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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白水城[/CENTER]
[CENTER]第一回 白黑字未必真 簽字畫押常有假[/CENTER]
[JUSTIFY]人生不如意時可去三個地方:醫院、殯儀館和監獄。前兩處可隨意去的,大門是敞開的,可以自由進出;後一處是需要買門票的,且十分昂貴,還易進難出。[/JUSTIFY]
[JUSTIFY]阿忠這天正要出門就被堵在了門口,一群如狼似虎般的警給他戴上銬子象提著小雞般給帶走了。阿忠就像是被牽著線的木偶,腿不由自主地擺動著,給塞進了警車,不消一會就到了警局。[/JUSTIFY]
[JUSTIFY]通過陰森而長長的過道,幾個警把阿忠連拖帶拽地帶到一間有窗無光四白落地白日點燈的屋子裏,只見牆上寫著與房間大小極不匹配的鮮紅欲滴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就連標點符號都那麼誇張。他們讓阿忠坐在中間的凳子上,一個還沒長鬍子的半大小夥子依著寫字臺做著筆錄,周圍又分開圍坐著幾個警,只有被譽為金牌殺手的金警官來回踱著步。[/JUSTIFY]
[JUSTIFY]“招了吧,別他媽裝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進得這扇門,便是有罪人。象你這副排門板,是經不起我一格子的。”[/JUSTIFY]
[JUSTIFY]說完這句話,金警官指指牆上的字又用皮鞋的腳尖碾碾水泥地上的煙頭,意為不過踩死一只螞蟻罷了。不管是從寬度上看還是從厚度上看,金警官都是阿忠的兩個。金牌殺手首先要從氣勢上壓倒阿忠,逼他屈服就範,所以語氣兇狠,流氓腔十足,那兩只不大卻凶光逼人的眼睛始終不離眼前的獵物,小綿羊只能巴巴地看著鋒牙利齒的猛獸在撕咬蹂躪著自己,連反抗的念想都絲毫沒有。阿忠雙目低垂,不敢正視。[/JUSTIFY]
[JUSTIFY]“你的一切盡在我們的掌控之中,現在就看你的認罪態度了。還張了個嘴想問問抓你為什麼事?我警告你——”[/JUSTIFY]
[JUSTIFY]金牌下麵的一段話就像哆來咪法嗦拉西一樣,一個字上升一個音階。[/JUSTIFY]
[JUSTIFY]“從你嘴裏說出來是坦白,從我們嘴裏說出來是對抗,頑抗到底就只有死路一條!”[/JUSTIFY]
[JUSTIFY]最後那鏗鏘有力的四個字伴隨著的是仿佛用盡渾身氣力的一指,阿忠眉心一緊,身子一軟就往後倒去,旋即被人一頂又往前一跌,待坐穩下來,臉色煞白,汗如雨下,張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JUSTIFY]
[JUSTIFY]“來,把他的銬子打開。看你還是蠻老實的。這裏沒來過吧,公安局派出所,專門抓人的。記住!我們不會抓錯人的,人家說了,就是你。我們調查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所犯的罪行我們全都清清楚楚。還猶豫什麼,放下包袱,老實交代。”[/JUSTIFY]
[JUSTIFY]阿忠的大腦已處在真空狀態,一時還緩不過神來。金牌的語氣略為和緩了些,他是怕嚇壞了眼前這個不堪一擊的傢伙。圍坐的警知道此時此刻的重要性,於是這邊一句,那邊一語,就像一個個爛山芋朝阿忠的頭上猛砸下來,叫人目不暇接,耳難辨聲,無法招架,阿忠坐著坐著暈頭轉向起來。書記員遞過來一杯水,阿忠謝字未說先抿了一口,想穩定一下情緒,調整調整思緒。還沒等阿忠靜下心來,金牌猛地一拍桌子,阿忠一驚水灑濕了半條褲腿。[/JUSTIFY]
[JUSTIFY]“人家都已經這樣了,”金牌雙手在肚子上由胸口往腹部做了一個大大的半圓。金牌的手勢必須做得非常誇張,因為鐵塔般的他一肚子的贅肉。“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你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負責任,你還是個有知識的人,一點擔當都沒有嗎?”[/JUSTIFY]
[JUSTIFY]看著我的眼睛!是蘇聯的大人物捷爾任斯基說的,在電影裏對手頃刻崩潰,死得很難看。[/JUSTIFY]
[JUSTIFY]“她懷孕了?”阿忠這才知其所指,反倒不再像先前那樣驚恐萬分了,他面對著兇神惡煞般的金牌,脫口說出一句問話。阿忠終於開腔了,他已明確的知道警的指向所在,所為何來,所問何事。[/JUSTIFY]
[JUSTIFY]“我可沒說懷孕,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明白。”[/JUSTIFY]
[JUSTIFY]這又該從何說起?當著這麼多人說這麼隱私的事情,阿忠絕對無法啟齒,豈能裸體走在大街上?更何況相處得那麼久了,難道細節能夠道於別人嗎?[/JUSTIFY]
[JUSTIFY]見阿忠欲言又止,說話拖泥帶水,金牌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要說得更直接些:“不是兩次也不是四次,你態度要端正起來,要積極配合,不然沒你的好果子吃。”[/JUSTIFY]
[JUSTIFY]“我知道了,你們不就是讓我承認三次嗎?那就三次吧。按照你們提示的說。”阿忠反而坦然了,他想先過了今天這關再說,日後總要見到姑娘的,我不跟她說話,只要不眨眼地看著她,她就不會瞎說亂講了。今天這架勢想活著出去不順著說過不了關。[/JUSTIFY]
[JUSTIFY]金牌食指一勾,書記員就跟著他一起到了門外:“小召啊,不是受人之托,要給上面一個交待,哼,這票貨色也用得著我來對付。殺雞用牛刀。下麵的活你隨便玩玩的,我還可以替你跟上面美言幾句。我忙邊上那一個。”[/JUSTIFY]
[JUSTIFY]只一個回合阿忠就被制服了,象這種人,日本人來了就是漢奸。對付他根本無需老虎凳、辣椒水。阿忠是讀過幾年書的,還做過小學老師,但是其人在道德品質上,跟流氓沒什麼兩樣。或可稱為“知識流氓”。[/JUSTIFY]
[JUSTIFY]阿忠還沒轉過神來,審訊室就只剩下了文書小召和另一個青年警官。文書召警官主審起來就是另一副面孔語氣,看似和藹,讓人易於接受,實際上不過就是為了一個目的而實施的兩種手段罷了。[/JUSTIFY]
[JUSTIFY]阿忠除了順著提示說已無別的選擇,女孩跟他有摟摟抱抱的肌膚之親總有一兩年了,她常往阿忠家跑,有次阿忠的伯母來阿忠家小住見了女孩直誇長得漂亮,可女孩那時雖長得高高大大發育成熟卻只是個初中生。阿忠心裏認為自己何罪之有?她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這也有罪,太委屈了。但是此時的阿忠絕對不會去損那女孩的,他喜歡她,她虛構一些內容總有其虛構的理由。即使金牌不說擔當這兩個字,他也決定就按女孩說的說。[/JUSTIFY]
[JUSTIFY]招供當然和事實是完全走樣的,阿忠也搞不懂女孩為什麼會這麼說,他心裏充滿了疑惑,有一種想見見女孩的強烈願望,他想問問她來得這麼主動怎麼就成了心不甘情不願了,就在不久的十幾天前兩個人還抱得緊緊,說個不停。有機會嗎?不知道。[/JUSTIFY]
[JUSTIFY]從中午時分到傍晚時節用了幾個小時初審告捷,召警官覺得很累。因為阿忠所有的供詞其實都是他說一遍,也就是他按女孩的說法敘述一遍,阿忠再用自己的語言復述一遍。召警官的案頭就有那幾張紙,他要看幾行再抬起頭來說上幾句,提示和暗示對阿忠一點都不起作用。好不容易做完筆錄,召警官就逼著阿忠逐頁簽字畫押,並寫上一句:是本人真實意思表示。等手續履行完了,他才如釋重負般的吐了口氣。[/JUSTIFY]
[JUSTIFY]一個人往往會有這樣的心理,今天受逼迫不好過就馬虎就範了吧,今後有的是機會翻盤,反正事實擱在那了,又抹不掉的。然而,這種想法是害人不淺的,既然已經承認了,白黑字還有假,簽字畫押還想賴?再也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再也沒有了翻身的機會,鐵板釘釘,鐵案如山了。更何況女孩懷孕的現實是存在的,至於過程審也要審到符合公安掌握的軌道上來。[/JUSTIFY]
[JUSTIFY]阿忠傻了吧唧稀裏糊塗地讓自己跳進了火坑裏,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還真不好說。[/JUSTIFY]
[JUSTIFY]饑寒交迫的阿忠被關進了三米見方的囚室裏,整間囚室三面水泥牆當面是鐵柵欄,地上只有一只尿桶,幾米高的頂上一盞昏暗無比的白熾燈,泛著黃慘慘的微光。難道這就是現實中的人間地獄?見有人來,室內蹲著的呢帽子站了起來。[/JUSTIFY]
[JUSTIFY]呢帽子當官的喜歡戴,流氓也喜歡。[/JUSTIFY]
[JUSTIFY]“不要哭,不要哭!沒什麼好害怕的。”呢帽子叫肖土匪,他安慰著阿忠。這兩人找不到話題,一個是慣犯,進出多次了,沒什麼可以讓他感到害怕的。一個是平生第一次進派出所,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了。[/JUSTIFY]
[JUSTIFY]從鐵柵欄往外望去灰沉沉昏暗暗的,不見一人不聞一聲。肖土匪就低聲罵開了:“金牌殺手,我要宰了你。說我流氓,你也是警流氓。我打人犯法,你打人就不犯法?上次關我一百多天,這次又來抓我,一場相打,兩場官司。你曉得嗎,我從二樓跳下去,被金牌殺手正好飛起一腳把我踢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不然的話,我一個轉身幾條小弄堂一穿,比泥鰍還要溜得快,我滑腳過好多次了,對手也好、大蓋帽也好,逮我沒那麼容易。”[/JUSTIFY]
[JUSTIFY]阿忠這才發現肖土匪的一條腿不太利索。“那你,那你……”阿忠想說什麼卻找不到話題。[/JUSTIFY]
[JUSTIFY]“講我偷東西,逼我承認,我曉得是誰咬的,看到了嗎,又沒看到。我去送小西施,人家不要。我買的不可以啊,別人給的不可以啊,非要講清來歷,我忘了不行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殺了金牌。不是我牙大,看我怎麼弄點聲響給他們聽聽。等會我找根鐵絲吞下去,你幫我喊。”[/JUSTIFY]
[JUSTIFY]肖土匪就在地上又是眼找又是手摸,阿忠忙問:“喊什麼?”肖土匪沒見過這麼呆的:“你喊報告政府就行,聲音要大一點,響一點。”阿忠邊答應著邊尋思,這鐵絲怎麼走得過喉嚨管呢,變戲法吞刀那是假的,刀沒真進喉嚨。問吧,怕被人說傻。[/JUSTIFY]
[JUSTIFY]“媽的,一根鳥毛都沒有,馬桶還是橡膠的。就只好上吊了。”肖土匪一摸皮帶,阿忠也下意識地去腰上一摸,這才回想到身上的皮帶、鑰匙、錢幣等物件已被搜刮一空。[/JUSTIFY]
[JUSTIFY]哪來的上吊繩?土匪在轉著圈,阿忠在望著天。上吊的兩個條件都不具備,可是困難難不倒有決心的人,肖土匪耐心細緻地關照阿忠:“等我做好準備你就喊,你一喊我就放開手松開腳掛上去。記牢,一定記牢,最遠從大門口沖進來,再開門,估計最快也要半分鐘,我聽到沖過來的腳步聲就玩起真的。如果那幫戇警察慢吞吞的,你就千萬抱著我點,讓我透口氣。我把命交給你了,有機會還你情的。不是吹牛皮本地區沒我擺不平的事情,等事情了掉了,我把我的最貼心的女人介紹給你,堂費我幫你出掉,你要是喜歡送給你都可以。你到太平浴室來找我,只要報上我肖土匪的大名沒人不認得我的。真的,真的,我一定會請你喝老酒好好謝謝你的。”肖頓了頓:“要不,我把妹妹嫁給你,老漂亮啦,跟我長相不像的,篤定配你的。哎,聽清楚沒有?”[/JUSTIFY]
[JUSTIFY]肖土匪生怕阿忠不喊,或者喊是喊了,可手腳笨拙,錯過了時機,自己丟掉了小命,所以胡亂對阿忠許諾,什麼好聽的就揀什麼講;什麼最具誘惑力的,就先開出空頭支票。恐怕自己的妹妹媽媽還沒有生下來,先許了人再說,全然不顧他媽媽還有沒有生育能力。當下別人哪怕許諾給個天仙,阿忠也不會感興趣,沒那心了。為什麼要吊上去?用意何在?阿忠從沒見過這種把戲,肯定是不讓喊都會喊的,嚇都嚇死了。對肖的許諾根本沒認真聽,就琢磨著肖吊上去了,自己該怎麼辦?怎麼也不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此時此刻此景腦子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了。肖土匪一看來的是一個呆子,頭一次進來,無膽無識的,很好操縱,故也有了吊上去威脅警的膽量。如果來的是跟他一樣的人物,這種遊戲是不好玩的,無法信任對方。[/JUSTIFY]
[JUSTIFY]從肖手指鐵柵欄的用意中,阿忠明白他是想吊在鐵條上。說幹就幹肖土匪攀上第一根橫欄比比高度,用手使勁拽拽鐵條試試牢度,比手指還粗的鐵條掛十個八個肖土匪都會沒問題。於是肖麻利地解開外套的扣子,把衣服往後一翻,打住了。已是深秋這位老兄就只穿了這件黃不溜秋的外衣,打開外衣裏面肋骨森森,有如張樂平筆下之漫畫人物——三毛。肖土匪展示了一下他那嶙峋不堪的酮體,很快就合上了衣服。他尋思著只這一件上衣真給撕了後面的日子光著膀子可怎麼過啊?一念及此,前面的幹雲豪氣頓時消弭。[/JUSTIFY]
[JUSTIFY]原來流氓行事之準則只看當下是否有利有益,並不管什麼信誓旦旦,言猶在耳可當即作廢,且根本沒有羞恥之心,只當玩鬧一回。就像劉二混混一樣,鴻溝之約言猶在耳,當即就可以翻臉不認帳,毫無信義可言。只是害了不解流氓秉性的阿忠,十分緊張了好大一會,最怕的是掌握不好肖所要求的時機,抱早了人還沒真吊到位,抱晚了又恐一命嗚呼,更兼餓了一個下午,還沒晚飯吃,自己有無力氣死命托著肖,萬一這傢伙兩腳亂蹬,抱不住咋辦?萬一肖像書裏電影裏和傳言中的那樣屎尿俱下可咋辦?平生頭一回面臨這樣生死攸關的場面,怎不緊張害怕?其實他內心不煩肖土匪,要不是有肖在小丑表演,一個人的孤寂恐懼將何以承受。這邊阿忠倚著牆,那邊肖土匪直直地站著緊瞅著門外,聽不到外面絲毫一點動靜,兩個人的心跳聲都可以感覺到。這死一般的靜寂正暗合了這兩個人無望的人生。[/JUSTIFY]
[JUSTIFY]沉寂了約摸二十分鐘,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把一個倒楣鬼給塞進了籠子。阿忠咋一見此人嚇得著實不輕,進來的哪是人,分明是一只穿了衣服的黑猩猩。黑猩猩們如果見了他一定不會當他是外人,不相信進化論的只要見到這位才進化到一半的活體標本,就一定會感歎到達爾文的無比偉大。[/JUSTIFY]
[JUSTIFY]外面亮裏面暗,肖土匪一眼就認出了他,先訛他一下:“哎,三四郎,大郝佬是你揭報進來的吧?”[/JUSTIFY]
[JUSTIFY]三四郎聽罷大吃一驚,連忙否認:“沒,沒有。”他適應了一會眼睛也認出了肖土匪。“話不好亂講的,我揭報大郝佬,我這兩年又不和他玩的。他的事情我又不知道的。”三四郎沒做賊心也虛,在流氓圈子裏舉報是極不榮譽的事。[/JUSTIFY]
[JUSTIFY]“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相信的。”肖自己找個臺階下。[/JUSTIFY]
[JUSTIFY]三四郎是精武路練劈掌的,肖土匪是練踢腿的,兩人過去玩過也打過架。三四郎進來是因為打群架。[/JUSTIFY]
[JUSTIFY]“那次蘆葦蕩我是去了,我們去了二十幾個。我看到了小西施就跟在她後面,她回頭看到我就走得快了,我就緊跟,她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看到有人她停一停,放慢腳步,我也等一等,保持一段距離。就這樣繞了好幾圈,後來她一個快速轉彎就進了一個小門,我猜這就是她的家,她想甩開我,沒有成功。我就退到轉角的地方,在牆角落頭,找了幾塊小石頭朝她家扔,只聽到玻璃嘩啦啦的聲音,我就繞到斜對過,爬上電線杆跳到人家屋頂上,油毛氈把我的手燙起一個泡,鉛絲又刮了一下手臂出了點血。我趴在屋頂上再朝她家看,應該是她媽媽跑到門口哇啦哇啦罵,就是沒看到小西施。等她媽罵夠了,回去了,我又吹了幾聲口哨,想引她出來,反應都沒有。下麵的老太婆就倒提著掃帚沖我罵了,說我把她家踩漏了,要賠。我就跳到電線杆上滑溜了下來,跟老太婆吵了幾句,老遠看見有人跑也有人追,方向是朝弄堂外的。我搶過老太婆的破掃帚就往弄堂裏面跑,我又不是去打架,我也往外跑碰到他們肯定被打個半死,想到的是避避開,躲得遠點,我急中生智翻煤渣磚廠的圍牆逃了出去。[/JUSTIFY]
[JUSTIFY]我手傷了就是打架了?硬勁地要我承認打了,這次我是真的沒有空打。雙方一場混戰,誰打了誰沒打,講不清爽了。沒人為我作證。”[/JUSTIFY]
[JUSTIFY]祝忠忙說找老太婆問不就行了,三四郎一聲長歎:“老太婆跟警說了,她家屋頂成戰場了,一個身上塗了煤球的先扔石頭滿天飛,再登房頂做指揮,把她家房子踩漏了,要賠錢。其實站在她家房頂上根本看不到打架的地方,就算看得到我也沒空朝那看。我還沒敢站,完全是匍匐著的,立起身子不是被小西施她媽一眼就看到啦。再說打架天天有,美女難得見。我老早就跟過的,沒一次跟到她家的,好不容易才……[/JUSTIFY]
[JUSTIFY]肖土匪聽見三四郎也敢尾隨小西施,醋意頓起,脫口而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三四郎見肖土匪先訛詐後挑釁已忍無可忍,右掌“嗵”地一擊水泥牆,弓腰擺手端開架子,一聲輕喝:“你什麼意思?”肖土匪往後退一步,也是一弓腰雙拳護胸,一個腳尖點地,作還擊準備。祝忠趕忙閃在一邊,生怕拳腳不長眼。嘴裏低聲勸道:“算了,算了,不要打了。”沒人理睬。三四郎的拳頭舞動著,肖土匪腳步也移動著,場地實在太小,對方的呼吸都能聽到,拳掌所集中的熱量都能感受到。就在惡戰一觸即發之時,肖土匪開腔了:“都是太平洋的,就不要打了。小西施總歸是我們蘆葦蕩的。”肖想:這個場子太小,打起來腿甩不開,一條腿還有點傷,而三四郎靠的是近身搏擊,自己肯定吃虧。還是先服軟吧。三四郎也不想打架,此地不是打架的地方,嘴巴上贏了一把見好就收,於是這兩個好鬥的公雞說不打頃刻間散了架子。這兩人都是輕聲吆喝,目的就是不想招來警,怕挨警棍,怕受處罰。[/JUSTIFY]
[JUSTIFY]肖土匪住的蘆葦蕩和三四郎住的十八灣都是大型的貧民窟,隔開這兩大貧民窟的是一條七歪八扭的羊腸小徑,這條道的正式名稱叫:太平洋路。據說這條路先前也曾寬闊過,汽車都能開,後來被一小塊一小塊蠶食,現在下雨打傘一個人走也要東躲西讓的仿佛就在看雨中傘舞,好萊塢電影裏有打傘在雨中跳舞的,場面太大不好看。而白話文詩歌的精品戴望舒的《雨巷》,極具淒美的浪漫色彩,應該就是到了雨天的太平洋路得到的靈感。因為外人到此不辨東西能進難出,故統稱此地為:太平洋。這裏居民的特點是群居性,從三四十年代開始,一個又一個家族坐著小船整體逃荒落腳於此,幾十上百人都是親戚;當時這裏是一大片無主荒地,由河道淤泥堆積而成。這群城市的新居民們從此便紮根下來,他們與本地人有著截然不同的特性,具體體現為:隨意性,四根棍子一撐,上面遮塊擋雨布就是一個家,然後再慢慢整材料,今撿一磚明拾一瓦的,屋子漸漸就像那麼回事了;懶散性,好打零工,有活則幹,無活則竄;髒亂性,垃圾大小便都往屋後的河裏扔,把個好端端的清水灣變成了沼氣池;好鬥性,沒人管他們,也管不了他們,什麼事都靠拳頭說話。前些年正值文革尚武,也曾有十幾個從頭道灣到十七灣糾合在了一起的,不怕死的好漢尋釁闖進太平洋,習慣了打鬥,極具尚武精神的太平洋人,男女老少齊上陣,磚塊瓦片滿天飛,給予侵略者鋪天蓋地般的立體進攻,讓敵人陷入到了一場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侵略者被打的頭破血流,狼狽逃竄。五六十年代的政治運動跟此地關係不大,太平洋人一個個苦大仇深根紅苗正,他們回應黨的號召努力製造下一代,爭做光榮媽媽。於是乎太平洋人口膨脹,規模擴大,髒亂差更劇。到了難民的第二代,在時代的造就下,這裏成了流氓的溫床,貢獻了這個六七十萬人的區裏百分之八十的流氓。有詩句為證:十個小流氓,八個太平洋。[/JUSTIFY]
[JUSTIFY]在樣板戲時代,文化枯竭,可有關這裏的民間文化創作卻是從未停歇,可謂豐富多彩可圈可點。有套用革命歌曲調子描寫他們兇悍的:蘆葦蕩的弟兄們啊,十八灣的姐妹們啊,同是一家人啊,我們都是太平洋的人啊。你們背大刀啊,我們扛土槍啊,掃平整個區啊,我們來撐市面啊![/JUSTIFY]
[JUSTIFY]撐市面的意思就好比是十裏洋場南京路唯有哈同最有實力,最有資格擺話,此處還有更高一層含義:敢打還鮮有對手。[/JUSTIFY]
[JUSTIFY]描寫他們戀愛的順口溜:敲定就在家門口,口哨一吹敲定到;昨天打得頭開花,今天好得不得了。[/JUSTIFY]
[JUSTIFY]敲定就是對象,為什麼有這個稱呼不得而知。太平洋人未必發明了這個詞,但是使用的最順口的無疑是他們。敲定一詞男女通用,比起“戀人”、“對象”更粗俗,更直接,也更符合太平洋人直來直去的性格。[/JUSTIFY]
[JUSTIFY]諷刺他們經濟條件不好的:生煎饅頭堆成山,大餅油條買不到。[/JUSTIFY]
[JUSTIFY]生煎饅頭包著肉,還需油煎,不是太平洋人也是難得吃的。[/JUSTIFY]
[JUSTIFY]且看他們想趕時髦的打扮:赤膊帶領帶,赤腳著皮鞋。這十個字要唱出來才有韻味,不唱幹念感受會差很多。[/JUSTIFY]
[JUSTIFY]掃四舊領帶是用來紮拖把的,年輕人聽說而未見;皮鞋就更是奢侈品,家裏主人有雙皮鞋那是了不得的事情,不到關鍵時刻是不會穿的,平日裏也就是布鞋和解放牌綠色跑鞋。[/JUSTIFY]
[JUSTIFY]他們也存在著更多的殘疾人:三個兄弟三只眼睛,三個媳婦兩個半近親。[/JUSTIFY]
[JUSTIFY]這裏近親是指腦子不好,實際上他們也喜歡親上加親,可以增加凝聚力,打架鬥毆叫得應。[/JUSTIFY]
[JUSTIFY]精彩的母子對話流傳一時:“媽媽,給我兩角錢。”“做什麼?”“吹風。”“吹你媽屁風,家裏的條件不是不曉得,冬天吃鹹菜,夏天吃瓜皮,難得難得鹹菜炒肉絲。你把丫頭帶家來,丫頭盡撿肉絲吃,把鹹菜都淘餿了。”[/JUSTIFY]
[JUSTIFY]文字自然不及用方言誦讀起來有那獨特的風味,誦讀起來抑揚頓挫色彩更濃。[/JUSTIFY]
[JUSTIFY]關於進太平洋的安民告示:白天帶電筒,晴天穿套鞋,時刻不離指南針。[/JUSTIFY]
[JUSTIFY]房屋結構混亂,到處亂遮亂蓋;污水隨意傾倒,又沒有下水道;不熟悉此處的就是真帶了指南針也是枉然,你未必輕鬆繞得出去。[/JUSTIFY]
[JUSTIFY]上面的那些關於生活狀態的內容似乎並不難懂,但是此地小孩間流行的一句口號就會讓人聽得匪夷所思——打死老娘有飯吃!小孩沒娘豈不餓死,怎的會有如此荒誕的說法?原來計劃經濟糧食是憑糧票供應的,什麼都是票,布票、蛋票、肉票、糖票、草紙票、肥皂票……有錢無票即使在上海最繁華的南京路也什麼都買不到,唯一可以充饑解渴的只有四分錢一根的冰棒是免票供應的。而越是愚昧落後的地方就越是重男輕女,太平洋自然是男孩多,糧票就更不夠用,看著家裏還有半缸米居然天天喝稀飯,大人是餓怕了的,草根樹皮往嘴裏塞的日子並沒走遠,一個月也就這點糧食不計畫著就會斷糧。小孩哪懂這個,在他們眼裏老娘就是宣傳裏的地主、資本家,克扣糧食害得自己頓頓沒有飽飯吃。這種滑稽可笑的邏輯來源還是在大人,把有錢人全部消滅掉,把財產全部搶奪掉,自己就會有錢了,不受窮了,國家使用強盜手先把富人妖魔化然後再明火執仗的搶得財富,並冠之以不義之財,跟《水滸》裏的掠奪方式差不多。宋江們是不耕作不生產的,好人壞人是可以自定義的,說你不義,你就不義,“義”字可謂中華文化最大的糟粕。本來民間就有仇富的土壤,再有人去劃根火柴,人群就瘋了,待到東西都搶完了,回頭一看家裏還是只有半缸米,孩子還在餓肚子,對門淌著鼻涕的小孩在唱著:打死老娘……[/JUSTIFY]
[JUSTIFY]因為此地居民過多,成立了三個居委會,民間說法是:菜革會、垃革會、還有一個煤革會。[/JUSTIFY]
[JUSTIFY]菜革會,顧名思義是以撿菜為主,嘴裏也都說是去撿菜的,真實的情況是人人都面黃肌瘦哪里還有菜可撿?天還沒亮,一群提著籃子的大小媳婦便趕往郊縣,挖野菜,偷蔬菜,民兵來解褲帶。日子實在不好過,撿拾些菜回來好填補填補。廣播裏在說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人沒有解放,人家可怎麼活呀?[/JUSTIFY]
[JUSTIFY]垃革會就是指轄區裏撿垃圾賣的居民較多,清運垃圾的都是喊著號子的大漢,它們拖著板車,到了堆場往後一翻。堆場也不遠,就在對過河道邊上的一塊空地上。撿垃圾的根本顧不上垃圾倒地掀起的灰塵,大家蜂擁而上,人幾乎就被漫起的灰塵遮蔽了。他們一個個左手護著背上筐,雙股鐵鉤右手攥,奮不顧身向前沖,四到口訣是祖傳。哪四到?眼到、口到、腿到和手到。人跟著板車跑,幾乎貼著車輪,就在板車傾倒的那一刻要大喊一句:“這車是我的,我全包了”並敞開雙臂做擁抱狀。這話雖沒人當真,但是可以壯一壯自己的聲威。然後比的就是誰的眼疾手快了,那些武林高手都是虛構的,真是有的,又哪可與這些拾荒者手腳迅捷比肩。[/JUSTIFY]
[JUSTIFY]煤革會即是拾煤渣群體的聚居處,亦是一道太平洋獨特的風景。緊鄰太平洋有一家煤渣磚廠,煤渣堆得幾層樓高,每天都有卡車運載著煤渣開上煤渣山往下傾倒。廠裏的圍牆也就一個成年人般高,幾十上百的婦女小孩或蹲或坐在圍牆上,手裏拿著火鉗畚箕,只等車子往下倒煤渣,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煤山,拾取燃燒沒有完全的煤塊,那氣勢堪比戰場上的衝鋒陷陣,試想一下,煤渣灰從高坡上傾倒下來,湧起滾滾煙塵,比起人力垃圾車掀起的灰塵強度和覆蓋面要大得多。大塊的煤渣滾落會對人的身體構成威脅,滾燙的煤渣也會灼傷人,可煤革會的勇士們面對強敵奮不顧身、勇往直前、不懼硝煙、每有斬獲,然後滿身滿臉煙塵笑呵呵的回到圍牆上,全身而退,再等下一班車。遇到袖子上帶著紅箍,紅箍上寫有黃色字樣的廠裏糾察,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巡邏來啦!”一群人從煤山上飛奔而下回到圍牆上只在轉瞬之間,你推我一把,我拉你一下,相互協作,動作之嫺熟,手腳之麻利,讓人目不暇接,團結之精神讓人格外感動。幾個糾察還沒到跟前,這一群娘們坐在牆上已樂開了花,有的笑得牙齒全暴露在了外面,真的比過年還要高興。樂從何來,亦不得而知。[/JUSTIFY]
[JUSTIFY]全身而退?且慢。煤革會之所以會得此稱呼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之便,家旁有一家煤渣磚廠,而帶給這片地區不幸的其實正是這家磚廠,這裏的中老年人似乎要死得更早一些,特別是住家緊貼著廠區灰堆下的那一排,死了好些人,更有一些是得了癌症的,因為事態來的陸陸續續,病情也不一致,也就只能怪命不好了。是否跟煤渣有關,沒這知識,無從考證。可以肯定的是緊靠煤渣磚廠的居民開窗不到三十米便是滾滾煤渣,呼吸之間彌漫著的都是煤灰,長期如此健康必然受損。[/JUSTIFY]
[JUSTIFY]太平洋裏從來就不太平,遇到外敵是他們唯一能夠團結在一起的時候,可沒幾個敢闖進來的,難得有一兩回不知好歹,誤打誤撞進來的,結局無一不是抱頭鼠竄。太平洋裏更多的還是窩裏鬥,蘆葦蕩和十八灣隔一段時間就是一場群毆,兩邊流氓傾巢而出,你打過來,我打過去。鬥毆的最高規格是頭開花,打累了清點戰場,哪邊頭破血流的多哪邊就是贏家。打完了和好如初,就跟沒事人一樣,從不記仇。社會上一些衣冠雅士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氣量尚不如此間小兒。這裏天天都在發生的是內鬥,兩個小孩鬧了起來,於是兩家大人就扯了起來,不一會兩族人打了起來,來不及下小樓的推開窗子把頭伸在外面鬼喊鬼叫,遇到對手的幫兇正住在對過,樓下拳腳相向,樓上棍棒飛舞,煞是好看。百把人鬥了幾小時精疲力倦,再回過頭來竟然不知道所為何事,引起兩家吵架打鬥的小孩早已和好又玩開了。窩裏鬥更是家常便飯,太平洋人營養不良照樣精力旺盛,為誰去給水站擔水,為誰多吃了一口稀飯,二兩糧票是誰撿得去的,爐子由誰起火,明天是哪個首先爬圍牆進公園……兄弟幾個都可以打個半天架。父母下班回來,見幾個短命鬼討債鬼鬧事,不問青紅皂白誰是誰非,拿起個笤帚滿屋滿弄堂追著打,嘴裏還直罵娘。沒人勸架,沒人制止,司空見慣,反正打的是自己小孩,嘴裏罵的更是自己。真要出頭,第一個累死的一定是和事佬。[/JUSTIFY]
[JUSTIFY]太平洋人直爽、豪邁、沒有心計,待人熱忱也樂於助人,同時稍不如意就翻臉不認人。[/JUSTIFY]
[JUSTIFY]因為太平洋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低下,又兼生活極其貧困,所以並沒有人命關天之類的認識,這裏的人生命是極低賤的,一點不值錢,自己的和別人的生命都是一文不值的。大郝佬的媽媽前後上吊三次,一次椽子不牢,跌傷了腿;二次吊上去後,正巧長子大郝佬翹課回家把母親給救了下來;第三次終於大功告成,脫離了苦海,奔往極樂世界。人被解下來後就躺在門前的泥地上,臉扭曲得厲害,鄰居看不過去就往她身上蓋上一床草席……[/JUSTIFY]
[JUSTIFY]一聽到有人死了,大夥書都不去讀了,全聚攏到大郝佬家門口看熱鬧,幾個半大小孩想看一看死人的模樣,就去揭席子。老師心想最好外面天天都有怪事發生,好讓這幫小子別到學校來,免得課堂上鬧革命。[/JUSTIFY]
[JUSTIFY]三四郎的堂哥去了農村插隊落戶,回家探親,住了幾天,看似平靜無奇,誰知買了一瓶高粱酒就著敵敵畏自殺死在了離家不遠的農田碉堡裏……[/JUSTIFY]
[JUSTIFY]知道碉堡裏有人死了是在下午,成群結隊的人都跑到農田邊上去看,沒有敢走近,都遠遠的瞧著,議論著,這人是誰?為什麼會死在這裏?[/JUSTIFY]
[JUSTIFY]肖土匪鄰居家的女孩才十一二歲,被她媽媽罵了一回,想不開買了五分錢敵敵畏一口氣喝了個乾淨……[/JUSTIFY]
[JUSTIFY]還有,還有……[/JUSTIFY]
[JUSTIFY]人世間的悲歌是唱不完的……[/JUSTIFY]
[JUSTIFY]眼下這三人裏面按照三四郎的說法唯有他是什麼事都沒有,完全冤枉被抓進來的,人跟著去了可沒有參與群毆,這還不好解釋。[/JUSTIFY]
[JUSTIFY]“那你說清楚了嗎?”忠忙問三四郎。[/JUSTIFY]
[JUSTIFY]“我要講我沒打架,追小姑娘去了,臉還往哪里放,以後還怎麼在十八灣混?當然是金牌怎麼說我就怎麼承認啰,我再講什麼也沒用的,沒人相信的。不要太天真了,抓你進來不弄個幾下子,不關你個幾大年,想輕輕鬆松走出去,談也不要談。再講只要抓你進來了總歸可以搞出你點事情來的,我就不相信一個人會吃喝嫖賭打砸搶偷一點都不沾邊,敲碎人家玻璃窗也好叫人吃官司去的。像我們這種人屁股上的屎是擦不光也擦不乾淨的,一抓一個准,甚至可以現抓進來再尋你事情,不會錯掉的。其實金牌只要站在老太婆的房頂上看看就明白了,不過他往房頂上一站,房子要被他壓坍掉的,更何況我還是趴在房頂上的。再說回來老太婆的孫子我認識的,小癩痢,一起被學校開除的,也算老朋友了,這次肯定也抓進來了,伊肯定要叫孫子少判點,總歸賴在我們身上,講我們主動打過去的,他們是自衛反擊。講給你們聽,我根本不知道這次是為啥事情要去沖蘆葦蕩的。”[/JUSTIFY]
[JUSTIFY]一談到打架兩人就有說不完的話題,把個忠撂到了一邊。又談到小癩痢肖土匪就更來勁了,那是肖的狐朋狗友。群毆那天肖正巧在外,也不知這場架是為何開打的,當時還感覺沒趕上很遺憾。[/JUSTIFY]
[JUSTIFY]忠就說這叫春秋無義戰,那兩個聽不懂。[/JUSTIFY]
[JUSTIFY]有道是:[/JUSTIFY]
[JUSTIFY]雜草叢中生雜草[/JUSTIFY]
[JUSTIFY]鹹魚肆裏見鹹魚[/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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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衰翁的話:[/JUSTIFY]
[JUSTIFY]管窺一斑。中國未來必須完全否定階級鬥爭,一心搞好經濟建設。[/JUSTIFY]
[JUSTIFY]中國距離民主富裕還很遠、很遠……[/JUSTIFY]
[JUSTIFY]國家興亡,匹夫有責。[/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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