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隨意翻著道德經，突然在經中看到自己名字中的「豫」字，於是念著：
「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回想自己向來魯莽，不愛念書且正事少有計畫，枉費父親給了個「豫」字。
「所以要好好計劃眼前薇娟與閻浮鬼王之事。」我腦筋轉動著，只是現在能力有限，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變。我又繼續往下翻去：「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
我想起韞維子師父給我的那柄短劍法器。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
我想起萬紫郁說過的幽冥之氣。
突然，覺得眼皮重了些，我甩甩頭，再睜開眼發現自己手上拿著道德經，卻已經坐在冥府辦公室內。
「這是怎麼回事啊？」我看看自己又晚上的手錶，才晚上七點多，怎麼今晚打工時間提前了嗎？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聲音是劉伯發出來的。
「喔，道德經啊，有高人指點了喔。」劉伯看見我手上的道德經，露出微微笑意。
「劉伯，我怎麼會提早來報到啊？！」
「應該是你手上這本道德經，加上你心中起了什麼念頭，所以你才可以在非任務時段自由來去冥府了。」
「這本道德經是一位韞維子師父給的。」
「想必他也是位高人，看你遇上了麻煩，所以來幫你啟發。」
「啟發？！」
劉伯點點頭：「你有因緣，所以才會來當殂歿使，只是尚須修行，才能啟發你宿世來的機緣。」
「什麼機緣啊？」
「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無從說起，因為每個人因緣有異，所授法門自不相同。」劉伯詳細解釋著：「這應該是你的緣分到了。閻浮鬼王的問題解決了嗎？」
「還沒，然後又找不到萬紫郁商量。」
「你說萬家姑娘啊，她現在人在九華聖殿，你要過去找她嗎？」
「原來，」我高興的直點頭：「我也可以去嗎？」
「可以啊，剛好你也該去見見另外一位。」劉伯說著。
「誰？」
「一空無有尊者。你也該有心裡準備了喔。」
「什麼心理準備？」
「獨覺授生緣覺，那表示該是你接受緣覺修行的時候了。之前我跟你說過獨覺羅漢係自覺自渡，你必須好好求教於祂，祂才肯願意傳授給你，所以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啊！」
「我知道了，謝謝劉伯。」
劉伯拍拍我的肩頭：「你小子有善緣，自有羅漢尊者來導引你。」
我雖然還有些似懂非懂，不過連劉伯都這麼說了，我也該好好面對自己的命中注定了。
「九華聖殿位於冥府內部，我可以領你到殿門入口處，接下來要靠你自己要努力，了解嗎？」
我點點頭：「就請劉伯帶路。」
劉伯左手按住我的肩頭，右手結印道：「東嶽令起，敬送九華聖殿！！」
眼前閃過光芒，我和劉伯剎時來到一棟巍峨的宮殿前；整座宮殿被耀眼金光團團包住，若隱若現的，在強光逼人之下，隱約間未能窺見宮殿全貌。
「好莊嚴的九華聖殿啊！」
整個氛圍給人一種莊嚴、但又親切的感覺，我想起地藏王菩薩誓渡眾生的悲心大願，心中突然莫名感動起來。
「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自己要用心啊。」劉伯向我輕輕含首，便消失離去。
我站在九華聖殿前，心中還盤算該如何打開殿門時，突然空中想起了一個聲音：「來者欲訪何人？」
我第一個反應脫口說：「在下是東嶽殿殂歿使莫謹豫，我想找萬紫郁。」
話一說完，地上突起一陣晃動，我正想穩住身形時，發現已站在一大廳堂之內，四周地上金光閃閃，牆上皆為金砌碧玉，而萬紫郁正坐在椅子上看著我。
「唉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啊？」
「劉伯說的啊。那妳在這裡幹嘛？」
「我來找人幫你啊。」
「找誰幫我？」
「你以後的師父。」
「我師父？」
「是的，一空無有尊者。不過祂現在人不在這裡，你要等一等喔。」
萬紫郁比了比一旁空著的座椅。
「咦，你身上怎麼帶股靈氣？」萬紫郁一直盯著我的身上瞧。
「幹嗎？怎麼這樣看我？」
「你有遇到道家的前輩喔？！」
「對啊。」
「你身上有兵器？！」
我點點頭：「兵者，非君子之器。他給了我一柄短劍，不過他說這可以幫上我的忙。」
「哇，道德經都出口啦，不錯喔，是哪位道家前輩給你的？」
「抱樸宮的韞維子師父。」
「恩，道家丹鼎派的老前輩，我有聽過他的名號。你怎麼有緣份遇上這位老前輩啊？」
「意外啊。」我把在計程車上碰到司機介紹的過程說給萬紫郁聽。
「你還真是運氣超級好，在碰上麻煩的時候總會遇上些貴人相助。」
「呵呵，妳應該是想說妳也是我的貴人吧。」
「嘿嘿，被你發現了，不過我本算是你第一個貴人啊。」
「是、是，妳真的是我的大貴人。」
萬紫郁開心的笑了起來。
「妳剛剛有遇到一空無有尊者嗎？」
「還沒，我也是劉伯叫我進來這裡等祂的。」
「喔，妳等很久了嗎？那妳肉體在哪？」
「也沒有，我肉體現在在我老爹的道居裡。」
「道居？」
「就是他修行的地方，離你實習的飯店不遠，本來想安排你先住這裡，對了，你準備好搬家的事了嗎？」
「正在打包啊，突然看到韞維子給我的道德經，就順手拿起來讀，沒想到就進來這裡了。」
「沒關係，這兩天你家裡還算安全。那你有連絡上你妹嗎？」
「有啊，我們說好明天下午會到我家碰面。」
「好，我明天下午也會去找你。」
「嘿嘿，就算妳不來我家，也可以在這裡碰到我啊。」我慘笑道。
「也是喔，反正你每天都要來這打工，只是你今天太早來耶。」
「對啊，還有要問你一件事，我今天去同事家上香，發現我可以看到靈體了耶。」
「正常啊，因為你現在帶有冥氣，就等於有了陰陽眼一樣。不過功能有限，還是要靠你自己修行的天眼通與天耳通才算是正式的神通。」
「原來如此。」
「因為你現在還無法分辨你眼前看到的究竟是靈體還是真的人，所以常常會嚇到周遭的朋友。」
「沒錯耶，妳說對了。」
「所以接下來就看一空無有尊者願不願意收你當徒弟了，呵呵，我師伯沒說錯，你果然很有佛緣。」
「別開玩笑了，我現在還擔心追回薇娟靈體的事。」
「呵呵，看你運氣這麼好，連一空無有尊者跟韞維子老前輩都能給你碰上。不過我要先提醒你，一空無有尊者脾氣古怪的很，祂還不知道願不願意收你為徒，如果你能跟著祂修行對你很有助益，但是可能也會吃不少苦頭喔。」
「哈哈哈，萬家姑娘可是在說吾等閒語嗎？！」
突然一陣笑聲清澈響起，萬紫郁馬上正襟危坐，變得正經起來。
「一空無有尊者您好！」我第一次看到萬紫郁這麼正經，還急忙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鞠躬請安，讓我也不由得跟著嚴肅了起來。
當天在須羅臣覆天術節界中巧遇的那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年輕男子緩緩走了過來。
「怎麼在說吾等閒語啊，萬家小姑娘。」
「沒有啦，只是說尊者您修行高深，莫不可測，所以請莫謹豫要好好跟著您修行便是。」萬紫郁伸伸舌頭說著。
「呵呵，那萬家小姑娘也來到敝舍之中，是不是也想要一起修行啊？」
萬紫郁連忙搖手：「不敢、不敢，小女子自知程度不足，只是恰巧陪著莫謹豫一起來向尊者拜師而已。」
「拜師？！」我愣了一下。
萬紫郁偷偷踢了我一腳，我連忙跟著說：「沒錯，想請一空無有尊者指導弟子修行。」
一空無有尊者瞄了我一眼：「哈哈，你是真的想拜吾等為師？」
我認真點點頭：「請尊者指導修行之路。」
一空無有尊者低頭想了想，然後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累世之中，吾等與你本有師徒之緣，不過跟著吾等修行很是辛苦；吾等想先問你對修行有何認知？」
「在下現在對修行毫無所知，而且修行尚淺。」
「修行不難，不過到時乞食，不擇貧富；一處一坐，終不移易。吾等先傳你緣覺之十二因緣，緣覺乘須先參透生死，不戀世間。」
「參透生死？」
「十二因緣說的便是人身的輪迴，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
一空無有尊者開始解釋道：「十二因緣從無明開始，無明指人的煩惱慾望，人因為慾望煩惱而做了些行為，這些行，便要讓人受到業力果報。這些業力果報，讓人的神識開始有了輪迴。於是識投胎進入母親體內變成名色，名是指精神，色是指物質，胎兒在母胎中，六根尚未長成，唯有心識與胎形，即稱為名色。等到胎兒逐漸成形，長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的過程，便稱為六入。有了六入，就會感受到色、聲、香、味、觸、法，這就是觸。神識藉由六根接觸到塵世的一切，便會有所感受，這些感受會讓人逐漸升起情感的愛、想得到的取、取得後想佔有的有等等慾望，這些慾望就是無明，這些行為最終產生垢染，讓人受到因果業力影響，今世死亡後繼續從名色開始投胎至來生，故為生，這是來世之生，然後又在塵世追逐，最後再次老死，變成一個無窮迴圈。」
一空無有尊者傾了傾右肩：「人由死至生、由生至死，其實世間一切諸相，終將因無常而成空，先把自己從慾望與物質之中抽離，別忘記，眼前所見、耳中所聽、口舌所嚐聞、甚至現今所接觸、心中意念，皆皆是空。記住，修行要脫六道七趣，如是地獄，餓鬼，畜生，人及神仙，天洎修羅，精研七趣，皆是昏沉諸有為相，若一昧植於六道七趣，也只是仍在欲界之中。」
「報告尊者，您剛說的這些好抽象。」
「沒關係，吾等剛剛所說，其實你已然記住於心，日後再慢慢體悟即可。吾等先授記予你，至於能不能進吾等師門，還要看你努力了。切記，世間法門繁多，唯使人了悟生死、升起慈悲，才是正覺。你可先從經文入手，佛道不拘，等你悟得空性後，連經中所有文字都是空；另外，便要發願慈悲心。如遇外道，心懷佛法，儀式不拘，自在便可。」
「尊者所言，在下尚難徹悟，仍繼續努力。」
「沒關係，你過來吾等面前。」
我走到一空無有尊者前跪了下來，只見尊者伸出手來摸摸我的頭頂：「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淨也。」
然後再摸摸我的兩側肩膀：「未度苦諦，令度苦諦。未解集諦，令解集諦。未安道諦，令安道諦。未證滅諦，令證滅諦。」
然後尊者拍拍我的頭：「吾等先授你三寶授記，日後如有因緣，再正式隨吾等修行；不過要記住，修行者要具備有智慧、慈悲、力量，失一則惡。」
我點點頭。
「修行之路還很漫長，你就先從十二因緣的領悟著手，知道嗎？」
我再度點點頭。
「觀透生死，便能不為物質所困；人多受物質所困，最後自身心性迷失於無常之物質，反而追求無常之物，捨本逐末。」
聽到這些話，我突然想到薇娟這個人，對現在的我來說，她好像只是一個代號，過去無知生活的代號。
「那今天先到此，萬家小姑娘，妳可以帶著吾等未來的小徒弟先回去了。」
「遵命。」萬紫郁走進我身邊說：「莫謹豫，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妳還沒說明天晚上的事…」
「剛剛已經弄妥了，先告辭吧，不要打擾尊者了。」萬紫郁再次向我使了個眼色。
「喔，」我向尊者頂禮告辭：「那，尊者我就先回去了。」
一空無有尊者含首微笑，接著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待平靜後我和萬紫郁已回冥府之中。
「又回來這裡了啊。」我訝異說著。
「嘿啊。」
「妳不是說要請尊者幫忙？怎麼不開口？」
「祂已經幫上忙了啊！」
我狐疑地問：「幫上什麼忙？」
「祂願意先授記三寶給你，就是幫大忙了。」
「是這樣嗎？」我抓抓腦袋：「尊者講幾句話就算幫上我的忙了，可是薇娟還是沒有帶回來啊？！」
「你要好好努力，日後正式隨尊者修行，加油啦。至於薇娟的事，明天下午我們在你家碰面後你就知道了。」
「好吧。」
「你該回去了。」
「回去？」我看看時間約莫晚上八點多。「不可以就在這裡留到丑時嗎？」
「不行，你才剛開始修行，留在冥府太久對你反而不好。」
「那妳呢？」
「我從小就修習道家符籙，跟你不一樣。」萬紫郁忽然推了我一把：「乖乖回去吧！」
我又一個失去重心，再回神時早已回到家中，手上還是拿著那本道德經。
「萬紫郁又來這招…」既然離丑時尚早，我是決定把家中收拾打包，順便跟房東說要提早搬家，幸好這次房東電話裡說不會扣我押金，明天就把薇娟的一些細軟捐給別人。
今天晚上，任務已經不是重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