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大平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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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廟大平的兒子

高慈貝貝/文


夏夜的暴風雨一過,路上便蹦滿了癩蛤蟆,它們在佈滿雨水的鵝卵石路面上移動時,發出沙沙的晴朗的聲音。夜空經過一個下午強勁地發泄之後,此刻還在間歇地吐著閃電喘息。淑女就是這個時候驅趕著一群癩蛤蟆突然出現在這條路上的,白衣飄飄,猶如下凡的仙女。

十年前,我與廟大平——也是這樣一個下著暴風雨的夏夜——坐在廟門口的臺階上,他向我描述著淑女最初到來時的情景。這是我聽到的廟大平生前說過的最乾淨最富詩情畫意的一席話,也是唯一介紹淑女來歷真相的幾句話。說這些話時,廟大平臉上有著一種平時難得一見的甜蜜表情,這使我心裏隱隱有所不滿。其時廟門對面的露天糞缸經過雨水浸泡,已從泥土的固囿中拔了出來,正傾斜著身子咕咕地把糞水灑向整個路面,臭氣經過雨水的稀釋貼著路面四處亂跑,可還是有不少鑽到了我的鼻孔裏。廟大平折了一根身邊的狗尾巴草,塞進嘴裏默默地咀嚼著。回憶真像一個危險的容器,它總向人們展現陽光美好的一面,而把陰暗與肮髒沈澱在罐子底下。難怪廟大平那一刻會流露出一種心滿意足的樣子。

我斷定那天晚上廟大平就把淑女強姦了。可以想象,當廟大平起身去關被暴風雨刮破了的廟門時,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白色身影在一群癩蛤蟆的簇擁下款款而來。由於長期身居廟宇的緣故,他沒有往鬼怪這類景象上去想,相反他想到了下凡的仙女,爲之差一點就拜倒在地。他把淑女帶進屋裏,搬來凳子讓她坐。但淑女並不理睬他,依然呆呆地站立著,過了一會她忽然回頭沖他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後慢慢蹲下身子雙膝一軟便坐倒在地上,接著整個人就睡了下去。淑女迷迷糊糊癡癡呆呆的神情告訴了廟大平——這是個離家漂蕩在外的神經錯亂者。廟大平惶恐不安地退去淑女身上的濕衣,然後抱起她,向那張鋪著金黃色雜交水稻稻草的板床走去。。。。。。

同樣也是一個暴風雨剛剛肆虐過的夏日夜晚,我想著廟大平在世時向我描述過的淑女到來時的情景,內心有種無法遏止的瘋狂衝動。這衝動由來已久,平時它一點點地在我體內聚集著,在不明所以的時候我總是漫無目的地把它排泄了出去。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清楚這種衝動的聚集來自於自己廟大平的身份以及淑女所造成的種種障礙上。於是我把矛頭憤怒地指向了淑女。我關緊廟門,發瘋似地拉過淑女。在淑女毫無防範根本無力抵抗的狀態下,我想我應該冷靜一些,我不能粗暴,我不能做出對淑女有什么損傷的舉動,譬如擦破一點皮什么的。我顫抖著手指去解淑女上衣的扣子,她只不過把頭扭了一下而已。白色的衣服,淑女一直穿著白顔色的衣服,也許這是廟大平一生最爲得意的設計,可能第一次見到淑女時的情景在他腦海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解開了淑女上衣所有的扣子,我已能隱約看清衣服裏面微微隆起的胸脯了,當我捏住衣領要把衣服從淑女軀體上揭掉時,淑女的雙手舉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有些驚慌,我看到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龐,這張臉龐上有著一雙與我一模一樣的眼睛。淑女把我的手一點一點地拉向她的胸部,她的臉上現出少女般溫情脈脈的羞色,我還發現她的眼睛裏漸漸顯示出廟大平的面孔,面孔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時,淑女突然嘻嘻嘻地笑著向我靠了過來——我最也忍受不了內心裏刹那間産生的無地自容的羞恥感,於是一把甩開淑女的雙手,發瘋般地沖過院子打開廟門,躲進茫茫的夜色之中。

廟大平過早地死去,似乎印證了人們對“廟大平”這個稱呼的一貫看法——不要以爲在廟裏長大就可以平安了,實際上是最不平安的人才住到廟裏去!我自小在廟裏孤單單地長大,從來沒有哪個同齡小孩敢接近我,他們經過廟宇的院牆外邊時,不管我在不在裏面,都會無所顧忌地喊上幾聲——廟大平,神精病,生出兒子有毛病——或者丟進幾顆石子來。有一次一枚石子打破了我的腦袋,儘管我很生氣,可我就是不敢出去跟他們論理,連哼一聲都不敢,我只能裝作自己不在廟裏的樣子;我記得那次廟大平也正好在廟裏,他看到這情形同樣沒有出聲,我多么想廟大平趕出去狠狠地揍他們一頓,但他只是無聲地搖著頭歎息。後來我發覺每當有這樣的頭破血流的事情發生時,廟大平都會從睡屋裏拿出一根竹簽,塞進供在佛像前的竹籤筒裏。我感到好奇,便偷偷地抽出這幾根竹簽來看,只見最上面寫著“罰簽”兩字,下面寫著罰掃帚一把或罰香火一束之類的。沒過幾天果然會有這些小孩的父母十分神秘地拿著掃帚或香棒這些東西進來,恭恭敬敬地放在佛像前,還不停地叩頭道謝。我覺得這真是又有趣又靈驗,便抽了幾根竹簽,刮掉上面的墨迹,寫上——跳蚤!把你媽的頭拿來——黃毛!罰你爸的鳥毛三根——這些字,但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跳蚤他媽的頭以及黃毛他爸的鳥毛。當我去看籤筒裏的竹簽時,卻發現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寫的那幾根竹簽了。。。。。。

廟大平死後,我慢慢地感到事情有了什么不同。有一天走在路上,碰到了跳蚤,跳蚤對我說——廟大平,今天我結婚,晚上要來請觀音,廟門遲一點關。那天晚上跳蚤他們差不多半夜才搖搖晃晃地過來,他們鬧哄哄地一直吵到天快亮,我也只好一刻不能合眼地陪著他們。還有一次,黃毛走進廟裏對我說,廟大平,明天我的工廠開工,淩晨三點要來請財神,你可得早一點開廟門。我想我什么時候變成廟大平了,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是廟大平的兒子嗎?可他們就是要這樣喊我,我有什么辦法。漸漸地我便習慣了他們這樣叫我,我想也許我真的就是一個廟大平吧。幾年之後,我在路上碰見幾個屁點大的小孩子,我不認得他們,可他們卻好象認識我似的,其中一個頭上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根黃顔色頭髮的小孩子,用手指著我嗲聲嗲氣地叫道——廟大平,神精病,生出兒子有毛病!過後我才知道那是黃毛的兒子小黃毛。

有一段時間,我常常坐在廟門口會無端地悲傷起來。特別是颳風下雨的天氣,我總希望廟門前的鵝卵石路面上能突然出現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可如此等待的結果好象連一隻癩蛤蟆的影子也沒有見到,這時我便感歎廟大平碰上淑女真是他媽的幸運。同時我把自己倒楣的局面歸結于淑女的存在。我也聽到了一些人們關於我的指指點點的閒言碎語——這么大年紀沒結婚,肯定有什么毛病——廟大平當然是有毛病的,他的父親不是早就死了嗎?——還有一個神精病母親,多噁心喲——是啊,哪個姑娘肯嫁給一個廟大平,還得與一個神精病坐在一起吃飯——咦,以後生出的小孩肯定又是一個神精病!這一切使我對淑女的存在越來越加痛恨,要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淑女在我眼前徹底消失掉。

我想過好多種消滅淑女的方法,如買瓶敵敵畏之類的毒藥毒死她,拿一根繩子勒死她;或者把她帶到海邊推進潮水裏淹死她,爲了防止掙扎,可以在她的腳踝處捆上幾塊大石頭等重物,然後抛進海裏讓她永沈海底;或者把她關在廟裏,一把火燒死她;或者用電擊死她;或者把她騙上高樓或懸崖,往下一推,就製造了跳樓和墜崖的假像;或者把她騙到公路邊的拐彎處,當汽車開過時,就猛地把她推出去,這樣她就被汽車撞死了,作爲家屬,說不定還可以獲得一大筆賠款呢;或者乾脆一刀把她殺了,然後把屍體一塊一塊支解開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分次裝到不會漏水的塑膠袋裏,拿出去丟在路邊或哪條臭水溝哪塊莊稼地哪個山旮旯裏,也可以在屍體上撒上許多鹽把她醃起來,到寒冬臘月盛夏酷暑時節取出來一點一點有滋有味地享用。。。。。。這樣,我就可以娶上媳婦了,我會把廟裏觀音的泥像擦拭得乾乾淨淨地,讓她保佑我也保佑別人生個健健壯壯的胖小子。這樣我就不會感到寂寞了,等兒子長大後,我會帶他坐在廟門口的臺階上,對他講述——他那個廟大平爺爺——在一個夏日的暴風雨夜晚——碰上白衣飄飄的淑女的——經典往事。

有一次,我還真的把淑女帶到一個城市裏,在一個車輛與人流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我把淑女丟在路邊突然隱身不見。要是當時我真的一走了之就好了,不知爲什么,我卻躲在一個角落悄悄地察看著淑女的動向。淑女茫然四顧,但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她有點迷茫地搖著頭在尋找著什么,她站了好久好久,她的穿著白衣服的瘦小身影在這個人車湧動的路口是如此地脆弱與渺小。一位交警過來想扶她過馬路,但淑女卻撩撥著雙手拒絕了他的幫助,就這么持意地站在原地。。。。。。

接下來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淑女還是四處遊蕩,我也沒有能力過多地對她關注一點什么。可我實在有些厭倦這種比寄人籬下還不如的廟大平生活。我想到了自己往後的日子,我甚至想到我有兒子或女兒的那一天,如果我不能有所改變的話,那么我的兒子或女兒,人們仍將會叫他們廟大平的,爲之我的心情總是變得無限的鬱悶。

有一天下午,我突然想到村子裏去走走,其實我無處可去。我想,就在牆弄牆尾走一圈也好的。我在一條靠海邊的小路上碰到了淑女。淑女正與一條狗對峙著,那條狗夾著尾巴,歪著脖子齜著牙兇惡地看著淑女。淑女佝僂著身子依著牆,雙手就快懸到地面了,她緊張地盯著那條狗。她們就像兩輛狹路相逢的汽車小心謹慎地進行著交位似的。淑女,還不回家去!我喝了一聲,那條狗在我的喝聲中箭一般地躥了過去,跑出老遠還扭過頭朝我這邊張望。

我走過一個院落,發現裏面圍了很多人,時不時地發出吼罵聲,一會兒又鴉雀無聲猶如死去般的安靜。我湊上前去看,誰也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他們在賭錢,我看到了跳蚤與黃毛,還有小跳蚤與小黃毛,他們都擠在人堆裏,手裏握著大把票子。他們時不時地拍著桌子,有時激憤地捋著袖口,張開自己的胳膊肘排擠著後面圍觀的人群,他們往往一擲千金。沒過多少時間,小跳蚤耶耶地狂呼了起來,他的手裏攥著一大把各種面額的票子,周圍伸過許多隻手來,嘴裏不停地喊著:小跳蚤,給我紅莊錢,給我紅莊錢!小跳蚤於是跳到凳子上,不斷地抽出百元大鈔,一張張地塞到這些手裏。我不知被誰擠到了小跳蚤的前面,小跳蚤驚奇地看了我一眼——廟大平!他尖聲叫了起來。已經有一張百元鈔票塞到了我的手裏,小跳蚤試圖想奪回去,但擁擠的人群又把我擠到了外邊。

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么多的錢。一百元錢是可以買好多東西的,我一邊吃飯一邊想。這時我聽到廟外傳來了什么吵鬧聲,好象有小跳蚤和小黃毛的聲音。我透過屋裏的一個小窗口看了出去——淑女正在外面的地上挖著什么,小跳蚤和小黃毛勾肩搭背地停留在淑女跟前,還有幾個圍在旁邊看著。
小黃毛說:淑女,你真的是處女嗎?
小跳蚤說:人家當然是處女啦,喂,淑女,你的兒子是從石頭縫裏爬出來的哦!
小黃毛說:不對不對,她的兒子是賊B生出來的。
小跳蚤說:是啊,是啊,剛才還偷了我一百塊錢,你兒子不僅會偷,而且會搶呢。
。。。。。。


這時,我看見淑女好象聽懂了他們的話似的,她擡起頭來冷冷地看著他們,她的嘴裏咬著一根狗尾巴草,她忽然對著他們說:我兒子不是賊,你們才是石頭縫裏爬出來的。。。。。。
喂,你罵人哪?神精病。小跳蚤說
小黃毛從地上揀起一塊石片朝淑女扔了過去:我叫你罵人,你這個神精病!
小跳蚤也從地上揀起石塊擲向淑女,還說:神精病,還說你兒子不是賊,他搶了我一百塊錢,去問你這個賊B生的兒子吧。
淑女躲閃著他們的進攻,但嘴裏不息地在說:我兒子不是賊,你們才是賊B生的!
小跳蚤與小黃毛連綿不斷地把石塊砸到淑女身上,其中有一塊石頭擊中了淑女的額頭,我看到淑女的雙手捂到額頭上,鮮血像蜈蚣一樣從她的手指縫裏躥了出來。我再也無法忍受小跳蚤他們對淑女的侮辱,我操起菜刀吼叫著沖了出去。小黃毛和小跳蚤他們一見我持刀而來,便驚慌地一哄而散了。我沖到淑女面前,想拿開她的手看她的傷口。淑女卻警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絕望與失望的神情。我面對著她把舉刀的那只手慢慢放了下來,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她的跟前,接著我揮起菜刀,向自己的另一隻手砍去。。。。。。 :a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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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新朋友高慈贝贝

好文章不用多說什麼。

歡迎新朋友。

讀起來
頗能觸動心緒

谢谢——潮間帶、ROUE、心雨

你们让我感到温暖开心

最好的祝福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