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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基拉爾騎在一匹黑色鬃毛的獨角獸上,他帶領著一支名為孤零衛士的勁旅,氣勢十足地來到廣場。孤零衛士是一群效忠亞基拉爾的精銳勇士,為他翦除所有的反對勢力,以疾風暴雨的恐怖威勢率先殺入敵方前陣,陪著亞基拉爾打遍魘塵大陸上各種險惡萬分的戰場,在每一場戰役中立下汗馬功勞。
  
  凡是他們的敵人,沒有一個不聞之色變。聽過孤零衛士的安茲羅瑟人多抱有敬畏之意,自動迴避讓道;沒聽過的人光是看到每一位勇士身上發亮的重甲以及露出寒光的武器,就知道他們絕非雜牌軍。那些勇士均散發出一股森然的魂系神力,即使不帶任何殺意也夠震懾人心。
  
  亞基拉爾臉上掛著一貫自信的笑容,走在他前面的是貝爾,他為亞基拉爾引著那匹獨角獸向前行,看上去比較像是隨從。
  
  「為什麼不讓我幫助那個人?」貝爾問:「他看起來餓了好一陣子,我們的食物夠,分一點給他難道不可以嗎?何況這裡將是你的領地。你對臣下以及自己的部屬都十分大方,對平民卻不是這麼回事。」
  
  亞基拉爾輕拉韁繩,獨角馬停止前進。「貝爾先生,我和您說過什麼?」
  
  察覺到亞基拉爾臉色驟變,貝爾才緩緩的吐出囁嚅的聲音:「抱……抱歉,亞、亞基拉爾大人。」
  
  「幫助有用的人,勝過幫助需要的人。」亞基拉爾說:「需要的人很多,他們從來就沒有滿足的那一刻,你無能為力,也幫不完,所以請收起泛濫的同情心。你幫那些需要的人,有用的人資源就減少一分,不是你能做的就去做,而是你該做的才去做。」
  
  「大人──您也沒有滿足的那一刻啊!」貝爾冷冷的回應。
  
  「善變的人心就像是許多跑著不同路徑的馬車,隨著時間流逝,馬車總會陸續到達各個終點,但它們不會有會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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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藍髮的人就是亞基拉爾嗎?召隅拎起他那包裹著暗殺武器的布包慢慢靠近隊伍,卻被那支莫名其妙的部隊散發出來的威勢給逼退。不只召隅本人,其他人也難近亞基拉爾分毫。
  
  召隅內心開始猶豫,這樣做是否值得?
  
  天生眼說的話對他產生影響,本來刺殺行動成功與否以及後果如何都不在召隅的考量中,他憑藉著的不過是一股不可撼動的信念以及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來執行這個任務。如今,動搖的他變得躊躇不定,進退兩難。
  
  亞基拉爾立下他在甸疆城的主權,底下的群眾全數歡呼。
  
  真是瘋了,他是侵略者,為什麼大搖大擺的在別人的地盤大放厥詞,底下卻沒有半點反對的聲音。
  
  「說穿了,其實安茲羅瑟人的堅強還是來自於我們的領主。為了領主盡忠而散發出來高漲的戰力,為了領主拼死的精神才能讓天界畏懼,我們是群體,也是一體。之所以如此,就因為獨立的我們將沒有足夠的力量。」天生眼說:「失去中心支柱的我們非常脆弱,很容易瓦解,不過就是一群衝動的散兵遊勇以及漫無目標的烏合之眾。這就是為什麼在哈魯路托消失之後,我們無力與天界抗衡的主要原因,就是缺乏凝聚團結的力量。」天生眼解釋道。
  
  怎麼能如此?前任領主才死不久,馬上又去依附新的領主,為什麼得要如此?難道真主對我們的教化都只是一場夢、一陣風?就這麼毫無影響力?既然是對領主忠心不二,為什麼還能接受拜伏於新領主下的自己?
  
  「再講得更明白點,你只是不承認托賽因真主的死亡罷了。」天生眼說:「其實你也沒錯,只要你心目中的真主還活著,你的本能就不會允許你有背叛的行為。依你現今的狀況,倒不如與你的真主一同歸入裂面空間。」
  
  「我不會就這麼白死。」召隅回答。
  
  「你執意不肯臣服,那就離開甸疆城吧!這座城的領主已經換人,再繼續留在此,你的心志被影響是遲早的事。我聽說托佛攻打邯雨的主力因為無法回歸,所以選擇在中立區建立自治省,領導者是宗王雷博多修將軍。不過你要考慮清楚,宗王的階級不過是上位指揮者,沒有凝聚力可言,只要任何一位統治者或黑暗深淵領主階級的精英將他殺了或是使之臣服,這個自治省會立刻瓦解的。」
  
  「我也沒有想過要這麼茍延殘喘的過日子。」召隅嘆息著。「讓我活得像一個安茲羅瑟人不行嗎?」
  
  「你這麼做和在阿特納爾那些對亞基拉爾領主發動攻擊的亞蘭納莽夫們有什麼差別?你還不懂分寸嗎?」
  
  召隅略感意外。「你知道阿特納爾發生的事?」
  
  對方哼道。「別小看我們當天生眼所獲得的情報。」
  
  召隅從人群中鑽出,亞基拉爾近在眼前。
  
  到底是殺還是不殺呢?就在距離越拉越近時,答案就已揭曉。
  
  「怎麼……怎麼會這樣?」召隅不是不能下手,也不是不想行動,而是根本無法做任何動作。
  
  亞基拉爾只是坐在他的王位上一派輕鬆的刁著旱菸桿抽菸,旁邊的貝爾也漫不經心的東張西望,孤零衛士列於兩側戒備著,召隅面對亞基拉爾的距離還比他們更近。
  
  「可怕的實力,這就是──亞基拉爾?」魂系神力與階級的差距令召隅動彈不得,他終於體會到所謂的現實,領導者與被領導者間的的確確是有一道完全無法橫越的透明高牆。正因為對方是領主,也因為自己只是低階的安茲羅瑟人,所以召隅無能力、也沒有力氣去對亞基拉爾做什麼事。
  
  「有些人就是這樣,憑著優勢很輕易的就能當統治者、領主,一般的人再怎麼努力,再怎樣有實力,最高也不過就上位指揮者。也許你覺得不合理,但安茲羅瑟的階級制度就是這樣,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哈魯路托指派,而是天生就是領導人;反之,我們就屬於一輩子都要卑躬屈膝的人,認命吧!」天生眼說。
  
  亞基拉爾的眼神游移到召隅身上。前所未見的強大壓力臨身,召隅莫名其妙的跪伏於地,儘管他內心有千百個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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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你剛剛莫非是故意的?」貝爾輕聲問。
  
  亞基拉爾輕吐黑煙,就像是沒聽到貝爾的疑問。他的確是察覺到召隅不懷好意,所以才在眼神上稍微施加壓力。
  
  「我希望你不要用這種方式讓我臣服於你,這不會是個好主意。」貝爾撇過臉,語氣凝重的說。
  
  「你是安茲羅瑟人嗎?」亞基拉爾似乎意有所指的問。
  
  「……不是。」貝爾遲疑了一會才回答。
  
  亞基拉爾那輕飄飄的眼神移到貝爾身上,貝爾覺得這可比山還重。「我不是說過,不要……」
  
  「你是安茲羅瑟人嗎?」亞基拉爾再一次詢問。
  
  「不、不是,我不是。」貝爾神情緊張的否認。
  
  「只要你有一點安茲羅瑟血統,那怕僅有四分之一,我只需彈指就可以叫你血濺當場。」
  
  貝爾用盡全力抵抗亞基拉爾的魂系神力。
  
  「嘿嘿嘿。」亞基拉爾不懷好意的輕笑數聲。「就是這樣,你就一直保持下去。在我面前你不許稱自己是安茲羅瑟人,以後也是這樣,你一輩子都不能以安茲羅瑟人自居,只有最純正的血統才配得上我們這個種族,了解嗎?」
  
  貝爾點頭,他全身冷汗直流。
  
  「在你的父親將你領回之前,我還得當一陣子褓姆,你們父子欠我的可多了。」亞基拉爾將酒杯中的酒喝盡,隨後又繼續抽著菸。
  
  「父親他……還在嗎?」貝爾不安地問。
  
  「我尊敬他,他是一名了不起的人,所以你也該以你父親為榜樣。如果你不想讓你的父親以你為恥,那就好好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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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亞基拉爾與他的手下離開,廣場上的人潮也逐漸散去。廣場又恢復冷清,獨留在此的只剩下內心五味雜陳的召隅。跪地的雙腿不曉得是因拜伏而屈膝或是受到壓力所致。無言的召隅就這麼一直跪著,空蕩蕩的廣場只餘寂寥的陰寒,召隅的形體在掿大寬廣的地方變得渺小,他覺得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卑微的人。。
  
  緩慢又拖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支乾枯的手輕觸召隅的肩膀。
  
  召隅一臉垂頭喪氣的回頭,之後他的朋友將他攙扶起來。
  
  「失敗了?」兩人互視後,接著是一段時間的沉默不語。「不論成功與否,至少你盡力了。」朋友拿出酒來,先倒了一杯給召隅,再給自己斟滿杯。
  
  召隅無奈地又長嘆一口,他將酒一股腦地飲盡,彷彿就是打算連憂愁也隨著酒一同下肚。
  
  一杯接過一杯,他從朋友的手上拿起酒瓶狂飲。
  
  「我看還是打消念頭吧!」
  
  「連你也這樣說!」召隅堅持自己的立場。「說什麼都不可能,絕不!」
  
  遠處,號角聲如雷鳴般響起,在空闊的廣場上聲音特別的乾淨,聽得也很清楚。
  
  「邯雨的軍隊又再一次取得了勝利,所有亞基拉爾陛下的領地全都會一致地鳴起號角。」朋友說。他抬著頭,一副感嘆的樣子。
  
  召隅從話梗中隱約察覺了蹊蹺,但為時已晚。他雙腿癱軟,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氣。
  
  朋友的利刃同時貫穿召隅的致命部位。「我宣誓效忠亞基拉爾陛下了,真是抱歉,我不想再顛沛流離當個無主之人,也不想再繼續過著挨餓的日子。」
  
  召隅倒地,他的布包掉了出來,那裡面正是他準備用來行刺亞基拉爾的神力附魔匕首。
  
  可惡啊!召隅拼著最後一口氣,他打開布包,想拿起匕首給眼前這位不知羞恥的人狠狠一擊。沒想到布包裡面只是一把沒有神力的普通小刀,因為被特殊的布包裹,所以他也沒發現到內容物有假,事後也沒有確認。
  
  原來從一開始朋友的立場就已經非常明確,召隅想嘲笑被耍著的自己,卻怎樣都笑不出來,滿心的懊惱於事無補,終於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安息吧!」朋友說:「我刺你的這把短匕就是你自己原本要用來行刺的利器。」
  
  天生眼從黑暗中緩步走出。「真是可惜,到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別條路。」
  
  「幫我一下好嗎?」
  
  天生眼搖晃著手。「我又得搬屍體了嗎?」
  
  他們一前一後將召隅的屍體抬起,慢慢的移到廣場的草圃。
  
  「不吃了他?」天生眼問。
  
  「托佛人不吃托佛人。」
  
  「和早上這傢伙說的話一模一樣呢!」天生眼暗自覺得好笑。
  
  他們兩人使勁一丟,將屍體拋入草堆中,這時因為召隅身體的撞擊力道而彈出部份碎骨殘片,那是早上先被拋入的屍體,如今只剩下不完全的骸骨一具。
  
  噁心的食肉植物沙沙地動著,之後發出喀吱喀吱的怪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