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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第四回 事到臨頭方知報應 機關算盡終成泡影[/JUSTIFY]
[JUSTIFY]無需幾日八號間的人和事就漸漸明晰起來,有了小木匠、阿忠和玢玢這三人的義氣出場,不管看得起看不起的都樂意和這三人扯上幾句,套套近乎。特別是處在第三世界的囚徒像是找到了不受剝削壓迫的路徑,紛紛向三人示好。看起來似乎冷落了阿度,好在阿度知道三人沒什麼野心,若真打起來也沒多少便宜,對三人也就不管不問。[/JUSTIFY]
[JUSTIFY]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概也就半個來月,不知不覺中小木匠的手指縫間、腳趾縫間、腰頭上冒出了一個一個小泡泡,紅紅的比針頭略大些的丘疹,癢癢的。再看看周邊的人或多或少都發作起來,片大片小而已,一問老官司明白這叫濕疹。為什麼身體這麼好的小木匠會得濕疹?他自己怎麼也弄不明白。[/JUSTIFY]
[JUSTIFY]進了收容所囚室裏習慣見到的都是光頭,寸草不生,剛關進來還來不及理髮的,那黑黑密密的頭髮叫人看不習慣看不順眼了。小木匠被勞役犯理了個光頭,立即就著刺骨的冷水洗了個澡。阿忠如此,玢玢照樣脫得赤條條的,儘管身上見不到幾兩肉,可冰冷的水可著勁的一盆一盆往頭上傾倒,往身上猛衝,洗完了套上衣服就像沒事人一樣。小木匠、阿忠在外就敢十冬臘月洗冷水澡,如今三九寒冬的又沒熱水供應,更沒個大布罩子遮圍著衣領,此地理光頭可不是理髮店理髮師細細推著理髮剪的概念,胡亂的不講紋路的亂刨一通,以快捷為要務,哪管你的碎發會落到何處,被灌了一頭頸的碎發不搞全身衛生行嗎?[/JUSTIFY]
[JUSTIFY]個人衛生不應該是問題,再看集體衛生。因為要吃三頓飯,地板自然也就一日三擦,因為得不到活動,擦地板簡直成了一件極快樂的事情。鐵柵欄、廁所、水池都是一塵不染。監房衛生既然做得十分之好,可為什麼會發皮膚病呢?老官司給出了答案。[/JUSTIFY]
[JUSTIFY]沒有陽光,沒有流動的空氣,濕漉漉的被子,幹不了的地板,衣服是潮的,毛巾永遠擰得出水,長時間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還不許你走動,怎麼可能不發皮膚病,天天洗澡也是白搭。[/JUSTIFY]
[JUSTIFY]對年輕人來說洗個冷水澡自然算不了什麼,可對於剛關進來的老茄子來說,真是要了他的命,剛理的光頭,帶著一身短髮就是不肯洗澡。[/JUSTIFY]
[JUSTIFY]“人人剃頭進來全部都是一把冷水浴,你一定要洗,這是規矩。”阿度看不下去,發話了。[/JUSTIFY]
[JUSTIFY]“下雪天洗冷水澡,我不是你們小年青,我都四十大幾,要奔五十了,老骨頭了,吃不消的。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我吃不消的,真的吃不消的。”[/JUSTIFY]
[JUSTIFY]“你不肯洗,好,我告訴你,要文的你自己動手,要武的我叫人來幫你洗。”阿度擺船長威風。[/JUSTIFY]
[JUSTIFY]“不要,不要,我曉得短頭髮留在頭皮上,落在衣領裏,我也癢癢的,難受的,要不我擦擦身,好不好?”[/JUSTIFY]
[JUSTIFY]“今天你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過不了這道關的。”[/JUSTIFY]
[JUSTIFY]“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我會受不了的,我身體不好,有高血壓,心臟病,胃氣痛,還有偏頭痛,毛病十幾種,你們就放我一個碼頭吧。”[/JUSTIFY]
[JUSTIFY]“沒碼頭好放,你是不把我這個船長擺在眼裏。弟兄們,上!”[/JUSTIFY]
[JUSTIFY]沖在前面的依然是打手馬狐狸和老三毛。老茄子的棉襖被拽了下來,毛衣被扯了下來,老茄子只得自己褪去衣褲,殺豬般哀號著站到廁所邊上洗起了冷水澡,邊洗還邊囔囔著:“活,活不過明,明天了。”他每吐一個字牙齒上下就打顫個幾下,這話雖只說了兩三遍,卻因為不斷地停頓像是說了個無數遍。監房裏還有誰會有空理他管他,早就各自聊天去了。[/JUSTIFY]
[JUSTIFY]洗完澡,老茄子緊緊裹著棉襖,好長一段時間的哆嗦,小木匠感覺不可思議,就問:“奇了怪了,洗完冷水澡是渾身發熱的,你怎麼會感覺發冷呢?”老茄子抹一把臉,眼淚鼻涕一把抓:“我上有老,下有小,就這麼被凍死了算怎麼回事?算啥人負責?”[/JUSTIFY]
[JUSTIFY]如果老茄子真凍出點事情來了,還真沒人會負這個責任,誰也不會為他作證,說是別人逼他洗的冷水澡,只怪他自己福薄命苦。大家心裏還會覺得是收容所理髮不給熱水洗,把他給害死的。好在第二天一覺睡醒老茄子什麼事都沒有,連打個噴嚏、淌個鼻涕等感冒症狀都不曾發生。他自己也沒估計到會是這樣一種狀況,又自命不凡起來,老茄子居然是軍人出身,在單位裏一直做著個不大不小的幹部,他的見識和他的品格並不等同於小流氓,當然他也有他流氓的一面,不是說每個人都有其魔鬼的一面嗎?如果把一個人品格比作一個圓,流氓,特別是老官司們呈扇形的負面要大得多,甚至會超過一半;而老茄子灰暗的一面可能最多只佔據個三十度角。人從根本上說是獸,生下來到了這個世界只知道自己的饑飽,要後天的十幾年、幾十年的受教育還未必能完全擺脫與生俱來的獸性——一個多麼糟糕的物種。[/JUSTIFY]
[JUSTIFY]一向不怎麼受人待見的小蘇州見到了老茄子就像彼此找到了自己的話語對象,因為兩人年齡都屬大的,這兩人似聊天似爭執的攪和起來。[/JUSTIFY]
[JUSTIFY]小蘇州不小了,監房冠之以小,是因為他個子小。他剛提審回來,顯得很高興:“這一次我大概可以輕放了,承辦員講我也不是一點事情沒有。我承認外頭有個女人是只姘頭,是只相好,有幾年哉,算通姦,不好算賣淫的。我希望老大的,聽承辦員口氣,我會沒事的。”[/JUSTIFY]
[JUSTIFY]小蘇州一口軟軟甜甜的吳語,如果聽其聲而不瞧其人,在感覺上蘇州話真是人間之絕品。普通話太硬氣,太鏗鏘,講究的是字正腔圓,卻遠不及蘇州話來得婉約清麗,百轉千回。聽到聲音再觀其人,實在是對不起他那口如絲如玉般的言語。小蘇州的長相實在是不敢恭維,眼睛眯成一條縫,笑起來就沒了;鼻子肉肉的,像兩瓣沒長飽滿了的大蒜頭勉強黏貼上去的;顴骨上掛著兩塊肉,再瘦這兩塊貼骨肉就是減不下來,一笑兩塊圓圓的肉球往上一鼓就像兩只剝了殼的鴿子蛋;嘴巴配合著他的個子,也是小小的,看不出美醜來。這裏關著的大都是歪瓜裂棗,而小蘇州醜冠全監,但是那一口吳儂軟語毫無疑問是最美的。閉著眼睛或瞧著別處聽小蘇州講話,地獄裏也有天堂。[/JUSTIFY]
[JUSTIFY]一個人投胎到位生而有幸成為蘇州人,與生俱來的已具有了一半的柔腸,特別是女人,即使一個不太漂亮的姑娘有了一口嗲糯酥甜的蘇州腔,那也是精品。[/JUSTIFY]
[JUSTIFY]蘇州話是和平的語言,就連罵人都那麼斯文秀氣婉轉含蓄:吃仔燈草拆灰屁,勿吃粥飯阿曲西;花裏巴啦老菜皮,神智夜壺小癩痢。[/JUSTIFY]
[JUSTIFY]“就憑你,沒鈔票人家會跟你姘,做夢去吧你。”老茄子不拿正眼瞧他。[/JUSTIFY]
[JUSTIFY]小蘇州不惱:“那個女人離了婚的,她不貪我錢的,我每個月給她十塊錢最多了。我一去她就給我做飯燒好吃的小菜,我進來這段辰光伊肯定哭死忒哉。”[/JUSTIFY]
[JUSTIFY]“老早調換方向唻,還在做夢。”老茄子冷笑。[/JUSTIFY]
[JUSTIFY]“不會的,不會的。”小蘇州是單位裏做藥材銷售的,抓他是因為貪污,幾個月下來查無實據。放他就證明公安局抓錯了,可公安局怎麼會承認自己抓錯了呢?好在小蘇州自己給公安局提供了生活作風問題上的證據,於是雙方都有了臺階可以下。小蘇州談到他自己有可能獲釋是如此的喜上眉梢,完全忽略了別人的感受,在座的都將下地獄,只是不知下到地獄的第幾層,對於小蘇州的可能面臨的輕放——也就是不判而放,人人都是嫉妒萬分的,老茄子由嫉妒而發展到了憎恨。[/JUSTIFY]
[JUSTIFY]“玩一個跟玩十個不是一回事情啊,總歸是花錢買女人。你沒事情,人家都應該沒事情。扯!”[/JUSTIFY]
[JUSTIFY]“我對她是有感情的,我們鄉下跟家主婆是沒有離婚的,不是在城裏。再說我還有兒子唻。”[/JUSTIFY]
[JUSTIFY]工衛東聽著聽著,橫插了一句:“接濟是誰送的?”[/JUSTIFY]
[JUSTIFY]這一句話打痛了小蘇州,前兩個月他的相好確實送了些日用品來,再要東西時望穿雙眼不見人來,只好讓自己年邁的父母走上個兩百多裏地送來日用品。[/JUSTIFY]
[JUSTIFY]“人被關悶掉了,外頭在搞啥百葉結一點都不曉得了。”小蘇州歎了口氣。[/JUSTIFY]
[JUSTIFY]“道德敗壞,水性楊花,工作不努力,專動壞腦筋,你這種人私生活不乾淨,經濟上肯定有問題,只是還沒查到而已。”老茄子乘勝追擊,把罵女人的話都用到了小蘇州身上。[/JUSTIFY]
[JUSTIFY]小蘇州也有點惱了:“做藥材是講獎金的,做多少拿多少,不是你們國營。”[/JUSTIFY]
[JUSTIFY]“唉,我早就講過國家這樣搞會亂套的,你有什麼貢獻,憑什麼要多拿錢。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你一個農民不在家種地為社會供應糧食,卻到處亂跑,攪亂國家經濟秩序。”[/JUSTIFY]
[JUSTIFY]“我們社裏開廠是集體性質,社辦工廠曉得伐,也算國家的,要上繳利潤的,我是廠裏派出來的,我也算國家的人。”小蘇州理論上說不過老茄子,不免有點心虛。[/JUSTIFY]
[JUSTIFY]“你這是個什麼藥廠,幾個車間,幾個科室,是什麼級別?夯八郎當有幾個工人?野野嘩嘩的就敢開藥廠,做出來的東西也會有人敢賣也會有人敢吃?”[/JUSTIFY]
[JUSTIFY]小蘇州見老茄子用上了怪腔怪調的蘇州話很不服氣,遂反唇相譏:“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擺什麼大道理?”小蘇州不提醒老茄子,老茄子還當自己是臺上義正詞嚴講著滔滔大話的廠幹部。接下來小蘇州的一句話讓老茄子暴跳如雷,還不能發作:“我就算是以財謀色,總比你以權謀色要好。”到底是跑銷售的,一眼就把老茄子的底給亮了出來。[/JUSTIFY]
[JUSTIFY]老茄子臉色陡變,青筋暴起,拳頭攥了又攥,咽了幾下口水,忍了又忍,相信若在廠裏小蘇州膽敢這麼說,老茄子就一定會把他給撕成碎片。[/JUSTIFY]
[JUSTIFY]老茄子必然也有自己合理的解釋:“我都給她們辦了事的,進廠的進廠,換工種的換工種,不想倒三班的上常日班。那是人家心甘情願的,我又沒逼人家,好幾個還是主動投懷送抱的,目的達到了就翻臉不認人,還舉報,還揭發,後悔啊,報應啊!”[/JUSTIFY]
[JUSTIFY]老茄子出身好,復員進廠就去了保衛科,按他自己的說法就是開始了害人生涯。廠裏按指標要有二十來個人被打成了右派,領導如果找不出這麼多所謂的壞人,那自己就會被搭進去,領導想了就算自己搭進去也未必救得了別人。因為實在湊不夠人數就把員工填寫的表格進行篡改,搞出點歷史問題,把向廠裏借五元錢的借條改成五十元,說他破壞國家經濟建設。凡此種種終於湊夠了數字,害得這些人家破人亡。老茄子就是全程的參與者,實踐者。以前他自我安慰自己只是一個跑腿的,是按頭頭的要求做的,現在身陷囹圄了,總感覺那些他曾經害過的人,那些已經模糊了的面容又漸漸清晰起來。[/JUSTIFY]
[JUSTIFY]老茄子是領導的紅人,文革時期必然就是罪人,文革之後他又以受害者的身份進入了廠裏的領導層,被打倒的經歷成了青雲直上的資本。他從一開始的謹小慎微,時刻以為自己還會被推翻下臺到前景看好,再到私欲膨脹,一路走來,直到進了監獄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到底要什麼,不免感歎萬千。[/JUSTIFY]
[JUSTIFY]“想當初我是何等的輝煌,現在我連你們都比不過了,你們年輕,有的是吃官司的資本。我都快奔五十了,這次不管會被判個三年五載,還是八年,還是十大年,結局都是一樣的。我算完了。當初我一家一家去給右派平反,活下來的沒幾個,都餓死了。我還不如人家右派呢,連個平反的機會都不會有了,人家活下來的還會有個養老金,我什麼都沒有,真是死無葬身之地。害人到頭是害己,報應啊!”[/JUSTIFY]
[JUSTIFY]老茄子不再跟小蘇州爭辯什麼,他在努力適應環境,努力學會和小流氓們打交道,他在慢慢地放下官腔。這是個聰明人,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是一個很會生存的人。他和小蘇州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不把接濟單往家裏寄,老茄子是他妹妹給他送東西,他老婆要接納他需要時日,還需要他一封封言辭懇切的道歉信。[/JUSTIFY]
[JUSTIFY]老茄子自認為監房裏也只有阿忠可以說上幾句話,他告訴阿忠其實他過去非常恨他老婆,他這個沒文化的老婆就知道整天燒香拜佛,修自己的來生,從來都不為他祈禱,所以他才有牢獄之災。“你沒跟著去寺廟,怎麼就知道她念叨什麼呢?”阿忠問。“吵過架的,她自己說出來的,她責怪我不著家,十天半月不見人,詛咒我早晚要闖禍出事的,幾個小孩都向著媽媽。我倒楣的時候她待我很好的,我飛黃騰達了,就不體諒我工作忙。我工資都是交給她的,一點良心都沒有。”[/JUSTIFY]
[JUSTIFY]小木匠聽得真切,橫插一句:“你忙是忙著軋姘頭吧,把老婆扔在家裏,調一調呢?”[/JUSTIFY]
[JUSTIFY]“我是什麼水準啊,她做兩三個鐘頭報告行嗎?”老茄子滿臉不快。[/JUSTIFY]
[JUSTIFY]幾天來監房裏人進人出的不停地轉換著,沒有輕放可能的就盼望著會去勞教,小木匠就天天念叨著要是勞教一年,最多兩年就好了。阿忠知道自己會走得很遠目前沒有什麼想法,玢玢提審過兩趟知道自己的去向是少教所。三四郎算的是另一本賬,勞教兩年不如判刑一年,勞教三年不如判刑兩年。他告訴小木匠別去相信什麼勞教是人民內部矛盾,判刑是敵我矛盾,沒區別的,出去客氣點叫兩勞釋放人員,不客氣就叫兩勞釋放分子。實質上不是一回事情嘛。[/JUSTIFY]
[JUSTIFY]老茄子懂:“不一樣,不一樣的。勞教工齡在,回原單位還有可能,今後退休就有指望。一旦判刑就什麼都沒有了。”[/JUSTIFY]
[JUSTIFY]老官司聽罷都笑了:“什麼工齡,什麼退休,本來一無所有,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JUSTIFY]
[JUSTIFY]這天午睡過後,一陣鐵門響,進來一個厲害角色——羅布。前幾天後面靠底的監房晚上大大的鬧騰了一陣,傳過話來是在翻船。地板在咚咚咚咚劇烈的響動著,伴隨著鼎沸的呼喊聲,一聽就知道參與打架的人不少。大家都屏住呼吸細細聆聽著。獄警如臨大敵,調動了不少警力,警個個都手提著電警棍,電翻了好幾個,才把這場惡鬥鎮壓下去。翻船的為首分子就是眼下這位貌不驚人的羅布,被關了幾天禁閉調到了八號監。阿度將他安置在對過一排中間的位置上,一是懷柔,安撫一下羅布,不讓他從邊上坐起,再慢慢往上爬,而是直接到了中層,離牢頭寶座近些;二是為了監視,可以觀察到他一言一行。這是一個危險分子只要有合適的機會就會製造麻煩。[/JUSTIFY]
[JUSTIFY]一般翻船不可能是一個人打上船臺的,除非是少林寺武僧出身,一人能敵四五個。羅布便是聯繫了另外兩個好漢合夥一起攻擊上去的,對方自然也是根基牢固,有五個人迎戰,於是發生了一場惡鬥。羅布說他們是錯誤估計了形勢,他們分析認為監房像三四郎這樣的人只會保持中立,沒想到居然有人跳將出來,反對政變,反對這場翻船。本來是三對三的,沒想到成了三對五,輸了場架還壞了人,和另外兩個同夥被銬著關了幾天,再被分散到其他監房。[/JUSTIFY]
[JUSTIFY]羅布才二十出頭一點,已是二進宮了。人精瘦精瘦的,十足的流氓腔,說起話來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好像對自己的被抓被關一點也無所謂。他到了八號間的第二天就異常活躍起來。他點評自己:[/JUSTIFY]
[JUSTIFY]“我這個人天生就是不太平的,不安份的。分配工作到點心店我會做蛋糕,會做麵包,但是我就是坐不牢,就是好吃懶做,上了沒多少時間班就實在做不下去了,天天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叫我一整天呆在店裏渾身骨頭都是癢的。沒辦法做下去了,還沒等人家開除我就自己把自己給開除了。我這個人就適合過東遊西蕩偷偷摸摸為所欲為的日子,誰都難以約束我。”[/JUSTIFY]
[JUSTIFY]“那你吃官司逼你幹活,強迫勞動,比外面單位苦得還不是一點點,為啥不想想呢?”老官司大場子問。[/JUSTIFY]
[JUSTIFY]“裏面是被人用警棍頂在頭上,實在沒辦法了,不得不做。就是這樣也能混則混,好偷懶就偷懶,好耍無賴就耍無賴。我為了不下地,農忙的時候用鐮刀在自己的小腿上拉了老長老深的一道口子,縫了十幾針,啰,你們看看印子現在還蠻清楚的。”[/JUSTIFY]
[JUSTIFY]“那你這趟判個幾年的話就全靠鋸手鋸腳過日子啊,你這麼瘦,有多少血好流的。”[/JUSTIFY]
[JUSTIFY]“我跟你老阿哥講,我對自己是沒一點愛惜的,一條爛命,草命不值一分銅錢,他們就是現在拖我出去槍斃我也不會落一滴眼淚水,無所謂。”[/JUSTIFY]
[JUSTIFY]“你再大點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如果你有命活到我這麼大。”大場子搖搖頭。大場子已是三十開外,大小官司吃了好多回,流氓資歷極深。他已收手幾年了,在外地娶妻生子過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可惜三四年前的一件被拘留了一個月的盜竊案子又被重新拿出來,等待他的當然不會有好果子吃。大場子常說他胸悶,是指他想不通,他非常有感觸的說:“照道理講,吃過官司的,曉得吃官司的苦更怕吃官司,但是搞不懂的是為啥二進宮、三進宮的還是這麼多?”大場子自己也想不通,找不到答案。[/JUSTIFY]
[JUSTIFY]“就這種人,放我出去沒多少辰光就又進來了。在社會上叫我做啥?我啥都不想幹。我就歡喜沒日沒夜的到處鬼混,想不吃官司也難。”羅布給出的是這樣一份答案。他很樂觀,剛進來就想著出去該如何如何,他以為他不過又是一場一兩年的小官司。他想錯了,他哪知道政府的重拳會打在他這種街頭小混混身上。[/JUSTIFY]
[JUSTIFY]羅布的口無遮攔和直截了當給監房帶來了幾分生氣。[/JUSTIFY]
[JUSTIFY]不久玢玢走了,去了少教所。臨分手時三兄弟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互道一聲珍重。然後就不再言語,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小木匠和阿忠一起幫玢玢理了理行李,送他離開了監房。玢玢的眼神不再游離,目光變得堅毅深邃;玢玢的步伐不再飄忽,腳步沉穩有力;玢玢的身子不再搖擺,走路挺起了胸膛;玢玢的內心不再彷徨,他憧憬著美好的未來。[/JUSTIFY]
[JUSTIFY]阿忠對小木匠說:“我們不知今生還能否相見,後生可畏,我們要感激玢玢,是他拉起了我們的手,是他倡議我們三結義。我們害怕的太多,我們擔憂的太多,玢玢沒有我們這麼重的負擔,他就是那只初生的牛犢,見了老虎也敢一頭撞上去。”[/JUSTIFY]
[JUSTIFY]又過了些天小木匠也走了,勞動教養。[/JUSTIFY]
[JUSTIFY]小蘇州興高采烈地走了,什麼都不帶走,晦氣。[/JUSTIFY]
[JUSTIFY]天越來越冷了,已進入到了隆冬時節。下雪了,下雪了!不知是誰先叫了起來。人們向懸在外牆上的小窗戶望去雪花紛紛,令人憐愛而又淒慘悲壯的雪花,舞著是何等的美豔,落地就成了任人踐踏的冰渣子了。[/JUSTIFY]
[JUSTIFY]就是這下雪天調來一個怪人,說他怪不是長得怪,此人從外表上看不似小流氓,也是頭官司,個子很男人,長相也很男人的那種。按規矩從別的監房換房過來的,老老實實挨後邊坐著就行了,早已接受過監規監紀的洗禮,可這傢伙偏偏一反常態地討起打來。[/JUSTIFY]
[JUSTIFY]“船長,沒聽到你們是烏鴉間,一直以為你們跟別的監房一樣是正氣監,像我這樣的新戶頭來怎麼一點規矩都不做,呢?”[/JUSTIFY]
[JUSTIFY]還故意“呢”一下,不止阿度一個聽罷火冒三丈,來人幾乎惹惱了全監房的人,曾幾何時小扁頭扣在八號監頭上的烏鴉間帽子,一直壓著八號間喘不過氣來,如今早已摘掉了那頂破帽子,舊貌換新顏了,又如何被你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兒隨意玷污。看到眾人被激怒了,這傢伙接著往火爐裏面加柴火:[/JUSTIFY]
[JUSTIFY]“你們今天不校我路子,就說明你們監房一點正氣都沒有,傳揚出去是很坍台的,不止是你船長,還會丟你們八號間所有人的臉,人家看到你們會朝你們吐口水的。”[/JUSTIFY]
[JUSTIFY]阿度懵了,真搞不懂此人的來歷,會不會獄方放倒鉤?不校他路子不行,沒法向大家交代;校他路子吧,說不定就會被逮個正著,定為牢頭獄霸,多判個幾年,大大的划不來。阿度亂了方寸。畢竟芋艿頭關得久了,經驗豐富些,由他先審上一回:[/JUSTIFY]
[JUSTIFY]“叫什麼名字?”[/JUSTIFY]
[JUSTIFY]“範見。”[/JUSTIFY]
[JUSTIFY]“犯人的犯,還是飯桶的飯?”馬狐狸先開口取笑一回,眾人跟著一笑。[/JUSTIFY]
[JUSTIFY]“是範圍的範。”[/JUSTIFY]
[JUSTIFY]“那麼是不是下賤的賤,呢?”馬狐狸見有人捧場,來勁了,學著範見的腔調,語句裏開始明顯有點挑釁的味道。眾人又跟著笑。[/JUSTIFY]
[JUSTIFY]“見面的見。”新來的回答起來很沉穩,對挑釁並不回應。[/JUSTIFY]
[JUSTIFY]“哪個監房調過來的?”[/JUSTIFY]
[JUSTIFY]“十四號監。”[/JUSTIFY]
[JUSTIFY]“為什麼要把你調過來?”[/JUSTIFY]
[JUSTIFY]“打電話。”[/JUSTIFY]
[JUSTIFY]打電話就是同周邊幾個傳得到話的監房傳遞資訊、打探消息、通風報信。芋艿頭顯然對他的回答很滿意,點了點頭,示意阿度此人沒什麼來歷。阿度還是不太放心,不止是他,別的老官司也從沒見過主動提出申請要求挨打的。是不是為了獲得大家的認同而展示一下自己的鋼筋鐵骨?[/JUSTIFY]
[JUSTIFY]“是你自己講的哦,大家都好作證。我們八號監不是瞎吹牛的,是全收容所裏最有正氣的,我們是有規矩有路子的。今天你要求校路子,是你自己主動申請的,怪不得我們,我也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模子。”[/JUSTIFY]
[JUSTIFY]阿度揮了揮手讓瘦弱的老三毛一個人動手,這大大出乎了眾人的意料。馬狐狸剛抬起屁股又放了回去,他想不通這是為什麼,船長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大家都恨範見的沒來由,他不知動機的這麼做就等於把先前那些調換監房而來的人都貶低了,不是模子了,因為換房的人沒有經過校路子這個洗禮過程。面對壞了規矩的範見全監房的人都希望馬狐狸和老三毛一起動手,殺殺他的威風,出上一口惡氣。沒辦法船長說了算,從眾人的眼光中看到的無一不是失望萬分,特別是馬狐狸一個手攥緊拳頭用另一只手在拳頭上使勁揉搓,又兩手對換,極不甘心。[/JUSTIFY]
[JUSTIFY]老三毛的挺胸拳像是橡皮打在木樁上,範見昂首挺立,紋絲不動,盡顯英雄氣概。待到了炒蹄筋時範見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不停地哎呦哎呦起來。老三毛雖說力氣不大,可一個是動手的,一個是完全被動的,範見在只有半套路子的情況下就感覺苦不堪言了,頭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滴。眾人都在看他有的不免同情他,搖搖頭,何苦來哉;也有的不停地冷笑,自討苦吃,有幾根胸毛就想冒充李小龍,活該![/JUSTIFY]
[JUSTIFY]老三毛怕出亂子,搞不好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見好就收,工作還沒完成,就草草收工回到了座位上。當晚,沒人跟範見言語一句,誰都感覺到這個人不可思議,甚至到了邏輯混亂的地步,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每個人都有幾種不同的猜測,可就是想不透他尋求自殘的目的。羅布心想,如果他這樣做是為了很快做牢頭的話,只要我在就死拼他。[/JUSTIFY]
[JUSTIFY]開早飯時範見把自己的一盒飯往船長方向推了過去,飯盒是鋁做的,往地板上一溜劃過去,聲音嘩啦啦嘩啦啦由近而遠好聽極了。阿度沒接收他的孝敬,嘩啦啦嘩啦啦由遠而近的退了回去。範見又推一回,阿度又退,如是者三。這鋁制飯盒在地板上來回游走所發出的聲響效果,無疑是天下為動人的美妙音樂。而範見的這一系列舉動再一次遭到了獄友們的極端蔑視和強烈憤慨。這裏又不得不提到監規,新戶頭剛入監一般是餓他三天,理由是因為他生活在外油水足,這叫三清;接著六天只給吃半盒飯,叫六半;然後九天新戶頭要貢獻出四分之一的飯菜,盒飯呈長方形,從邊上劃下來一條,稱為條頭。合起來的全稱就是:三清六半九條頭。新戶頭一進門就是校路子,被打得半死,接著又餓個半死,還配有口號和口訣由老官司傳授,口號是:打死不做勞積分子!勞積分子的全稱應為:勞動改造積極分子。收容所和拘留所都沒有這項稱呼,所以新戶頭根本聽不懂這句口號,但意思是明瞭的,就是堅決不和政府合作。口訣則是:我是回族不吃肉,我是藏族不吃魚。牢頭搶走了食物還要幽默一把。經過一番折磨下來,入獄的沒有一個不是心腸狠毒,兇殘暴虐的。獄方對此不是不知,而是不究。試想,就這幾個獄警要管幾百上千個犯人,如果沒有牢頭維持監房秩序監房裏會鬧騰成什麼樣?要知道進來的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問題在於磨難有好處,磨難同時也有壞處,人的心變硬了,心理黑暗了,心中充滿著仇恨,恨社會、恨政府、恨牢頭,可由恨轉化為依賴的只有牢頭,新戶頭被打時挨餓時誰都救不了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只有為虎作倀才有生機,才有出路。有些人事情不大,先前品質也不壞,為什麼會經過改造卻反而由善變惡了呢?源頭在此。警力不足,獄警為了省事,採取鴕鳥政策,甚至豢養惡狼,貪圖表面上的太平無事,正是這一類短視行為害了不少人,長遠看也危及到了社會。[/JUSTIFY]
[JUSTIFY]對犯人來說嚴打就意味著要更多的承受刑罰,加重刑期,可嚴打居然還會有想之不到的好處。原先抓人是一關就關成了芋艿頭那樣,半年一年無人問津的也有的是,於是牢頭制定的監規監紀牢不可破,貫徹得非常徹底。嚴打講究的是從重從快,最快的一個倒楣蛋從收容所到拘留所再到監獄直至奔赴刑場才只用了七天的時間。平均每一個地方才只住兩天,怎麼對他進行管理教育,傳授他的坐牢須知?正因為犯人像走馬燈一樣轉得快,牢頭屁股還沒坐穩,還沒形成稱霸的氣候,還沒培植起自己的勢力就匆匆換防,到了下一站。這才有以前不是流氓,進來之後通過速成而學得流氓一招半式的小扁頭稱霸七號間。牢頭樹立的監規監紀本身就有一個逐漸演化推進的過程,現實的情況是還來不及落實就被替換掉了,於是很多新戶頭就到了沒有路子的監房,像小木匠、阿忠和玢玢他們無疑是幸運的,他們尚存的人性沒有被扼殺掉,自尊心也沒被摧殘掉。[/JUSTIFY]
[JUSTIFY]前輩牢頭制定的規矩一代一代承襲下來是不能隨意破壞的,因此阿度再餓也不能接受範見的上供,否則會淪為他人笑柄,會被大家瞧不起,後果就會很嚴重。再看範見推一次飯是客氣,表表心意就足夠了,一而再,再而三,好像別人都不如你更懂孝敬,實在太氣人了。[/JUSTIFY]
[JUSTIFY]範見還會有什麼鬼點子,還會玩出什麼花樣來,就在大家猜不透之際,早飯後範見又不失時機地向牢頭表起了忠心:[/JUSTIFY]
[JUSTIFY]“船長,我是鐵保站在你這一邊的,從今天開始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永遠無限的忠於你,你要奔我就做你的馬,你要咬我就做你的狗。你指到東我就打到東,你指到西我就打到西。我是跟定你了,就像太監跟皇帝,丫頭跟主人,我要是有貳心就被車子軋死,天雷劈死,再下十八層地獄。你看我是不是模子,今後你看好了,我是最講義氣的。”[/JUSTIFY]
[JUSTIFY]別人聽了都想吐,只是一盒飯下去還是腹中空空,無物可以用來表現噁心,只有阿度儘管感覺上不踏實還是滿心歡喜,他又多了一個打手。他笑呵呵表示接受地範見的忠誠,並把他的位置換到了中間。[/JUSTIFY]
[JUSTIFY]老茄子悄聲地對祝忠說:“範見一定是個奸人,說得出這種話來的肯定都是壞人,我深有體會。我就是被人灌了這類迷魂湯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JUSTIFY]
[JUSTIFY]“那你就聽不出來,這種話是好人嘴裏說出來的嗎?不是說道吾好者是吾賊嗎?”祝忠畢竟幼稚。[/JUSTIFY]
[JUSTIFY]“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地位不同,感覺是不一樣的。女孩比他的殺傷力更大,三句好話一講骨頭就酥掉了,其實沒一個是真心待你的,都把你當作工具使用呢。現在細細想想還是家主婆貼心。”[/JUSTIFY]
[JUSTIFY]祝忠見老茄子扯遠了,也接不上口,就自顧自打瞌睡。可馬狐狸、老三毛、羅布他們都在盯著範見,也知道這事不那麼簡單,一定有什麼鬼,就是猜不透,搞不懂。[/JUSTIFY]
[JUSTIFY]果然,只隔了一天,範見就向阿度提出一個要求,幫忙聯繫他的同案犯,一起被抓進來的,就是不知道關在哪里。聯想到他因打電話而被換監的緣由,整個八號監的人才真正搞懂了他用苦肉計的用意。可監房裏這三十來號人並不因為他有苦衷而不恨他,因為他毒化了監房已經形成了的和諧空氣,阿度似乎也囂張了些,以後來的人日子就不好過了。芋艿頭就是有辦法,他向花將請求幫忙,他們以前在社會上就認識,一個是拉皮條的,一個是采花的。花將已年屆中年,無妻無子女,為了女人上的事情已做過五六次牢了,可實在事情很簡單,無非就是軋姘頭,所以總是呆不長,每次勞教個一年兩年的。由於小官司不斷,間斷服役時間過長,且都在花中打滾,於是名聲在外,封他一般的軍銜已遠遠不夠,故稱之為——將。獄警都認識他,見到他就玩笑地說回娘家啦。也不再叫他名字,太熟悉了。獄警喜歡留他做勞役犯,每次判下來,花將也就只剩下個半年八個月的,正好留用。[/JUSTIFY]
[JUSTIFY]花將長得敦敦實實的,面容很是端正,聲音洪亮,怪不得招女人喜歡。阿度搞不懂:這樣人模狗樣的人,五官的每一官都長得比我好,怎麼會錯過討老婆的機會呢?芋艿頭知道個大概,花將早先是有女友的,一個單位的。女友的父親告的,說花將沒結婚就搞大了女孩的肚子,耍流氓,這是他第一次坐牢,以後也就生生不息,坐牢不止了。一個勞改釋放分子沒正當工作,沒固定收入,名聲又壞,哪個姑娘還會嫁給他,他也就破罐子破摔,撿到籃子裏的都是菜了。[/JUSTIFY]
[JUSTIFY]“不敢,不敢。”聽到芋艿頭提的要求花將堅決不幹。這是要加刑的。花將一天走廊裏掃地拖地,來回送飯要走個好多次,芋艿頭就死纏著他。見花將態度強硬芋艿頭就輕聲說出一個女人的小名,花將停頓了幾秒,臉色稍微一變,又恢復了常態。第二天午睡時,花將打掃衛生故意在八號監多灑了些水,彎腰擦地時跟芋艿頭嘀咕了幾句。接著芋艿頭就告訴範見,你的同案犯就在花名冊上,沒走。可是關在二樓,花將的活動範圍只在一樓,二樓不是他幹活的地方,他到不了。芋艿頭這次大大的露了一回臉,幹了一件別人不可能完成的事,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而範見知道人在卻傳不到話,對不了口供,還得一個勁的感謝芋艿頭還要捎帶上謝謝阿度,是在牢頭的英明領導下他才有機會打聽到同案的,但是無比失望的臉色告訴了大家他枉充好漢,計謀成空。[/JUSTIFY]
[JUSTIFY]正是: [/JUSTIFY]
[JUSTIFY]由你奸似鬼[/JUSTIFY]
[JUSTIFY]算計都白費[/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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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衰翁的話:[/JUSTIFY]
[JUSTIFY]指呆子、笨伯、憨徒等不聰慧者,以及指做事不符合規矩的人,吳語被稱之為野胡彈。而難就難在裝野胡彈。[/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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