  不過為什麼時間到了卻沒看到人出現呢?他看起來就不像會失約的人。
  
  雀織音多等了半刻後便感到不耐煩,沒想到古諾丁姆雷真的不守信用。不過這也就算了,她並沒有怪罪對方的意思,因為他本來就沒有義務一定要指導我,說不定是我讓他心生厭煩了。
  
  這下子該去那裡呢?她現在不想回去學院,練習神術又總是徒勞無功,也沒有地方可以打發時間。……倒不如,我就沿著昨天與古諾丁姆雷道別時離去的方向逛過去好了,也許我們還能再次相遇。
  
  雀織音百無聊賴地在孤寂的山路間行走,實際說起來這也不算是路,不過就是條勉強還能行走的山道。不久,崎嶇不平的山路退去,迎接她的是一座喧囂吵鬧的小型市集。明明離學院不遠,但雀織音卻從來沒到過這地方。
  
  她在奴隸拍賣會外看到古諾丁姆雷穿著破舊的衣衫,邊流著汗邊把亞蘭納人的屍體搬到木車上堆疊。雀織音滿懷欣喜的小快步走過去。
  
  「雀織音小姐,真是對不起,我失約了。」古諾丁姆雷很慎重地彎腰道歉。
  
  「沒關係。」雀織音問:「倒是您在這裡做什麼?」
  
  「這些可憐的亞蘭納人奴隸因為沒有買主,所以被賜死了。我想為他們善後。」
  
  就為了這些低下的種族而爽約嗎?古諾丁姆雷先生的善心也未免太氾濫了。雀織音看了一眼擺在木車上的屍體,每一具都雙頰發黑,明顯死於藥物中毒。
  
  「請問這兩個孩子你們打算做何處置?」古諾丁姆雷指的正是被關在鐵籠內的兩名亞蘭納小孩。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不清楚是不是姊妹。只見兩人蜷縮在牢籠角落,不哭不鬧,兩眼無神的看著定點,應該是覺得沒有逃走的希望,所以心灰意冷了。
  
  「那還用說嗎?再三天沒有人買走她們,就用乳樹汁液毒死。」奴隸主說:「他們全都是商隊不要的亞蘭納人,本來想用他們去和大國交易,結果對方不收,所以被丟到我這兒來。沒想到擺在我這一週了還是沒有人想要,只好全部毒死當成食物了。」
  
  「不能直接放她們離開嗎?」姆雷問。
  
  「不可以,我們一定要保留商品。」奴隸主堅持著。
  
  「請問我得要花多少才能買下她們呢?」
  
  奴隸主比出五根畸形彎曲的手指。「要五顆靈魂玉。」
  
  賣方剛開出價碼,雀織音反倒先忍不住咆哮。「你們敲竹槓嗎?她們怎麼看最多就只值一顆靈魂玉,你賣貴了起碼五倍以上。」
  
  「一顆?」奴隸主搖頭。「一顆我們不賣。」
  
  「生命怎麼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姆雷從老舊的腰袋中拿出五顆靈魂玉正要給奴隸主,可是奴隸主卻不收。
  
  「我改變心意了,現在要六顆。」
  
  這傢伙打定主意要坑人嗎?雖然與雀織音無關,但她卻表現出比姆雷更氣憤的樣子,她咬牙切齒地瞪著奴隸主,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唉,那就六顆吧!」姆雷還是多拿了一顆給對方,只見奴隸主貪婪的笑著收下後,接著便將兩名亞蘭納小女孩從鐵籠中放出。
  
  「現在她們是老闆的了,不管妳要她們做什麼,甚至是吃了她們都沒關係。」奴隸主面目可憎的奸笑道。
  
  「請問這堆屍體我也可以一併帶走嗎?」
  
  「你連屍體都要嗎?那我就便宜賣你五顆靈魂玉好了。」
  
  雀織音從喉間發出不平的怒鳴。「你也未免太貪心了,就兩個亞蘭納小孩和一堆爛屍體而已竟然想賺十一顆靈魂玉。」
  
  「請別爭吵了,我可以買。」姆雷無奈地又從腰袋內拿出五顆靈魂玉給奴隸老闆。
  
  他笑嘻嘻地雙手接過靈魂玉,然後又酸溜溜地說:「真是有錢人啊!衣服看起來破破舊舊的,從身上發出的微弱魂系神力來看似乎也不是什麼貴族,可是你身上的錢卻多到能買一間店舖了。小心吶!這個地方多的是山賊,你最好看緊你的腰袋,呵呵呵。」
  
  「不必你多管閒事。」雀織音先一步到前面拉著木車。「老師,這車讓我來拉就好。」
  
  「感謝您。」他轉向安慰那兩名小女孩:「妳們不會有事的,我們一起離開這裡,跟我離開好嗎?」
  
  之後他們從山道返回,那條路對亞蘭納人,而且還是小孩子來說並不是條好走的路,雖然很艱苦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姆雷將穆潔背起,那是一位金色短髮,臉色蒼白虛弱的小孩;另外,姆雷的右手牽著年紀較大,神情堅毅,碧眼黑色長髮的彩芯。
  
  回程的途中,雀織音忍不住抱怨:「因為老師您身上只有微薄的魂系神力,所以讓那個混蛋老闆看扁了。為什麼不用階級壓他?」
  
  「何苦為難商人呢?他們也是要賺錢養家的辛苦人。」姆雷拉著彩芯繞過尖石錐。「不是每個人都和妳一樣那麼敏銳,在下可是很盡力在隱藏自己的階級了。」
  
  「老師您隱藏的不只是這個吧?」山路讓木車搖搖晃晃,為了不讓堆疊的屍體掉下車,雀織音每隔一小段路就得調整好屍體的位置。「我從您身上的氣息中隱隱約約發現一股清聖、光明的力量,是什麼原因?難道是聖系神力?」
  
  「有可能嗎?」姆雷笑著反問雀織音。
  
  「理論上是不可能。」沒錯,聖系神力與魂系神力同時並存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一旦體內產生衝突的能量就會導致雙修者死亡。「但僅是理論上,在蒼冥七界內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也許會有超出一般人認知範圍外的特殊存在也說不定。」
  
  沒錯,我就是在懷疑你。雀織音對姆雷投以懷疑的眼神。
  
  「也許妳真的猜對唷,聖系與魂系是可以並存的。」姆雷笑道:「不過妳和家族長一樣,都對周圍的人事物有很高的敏銳度。那男人啊──好久沒看到他了。」
  
  「您是指我父親?您認識他嗎?」
  
  姆雷只是微笑而沒有回答。他看著兩個孩子有氣無力的模樣,決定先在原地休息。
  
  「孩子們也累了,我弄些東西給你們吃。」姆雷點燃乾柴,升起營火。
  
  「要拿些屍體的肉塊嗎?」
  
  「不是,那些屍體我等會要火化。」姆雷用火烤一些綠甘蕈,再將鐵水壺中的融冰水倒出,加入野菜下去煮湯。「這些東西也許不怎麼好吃,但對亞蘭納人絕對無害,為了恢復妳們的體力,無論如何都得吃。」他翻開隨身攜帶的小背囊,拿出一小包鹽、一瓶甜酒,然後把幾株特殊氣味的草磨成香料,姆雷用這些東西來為野菜湯調味。
  
  「老師您製作野地料理還挺熟練的,東西也準備很齊全。」雀織音笑問:「可是怎麼都沒有肉?」
  
  「我是素食主義者,沒辦法忍受口中沾有血腥味。」他以木匙攪拌著野菜湯,之後拿起烤好的兩串綠甘蕈給穆潔與彩芯一人一串。「先吃吧!湯快好了,我帶出來的碗不夠多,待會妳們要輪著喝。」
  
  「不是剛好有兩個碗嗎?」雀織音問。
  
  「一個是給妳的。」姆雷笑道,他以湯匙輕嘗了一下湯頭,可能覺得味道太淡,他又多加了一點鹽。
  
  「我不太餓,您讓她們用就好。」
  
  「這樣好嗎?妳應該也累了。」姆雷還怕雀織音餓著。
  
  「我們安茲羅瑟人即使不吃不喝也不會怎麼樣,只不過體力會差一些,脾氣會壞一點而已。」
  
  姆雷盛好湯後便一人一碗的端給她們。「趁熱喝。」
  
  起先兩個孩子還不太敢食用,之後可能是聞到湯的氣味還不錯,於是她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接著越吃越多,不多久野菜湯就快被她們兩人喝光了。
  
  從她們兩人的描述中可以得知,她們來自亞蘭納五國之一的賀里蘭德。自從被俘虜來到魘塵大陸後,想當成商品出售卻賣不出去,路途中有些不適應魘塵大陸環境的亞蘭納人也死了不少個,最後一群人就被丟到奴隸市場去。然而她們的家人不久前也被毒死了,今天死的則是另一批人。本來她們兩人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卻沒想到姆雷將她們買下,又用親切的態度來照顧她們,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另外,她們並不是姊妹,也不是朋友,只是一起被俘虜時湊巧認識的人。
  
  「為什麼要火化?」雀織音看向成堆的屍體問。如果當成食物可以吃上好一陣子了。
  
  「放在野外會被安茲羅瑟人當食物,埋在土中也會被野獸與食肉植物挖出,所以倒不如以火焚化。我想死者也是有尊嚴的,即使人生的最後一程不能走的光榮,但是我也不能讓他們的屍骨變得支離破碎。」
  
  「請問您也是來自亞蘭納嗎?」雀織音懷疑姆雷是半子。
  
  根據雀織音從以前看過的書中所保留的印象,所謂的半子即是安茲羅瑟人與亞蘭納人結合而生的後代。與被轉化的亞蘭納人不同,半子的壽命較長、力量較強、學習力也很高;而相同的部份除了沒有獸化原形外,他們也都是被正常的安茲羅瑟人所歧視的對象。
  
  雀織音之所以會覺得姆雷是半子,完全是由他身上獨特的氣息來判斷。
  
  「我是正統的安茲羅瑟人。我既沒有被轉化,也不是半子。」姆雷馬上就點破雀織音的疑問。
  
  這她當然知道,以姆雷的階級來說怎麼想都不太可能,畢竟半子與被轉化者在提升階級上有一定程度的劣勢。不過姆雷的行動實在太讓她感到匪夷所思,世界上那有不吃肉、會火化屍體、滿口大道理、身上夾帶聖系神力的安茲羅瑟人?
  
  「抱歉,本來我今天應該教你一些東西的。不過現在我得先幫小孩們找一個棲身處,以後還得送他們回家鄉。」
  
  「我可以幫老師您照顧她們。」這不是雀織音的本性,不過在老師的面前似乎多少會受到他仁慈的個性影響。
  
  姆雷馬上拒絕她的提議。「不行,妳現在還不足以有保護她們的能力,還是我自己來就好。」
  
  雀織音不服氣地回嘴:「老師您也太瞧不起我了,學院中一對一的比鬥已經沒人贏得過我,再來只要我突破界限,再定下階級後,一定可以成為上位指揮者。」
  
  姆雷點頭應道:「我對妳充滿自信的心態感到高興,這是一個人積極向上的動力來源。但是妳該收斂驕傲自滿的態度,世上沒有永遠不敗的強者,只有以虛心謙卑的態度不斷精進學習,妳才能一直立於高峰。另外,我也希望妳盡可能不要與別人爭強鬥勇,妳必須保留自己的實力、減少受傷的機率、不去增加敵人,這些對妳才有好處。安茲羅瑟人沒有妳想像中那麼為了自己而不顧道義,真心的朋友還是找得到的,而且好的朋友帶給妳的助益會遠比妳得到什麼強大的神術還要更多。記住這一點,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
  
  「雀一羽也是這樣嗎?」雀織音腦中突然浮現父親的身影,於是提出疑問。
  
  「每一個人都有機會攀升到上位指揮者階級,然而統治者或黑暗深淵領主卻只能憑藉努力與天賦。也許妳的實力夠了,階級就自然到達上位指揮者,可是黑暗深淵領主與統治者卻不是有實力就能晉升。妳今天看到的每一位黑暗深淵領主或統治者全都經過上位指揮者階段,能再升階的人除了有實力外,統御能力、信仰、精神、知識、命格、痛苦,這七項要素缺一不可。」姆雷苦口婆心的勸道。
  
  「實力包括力量、技巧及神力掌握度;統御力包含魅力、制御能力、威權等;還有對主神的信仰、精神的磨練、知識的增加、天生的命格,到這邊我都還能理解。可是最後一項痛苦的要素是什麼?」雀織音不解地問。
  
  「每一位上位指揮者要晉升時,為了加強精神的忍耐度,因此會有長達數個循環的精神磨練期。在這段時間裡所受到的精神折磨是其他人無法想像的,唯有熬過痛苦的人才能得到蛻變。」姆雷解釋。
  
  「為什麼要蛻變?」雀織音還是不明白。
  
  「要和自己所處的領地有共鳴,勢必要與地氣做連結,這對體力和精神來說不啻是極大的折磨,更是非常人想像的痛苦。每一個人都單純的認為領主的死亡會使自己的能力和靈魂遭受到打擊,卻沒有人知道與每位領民進行靈魂連結的領主在領民死去後,自己也得承受相同的苦楚。更別說還有天候對領地的影響會連帶造成領主的力量耗損及體力流失等不利因素。若不蛻變提升精神的上限度,實在不足以挨過這一層又一層的考驗。」姆雷臉色凝重的和雀織音解釋。「抱著遊玩的心態想升階以及只是想得到權位享受奴役別人的快感,或者想要取代妳的父親,單純想殺掉他,那麼您該放棄升階的想法,因為現實沒有妳想的那麼簡單。」
  
  姆雷沉重的分析讓專心聽講的雀織音陷入沉默。她從來就不知道有這種事,真的完全如同姆雷所說,自己的確只想成為在上位者。現在的她完全沒理由再支持自己當領主,熱情的心宛若被澆了盆冷水。真的要忍受那麼多考驗的話,那倒不如過著像現在一樣閒雲野鶴的生活還比較愜意。
  
  「吃飽了嗎?」姆雷轉向關心起亞蘭納小女孩們的肚子。
  
  兩名女孩同時開心地點頭,這大概是她們進入魘塵大陸以來最安心的一刻,完全不難想像之前她們剛被俘虜到這塊死亡大陸時所經歷的恐慌。
  
  姆雷一邊收拾餐碗,接著又徐徐開口說:「魘塵大陸有六十五億多個安茲羅瑟人,儘管人口成長已經呈現停滯狀態,但是這依然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妳曉得嗎?在魘塵大陸內擁有統治者階級的領主還不超過五十位,至於擁有黑暗深淵領主階級的人更是屈指可數。」他帶著感嘆的目光看向雀織音。「無論妳有多麼憎恨雀一羽大人都無所謂,畢竟他有黑暗深淵領主階級是不爭的事實,這樣的成就可是需要耗費很多心力與時間才好不容易得到。所以私底下妳怎麼想就不管,可是在別人的面前妳都該尊敬妳的父親,以自己的家族為榮。」
  
  雀織音只要一聽到古諾丁姆雷講著長篇大論的道理時,總會覺得他這個人實在很迂腐,可是其中有些話又讓她深表贊同。只是想要我饒過雀一羽的行為?除非他還我童年那段被禁錮的時光。話雖如此,要在六十五億人中脫穎而出,簡直難上加難,她也不得不承認雀一羽的確是人中之龍。如今看來,雀織音心目中領主之路的盡頭似乎已經被拉到無限遙遠,根本是這輩子都到達不了的距離。
  
  算了吧!我看以後就順其自然地發展,也不需要太過於勉強自己了。免得日後徒勞無功,增加更多的失落感。
  
  雀織音把話題一轉。「老師您好像很了解我父親,您真的認識他嗎?」
  
  姆雷迅速地點了一下頭。「當然認識,誰不認識那麼有名的大家族領袖呢?只是您的父親不認識我而已。」
  
  「您應該也是自由民,不然就和我一樣加入埃蒙史塔斯家族好嗎?以後我和老師就是自己人。」雀織音天真地說。
  
  姆雷哈哈大笑。「有那個家族會要我這麼一個軟弱又無用的人呢?」
  
  雀織音認為姆雷若不是謙虛就是在說謊。「請問老師您知道我父親或是家族以前的歷史嗎?有些什麼豐功偉業呢?」
  
  「其實這不應該由我告訴妳,應該讓妳家族的臣子或您父親來講解給妳聽才對。」姆雷為難地說:「可是我答應妳的事也要做到,那也好,我就把我所知的全告訴妳。」
  
  「嗯,我會認真聽。」雀織音擺出正襟危坐的樣子。
  
  「好像是三千……三千幾百年去了?我實在活得太久了,記憶都變得模糊。」姆雷忽然靈光一閃,拍掌道:「對,就是差不多三千一百多年前,那時候的天界剛剛好有一個新計劃正要執行。」才剛高興沒多久他又立刻陷入思考。「計劃的目的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就是要征服安茲羅瑟人吧!反正當時天界的領導者就叫做──托留斯華薩,他和手下光神費弗萊一同研究針對安茲羅瑟人的戰略。」
  
  姆雷補充道:「華薩這兩個字代表著天界最高領導者的職位名稱,有著光明、神聖的意思。托留斯才是他的名字。」
  
  「天界針對安茲羅瑟人進行分析後發現到我們的種族存在著絕對服從的階級制度,於是光神向偉大的華薩提出了一個構想:天界要從安茲羅瑟人的後代中挑選一千多名可能會成為領主的候選人,再加以培養,讓他們完全效忠於天界,之後再利用他們的能力回到魘塵大陸收服所有安茲羅瑟人。」
  
  「很聰明,可以達到兵不血刃的目的。」雀織音稱許道。
  
  「可是天界人完全不了解安茲羅瑟人是需要依靠戰功及實蹟才能升階,等他們發現後才知道自己養了許多沒有制約能力的低階安茲羅瑟人。」
  
  「那天界要怎麼處理這一群人?」
  
  「沒有制約能力,對於征服魘塵大陸的行動就少了很多優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姆雷低下頭,露出難過的表情。「唉,眼看就要白費工夫的時候,光神孤注一擲做了個很殘忍的賭注。」
  
  「難道光神要這群人自相殘殺,強迫他們升階嗎?」雀織音反應很靈敏,馬上就猜到光神的意圖。
  
  「對的,他就是讓這一群卡在上位指揮者的安茲羅瑟人在天界設下的區塊內自行劃分領地,然後利用有限的資源和空間讓這一千多個人發揮出他們鬥爭的本性,開始進行頭破血流的爭奪戰。」姆雷瞪大雙眼,變得很激動。「妳完全沒辦法想像,那有多麼的殘酷與不人道,根本就是人間煉獄、死亡的競技場。」
  
  雀織音倒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安茲羅瑟人的生活環境就是這樣──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姆雷會覺得殘忍是因為他的個性太善良,所以沒辦法接受殘酷的事實。
  
  「才不是我善良,而是妳沒親自體會那慘無人道的修羅場,因此沒辦法去想像。」
  
  雀織音看著情緒變化很大的姆雷,疑惑的問:「老師您親自經歷過嗎?怎麼說得有模有樣。」
  
  姆雷發現自己的失態,緩下了情緒後勉強擠出笑容解釋:「不是這樣,我真的覺得光神的做法很不恰當,視人命如草芥,我只是替那些被當成犧牲品的同胞感到難過。」他接著說:「經過血腥的爭戰後,活下來的人僅餘二十位。裡面有人升至黑暗深淵領主、有人升至統治者、也有人還維持在上位指揮者。不管階級怎樣,這些人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實力,同時獲得天界的嘉許並將他們列為精英栽培對象。」
  
  「我們偉大的哈魯路托不在其中嗎?」
  
  「當時的哈魯路托當然是還住在魘塵大陸中囉。在魘塵大陸內,領導眾人的哈魯路托永遠只能有一個。前一位哈魯路托還存於世,下一位就不可能會產生。」姆雷繼續講解歷史故事:「天界可以說是用盡心力在培養這二十名精英,包括學習知識、體能、神術、文化素養、對天界的忠誠等課程,每天行程都安排的非常精實,幾乎沒有喘口氣的休息時間。正因為如此,這二十個人才能得到一般人傾盡畢生心力都遠達不到的成就。妳的父親雀一羽,就是當時二十個人其中之一。」
  
  雀織音露出得意的微笑。「我就知道,那個老頭子果然和我不同,有非常傲人的過往。」
  
  「伊瑪拜茲家族是個歷史悠久,在魘塵大陸內勢力龐大的家族。附帶一提,安茲羅瑟這四個字的由來正是以傳說中的第一任哈魯路托──羅瑟.伊瑪拜茲的名字來作為我們的代表。那個時候,天界派出他們培養的安茲羅瑟精英在魘塵大陸進行攻佔行動,所有的地區戰都很順利拿下,這群精英份子完全不負所托的讓魘塵大陸變為天界的殖民地。」
  
  「我不懂。」雀織音皺起眉頭問:「哈魯路托的統御力對我父親等二十名戰士沒有用嗎?否則怎麼可能戰役的過程都很順利。」
  
  「除了當年的安茲羅瑟人缺乏紀律性與團結能力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哈魯路托接受了其中一名戰士對他提出的篡位者權利,之後又與那名戰士在辰之谷比鬥的過程裡敗戰而亡,導致安茲羅瑟人全面潰敗。」
  
  雀織音明白了。「那個勝過哈魯路托的戰士,是不是就是我們現任的領導者哈魯路托呢?」
  
  「不難聯想對吧?沒錯。」姆雷講得口乾舌躁,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藥茶喝下後,要再幫雀織音倒,她卻不想喝。轉頭要照顧兩個小孩時,發現她們因為疲憊而相依偎著打瞌睡。他笑道:「唉呀!妳看我們說的話題有多無聊,她們聽得都睡著了。」
  
  「故事還沒說完,老師您只提到我父親的往事,卻沒提到埃蒙史塔斯家族的歷史。」雀織音催促著。
  
  「本來一切都還在天界的控制之下,可惜光神漏算了一點,那就是安茲羅瑟的新領導者哈魯路托會隨著前一任死去,很快又再出現新一任遞補。」
  
  「如果遞補的對象是天界從來都沒見過的安茲羅瑟人就比較麻煩。問題是新任哈魯路托卻毫不意外的出現在自己的培養人選中,照理說整個安茲羅瑟還在天界的控制之中才對。應該是……吧?我也不是很確定。」雀織音覺得奇怪。
  
  「依天界托留斯華薩的能為當然要控制這群人完全沒任何問題,只是他真的太老了,年老力衰的徵兆也出現在華薩身上。」姆雷表情遺憾地說:「華薩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興起了讓二十名戰士全部回歸故鄉的念頭,因此解除了對他們的禁制。再加上新任哈魯路托出現後,所有同胞的意識全回歸到偉大的哈魯路托身上,妳也知道安茲羅瑟人對於外族的本性是怎麼樣。」
  
  雀織音接在姆雷的話梗後回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嗎?即使費盡心力要我們服從、聽令、洗腦,卻還是抵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姆雷同意地點頭。「哈魯路托領導的獨立戰爭就不需要說了,書本內都找得到。埃蒙史塔斯家族是在伊瑪拜茲家族衰弱後崛起。原本南隅一帶除了少數地方被伊瑪拜茲家族管轄外,其餘都是自治區並不好統一。何況南方還有救贖者這一支強大的異族造成威脅,局勢也很難在自己的掌握中順利發展。雀一羽大人卻選擇帶著他的部隊到南隅紮根。雖然過程非常艱苦,但獨立戰爭後,各個地區百廢待興,確實也是雀一羽大人擴張勢力的最佳時機點。事實上也證明您父親的選擇並沒有錯,他成功地在南隅建立起一片新天地。魘塵大陸在那段期間裡可以說要多亂就有多亂,每個領導者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碌:新任哈魯路托必須應付底下不服者的篡位者權利;災炎一族退至西北方的灼傷地,回到他們的故土建立安達瑞特家族;西王國的伊瑪拜茲家族得整頓自己的勢力範圍;中區的蘭德族裔召集了全部的宗族以及渾沌與黑暗之神多克索的信奉者,隨後開始進行被天界破壞的神廟、祭壇及古代遺址的修復工作;北境地區是高階貴族們爭相奪取領地的複雜地帶,又因為靠近天界而戰事頻繁,再加上三大家族的領地與北境幾乎都有相連接,於是北境就變成所有勢力擴張的角力點。每一天都有規模大小不一的衝突發生,標準的是非之地。」
  
  「北境帝王亞基拉爾.翔也是成名於那時的嗎?」
  
  姆雷聽了雀織音的問題後,吃吃地笑開。「不是耶,亞基拉爾大人還待在天界受訓時就已經很有名氣了。雖然不該這麼說,不過那位大人還真是事件製造者,不管到那裡總會有轟轟烈烈的大事發生。」
  
  「他……就是哈魯路托嗎?」雀織音心中充滿好奇。「大家都說哈魯路托將自己隱藏起來,完全不見蹤影。卻也有人說哈魯路托就是亞基拉爾,不管是不是謠言,至少我相信了。」
  
  姆雷為營火多添加乾柴,卻怎樣都燒不旺。「亞基拉爾大人只是黑暗深淵領主階級。」
  
  「沒人見過偉大的哈魯路托的真正面貌,也許他有隱藏階級的能力也說不定。」雀織音猜想。
  
  姆雷不知為何嘆了口氣,隨即又勉強擠出笑容。「到底是沒人見過,還是見過的人不願提起呢?不過妳的猜測也挺有可能,我是贊同妳的想法,因為亞基拉爾大人確實很有領導能力。」
  
  雀織音開心地笑著。「是吧!我就猜是這樣,連老師也和我想法一致。」
  
  姆雷收拾心情,「妳聽得差不多,我講得也累了。我應該先帶小孩子們回去休息,露宿在野外總是睡不好覺。」
  
  雀織音的尖耳輕顫。「從剛剛開始就有細碎的聲音一直傳過來,看來老師您不把他們打發走,也不用想離開了。」
  
  「應該是外地的朋友,我覺得他們沒有惡意。」
  
  你也太信任陌生人了,難道都沒半點戒心嗎?雀織音嚴肅地警戒著四周。「似乎不是這樣……」
  
  以三人、四人為一組的兇神惡煞們舉起武器不懷好意的靠近營火。
  
  左邊三人,右邊也三人,中間四人,一共十名山賊。雀織音暗自叫苦,她的老師一副就是不可靠的樣子,自己完全沒把握同時對付那麼多人。「如果看到我被打倒,老師您就帶著小孩子快逃,不用管我。」
  
  姆雷先是怔眼看向雀織音,隨後被她警戒時的認真模樣逗笑。「哪裡有老師會躲在學生後面的?」穆潔與彩芯被山賊們嚇得睡意全消,擔驚受怕的拉著姆雷的衣袖並且躲在他身後。
  
  「您……您幫得上忙嗎?」若說姆雷這弱不禁風的身體能幫忙,雀織音還真不相信。
  
  「交出靈魂玉,然後把命也留下。」肥胖圓腫的山賊伸出手掌,擺明就是要人主動貢獻財物的賊樣。
  
  「你們與市集那個奴隸老闆是同夥吧?」姆雷突然爆出這句話,所有的山賊同時注視著他。
  
  「原來有人會讀心術,哼。」瘦高又全身長滿尖刺的山賊輕蔑地說:「反正下場都差不多,亞蘭納人全部殺掉吃掉,旁邊那個短髮的醜女人也是殺掉吃掉。」他看向姆雷。「至於這個漂亮的女孩嘛──賣到北境應該有不錯的價錢,就讓你去服侍其他男人。也許你以後遇到賞識你的貴族把你買下,到時你反倒會感謝大爺我們今天的善舉。」
  
  「討人厭的人盡說些討人厭的話,有本事就來殺我看看!」雀織音猛地站起,卻又被姆雷安撫住。
  
  「別急,我和他們談。」姆雷轉向山賊們。「你們要多少靈魂玉呢?我身上有的全都給你們,放了我們可以嗎?」
  
  「幹嘛和他們妥協?沒有人這樣談判的。」雀織音快受不了了。他的老師在知識方面很突出,但在做人處事方面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沒聽到我們說的嗎?命也要,錢也要。」山賊們耐性漸失,準備發動攻擊。
  
  「那對不起了。」姆雷那一雙綠色深眸的雙眼閃動著光芒,他的目光掃視所有山賊。
  
  只見山賊們將武器全都棄置於地,然後便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
  
  這種能力……沒錯,和之前姆雷救自己時的情況一模一樣。「老師,你又消除他們的記憶了嗎?」這次真有點讓她訝異。不管怎麼說山賊們是有階級的,和廢物的院生完全不同。可是姆雷卻同樣帶著笑容,一派輕鬆的化解危機,如果不是他的特殊能力技巧很高超,那就是他的階級比自己預測的還要更高,有可能真的與雀一羽是同等階級。
  
  姆雷綻放出溫柔的笑容。「妳看,可以輕易解決的事根本不需要動到武力。」他收拾完行囊後便雙手牽起穆潔與彩芯準備回去。
  
  彩芯沒頭沒腦地突然冒出一個問題。「你叫古諾丁姆雷嗎?那是水果酒的名字耶。」
  
  姆雷尷尬地搔著臉。「對啊!我自己也是越聽越奇怪,早知道就改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