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1月 12, 2016 1:42 am
[CENTER]第十回 釜中王八橫行能有幾多時[/CENTER]
[CENTER] 籠裏狐鼠漫談遠景知心事[/CENTER]
[JUSTIFY]饑餓困擾著每一個人，腹中空空使得人們的思維僅僅只是停留在對飲食的思念上。怪不得收容所、拘留所都流行著內容大致的歌謠：一進大廟心驚肉跳，兩眼發黑腳骨打漂，三頓飯飽頓頓不飽，四邊高牆太陽不照，五臟六腑全部鎖牢，七上八落啵啵心跳，九天牢飯人變赤佬，十套路子一樣不少……。這樣的順口溜還有：一進大牢，二目無光，三餐不飽，四肢無力，五臟勞損，六腑全虧，七竅不通，八字莫測，久（九）坐不動，實（十）在難過。此類版本眾多，核心強調的還是饑餓難耐，生活困苦。而饑餓最容易使人道德淪喪人性泯滅，難怪會有易子而食之事。會做菜的總喜歡談些家常菜譜，烹飪的心得。瘦小個說他的煎豆腐是家中一絕，色澤黃亮，外脆裏嫩，肥而不膩，鮮香可口，當初丈母娘就是好這一口這才放心同意的把女兒交給了他。看來一個人不怕長相有多大的困難，只要有一門手藝在身，自然會有女孩閉著眼睛嫁給你。小偷錢來得快，糧票自是不缺，下館子的機會自然也就多一些，吹起來從一馬路吃到五馬路，從鬧市區吃到鄉下，大小飯店著名酒樓沒有遺漏統統消費過。監房裏最多的就是小偷，互相攀比，吹噓自己曾經吃過哪些菜，然後又互相調侃嘲笑對方在報菜譜背菜單。吹得最高檔的無疑是一馬路上的洋房子西餐廳，大多數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高級的去處，卻都不可能有那個實力光顧，甚至連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最了得的還是楊拉茲他報出一個叫阿蓋斯蓋的外國菜，算是把大家給糊弄迷糊了。有談吃的，自然就有聽的，而周邊聽的人耳朵還特別靈敏，大家總是回味著曾經吃過的美味，不停地吞咽著口水。[/JUSTIFY]
[JUSTIFY]就在大家苦苦煎熬著度日如年之時，遠處零星傳來的鞭炮聲告訴正在受苦受難的人們，春節的腳步臨近了，一九八四年的春節就要來到了，號子裏關著的自作自受的惡人們饑寒交迫的日子將會有一個彩色的逗號。[/JUSTIFY]
[JUSTIFY]且慢，就在大家喜滋滋盼望著過年可以一飽口福之時監房轉來了一個魔頭——沙旦，是樓上的獄霸，名號十分響亮。公安部門喊口號叫著：打擊牢頭獄霸。這個口號是有問題的，牢頭未必是獄霸，像路不平這樣的，也算是個小小的牢頭，或稱召集人，就不是獄霸。沙旦不是獄方指定召集人，也不見得在監房裏最凶最狠，牢頭不是他，可他卻是欺壓良善打罵弱小最為兇險的獄霸。此人單從長相上看也就只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小流氓，看不出有多大的霸氣，他一進門就用挑釁的目光打量在座的每一個人，特別關注坐在船臺上的是何等人物。大腦袋想故意忽略他，就不去用正眼瞧他，照樣和過去一樣談天說地，可怎麼都回復不到先前那樣和諧的氣氛。整個監房都感覺到了氣場的變化，有一種壓抑威脅恐懼擔憂等等交織在一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當晚入睡就連過去總要說幾句鬼話的路不平都一言不發。[/JUSTIFY]
[JUSTIFY]天一亮，大家都忙著洗漱如廁，誰也沒去管沙旦，可就在史貴刷牙的時候沙旦站了起來走到水池邊，似乎也要洗漱卻用身子對著史貴猛地撞去，史貴連杯子帶人就往廁所方向栽了下去，一個趔趄，手一撐站了起來，然後表情怪怪地俯下身去抱著腳哀號起來。原來廁所是要上一個幾十公分的臺階的，史貴腳重重撞擊在了水泥臺階上，擦去了好大一片皮。監房裏所有的人都把憤怒的目光射向沙旦，不僅僅因為史貴在監房裏年紀最小，身子也最單薄，更因為眾人無法容忍一個外人在自家的地盤上撒野，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沒聽說過嗎？阿忠急忙上前把史貴攙扶起來，想用行動告訴沙旦天理尚在，正義尚在。不用阿忠暗示，沙旦的挑釁當即就惹惱激怒了兩位血氣方剛的好漢羅布和三四郎。三四郎離沙旦近，首先就沖了上去，一把揪住了沙旦的前襟，喝道：“你什麼意思？以為我們六號監沒人，看不起我們是不是？”沙旦在樓上的監房裏想打誰打誰，欺負人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到了六號監也摸了底，知道先找誰下手，算是預先作過功課的了，沒料到有人會跳出來，還不止一個，正欲還手開打，羅布又拽住了他一只手，高手對招一接觸就知道對手的分量，沙旦發覺自己根本不是三四郎的對手，若論單打獨鬥可以幹得過羅布，可他發現羅布和他一樣也是個不要命的主。即已成騎虎之勢總不肯立馬示弱，大聲回應道：“你們準備怎樣？”三四郎舉起鐵錘般的拳頭咬著牙吼道：“我要教訓教訓你！”[/JUSTIFY]
[JUSTIFY]沙旦沒有挨打，被趕過來的大腦袋制止住了。路不平走過來毫不客氣的說：“你們只要敢打我就不要這張面孔立馬抱牢鐵杠向管理員緊急揭報，你們就等著在禁閉監過年去吧。”雖說打報告為犯人所不齒，但是老路畢竟是獄方指定的召集人。關了禁閉犯人雙手是被反銬著的，那就必須互相喂飯，上廁所也要相互幫助松褲帶系褲帶，三四郎跟羅布可以配合，沙旦豈不是要關幾天餓幾天，小便尿在褲子裏，一念及此沙旦就先泄了氣，他是吃過關禁閉的苦頭的，還不止一次。[/JUSTIFY]
[JUSTIFY]阿忠把史貴扶回了座位，沙旦一肚子的氣，對他來說沒贏就是輸，他本來打算轉過身子就揍阿忠的，不曾想有人膽敢跳出來。他的處境現在很孤立，可他從來都沒害怕過孤立，他眼望著天花板，一副不買賬的樣子，腳還不住地抖著。三四郎和羅布也不正眼瞧他，羅布的身子本來就是扭曲著的，現在晃悠著卻像是在挑釁，而三四郎沒打成架，似十分憋屈，用手掌在劈著地板，發出“砰砰”的聲響。正在沙旦百無聊賴之時，卡西跑過來問了他一句：“二呆是不是你家兄弟？”原來卡西和二呆是好朋友，只是玩在一起卻不知對方名字怎麼寫，姓沙還是剛剛想起來的，看著臉有點像試著問一下。得到了沙旦的證實，確是親兄弟，大名叫沙二旦，也不知什麼時候二旦叫著叫著就成了二呆。沙旦告訴卡西，也等於告訴了全監房的人：“好像也進來了，不曉得關在哪里。不過這輩子大概是碰不到了。”[/JUSTIFY]
[JUSTIFY]“這輩子，啥意思啊？”卡西聽不懂了。[/JUSTIFY]
[JUSTIFY]“你們有的事情我是件件有，盜竊、輪奸、搶劫、打架，樣樣搭界，賭博是小凱斯了，這是查出來的，還有……，我自己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日子，反正肯定是走得遠了。現在啥壞事情我不做，啥壞事情我不敢做？我在樓上想做啥做啥，死螞蟻算得上乓乓響的大流氓了吧，多老的資格，我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威名遠揚了，看到我照樣服服帖帖，旦兄旦兄的叫。監房裏飯先盡我飽，衣裳隨我穿，被子任我拿，跑馬短褲都有人搶著洗，看不慣就打，打了還不許喊……。”[/JUSTIFY]
[JUSTIFY]經沙旦這麼一侃，傻瓜都知道是沙旦為什麼可以這麼囂張，誰會跟一個行將去見閻王的人較勁呢。聽到沙旦無所畏懼的宣言，監房裏的人都從心底裏擔憂害怕起來，心裏紛紛責怪管理員怎麼可以讓一個亡命之徒住到監房裏來。[/JUSTIFY]
[JUSTIFY]一個不要命的人，只要找對他的軟肋就會讓他人性復蘇，感念生活，為情落淚。而一個喪失了靈魂即將沒命的人，還有什麼可以顧忌的呢？[/JUSTIFY]
[JUSTIFY]整個監房的人除了沙旦別人都還有活著出去的打算，誰願意陪沙旦一起去死呢，這是個什麼都幹的出來，什麼都敢幹的傢伙，監獄方把沙旦拋給六號監就等於給六號監放置了一枚定時炸彈，接下來沙旦會幹些什麼誰又會知道呢，又怎麼敢揣測呢?[/JUSTIFY]
[JUSTIFY]六號監整整一個白天都在無精打采中度過的，晚飯後管理員突然打開鐵門讓沙旦整理東西走人，在這樣的時間段裏送人還是第一次。到哪里去？老官司知道是去調查所，那是關重要犯人的地方，據說是一人一個監房，不判槍斃一般不會去的，而去了一般不會活著出來。可昨天為什麼不去，還要擺到六號監來過渡過渡？就在大家議論紛紛之時，大腦袋猛然發問了一句：“今天誰提審的？”於是大家都朝路不平、老三毛、工衛東幾個看去，那幾個人的臉上看不出是尷尬還是無辜，路不平更是顯得十分坦然，大腦袋沒再說什麼。[/JUSTIFY]
[JUSTIFY]史貴對老北方說，真知道是誰跟管理員講的，情願送一盒飯。[/JUSTIFY]
[JUSTIFY]沙旦一走大家又都恢復了常態，最高興的是睡在沙旦邊上的野貓：“本來今天晚上我都不敢睡了，怕他在我睡著了後掐死我。現在我可以做個好夢了。”老北方覺得野貓的擔憂多餘：“沒理由啊，怎麼會呢？”[/JUSTIFY]
[JUSTIFY]“怎麼不會？他打阿貴有什麼理由，反正是槍斃找個墊背的不奇怪呀。哈哈，他上路了，我開心。”[/JUSTIFY]
[JUSTIFY]“老早聽到過這人嗎？有名氣嗎？”三四郎問卡西。[/JUSTIFY]
[JUSTIFY]“不曉得，反正我沒聽說。我只跟他弟弟玩，只曉得他有個哥哥是在吃官司。”[/JUSTIFY]
[JUSTIFY]“死螞蟻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啊，流氓圈子裏一等一的，七幾年就認得了，會怕這種小爬蟲，聽也沒聽到過。”老三毛不屑沙旦。[/JUSTIFY]
[JUSTIFY]“話不是這麼講的，再凶再橫也怕不要命的。”卡西說。[/JUSTIFY]
[JUSTIFY]高興的還有史貴，笑眯眯的：“活該，政府會為我出氣的。早死早好！早死早好！……”[/JUSTIFY]
[JUSTIFY]史貴瘸著個腿邊比劃著，邊叫囔著，沒人回應。[/JUSTIFY]
[JUSTIFY]史貴又去謝過三四郎和羅布，那兩人愛理不理，略微點了點頭，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史貴自討沒趣，訕訕地回到了座位上，眉頭緊鎖，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幫他又不把他當回事。其實流氓行事切不可用見義勇為、打抱不平等這類褒義詞，當時不顧一切的跳出來並不是真心要幫史貴，而是在我的領地豈容別人撒野的心態，老虎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裏布下氣味，誰敢靠近猛撲上去絕不輕饒，人類不就是野獸的一個種類嗎？兇殘起來不遜於獅子老虎。至於史貴，兩人從心底雷根本就瞧不起他，和他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孩交朋友降低身份。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監房裏就數三四郎、羅布幾個狠將，你一個外來的剛到不先拜山就要舞刀弄槍，管你是哪路來的魔頭，先過我土地爺這一關。再則，就是為了顯擺炫耀自己敢打敢沖的勇氣魄力，讓大家瞧瞧我有多厲害，以後可要敬我三分。手癢也是一個因素。史貴哪懂這些，恐怕他這輩子都琢磨不過來。[/JUSTIFY]
[JUSTIFY]年三十的伙食一經改善，監房裏的人心就活泛起來，拿到起訴書了照樣要開心，在這樣一個人人都想找點樂趣的環境裏，一個人的苦悶真的很難持續。都能吃飽就無須賭飯了，大家都很現實，贏了一頓，雙份是吃不下的，何況接下來頓頓可以吃飽飯，賭飯就失去了意義。於是路不平就號召大家丟開一切煩惱擔憂，且開心一回。窮人要窮開心一回，犯人亦要鬧騰鬧騰，並指定瘦小個、老北方和阿忠組織安排。[/JUSTIFY]
[JUSTIFY]“首先，大家都要拜拜菩薩……”[/JUSTIFY]
[JUSTIFY]路不平的這個提議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眾人的一致質疑：[/JUSTIFY]
[JUSTIFY]“菩薩要幫我們，我們還會在這裏？”[/JUSTIFY]
[JUSTIFY]“我軋輪子曉得自己是朝不保夕的，所以初一十五老去下海廟燒香的，功德箱裏一直扔鈔票的，心誠的不得了，有用伐？”[/JUSTIFY]
[JUSTIFY]“我老迷信的，還到鄉下廟裏問皇曆，日子不好不出門，現在問到這裏來了。”[/JUSTIFY]
[JUSTIFY]“我是黨員欸，沒拜過，沒拜過。”[/JUSTIFY]
[JUSTIFY]“唯物主義者，不相信封建迷信。”[/JUSTIFY]
[JUSTIFY]“怎麼拜，拜不來的。”[/JUSTIFY]
[JUSTIFY]……[/JUSTIFY]
[JUSTIFY]老路不慌不忙：“別急，別急，等我說完了，你們一定會照我話做的。”他清了清喉嚨，繼續：“我也是聽說的，有一個老官司告訴我的，不過他也是聽說的。按老早聽到的講法，吃官司的年數是不算在壽命裏面的，也就是講，你本身陽壽活八十歲，現在判了八年，菩薩就會補八年給你，就白相到八十八歲。明白了吧，我們應該拜菩薩吧，再加上後頭的日子還要靠菩薩保佑，心裏要有一尊菩薩像，要拜的就跟我一道跪下來拜三拜。”說完老路就跪了下來，於是兩邊的人信不信菩薩的都齊刷刷地面朝面跪了下來，正打算要拜，大腦袋急急叫停：“不可以亂拜的，這叫對拜，又不成親，我做啥要拜老路，他做啥要拜我，承受不起的，他年紀比我大，我受他的拜會折壽的。要對著外面拜，否則傳不到菩薩那裏的。這樣面朝面的算是互相拜了，菩薩看不見的，應該沒效果的。”於是大家“嗯嗯”，又全都調整方向，臉都沖著南邊鐵柵欄就等老路口令，卻又被阿忠叫停了。阿忠說：“我以前從沒拜過菩薩，但是唐僧取經去的是西方，可見菩薩自然該在西邊，理當朝著西邊拜，現在是朝南的。”老北方看過《西遊記》連稱：“對的，對的，西天取經、送佛要送到西天、西方極樂世界。”於是大家再一次調整方向，略等了一等，見再無異議於是就按老路口令一拜，再拜，三拜。折騰了三回又拜了三拜才儀式完畢，大家的心情格外的舒坦，個個都是笑嘻嘻的，好像已經得到了菩薩的護佑。[/JUSTIFY]
[JUSTIFY]阿忠笑問瘦小個和老北方：“你們不都自詡為唯物主義者嗎？唯物主義者是無所顧忌的，怎麼也跟著求天拜地的？”[/JUSTIFY]
[JUSTIFY]“事到如今寧信其有，毋信其無。”瘦小個答。[/JUSTIFY]
[JUSTIFY]“人還是應該有所敬畏的，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為什麼千百年來人們禮佛的熱情不減，唯物主義是有他的局限性的，要給靈魂一個出路，我還是沒有找到，沒有想好。”老北方思緒是擴散的。[/JUSTIFY]
[JUSTIFY]由不得這幾個人的討論，路不平催著聯歡會開張，並指定由老北方主持。理由是老北方當官的，國語開得好。[/JUSTIFY]
[JUSTIFY]“過年離不開對聯，先弄上幾副。”老北方提議：“我先來，[/JUSTIFY]
[JUSTIFY]觀音菩薩開天眼，監牢歲月不計年。”[/JUSTIFY]
[JUSTIFY]“好！”大家一起鼓掌。瘦小個好評論：“立意蠻好，現在是過年，不見喜慶。”[/JUSTIFY]
[JUSTIFY]阿忠跟著一聯：“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JUSTIFY]
[JUSTIFY]別人叫好，瘦小個卻評說道：“格調不高，但是和以後的日子蠻貼切的。”大家都在聽著，學到了一句。[/JUSTIFY]
[BLOCKQUOTE][JUSTIFY]接著大腦袋有一聯，說是他鄉下外婆家貼的：“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之家慶有餘。”[/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這句不錯，年年有餘才好，可惜這話不屬於我們在座各位；積善之家因為有了我輩也該被摘掉牌匾了。聯是好聯，於我等不合。”瘦小個總能挑刺。[/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吃完上頓沒下頓，偷完這家去哪家？”慣竊阿林也現編出一句來，大家聽罷都嬉笑起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不錯，不錯，腦子好，學得快，雖說跟過年無關，是個人才。”阿忠搶著點評，他怕瘦小個貶人不留情面，從而產生對立，壞了氣氛。[/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 “媽媽過年想兒子，兒子過年想郵包。”金毛一語監房裏就熱鬧起來。監房流行語是沒有“過年”兩字的，金毛結合語境，使用得當。[/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情感到位，語言鄙俗，不符合現在的場景。”本來就是圖個高興，瘦小個總愛把事情搞的當真的一樣。[/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怎麼不符合？”金毛不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郵包是到勞改農場才有的事，不是現在。”老路也湊熱鬧。[/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三頓飯飽頓頓不飽，”工衛東說不下去了，還沒想好下句，就急忙說了上句。[/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幹翹卵子金槍不倒。”卡西脫口而出，有點歪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監房裏哄堂大笑，引來了獄警，看看沒事又轉身走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見越搞越低俗，老北方就終止了這個專案，還笑著罵了卡西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卡西聽不懂，以為是說他值錢嘴吐象牙，笑得更得意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下一個項目猜謎，誰先來？”老北方問。[/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一邊上坐著的大壯先出一謎：“長生不老——猜一植物。”[/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勞興江說是胡楊，他介紹到這種樹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他以前在大西北呆過見到過不少這樣神奇的樹，生長在荒漠戈壁上。[/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阿忠說是萬年青，大壯點頭稱是。接著大壯又出了三個都是猜中藥名的，分別是：胸中荷花、黑髮未白、函悉母病。在座的都聽不懂，也不知幾個中藥名，不是答不上來，就是胡說八道，還是阿忠猜對了後兩個謎底，首烏、當歸。前一個還是由大壯本人自彈自唱，指的是穿心蓮。[/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大壯沒讀過幾年書，他從小就跟著舅舅闖蕩江湖，跑單幫，賣狗皮膏藥，收購古董，反正什麼賺錢就做什麼，卻又並未見得賺到了多少銀子。按大壯的講法，東奔西跑的投機倒把已有些年數了，財富卻很有限，自己手裏沒幾個錢，或者是他舅舅掌管著也未知。他最得意的是他曾在陝西山溝溝裏收到過一個乾隆時期的壇子，帶回城裏出手時因為壇子上有一道裂縫和買家在價錢上發生了衝突，不知怎的就動了刀子，把對方給捅傷了。他並不願意說出詳情，可同住在一條大弄堂裏的史貴聽他同案說過，大壯其實東西已經跟人家講妥了價錢，人家也到他家付清了全款，是大壯反悔了，加價了，談崩了，打架發展到大壯用了匕首。他的知識很雜，懂點中醫，知道康熙、乾隆，聽得懂好幾種方言，各地的風土人情也瞭解不少，而這些幾乎全是在社會實踐中學來的，而阿忠這一類讀書人僅從書本上學習死的知識，誰優誰劣真的很難說。[/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阿忠出的謎面就把人的牙齒都酸掉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膚。走入繡幃尋不見，任他風雨滿江湖。——猜唐朝四位詩人。”[/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監房冷場，無人回應。還是瘦小個出得好：“兩個娘子小身材，捏著腰兒腳便開。若要嘗中滋味好，除非伸出舌頭來。”——猜一跟吃有關的日常用品。[/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油條。”卡西搶答。[/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不對，那就是麻花。”見瘦小個還在搖頭，“還不對，就是香腸了，再想不出來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金毛知道是筷子。[/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大腦袋講了一則他外婆給他猜過的謎語：“路遙遙不遠，石壓石無山。雷轟轟無雨，雪飄飄不冷。——猜日常用品。”[/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猜日常用品猜不出，講的這件事情到有，黃梅天買根冰棒逛蘇州園林。”[/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大家問工衛東此話怎講，工答得也妙：“園林不大，七彎八拐，走到斷腿沒好遠；怪石亂堆，假山不是真山；黃梅天不晴不雨，潮濕悶熱，光打雷不下雨，要落也只兩三滴，冰棒一口，碎屑撒地，肚裏身外都像在落雪。”[/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工的一番言語把人給帶到了自由世界，一小陣沉默，思考停頓了下來。還是大腦袋自揭謎底——石磨。[/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老北方出一謎：“一朵芙蓉頂上栽，彩衣不用剪刀裁。平生不敢輕言語，一唱千門萬戶開。——猜一家禽。”[/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眾人皆曰太簡單，讓給卡西來猜，卡西聽老北方講了三遍才說答案是鳳凰牌香煙，他沒有家禽這一概念。[/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阿林給出一謎：“明明是兩只，可就是被別人說成是三只。——猜一身體部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別人出這個謎還可能會想想，你阿林職業就是三只手，還猜個什麼猜。”工衛東一語道破。[/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接著工衛東說他有兩則謎語：“多一橫我最大，沒這一橫還是我最大。下一則：勸別人不要在意判幾年就說管他三七二十一，見到付廠長怎麼勸？”[/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前一則大家想了半天，商量來商量去的，就是找不到答案，後一則說出的答案就多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死豬不怕開水燙。”[/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下定決心，不怕犧牲。”[/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債多不愁，虱多不癢。”[/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比上不足，比下有餘。”[/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沒一個是符合工衛東心裏的答案的，只好靠他自己闡釋：“工人階級領導一切，萬萬歲講的，工最大；工加一橫是個王，還是最大。碰到付廠長勸他就說管他三五一十五，你們說，對是不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為什麼勸付廠長會說管他三五一十五？後文自有解釋。[/JUSTIFY][/BLOCKQUOTE]
[JUSTIFY]眾皆嘆服。路不平說他還見過三六一十八的，何不直接斃了了，大家心疑此說。[/JUSTIFY]
[JUSTIFY]老北方覺得跟這幫文盲加流氓搞文化活動根本不適合，於是倡議每人唱個歌，沒想到這群人物像樣唱個歌也難，幾乎沒有一支歌是完整唱得出來的。而唱得最好的自然就是鄧麗君的《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金毛唱的“把我的愛情還給我”，和者亦多。阿榮唱的是下流歌：“一不該，二不該，你不該跑到我的窗前來，跑到我的窗前沒關係，你不該跑到我的家裏來；二不該，三不該，你不該跑到我的家裏來，跑到我的家裏沒關係，你不該爬到我的床上來；三不該，四不該，你不該爬到我的床上來，爬到我的床上沒關係，你不該把我的褲子脫下來……”，起先老北方聽不出什麼內容，待聽到“床上、褲子”之類的淫詞浪語，方知其唱的是多麼不堪，趕忙給打斷掉了，可這邊剛停，彼伏而此起，阿林跟上了：“四不該，五不該，你不該把我的褲子脫下來，把我的褲子脫下來也沒關係，你不該把那東西放進來……”老北方還想再去阻止，五六個跟唱的，直唱到：“……你不該把那小孩生下來。”這才正式唱完為止，原來老官司都會唱。阿榮說換一個，換一個，又開唱起來：“頭更裏個響，響麼響叮噹，這是老鼠偷油吃，吱嘎吱嘎響；二更裏個響……，五更裏個響，響麼響叮噹，這是隔壁老王在磨豆腐漿，（念白）老王哎，輕點嘎，（老王的唱詞）我戳死你個爹，我勒死你個娘，你家閨女偷男人還怪我老王。”這歌曲調很美，除了最後五更的唱詞粗鄙不堪，前面的內容真的十分生活化，當然，點睛之處便在最後那一段。阿榮唱著下流小調的時候，嘴是歪的，一臉壞笑，大家也都跟著哼唱，阿榮就更為得意，嘴歪得更厲害，向耳朵邊上靠；壞笑也更為邪惡，容顏似鬼，畫圖難足了。瘦小個唱的是《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沒唱幾句音就不知道走到了多遠。阿忠掛起免戰牌：五音不全，沒一個歌是能完整唱得下來的，連《東方紅》都唱不全。[/JUSTIFY]
[JUSTIFY]老北方覺得唱歌雖說很有氣氛，卻是格調不高，在這種人員結構裏格調也不可能高。於是他就讓大家各言其志或各表心願，規定不許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因為羅布幾個天天都巴望著地球毀滅。[/JUSTIFY]
[JUSTIFY]史貴直截了當就是一句：“願奶奶和母親健康長壽！”[/JUSTIFY]
[JUSTIFY]“畢竟是小孩子家，還沒斷奶。”路不平取笑道。[/JUSTIFY]
[JUSTIFY]“這話不對的，沒爺娘哪來的郵包？接濟斷掉了，日子難過啦！”大腦袋是故意針對路不平的。路不平只有一個姐姐前來送過一次東西，單子卻是月月在寫在寄，路臉色尷尬地把頭扭向外側。其實大腦袋也沒接濟，可他什麼都不缺。[/JUSTIFY]
[JUSTIFY]毛頭：“像老早在單位黃魚車送貨一樣，水壺裏灌一大半啤酒，再往裏面兌二三兩白酒，就當茶喝，天再熱點，裝個兩三壺，只要天天有這樣美好的日子就不白活了。”[/JUSTIFY]
[JUSTIFY]“那麼天冷呢？”[/JUSTIFY]
[JUSTIFY]“天冷就黃酒兩瓶、三瓶的，有的時候黃酒買不起了，老高粱兌點水也行。”毛頭說完自己的心就已然醉了，兩眼迷離，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裏。眾人聽罷贊許地點點頭。毛頭不說水裏兌酒，而是說酒裏兌水，可見其酒癮之重。他僅僅就是個酒鬼，因酒迷糊而坐牢？當然不是，毛頭還是賭鬼、煙鬼和小偷。[/JUSTIFY]
[JUSTIFY]三四郎：“做警察，紅衛兵打砸搶不犯罪，不吃官司，當時年紀小沒趕上。做警察就好彌補了，罵人不敢還嘴，打人不敢還手，天天打人銬人，拳腳現成就有活靶子，癮頭過足。”三四郎邊說，邊做著捋袖子的動作。[/JUSTIFY]
[JUSTIFY]“哇，真你當道肯定是只惡蟲。”這話只有大腦袋可以肆無忌憚地說。[/JUSTIFY]
[JUSTIFY]“沒這機會，不會實現的，不得不給你潑點冷水，再講，沒看到誰是什麼活靶子。”老北方忍不住要說上幾句，真是掃了三四郎的興，其實三四郎也就是過個嘴癮。[/JUSTIFY]
[JUSTIFY]老三毛：“做廚師，天天大魚大肉的，餓了半輩子了，做夢也想以後頓頓飽飯，死也做個飽鬼。”[/JUSTIFY]
[JUSTIFY]“孔夫子也講食色性也，祝你心想事成，成為大菜師傅！”瘦小個給了個讚揚。[/JUSTIFY]
[JUSTIFY]大壯：“討兩個老婆，生兩個小孩。”[/JUSTIFY]
[JUSTIFY]“為什麼不是一個？”[/JUSTIFY]
[JUSTIFY]“我是天南海北到處跑的人，一個看家帶孩子，一個跟著走，帶在身邊，就完美無缺了。”[/JUSTIFY]
[JUSTIFY]“別人難講，你應該行的，好好奮鬥。”老北方看好大壯。[/JUSTIFY]
[JUSTIFY]勞興江：“下半生三面紅旗高高舉起，一面不倒：每天兩包香煙，兩瓶老酒，兩潽茶葉茶。上半日皮包水，下半日水包皮，白天聽聽堂戲，夜裏做做事體。”[/JUSTIFY]
[JUSTIFY]大家鼓掌。[/JUSTIFY]
[JUSTIFY]卡西：“當兵，我從小就歡喜當兵，沒兵當就上山當土匪也可以，挎把槍，誰不服帖就掏傢伙，稱王稱霸，有槍便是草頭王，有槍就敢敲橫襠。大概一輩子就只是夢想了，除非天下大亂。我不要做警察，警察沒槍的，弄根棒頭，比劃比劃，多沒勁啦。”[/JUSTIFY]
[JUSTIFY]沒想到大草包居然有如此理想，卡西稀稀拉拉得到了點掌聲。瘦小個忍不住嘀咕一句：“還好連刀具都是管制的，不然這位……”沒往下說了。[/JUSTIFY]
[JUSTIFY]大腦袋：“賭，天天有賭局，鈔票還不缺。賭場要像大會堂，一生一世不下場。”[/JUSTIFY]
[JUSTIFY]掌聲加叫好，一半真心，一半馬屁。[/JUSTIFY]
[JUSTIFY]楊拉茲：“工作吃住不用愁，老婆孩子熱炕頭。”[/JUSTIFY]
[JUSTIFY]這話從一個流浪漢嘴裏吐露出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一個沒有家概念的人其實內心對家有著強烈的渴望。瘦小個和老北方的掌聲最真誠。[/JUSTIFY]
[JUSTIFY]“這要求其實不算高……”老北方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對楊拉茲來說想要實現很難，很難。[/JUSTIFY]
[JUSTIFY]“我已經沒想法了，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沒理想了。”小扁頭十分悲觀。[/JUSTIFY]
[JUSTIFY]“精神還是應該振作的。”瘦小個給他打氣。[/JUSTIFY]
[JUSTIFY]“下趟偷皮夾子不算犯罪，我們也是體力勞動，弄得來早出夜歸的，還一點保障都沒有。”阿林嬉笑著說。[/JUSTIFY]
[JUSTIFY]“你這願望是永遠不會實現的。”路不平先給個評說，然後就給闡述自己的心願：“叫我講男女之間只要是兩廂情願的，就不好算是犯法，關別人什麼事啊，老早逛窯子也是老正常的事情，只要沒有勉強人家就可以了。”[/JUSTIFY]
[JUSTIFY]大家都無法置評，感覺他的話沒什麼錯，可現實呢，軋姘頭就是流氓罪。輪到三個異類，阿忠先說：“希望出一個好皇帝。”[/JUSTIFY]
[JUSTIFY]“有可能的，”大腦袋點點頭。“到時候大赦天下，我們就有自由了，好日子又會開始了。”[/JUSTIFY]
[JUSTIFY]“皇帝都沒了七十多年了，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老北方和瘦小個都感覺奇怪，同時覺得阿忠的思路出了問題。[/JUSTIFY]
[JUSTIFY]“沒皇帝了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有皇帝就不要去爭了，不要做夢了，天下也就可以太平點了，你們講我的觀點對是不對？”[/JUSTIFY]
[JUSTIFY]“難以評說。”老北方內心是無法接受皇帝一說的。[/JUSTIFY]
[JUSTIFY]瘦小個想起一件事：“去年北京出差，見一華僑老人站在祈年殿一塊圓心石上雙手合十對著蒼天祈禱，悠悠地說了四個字——國泰民安！我恰巧在邊上聽到，想想剛剛卻在為自己升官發財老婆孩子平安拜天。我被感動得熱血沸騰，淚在眼眶直打滾，接著又羞愧得無地自容，感到自己是多麼的卑微，多麼的渺小。今天我雖以一個罪人的身份表述心願，不憂己而憂國憂民，衷心地祝願國泰民安！”[/JUSTIFY]
[JUSTIFY]只有老北方和阿忠鼓掌喝彩。[/JUSTIFY]
[JUSTIFY]“咳，其實我真的怕老婆帶著孩子跑了，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啊！不要離婚，不要離婚。”瘦小個剛才的萬丈豪情頃刻間便化著了萬千的悲情愁緒。[/JUSTIFY]
[JUSTIFY]老北方也被感染了，眼裏也是濕潤的。[/JUSTIFY]
[JUSTIFY]“國家跟我們有什麼相干，我不認得他，他不認得我。我最好馬上地震，全部一道死光光。”老三毛一向仇視社會。[/JUSTIFY]
[JUSTIFY]“真的如你所願，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啊。”瘦小個不解。[/JUSTIFY]
[JUSTIFY]“我不要好處，我也沒好處，我天天望著的就是地球毀滅，統統一腳去。”老三毛沒好氣的說。[/JUSTIFY]
[JUSTIFY]“過年，過年，不吉利的話不能說，不是有約定的嘛。”路不平不想有爭執。[/JUSTIFY]
[JUSTIFY]老北方很實際：“不要嚴刑峻法。”[/JUSTIFY]
[JUSTIFY]“亂世重典啦，法院不會心慈手軟的，一定是心狠手辣的，法官一個比一個惡，指望法官手下留情，想都不要想。”馬甘泉萬分悲觀。[/JUSTIFY]
[JUSTIFY]老北方歎了口氣：“心願啦，也就這麼一說，真要怪也只好怪自己不爭氣，落在了別人手裏。”[/JUSTIFY]
[JUSTIFY]監房裏大家的情緒又跌落到了穀底，還是要面對殘酷的現實，工衛東本來還想說上幾句的，剛欲開口又打住了，一向不會嚴肅的阿榮此時也收斂起了笑容。年關到了，去年此時是多麼的自在，多麼的高興，而現在裹著個大棉襖，面對著冰冷的世界，冰冷的人生，轉眼之間什麼都變了。人人的心裏都在回望著曾經的幸福時光，不敢展望黑暗無光，走不到盡頭的未來。人們不是在嘴裏歎氣，就是在心裏哭泣，就在大家愁眉不展之時，管理員往監房裏扔了一大把糖，大家你哄我搶的，像公園裏往猴籠裏丟零食般，只有少數幾個保持著一貫的矜持，冷眼旁觀。管理員又在五號監和六號監之間架起了一臺電視機，春節聯歡晚會就要開始了。[/JUSTIFY]
[JUSTIFY]正是：[/JUSTIFY]
[JUSTIFY] 待把炎涼都看慣[/JUSTIFY]
[JUSTIFY] 當知世情冷與暖[/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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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 [/JUSTIFY]
[JUSTIFY]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JUSTIFY]
[JUSTIFY]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JUSTIFY]
[JUSTIFY] 李清照[/JUSTIFY]
[JUSTIFY] ——衰翁摘錄[/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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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 籠裏狐鼠漫談遠景知心事[/CENTER]
[JUSTIFY]饑餓困擾著每一個人，腹中空空使得人們的思維僅僅只是停留在對飲食的思念上。怪不得收容所、拘留所都流行著內容大致的歌謠：一進大廟心驚肉跳，兩眼發黑腳骨打漂，三頓飯飽頓頓不飽，四邊高牆太陽不照，五臟六腑全部鎖牢，七上八落啵啵心跳，九天牢飯人變赤佬，十套路子一樣不少……。這樣的順口溜還有：一進大牢，二目無光，三餐不飽，四肢無力，五臟勞損，六腑全虧，七竅不通，八字莫測，久（九）坐不動，實（十）在難過。此類版本眾多，核心強調的還是饑餓難耐，生活困苦。而饑餓最容易使人道德淪喪人性泯滅，難怪會有易子而食之事。會做菜的總喜歡談些家常菜譜，烹飪的心得。瘦小個說他的煎豆腐是家中一絕，色澤黃亮，外脆裏嫩，肥而不膩，鮮香可口，當初丈母娘就是好這一口這才放心同意的把女兒交給了他。看來一個人不怕長相有多大的困難，只要有一門手藝在身，自然會有女孩閉著眼睛嫁給你。小偷錢來得快，糧票自是不缺，下館子的機會自然也就多一些，吹起來從一馬路吃到五馬路，從鬧市區吃到鄉下，大小飯店著名酒樓沒有遺漏統統消費過。監房裏最多的就是小偷，互相攀比，吹噓自己曾經吃過哪些菜，然後又互相調侃嘲笑對方在報菜譜背菜單。吹得最高檔的無疑是一馬路上的洋房子西餐廳，大多數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高級的去處，卻都不可能有那個實力光顧，甚至連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最了得的還是楊拉茲他報出一個叫阿蓋斯蓋的外國菜，算是把大家給糊弄迷糊了。有談吃的，自然就有聽的，而周邊聽的人耳朵還特別靈敏，大家總是回味著曾經吃過的美味，不停地吞咽著口水。[/JUSTIFY]
[JUSTIFY]就在大家苦苦煎熬著度日如年之時，遠處零星傳來的鞭炮聲告訴正在受苦受難的人們，春節的腳步臨近了，一九八四年的春節就要來到了，號子裏關著的自作自受的惡人們饑寒交迫的日子將會有一個彩色的逗號。[/JUSTIFY]
[JUSTIFY]且慢，就在大家喜滋滋盼望著過年可以一飽口福之時監房轉來了一個魔頭——沙旦，是樓上的獄霸，名號十分響亮。公安部門喊口號叫著：打擊牢頭獄霸。這個口號是有問題的，牢頭未必是獄霸，像路不平這樣的，也算是個小小的牢頭，或稱召集人，就不是獄霸。沙旦不是獄方指定召集人，也不見得在監房裏最凶最狠，牢頭不是他，可他卻是欺壓良善打罵弱小最為兇險的獄霸。此人單從長相上看也就只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小流氓，看不出有多大的霸氣，他一進門就用挑釁的目光打量在座的每一個人，特別關注坐在船臺上的是何等人物。大腦袋想故意忽略他，就不去用正眼瞧他，照樣和過去一樣談天說地，可怎麼都回復不到先前那樣和諧的氣氛。整個監房都感覺到了氣場的變化，有一種壓抑威脅恐懼擔憂等等交織在一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當晚入睡就連過去總要說幾句鬼話的路不平都一言不發。[/JUSTIFY]
[JUSTIFY]天一亮，大家都忙著洗漱如廁，誰也沒去管沙旦，可就在史貴刷牙的時候沙旦站了起來走到水池邊，似乎也要洗漱卻用身子對著史貴猛地撞去，史貴連杯子帶人就往廁所方向栽了下去，一個趔趄，手一撐站了起來，然後表情怪怪地俯下身去抱著腳哀號起來。原來廁所是要上一個幾十公分的臺階的，史貴腳重重撞擊在了水泥臺階上，擦去了好大一片皮。監房裏所有的人都把憤怒的目光射向沙旦，不僅僅因為史貴在監房裏年紀最小，身子也最單薄，更因為眾人無法容忍一個外人在自家的地盤上撒野，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沒聽說過嗎？阿忠急忙上前把史貴攙扶起來，想用行動告訴沙旦天理尚在，正義尚在。不用阿忠暗示，沙旦的挑釁當即就惹惱激怒了兩位血氣方剛的好漢羅布和三四郎。三四郎離沙旦近，首先就沖了上去，一把揪住了沙旦的前襟，喝道：“你什麼意思？以為我們六號監沒人，看不起我們是不是？”沙旦在樓上的監房裏想打誰打誰，欺負人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到了六號監也摸了底，知道先找誰下手，算是預先作過功課的了，沒料到有人會跳出來，還不止一個，正欲還手開打，羅布又拽住了他一只手，高手對招一接觸就知道對手的分量，沙旦發覺自己根本不是三四郎的對手，若論單打獨鬥可以幹得過羅布，可他發現羅布和他一樣也是個不要命的主。即已成騎虎之勢總不肯立馬示弱，大聲回應道：“你們準備怎樣？”三四郎舉起鐵錘般的拳頭咬著牙吼道：“我要教訓教訓你！”[/JUSTIFY]
[JUSTIFY]沙旦沒有挨打，被趕過來的大腦袋制止住了。路不平走過來毫不客氣的說：“你們只要敢打我就不要這張面孔立馬抱牢鐵杠向管理員緊急揭報，你們就等著在禁閉監過年去吧。”雖說打報告為犯人所不齒，但是老路畢竟是獄方指定的召集人。關了禁閉犯人雙手是被反銬著的，那就必須互相喂飯，上廁所也要相互幫助松褲帶系褲帶，三四郎跟羅布可以配合，沙旦豈不是要關幾天餓幾天，小便尿在褲子裏，一念及此沙旦就先泄了氣，他是吃過關禁閉的苦頭的，還不止一次。[/JUSTIFY]
[JUSTIFY]阿忠把史貴扶回了座位，沙旦一肚子的氣，對他來說沒贏就是輸，他本來打算轉過身子就揍阿忠的，不曾想有人膽敢跳出來。他的處境現在很孤立，可他從來都沒害怕過孤立，他眼望著天花板，一副不買賬的樣子，腳還不住地抖著。三四郎和羅布也不正眼瞧他，羅布的身子本來就是扭曲著的，現在晃悠著卻像是在挑釁，而三四郎沒打成架，似十分憋屈，用手掌在劈著地板，發出“砰砰”的聲響。正在沙旦百無聊賴之時，卡西跑過來問了他一句：“二呆是不是你家兄弟？”原來卡西和二呆是好朋友，只是玩在一起卻不知對方名字怎麼寫，姓沙還是剛剛想起來的，看著臉有點像試著問一下。得到了沙旦的證實，確是親兄弟，大名叫沙二旦，也不知什麼時候二旦叫著叫著就成了二呆。沙旦告訴卡西，也等於告訴了全監房的人：“好像也進來了，不曉得關在哪里。不過這輩子大概是碰不到了。”[/JUSTIFY]
[JUSTIFY]“這輩子，啥意思啊？”卡西聽不懂了。[/JUSTIFY]
[JUSTIFY]“你們有的事情我是件件有，盜竊、輪奸、搶劫、打架，樣樣搭界，賭博是小凱斯了，這是查出來的，還有……，我自己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日子，反正肯定是走得遠了。現在啥壞事情我不做，啥壞事情我不敢做？我在樓上想做啥做啥，死螞蟻算得上乓乓響的大流氓了吧，多老的資格，我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威名遠揚了，看到我照樣服服帖帖，旦兄旦兄的叫。監房裏飯先盡我飽，衣裳隨我穿，被子任我拿，跑馬短褲都有人搶著洗，看不慣就打，打了還不許喊……。”[/JUSTIFY]
[JUSTIFY]經沙旦這麼一侃，傻瓜都知道是沙旦為什麼可以這麼囂張，誰會跟一個行將去見閻王的人較勁呢。聽到沙旦無所畏懼的宣言，監房裏的人都從心底裏擔憂害怕起來，心裏紛紛責怪管理員怎麼可以讓一個亡命之徒住到監房裏來。[/JUSTIFY]
[JUSTIFY]一個不要命的人，只要找對他的軟肋就會讓他人性復蘇，感念生活，為情落淚。而一個喪失了靈魂即將沒命的人，還有什麼可以顧忌的呢？[/JUSTIFY]
[JUSTIFY]整個監房的人除了沙旦別人都還有活著出去的打算，誰願意陪沙旦一起去死呢，這是個什麼都幹的出來，什麼都敢幹的傢伙，監獄方把沙旦拋給六號監就等於給六號監放置了一枚定時炸彈，接下來沙旦會幹些什麼誰又會知道呢，又怎麼敢揣測呢?[/JUSTIFY]
[JUSTIFY]六號監整整一個白天都在無精打采中度過的，晚飯後管理員突然打開鐵門讓沙旦整理東西走人，在這樣的時間段裏送人還是第一次。到哪里去？老官司知道是去調查所，那是關重要犯人的地方，據說是一人一個監房，不判槍斃一般不會去的，而去了一般不會活著出來。可昨天為什麼不去，還要擺到六號監來過渡過渡？就在大家議論紛紛之時，大腦袋猛然發問了一句：“今天誰提審的？”於是大家都朝路不平、老三毛、工衛東幾個看去，那幾個人的臉上看不出是尷尬還是無辜，路不平更是顯得十分坦然，大腦袋沒再說什麼。[/JUSTIFY]
[JUSTIFY]史貴對老北方說，真知道是誰跟管理員講的，情願送一盒飯。[/JUSTIFY]
[JUSTIFY]沙旦一走大家又都恢復了常態，最高興的是睡在沙旦邊上的野貓：“本來今天晚上我都不敢睡了，怕他在我睡著了後掐死我。現在我可以做個好夢了。”老北方覺得野貓的擔憂多餘：“沒理由啊，怎麼會呢？”[/JUSTIFY]
[JUSTIFY]“怎麼不會？他打阿貴有什麼理由，反正是槍斃找個墊背的不奇怪呀。哈哈，他上路了，我開心。”[/JUSTIFY]
[JUSTIFY]“老早聽到過這人嗎？有名氣嗎？”三四郎問卡西。[/JUSTIFY]
[JUSTIFY]“不曉得，反正我沒聽說。我只跟他弟弟玩，只曉得他有個哥哥是在吃官司。”[/JUSTIFY]
[JUSTIFY]“死螞蟻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啊，流氓圈子裏一等一的，七幾年就認得了，會怕這種小爬蟲，聽也沒聽到過。”老三毛不屑沙旦。[/JUSTIFY]
[JUSTIFY]“話不是這麼講的，再凶再橫也怕不要命的。”卡西說。[/JUSTIFY]
[JUSTIFY]高興的還有史貴，笑眯眯的：“活該，政府會為我出氣的。早死早好！早死早好！……”[/JUSTIFY]
[JUSTIFY]史貴瘸著個腿邊比劃著，邊叫囔著，沒人回應。[/JUSTIFY]
[JUSTIFY]史貴又去謝過三四郎和羅布，那兩人愛理不理，略微點了點頭，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史貴自討沒趣，訕訕地回到了座位上，眉頭緊鎖，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幫他又不把他當回事。其實流氓行事切不可用見義勇為、打抱不平等這類褒義詞，當時不顧一切的跳出來並不是真心要幫史貴，而是在我的領地豈容別人撒野的心態，老虎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裏布下氣味，誰敢靠近猛撲上去絕不輕饒，人類不就是野獸的一個種類嗎？兇殘起來不遜於獅子老虎。至於史貴，兩人從心底雷根本就瞧不起他，和他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孩交朋友降低身份。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監房裏就數三四郎、羅布幾個狠將，你一個外來的剛到不先拜山就要舞刀弄槍，管你是哪路來的魔頭，先過我土地爺這一關。再則，就是為了顯擺炫耀自己敢打敢沖的勇氣魄力，讓大家瞧瞧我有多厲害，以後可要敬我三分。手癢也是一個因素。史貴哪懂這些，恐怕他這輩子都琢磨不過來。[/JUSTIFY]
[JUSTIFY]年三十的伙食一經改善，監房裏的人心就活泛起來，拿到起訴書了照樣要開心，在這樣一個人人都想找點樂趣的環境裏，一個人的苦悶真的很難持續。都能吃飽就無須賭飯了，大家都很現實，贏了一頓，雙份是吃不下的，何況接下來頓頓可以吃飽飯，賭飯就失去了意義。於是路不平就號召大家丟開一切煩惱擔憂，且開心一回。窮人要窮開心一回，犯人亦要鬧騰鬧騰，並指定瘦小個、老北方和阿忠組織安排。[/JUSTIFY]
[JUSTIFY]“首先，大家都要拜拜菩薩……”[/JUSTIFY]
[JUSTIFY]路不平的這個提議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眾人的一致質疑：[/JUSTIFY]
[JUSTIFY]“菩薩要幫我們，我們還會在這裏？”[/JUSTIFY]
[JUSTIFY]“我軋輪子曉得自己是朝不保夕的，所以初一十五老去下海廟燒香的，功德箱裏一直扔鈔票的，心誠的不得了，有用伐？”[/JUSTIFY]
[JUSTIFY]“我老迷信的，還到鄉下廟裏問皇曆，日子不好不出門，現在問到這裏來了。”[/JUSTIFY]
[JUSTIFY]“我是黨員欸，沒拜過，沒拜過。”[/JUSTIFY]
[JUSTIFY]“唯物主義者，不相信封建迷信。”[/JUSTIFY]
[JUSTIFY]“怎麼拜，拜不來的。”[/JUSTIFY]
[JUSTIFY]……[/JUSTIFY]
[JUSTIFY]老路不慌不忙：“別急，別急，等我說完了，你們一定會照我話做的。”他清了清喉嚨，繼續：“我也是聽說的，有一個老官司告訴我的，不過他也是聽說的。按老早聽到的講法，吃官司的年數是不算在壽命裏面的，也就是講，你本身陽壽活八十歲，現在判了八年，菩薩就會補八年給你，就白相到八十八歲。明白了吧，我們應該拜菩薩吧，再加上後頭的日子還要靠菩薩保佑，心裏要有一尊菩薩像，要拜的就跟我一道跪下來拜三拜。”說完老路就跪了下來，於是兩邊的人信不信菩薩的都齊刷刷地面朝面跪了下來，正打算要拜，大腦袋急急叫停：“不可以亂拜的，這叫對拜，又不成親，我做啥要拜老路，他做啥要拜我，承受不起的，他年紀比我大，我受他的拜會折壽的。要對著外面拜，否則傳不到菩薩那裏的。這樣面朝面的算是互相拜了，菩薩看不見的，應該沒效果的。”於是大家“嗯嗯”，又全都調整方向，臉都沖著南邊鐵柵欄就等老路口令，卻又被阿忠叫停了。阿忠說：“我以前從沒拜過菩薩，但是唐僧取經去的是西方，可見菩薩自然該在西邊，理當朝著西邊拜，現在是朝南的。”老北方看過《西遊記》連稱：“對的，對的，西天取經、送佛要送到西天、西方極樂世界。”於是大家再一次調整方向，略等了一等，見再無異議於是就按老路口令一拜，再拜，三拜。折騰了三回又拜了三拜才儀式完畢，大家的心情格外的舒坦，個個都是笑嘻嘻的，好像已經得到了菩薩的護佑。[/JUSTIFY]
[JUSTIFY]阿忠笑問瘦小個和老北方：“你們不都自詡為唯物主義者嗎？唯物主義者是無所顧忌的，怎麼也跟著求天拜地的？”[/JUSTIFY]
[JUSTIFY]“事到如今寧信其有，毋信其無。”瘦小個答。[/JUSTIFY]
[JUSTIFY]“人還是應該有所敬畏的，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為什麼千百年來人們禮佛的熱情不減，唯物主義是有他的局限性的，要給靈魂一個出路，我還是沒有找到，沒有想好。”老北方思緒是擴散的。[/JUSTIFY]
[JUSTIFY]由不得這幾個人的討論，路不平催著聯歡會開張，並指定由老北方主持。理由是老北方當官的，國語開得好。[/JUSTIFY]
[JUSTIFY]“過年離不開對聯，先弄上幾副。”老北方提議：“我先來，[/JUSTIFY]
[JUSTIFY]觀音菩薩開天眼，監牢歲月不計年。”[/JUSTIFY]
[JUSTIFY]“好！”大家一起鼓掌。瘦小個好評論：“立意蠻好，現在是過年，不見喜慶。”[/JUSTIFY]
[JUSTIFY]阿忠跟著一聯：“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JUSTIFY]
[JUSTIFY]別人叫好，瘦小個卻評說道：“格調不高，但是和以後的日子蠻貼切的。”大家都在聽著，學到了一句。[/JUSTIFY]
[BLOCKQUOTE][JUSTIFY]接著大腦袋有一聯，說是他鄉下外婆家貼的：“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之家慶有餘。”[/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這句不錯，年年有餘才好，可惜這話不屬於我們在座各位；積善之家因為有了我輩也該被摘掉牌匾了。聯是好聯，於我等不合。”瘦小個總能挑刺。[/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吃完上頓沒下頓，偷完這家去哪家？”慣竊阿林也現編出一句來，大家聽罷都嬉笑起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不錯，不錯，腦子好，學得快，雖說跟過年無關，是個人才。”阿忠搶著點評，他怕瘦小個貶人不留情面，從而產生對立，壞了氣氛。[/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 “媽媽過年想兒子，兒子過年想郵包。”金毛一語監房裏就熱鬧起來。監房流行語是沒有“過年”兩字的，金毛結合語境，使用得當。[/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情感到位，語言鄙俗，不符合現在的場景。”本來就是圖個高興，瘦小個總愛把事情搞的當真的一樣。[/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怎麼不符合？”金毛不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郵包是到勞改農場才有的事，不是現在。”老路也湊熱鬧。[/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三頓飯飽頓頓不飽，”工衛東說不下去了，還沒想好下句，就急忙說了上句。[/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幹翹卵子金槍不倒。”卡西脫口而出，有點歪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監房裏哄堂大笑，引來了獄警，看看沒事又轉身走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見越搞越低俗，老北方就終止了這個專案，還笑著罵了卡西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卡西聽不懂，以為是說他值錢嘴吐象牙，笑得更得意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下一個項目猜謎，誰先來？”老北方問。[/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一邊上坐著的大壯先出一謎：“長生不老——猜一植物。”[/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勞興江說是胡楊，他介紹到這種樹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他以前在大西北呆過見到過不少這樣神奇的樹，生長在荒漠戈壁上。[/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阿忠說是萬年青，大壯點頭稱是。接著大壯又出了三個都是猜中藥名的，分別是：胸中荷花、黑髮未白、函悉母病。在座的都聽不懂，也不知幾個中藥名，不是答不上來，就是胡說八道，還是阿忠猜對了後兩個謎底，首烏、當歸。前一個還是由大壯本人自彈自唱，指的是穿心蓮。[/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大壯沒讀過幾年書，他從小就跟著舅舅闖蕩江湖，跑單幫，賣狗皮膏藥，收購古董，反正什麼賺錢就做什麼，卻又並未見得賺到了多少銀子。按大壯的講法，東奔西跑的投機倒把已有些年數了，財富卻很有限，自己手裏沒幾個錢，或者是他舅舅掌管著也未知。他最得意的是他曾在陝西山溝溝裏收到過一個乾隆時期的壇子，帶回城裏出手時因為壇子上有一道裂縫和買家在價錢上發生了衝突，不知怎的就動了刀子，把對方給捅傷了。他並不願意說出詳情，可同住在一條大弄堂裏的史貴聽他同案說過，大壯其實東西已經跟人家講妥了價錢，人家也到他家付清了全款，是大壯反悔了，加價了，談崩了，打架發展到大壯用了匕首。他的知識很雜，懂點中醫，知道康熙、乾隆，聽得懂好幾種方言，各地的風土人情也瞭解不少，而這些幾乎全是在社會實踐中學來的，而阿忠這一類讀書人僅從書本上學習死的知識，誰優誰劣真的很難說。[/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阿忠出的謎面就把人的牙齒都酸掉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膚。走入繡幃尋不見，任他風雨滿江湖。——猜唐朝四位詩人。”[/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監房冷場，無人回應。還是瘦小個出得好：“兩個娘子小身材，捏著腰兒腳便開。若要嘗中滋味好，除非伸出舌頭來。”——猜一跟吃有關的日常用品。[/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油條。”卡西搶答。[/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不對，那就是麻花。”見瘦小個還在搖頭，“還不對，就是香腸了，再想不出來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金毛知道是筷子。[/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大腦袋講了一則他外婆給他猜過的謎語：“路遙遙不遠，石壓石無山。雷轟轟無雨，雪飄飄不冷。——猜日常用品。”[/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猜日常用品猜不出，講的這件事情到有，黃梅天買根冰棒逛蘇州園林。”[/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大家問工衛東此話怎講，工答得也妙：“園林不大，七彎八拐，走到斷腿沒好遠；怪石亂堆，假山不是真山；黃梅天不晴不雨，潮濕悶熱，光打雷不下雨，要落也只兩三滴，冰棒一口，碎屑撒地，肚裏身外都像在落雪。”[/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工的一番言語把人給帶到了自由世界，一小陣沉默，思考停頓了下來。還是大腦袋自揭謎底——石磨。[/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老北方出一謎：“一朵芙蓉頂上栽，彩衣不用剪刀裁。平生不敢輕言語，一唱千門萬戶開。——猜一家禽。”[/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眾人皆曰太簡單，讓給卡西來猜，卡西聽老北方講了三遍才說答案是鳳凰牌香煙，他沒有家禽這一概念。[/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阿林給出一謎：“明明是兩只，可就是被別人說成是三只。——猜一身體部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別人出這個謎還可能會想想，你阿林職業就是三只手，還猜個什麼猜。”工衛東一語道破。[/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接著工衛東說他有兩則謎語：“多一橫我最大，沒這一橫還是我最大。下一則：勸別人不要在意判幾年就說管他三七二十一，見到付廠長怎麼勸？”[/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前一則大家想了半天，商量來商量去的，就是找不到答案，後一則說出的答案就多了。[/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死豬不怕開水燙。”[/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下定決心，不怕犧牲。”[/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債多不愁，虱多不癢。”[/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比上不足，比下有餘。”[/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沒一個是符合工衛東心裏的答案的，只好靠他自己闡釋：“工人階級領導一切，萬萬歲講的，工最大；工加一橫是個王，還是最大。碰到付廠長勸他就說管他三五一十五，你們說，對是不對？”[/JUSTIFY][/BLOCKQUOTE]
[BLOCKQUOTE][JUSTIFY]為什麼勸付廠長會說管他三五一十五？後文自有解釋。[/JUSTIFY][/BLOCKQUOTE]
[JUSTIFY]眾皆嘆服。路不平說他還見過三六一十八的，何不直接斃了了，大家心疑此說。[/JUSTIFY]
[JUSTIFY]老北方覺得跟這幫文盲加流氓搞文化活動根本不適合，於是倡議每人唱個歌，沒想到這群人物像樣唱個歌也難，幾乎沒有一支歌是完整唱得出來的。而唱得最好的自然就是鄧麗君的《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金毛唱的“把我的愛情還給我”，和者亦多。阿榮唱的是下流歌：“一不該，二不該，你不該跑到我的窗前來，跑到我的窗前沒關係，你不該跑到我的家裏來；二不該，三不該，你不該跑到我的家裏來，跑到我的家裏沒關係，你不該爬到我的床上來；三不該，四不該，你不該爬到我的床上來，爬到我的床上沒關係，你不該把我的褲子脫下來……”，起先老北方聽不出什麼內容，待聽到“床上、褲子”之類的淫詞浪語，方知其唱的是多麼不堪，趕忙給打斷掉了，可這邊剛停，彼伏而此起，阿林跟上了：“四不該，五不該，你不該把我的褲子脫下來，把我的褲子脫下來也沒關係，你不該把那東西放進來……”老北方還想再去阻止，五六個跟唱的，直唱到：“……你不該把那小孩生下來。”這才正式唱完為止，原來老官司都會唱。阿榮說換一個，換一個，又開唱起來：“頭更裏個響，響麼響叮噹，這是老鼠偷油吃，吱嘎吱嘎響；二更裏個響……，五更裏個響，響麼響叮噹，這是隔壁老王在磨豆腐漿，（念白）老王哎，輕點嘎，（老王的唱詞）我戳死你個爹，我勒死你個娘，你家閨女偷男人還怪我老王。”這歌曲調很美，除了最後五更的唱詞粗鄙不堪，前面的內容真的十分生活化，當然，點睛之處便在最後那一段。阿榮唱著下流小調的時候，嘴是歪的，一臉壞笑，大家也都跟著哼唱，阿榮就更為得意，嘴歪得更厲害，向耳朵邊上靠；壞笑也更為邪惡，容顏似鬼，畫圖難足了。瘦小個唱的是《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沒唱幾句音就不知道走到了多遠。阿忠掛起免戰牌：五音不全，沒一個歌是能完整唱得下來的，連《東方紅》都唱不全。[/JUSTIFY]
[JUSTIFY]老北方覺得唱歌雖說很有氣氛，卻是格調不高，在這種人員結構裏格調也不可能高。於是他就讓大家各言其志或各表心願，規定不許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因為羅布幾個天天都巴望著地球毀滅。[/JUSTIFY]
[JUSTIFY]史貴直截了當就是一句：“願奶奶和母親健康長壽！”[/JUSTIFY]
[JUSTIFY]“畢竟是小孩子家，還沒斷奶。”路不平取笑道。[/JUSTIFY]
[JUSTIFY]“這話不對的，沒爺娘哪來的郵包？接濟斷掉了，日子難過啦！”大腦袋是故意針對路不平的。路不平只有一個姐姐前來送過一次東西，單子卻是月月在寫在寄，路臉色尷尬地把頭扭向外側。其實大腦袋也沒接濟，可他什麼都不缺。[/JUSTIFY]
[JUSTIFY]毛頭：“像老早在單位黃魚車送貨一樣，水壺裏灌一大半啤酒，再往裏面兌二三兩白酒，就當茶喝，天再熱點，裝個兩三壺，只要天天有這樣美好的日子就不白活了。”[/JUSTIFY]
[JUSTIFY]“那麼天冷呢？”[/JUSTIFY]
[JUSTIFY]“天冷就黃酒兩瓶、三瓶的，有的時候黃酒買不起了，老高粱兌點水也行。”毛頭說完自己的心就已然醉了，兩眼迷離，沉浸在了自我的世界裏。眾人聽罷贊許地點點頭。毛頭不說水裏兌酒，而是說酒裏兌水，可見其酒癮之重。他僅僅就是個酒鬼，因酒迷糊而坐牢？當然不是，毛頭還是賭鬼、煙鬼和小偷。[/JUSTIFY]
[JUSTIFY]三四郎：“做警察，紅衛兵打砸搶不犯罪，不吃官司，當時年紀小沒趕上。做警察就好彌補了，罵人不敢還嘴，打人不敢還手，天天打人銬人，拳腳現成就有活靶子，癮頭過足。”三四郎邊說，邊做著捋袖子的動作。[/JUSTIFY]
[JUSTIFY]“哇，真你當道肯定是只惡蟲。”這話只有大腦袋可以肆無忌憚地說。[/JUSTIFY]
[JUSTIFY]“沒這機會，不會實現的，不得不給你潑點冷水，再講，沒看到誰是什麼活靶子。”老北方忍不住要說上幾句，真是掃了三四郎的興，其實三四郎也就是過個嘴癮。[/JUSTIFY]
[JUSTIFY]老三毛：“做廚師，天天大魚大肉的，餓了半輩子了，做夢也想以後頓頓飽飯，死也做個飽鬼。”[/JUSTIFY]
[JUSTIFY]“孔夫子也講食色性也，祝你心想事成，成為大菜師傅！”瘦小個給了個讚揚。[/JUSTIFY]
[JUSTIFY]大壯：“討兩個老婆，生兩個小孩。”[/JUSTIFY]
[JUSTIFY]“為什麼不是一個？”[/JUSTIFY]
[JUSTIFY]“我是天南海北到處跑的人，一個看家帶孩子，一個跟著走，帶在身邊，就完美無缺了。”[/JUSTIFY]
[JUSTIFY]“別人難講，你應該行的，好好奮鬥。”老北方看好大壯。[/JUSTIFY]
[JUSTIFY]勞興江：“下半生三面紅旗高高舉起，一面不倒：每天兩包香煙，兩瓶老酒，兩潽茶葉茶。上半日皮包水，下半日水包皮，白天聽聽堂戲，夜裏做做事體。”[/JUSTIFY]
[JUSTIFY]大家鼓掌。[/JUSTIFY]
[JUSTIFY]卡西：“當兵，我從小就歡喜當兵，沒兵當就上山當土匪也可以，挎把槍，誰不服帖就掏傢伙，稱王稱霸，有槍便是草頭王，有槍就敢敲橫襠。大概一輩子就只是夢想了，除非天下大亂。我不要做警察，警察沒槍的，弄根棒頭，比劃比劃，多沒勁啦。”[/JUSTIFY]
[JUSTIFY]沒想到大草包居然有如此理想，卡西稀稀拉拉得到了點掌聲。瘦小個忍不住嘀咕一句：“還好連刀具都是管制的，不然這位……”沒往下說了。[/JUSTIFY]
[JUSTIFY]大腦袋：“賭，天天有賭局，鈔票還不缺。賭場要像大會堂，一生一世不下場。”[/JUSTIFY]
[JUSTIFY]掌聲加叫好，一半真心，一半馬屁。[/JUSTIFY]
[JUSTIFY]楊拉茲：“工作吃住不用愁，老婆孩子熱炕頭。”[/JUSTIFY]
[JUSTIFY]這話從一個流浪漢嘴裏吐露出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一個沒有家概念的人其實內心對家有著強烈的渴望。瘦小個和老北方的掌聲最真誠。[/JUSTIFY]
[JUSTIFY]“這要求其實不算高……”老北方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對楊拉茲來說想要實現很難，很難。[/JUSTIFY]
[JUSTIFY]“我已經沒想法了，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沒理想了。”小扁頭十分悲觀。[/JUSTIFY]
[JUSTIFY]“精神還是應該振作的。”瘦小個給他打氣。[/JUSTIFY]
[JUSTIFY]“下趟偷皮夾子不算犯罪，我們也是體力勞動，弄得來早出夜歸的，還一點保障都沒有。”阿林嬉笑著說。[/JUSTIFY]
[JUSTIFY]“你這願望是永遠不會實現的。”路不平先給個評說，然後就給闡述自己的心願：“叫我講男女之間只要是兩廂情願的，就不好算是犯法，關別人什麼事啊，老早逛窯子也是老正常的事情，只要沒有勉強人家就可以了。”[/JUSTIFY]
[JUSTIFY]大家都無法置評，感覺他的話沒什麼錯，可現實呢，軋姘頭就是流氓罪。輪到三個異類，阿忠先說：“希望出一個好皇帝。”[/JUSTIFY]
[JUSTIFY]“有可能的，”大腦袋點點頭。“到時候大赦天下，我們就有自由了，好日子又會開始了。”[/JUSTIFY]
[JUSTIFY]“皇帝都沒了七十多年了，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老北方和瘦小個都感覺奇怪，同時覺得阿忠的思路出了問題。[/JUSTIFY]
[JUSTIFY]“沒皇帝了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有皇帝就不要去爭了，不要做夢了，天下也就可以太平點了，你們講我的觀點對是不對？”[/JUSTIFY]
[JUSTIFY]“難以評說。”老北方內心是無法接受皇帝一說的。[/JUSTIFY]
[JUSTIFY]瘦小個想起一件事：“去年北京出差，見一華僑老人站在祈年殿一塊圓心石上雙手合十對著蒼天祈禱，悠悠地說了四個字——國泰民安！我恰巧在邊上聽到，想想剛剛卻在為自己升官發財老婆孩子平安拜天。我被感動得熱血沸騰，淚在眼眶直打滾，接著又羞愧得無地自容，感到自己是多麼的卑微，多麼的渺小。今天我雖以一個罪人的身份表述心願，不憂己而憂國憂民，衷心地祝願國泰民安！”[/JUSTIFY]
[JUSTIFY]只有老北方和阿忠鼓掌喝彩。[/JUSTIFY]
[JUSTIFY]“咳，其實我真的怕老婆帶著孩子跑了，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啊！不要離婚，不要離婚。”瘦小個剛才的萬丈豪情頃刻間便化著了萬千的悲情愁緒。[/JUSTIFY]
[JUSTIFY]老北方也被感染了，眼裏也是濕潤的。[/JUSTIFY]
[JUSTIFY]“國家跟我們有什麼相干，我不認得他，他不認得我。我最好馬上地震，全部一道死光光。”老三毛一向仇視社會。[/JUSTIFY]
[JUSTIFY]“真的如你所願，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啊。”瘦小個不解。[/JUSTIFY]
[JUSTIFY]“我不要好處，我也沒好處，我天天望著的就是地球毀滅，統統一腳去。”老三毛沒好氣的說。[/JUSTIFY]
[JUSTIFY]“過年，過年，不吉利的話不能說，不是有約定的嘛。”路不平不想有爭執。[/JUSTIFY]
[JUSTIFY]老北方很實際：“不要嚴刑峻法。”[/JUSTIFY]
[JUSTIFY]“亂世重典啦，法院不會心慈手軟的，一定是心狠手辣的，法官一個比一個惡，指望法官手下留情，想都不要想。”馬甘泉萬分悲觀。[/JUSTIFY]
[JUSTIFY]老北方歎了口氣：“心願啦，也就這麼一說，真要怪也只好怪自己不爭氣，落在了別人手裏。”[/JUSTIFY]
[JUSTIFY]監房裏大家的情緒又跌落到了穀底，還是要面對殘酷的現實，工衛東本來還想說上幾句的，剛欲開口又打住了，一向不會嚴肅的阿榮此時也收斂起了笑容。年關到了，去年此時是多麼的自在，多麼的高興，而現在裹著個大棉襖，面對著冰冷的世界，冰冷的人生，轉眼之間什麼都變了。人人的心裏都在回望著曾經的幸福時光，不敢展望黑暗無光，走不到盡頭的未來。人們不是在嘴裏歎氣，就是在心裏哭泣，就在大家愁眉不展之時，管理員往監房裏扔了一大把糖，大家你哄我搶的，像公園裏往猴籠裏丟零食般，只有少數幾個保持著一貫的矜持，冷眼旁觀。管理員又在五號監和六號監之間架起了一臺電視機，春節聯歡晚會就要開始了。[/JUSTIFY]
[JUSTIFY]正是：[/JUSTIFY]
[JUSTIFY] 待把炎涼都看慣[/JUSTIFY]
[JUSTIFY] 當知世情冷與暖[/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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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JUSTIFY]
[JUSTIFY]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JUSTIFY]
[JUSTIFY] 李清照[/JUSTIFY]
[JUSTIFY] ——衰翁摘錄[/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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