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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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Sianlight星心亞Azure

我怎么能死呢



纸板下面的水泥太冷,而我的被子太薄,被子上面的几个洞不停地灌风进来,我已经冻麻木了,身体有点痛,又有点痒。
我听见附近有人撒尿,哗哗哗,然后有人咚咚咚咚在跑步。“看上去这桥洞住著人呢,这么冷的天,零下10度,不会冻死了吧?”“真可怜啊,我们要不要看看去?”
冻死?这几天一直很冷,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呀。不过,的确太冷了,要是旁边有一盆火就好了。
遥想当年,我身高一米八二,同学们和亲朋好友们都说我长得像某个电影演员。我的老婆桃花,哦,那时还不是我的老婆,那时我在银山中学上高一她在银山中学上初二,哦,那时我和桃花就好上了。
我的其他功课不太好,但是语文课成绩一枝独秀。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文朗读,有时我的作文还被张贴在学校的时事宣传栏上。这是很大的荣誉哦,在读著张贴在时事宣传栏上的我的作文时,桃花的眼睛会显得特别特别明亮,仿佛蓝天下的湖水。
有一次,我写了一篇短篇小说读给桃花听。我的短篇小说编造痕迹明显,里面有许多幼稚可笑的硬伤,让桃花在点评后笑得花枝乱颤。
桃花是个命苦的人。桃花的爸爸妈妈为了让桃花一心一意照顾病重的奶奶,在桃花十岁时才让她报名上小学一年级。桃花年龄比我大,但是她喜欢叫我牛哥。
哦,那时桃花家比我家富,在社会上也比我家有地位。桃花的父母都是位于银山市郊的一家小钢铁厂的工人,我的父母则是穷得叮当响的两个修地球的农民。
桃花对我的高考抱有很大的希望,我也很努力,但是高考成绩下来,除了语文成绩一枝独秀,其他功课的成绩都惨不忍睹。我名落孙山,什么学校也没有考上。
桃花因为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她父母不让她读了,要她嫁给一位开服装厂的小老板。
桃花拒绝嫁给小老板,她逃出了家。她坐了一段时间的汽车又坐了一段时间的拖拉机,终于在黄昏时赶到了我的家—— 一个位于偏僻小山村的农家。当天夜里她住进了我的房间,
一朵鲜花就是这样插在牛粪上。
第二天,桃花的父母杀气腾腾地来到我家,看见女儿只穿短裤和背心,若无其事地睡在我的床上。桃花的父母知道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的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我的父母尽其所能,杀猪杀鸡宰羊,热情接待桃花的父母。
桃花的父亲在离开时,指了指我们家的破房子:“小牛啊,你不能让我女儿一直住这么破的房子啊。另外,你要给我女儿办一次像样的婚礼啊。”
我答应岳父大人,他的要求我一定办到。
我因为高考语文成绩好,(全市第一,全省第八),被洛峰初中聘为语文代课教师。
不是我吹,我这个语文代课教师不简单。我在读高中时经常去市图书馆借书和阅览报刊,在笔记本上面手抄了许多文章。在我的语文教学活动中,我手抄的文章派上了大用场。我选了一些我认为是精品的文章,抄写在黑板上,请同学们抄写并且在抄写后背诵出来。可是有些同学不愿意手抄文章更不愿意背文章,那么我只好以身作则,要求学生背诵的文章我先背诵,我对同学们承诺,我如果背错一个字,全班同学的中餐我请客(这有点冒险,因为我口袋里面的钱只够自己吃中餐),而且大家也不必背诵这些文章了。好在这些文章我十分喜爱,烂熟于心,背诵过程中连标点符号我也能够一一报出来,使那些本来对我的文学水平抱怀疑态度的同学又惊又喜。由于我以身作则,这些对我的文学水平十分佩服的初中生开始整篇整篇背诵文学精品,也开始如我一样,出口成章。
讲解字词的本义和引申义,讲解语法,分析句子和文章,这些对我而言,如同吃饭用筷子一样轻松自如。
作文教学是个难点。为了教会学生如何才能写好作文,我经常为同学们表演现场命题现场写作文。所谓现场命题现场写作文,就是由学生们在课堂上当场讨论后出题目(规定题目必须是名词,而且是语文课本上面的名词,并且规定不能用人名,也不能用数学名词物理名词化学名词以及其他专业名词,否则我可能写不出来。),然后我现场写作文。这有点曹植写七步诗的悲壮了。
同学们学习语文的热情高涨。在后来的全市统考中,我教的两个班语文成绩一个是冠军一个是亚军,而且平均分遥遥领先。学校奖励我一千元。
我的事业开局良好。
记得每年的寒假和暑假,桃花都让我安心在家,一个任务——写作。可是我安不下心。我要盖个两层小楼啊。我要和桃花在市区办一个体面的婚礼呀。我在每年的寒假和暑假,到市区租个房子搞语文家教,因为牛老师名声在外,所以我收了不少学生。
桃花则在一家饭店里面当服务员。
当代课教师三年后,我终于在村里盖起了两层小楼,也终于和桃花在银山市区的一家大酒店里办了一个体面的婚礼。
办完婚礼后,我和桃花觉得可以要个小宝宝啦。
桃花怀孕后,曾经去银山市第一人民医院住过两次院。第一次去住院,是因为桃花突然肚子痛,我以为桃花要早产,急急忙忙送桃花去医院,可是桃花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第二次送桃花去医院,桃花很快就进了产房,产房里面呢,很快就传来了孩子响亮的哭声,助产士把孩子抱给我看,助产士笑著说:“小家伙头很大哎。”小家伙从此就被人“大头”“大头”这样叫著。
桃花和大头回家了。桃花和大头被家里所有的人护著和爱著。我那个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在建筑工地做了几天短工,挣了一笔钱为大头买了个玩具熊。
桃花一旦有空,就抱著大头,用她很好听的声音唱歌给大头听。
过了一段时间,大头开始牙牙学语了,会喊爸爸妈妈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头会写字了。
那一天,风和日丽,大头在桃花的指导下,写了六个字:“爸爸好妈妈好。”
大头刚刚过了三周岁就会写字!桃花很幸福的样子。桃花六岁才会写字,我七岁上小学后才会写字。可是大头,刚刚过了三周岁就会写字了!桃花认为大头是个天才。
我承包了一片荒山,栽上了梨树。我不去市区搞家教了。
记得那年夏天很热,桃花买了个不锈钢小锅,又买了一些莲子和绿豆,桃花要炖个莲子绿豆汤给大头喝,大头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莲子绿豆汤呢。桃花让大头在铺了竹垫的沙发上面睡觉,桃花进了厨房。等桃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大头不在沙发上了。桃花把楼上楼下找了个遍,又去大头的爷爷奶奶家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大头。
那一天,我正在山上忙活呢。桃花找到了我,我急了,我和桃花一起找大头。村里有人说,有个高个女子,自称是桃花的表姐,抱著大头沿著村里的小土路走了。沿著长长的小土路,我和桃花喊啊喊啊,望啊,望啊,长长的小土路尽头,是一条水泥路,我和桃花喊啊喊啊,望啊,望啊,在这条长长的水泥路尽头,是有名的318国道,那个带走大头的高个女子,可以向西,也可以向东。我和桃花不喊了,桃花哭了。我们在一家杂货店里面打电话报了警。
回到家,我和桃花决定要去找宝宝。我要桃花和我一起找,桃花不同意,桃花要两个人分开找,一个向西一个向东,这样可以尽快找到大头。
听到大头丢了,我爸爸妈妈急火攻心,两位老人都病倒了。正在深圳打工的弟弟听说大头丢了,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弟弟带了五千元给我。
桃花把不锈钢小锅里面的莲子绿豆汤又煮了一遍,桃花让我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仍然放在不锈钢小锅里,桃花把装著汤的不锈钢小锅和一把白色瓷勺放在一起用塑料袋包著捆结实,要带锅上路,要在找到大头后让大头好好喝一次莲子绿豆汤。我觉得桃花对找到大头信心太足,我觉得桃花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精神有点错乱。我不忍心向桃花说破这一点。我告诉桃花,要是莲子绿豆汤坏了就不要让大头喝了,否则大头会拉肚子呀。桃花向我点了点头,吻了我一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桃花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桃花向东,我向西。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家,可是家里没有桃花也没有大头。也没有桃花的来信。我到爸爸妈妈住的瓦房里去看望老人。爸爸原先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现在全白了,爸爸看著我一言不发,仿佛我不存在。我知道爸爸可能患了老年痴呆症。妈妈颤巍巍拉著我的手摸啊摸啊,我感觉到妈妈的手心里有无限的思念和爱。一直陪伴著爸爸妈妈的弟弟说,妈妈的眼睛已经哭瞎了。我以前不相信眼睛会哭瞎,现在我相信,当眼睛里面的眼泪全部流尽,眼睛就瞎了。
我魂不守舍,常常三天只吃一碗面条。我等著桃花和大头,望眼欲穿。
村里瞎传,桃花十有八九被人拐卖了。
桃花,我的老婆,那么明事理,那么能干,会被人拐卖?我不相信,我到今天也不相信。可是,桃花,我的老婆,你在哪里啊?
我要去找桃花和大头。
我到爸爸妈妈那里去和他们告别。我告诉爸爸妈妈弟弟,我要去找桃花和大头。找不到桃花和大头,我不回家。我向爸爸妈妈磕了一个响头,吩咐弟弟照顾好爸爸妈妈。
告别了爸爸妈妈弟弟,我去看望岳父岳母。我去了岳父岳母住的工人宿舍。屋里没有开灯,两位老人一人坐一张竹椅子,相对无言。岳父岳母看见我进屋,他们开了灯。我看见他们眼里有泪。岳父穿著一件有些地方颜色有些白的蓝色中山装,岳母穿著一件不少地方有断了的毛线的红毛衣。听说我要去找桃花和大头,岳母去柜子里拿出一叠人民币放我的手上,我不要。
岳母硬咽了:“桃花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婿。钱,你一定要收,桃花和大头,你一定要找到。”我泪流满面。我向两位老人磕了一个响头,把钱悄悄放在茶杯下面。
我开始流浪四方。
在路途上,我干过许多工作,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在餐馆洗过碗,卖过皮鞋,发过广告。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捡破烂,如果手里有钱则去居民家收废品。我喜欢捡破烂和收废品,因为时常会弄到旧书旧报纸,我会认真读这些旧书旧报纸,读完后再把这些上面有字的朋友送走。要知道,我懂很多道理哦。有时候,我会捡到还可以用的圆珠笔和铅笔,我就在旧书旧报纸上写一点东西。
我吃了很多苦。一路上,我住过破窑洞,住过山洞,住过窝棚,住过桥洞,也曾经露宿街头。我住的最多的地方是桥洞。我喝过城市里面的喷泉水,喝过雨水,也喝过有些臭的河水。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有乞讨过。我是知识分子啊。
我买了一部手机,然后写信告诉家里。弟弟在几天后打电话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聪明的弟弟买了电脑学会上网,在网上推销我家的梨,也推销银山的其他土特产。弟弟一年要挣几万元钱呢。
弟弟要我回家看看。没有找到桃花和大头,我不回家。
我到处乱跑,我一直在找桃花和大头,逢人就问。
转眼五年过去了,桃花和大头啊,你们在哪里?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有一天,我在向一个戴著金项链的胖子描绘我家大头的长相时,戴著金项链的胖子笑嘻嘻反问我:“你儿子是不是手臂上面有个痣啊。”我一听,连忙回答:“是啊。”戴著金项链的胖子笑嘻嘻告诉我:“我邻居老王几年前收养了一个男孩,手臂上面有个痣,我听你讲的情况,你家大头是不是这个男孩呢?”
我心中一阵狂喜。那个男孩不管是不是大头,我一定要去看看,为了找桃花和大头我已经走火入魔了。戴著金项链的胖子自称姓王,他带著我上了长途汽车,接著又上了火车,下火车后又坐上一辆三轮车,三轮车最后在一个仿佛刚刚发生过泥石流一般有许多石头的山坡下停了。这些石头一个个青面僚牙。和三轮车车主结了帐,胖子用餐巾纸擦擦额头上面的汗,对我说:“到了。”
这地方是一片荒野。前面有个烟囱。烟囱如同一个头顶冒著黑烟的怪物。胖子带著我向前走。我看到有一排我在建筑工地当小工时见过的那种临时搭起来名叫工棚的简便房屋。一块尘土飞扬的空地上堆著许多砖坯。我知道这是砖窑。进去,满地是厚厚的灰土,一脚下去升起一片雾。
没有见到大头。我被五个身穿黑衣的壮汉围住了,壮汉们手里都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刀。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个戴墨镜的老头走了过来:“你看样子啊像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个大老板啊发了精神病,买了我的十万砖啊要给他的情人啊在老东山风景区啊自建一特别大的别墅,他出价高,我愿意卖给他,但是他有两个要求,一是时间紧,一个月内要交货,二呢,要在每一块砖上面都要刻上六个字。金——丽——丽——我——爱——你。这活你来干,在砖坯上面刻。”黑西装胖子把头一歪,一个大个子向我扔来一把生锈的刻刀和一张写著“金丽丽我爱你。”的纸条。
“干完活啊我放你走,给你三千。不过啊,你要是敢跑啊,我会杀了你。”
几个黑衣壮汉来搜我的身,我的身份证和手机连同三百多元钱都被收走了,说是代我保管。我脚上穿的破皮鞋里面有个夹层,里面有一千元,没有被这些家伙发现。
刻刀必须在没有干透的砖坯上面刻字,否则就吃力了。我每天加班,要刻很多字。
这里有不少看上去木头木脑的民工在干活,这些民工面无表情,不少人眼斜嘴歪。黑衣壮汉们经常狠揍这些可怜人。这些黑衣壮汉们就是砖窑的监工。
已经是秋天了。民工们还穿著破烂的单衣。民工们每天干活的时间太长,而睡觉的时间太短。睡觉时他们都被锁在工棚内。没有人知道这些民工的真名实姓,身穿黑衣的壮汉们拿棍棒和他们打招呼,用三角皮带向他们发命令,也不需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晚上我和民工们一起睡在大工棚里面。我的蛇皮袋里面有薄薄的盖被和垫被。而民工们,不少人睡在纸盒里。纸盒里有些草。
我吃的饭菜质量还可以,我和监工们在一起吃。而民工们的食物里总是有一股很浓的怪气味飘出来,民工们的碗里烂乎乎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粪便。
这些民工经常挨打,很可怜啊。我外婆是个吃斋念佛的人,我从小受外婆的影响,我把这些民工当兄弟看,唉,这里也只有我能够为他们说几句话了。我劝监工们对这些可怜的民工好一点,大多数监工虽然骂骂咧咧嫌我多事,但是打人的行为明显收敛了许多。只有一个名叫孙大正的监工在听了我的劝告后打起人来下手更狠了。
我没有办法,只好利诱孙大正。我对孙大正说:“老孙,如果你从今天开始不打人,我干完活后,老板给我的三千元里,我只留五百元,其余全部给你,怎么样?”
孙大正眼睛一瞪:“屁!你还会有工钱?不打死你埋了就不错了!”
孙大正眼珠子又转了转:“那么点屁钱,就想让我不打人,哼!”
我知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下决心逃跑。我观察到砖窑的东面是一条河,看起来河水不深,因为我见过一个人牵著一头牛涉水过了河。过了河以后是一片开阔地。
夜里我回到工棚,我大声说:“明天我准备跑,蹚水过河就可以跑掉,有想和我一起跑的吗?”
我知道这里都是我的傻兄弟。但是如果有不那么傻的兄弟,我就可以救他出火坑。
没有人回答我的话。我叹了一口气。
出工的时候,我把装著被子的蛇皮袋带出来隐藏好。
我看准了一个机会。这时候,其他监工离我很远,只有孙大正离我比较近。这个孙大正,用三角皮带正在狠揍一个民工。我拿著刻刀悄悄过去,在孙大正的小腿上狠狠划了一刀。孙大正抱著小腿嚎了起来。我背起蛇皮袋就跑,蹚水过河,然后在开阔地上飞奔。后面有几个人在追我。开阔地的尽头是座小山,爬上山,前面是悬崖。我往下一看,离地大约两层楼高,我心一横,把蛇皮袋扔下去,然后我跳下去了。我落在蛇皮袋上面。悬崖下面正好有个山洞,我滚进去躲了起来。过了几分钟,我听见悬崖上有一群人骂骂咧咧,后来就没有声音了。
我从悬崖上跳下来,崴伤了左脚。脚脖子又肿又痛,我没有钱治疗,就这么硬抗。我走起路来腿有些跛了。
我继续流浪。路上我遇到一个记者,我把砖窑的情况告诉了记者。记者很吃惊也很愤怒,他准备暗访这家砖窑写个报告。
我来到一个叫格里的地方。我住在一个桥洞里,桥洞比较大。格里有个不大的火车站。格里也许是一个市也许是一个镇,这里是市还是镇我从来没有打听过,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桃花和大头是不是在这里。
那天我突然觉得特别感伤。在一个垃圾箱里捡完破烂,我放下蛇皮袋,掏出圆珠笔在一张旧报纸的空白处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一条河走过千山万水,最后只剩下一滴眼泪。写完,我的鼻子很酸。我就是那一滴眼泪啊。
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趴著的一个小乞丐过来了。
小乞丐过来问我:“叔叔,你在画什么啊?”
我说:“写了两句话。你认识字吗?”
小乞丐摇摇头。
我问小乞丐:“你的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呢?他们怎么舍得让你乞讨呢?”
“老土说我们这些讨饭的人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老土也没有。我从老土那里逃出来,就是要找爸爸妈妈。”
“老土是谁?是土地的土吗?”
小乞丐摇摇头。他不认识字,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土呢。
“你多大?”小乞丐又摇摇头。大头已经九岁了。这小家伙看起来是六岁左右。
这个小家伙就是大龙。大龙原来在老土的领导下讨饭。大龙和其他小乞丐把乞讨来的钱都交给老土。老土很凶,大龙的左手的小指有一节就是被老土用刀剁掉的。大龙很聪明,有一天中午,他讨来的钱特别多,其中有一张一百元,有三张五十元,大龙看准机会,趁在不远处监视著这帮小乞丐的老土仰起脖子喝酒的时候,冲刺几十米后再跳上一辆快要关门的公共汽车。坐一站后,跳下公共汽车,又冲刺几十米后拐进一条小巷,出了小巷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大龙把一张一百元和三张五十元交给出租车司机,让出租车向南狂奔。大龙就这样摆脱了老土。 摆脱了老土的大龙一路乞讨,在格里遇到了我。小家伙太可怜了。我决定收养这个小家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帮他找到爸爸妈妈。
我捡破烂,大龙讨饭,我打算等到凑够了钱让大龙去学门手艺,大龙不能一直讨饭啊。可惜,我的腿残了,挣钱的速度慢。
为了方便大龙爬上桥洞,我用黄泥加碎砖自建了台阶。我从跳蚤市场买来燃气灶,咬咬牙,交上押金扛来一罐液化气,锅碗瓢盆都是捡来的,破旧但是还能用。桥洞离火车站近,火车站经常能够捡到矿泉水瓶,有的矿泉水瓶里有半瓶水甚至有大半瓶水。我们喝矿泉水,有时用矿泉水烧饭。
我决定教大龙识字。就是这个小小的决定让我刻骨铭心。
我在一张广告的空白处写上三个字:“爸爸好。”然后教大龙念,然后教大龙写。大龙念这三个字:“爸爸好。”大龙写这三个字:“爸爸好。”然后,大龙看著我,说:“想起来了,这几个字我念过,也写过。”大龙接著又写了三个字:“妈妈好。”
“你还会写其他的字吗?”
大龙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会了。”
不会这么巧吧,大龙难道就是大头?可是大头已经九岁多快十岁了,而大龙这小家伙看起来只有六岁左右呀,不过,大龙是小乞丐呀,营养不良,受尽折磨,发育比较迟缓也是有可能的啊。
我的心里怦怦直跳。我左看右看,觉得这小家伙眉眼很像桃花,越看越像。
“你会不会是我的儿子啊?”
“我听说,做个什么定就可以知道。”
好办法,可是这要好多钱啊。我问大龙:“那叫亲子鉴定,你怎么知道这个?”
“讨饭的时候偷听人家闲聊呗。”
我问大龙:“如果你是我的儿子你高不高兴?我这么穷。”
大龙用眼睛瞪了我一下:“高兴啊,只要能找到亲爸爸。”
我在旧报纸上看到过,广州有家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我和大龙到火车站问了许多旅客,有个好心的旅客告诉我们一般做亲子鉴定要四千左右,加上其他花销有六千左右应该够。
我决心加快挣钱的速度。
有个摆配钥匙的小摊的老人,名叫王治国,他的儿子在美国发财了,要接他去美国。老人看见我的腿行动不方便,问我愿不愿意接下他的小摊。我当然愿意了。老人教会我配钥匙和开锁的技术,还把他的钥匙复制机和开锁工具送给我了。大恩不言谢啊!
我有了手艺,挣钱的速度大大加快。终于有一天,我和大龙拥有了六千元。我去火车站买了两张票。
等到快检票的时候,我犹豫起来。我对大龙说:“不去了吧,我怕。万一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会伤心。我怕我的心臟会受不了。”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去再去吧。”
时间在我的犹豫中一天天过去了。
那天早晨很安静。可是这样的安静突然被大龙的哭叫声打断。大龙叫著肚子痛,在桥洞里面打著滚。我见情况紧急,在留下几百元生活费后,带上所有的钞票,抱著大龙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去本地最好的医院,救孩子。”车行如飞,到了医院的门口停下,司机说五十二元,我扔给司机六十元后,抱著大龙就跑。我去门诊部挂号,人山人海,挂号的窗口前排著吓死人的长队,大龙在我的怀里哭,我想,这样不行啊。
看著我焦急的样子,有些人帮我出主意,七嘴八舌。这时候,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了,老太太告诉我,她的孙子也得过和大龙一样的毛病,在一个姓钟的医生那里治好了。要是想去的话,医院门口有个司机,三十元即可送到。我一想啊,去看看呗。
老太太很热心,帮我们找到了那个司机。车行如飞,很快我们就到了门的上面有个红十字的白房子前面。进了白房子,里面有个白胡子老医生。白胡子老医生给大龙开了药方,让我去药房拿药,一算,15付药合计要九千五百四十元,我身上一共只有六千三百四十元,我还要有回去的车费呢。
经过交涉,医院同意给我优惠,交六千二百元拿药。
大龙喝了我煎好的药,肚子果然不很痛了。可是,在这之后的十几天,大龙的皮肤越来越黄,肚子越来越大,人越来越瘦。大龙拍著肚子告诉我:“肚子胀。”
我不懂。是大龙前面的病刚好,马上又得了一种新病呢,还是大龙喝了我煎的药,病其实加重了呢?我很后悔,要是我当年更用功一些,考上我很想去读的医学院,我就可以弄清大龙的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我已经没有钱了。吃饭成了问题。我只好去要饭了。我破衣烂衫,不好去大饭店。去小饭店吧。在一家小饭店门口,我看见老板娘忙忙碌碌,做著小本生意。我进去,要了些剩饭剩菜吃。老板娘委婉地暗示我,我脏兮兮会影响她的生意。
我把剩饭剩菜放到水里煮成泥,然后用一把断了柄的钢勺喂他。
大龙对我说:“老土比较喜欢我。”
我瞪了大龙一眼:“把你的小指剁了一节还喜欢你?”
“是啊。其他人都比我惨。小石头要跑,腿就被打瘸了。老土知道我要跑。但是他只是吓唬吓唬我。要是我的腿也被打瘸,我就没办法跑了。”
“我叫你大头可以吗?”“可以,牛叔叔。”
我暂时离开大龙。我又去摆配钥匙的小摊。我决定,把路费挣够就带著大龙回老家治病。大龙就是大头呀。
我回到桥洞,大龙已经不见了。
纸板上面有一个纸条。“我去找老土了。老土会救我。”
傻孩子呀,老土会救你吗?老土不杀你就不错了。
大龙离开我了,我十分伤心,干什么都无精打采。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放在桥洞里的东西被人偷了,除了几块纸板和一条破了许多洞的被子,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有人把手放在我的鼻子下面,“好像没气了,打120吧。”“人都死了,打什么120啊,听说打120我们要掏钱的。”“那就打110吧,我没带手机,你带了吗?”“你个混球,出来喝酒连手机也不带。手机打110能行吗?”“应该可以吧,不行的话我们去找电话亭。”
我死了?这些人喝醉了吧?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呢,我答应过我的老婆桃花,要让她当上作家夫人的呀。我怎么能死呢?我怎么会死呢?
哦,我的老婆桃花,我的老婆桃花抱著大头笑嘻嘻地来了,大头握著不锈钢小锅的把在吃著莲子绿豆汤,用那把白色瓷勺。大头看见我,他喊著爸爸爸爸,我一把抱起大头,我的脸上湿漉漉的全是眼泪。我亲了亲大头,大头啊,想死爸爸了。
我抱紧了大头,又抱紧了桃花。我们一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我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我的两个宝贝。
宝贝别走。
「我開始流浪四方……」
尋親之旅在此句後便要展開,
漫長的一趟旅程,
也教人心酸不已。

「我死了?這些人喝醉了吧?」
尋尋覓覓,甚至把大龍當作親兒子來看待,
卻受盡了險惡人心的逼迫。

故事反映出世態炎涼、人性扭曲,
失去逃走意識的民工們,
打算重回老土懷抱的大龍,
如此荒誕的世界,
善良的人又怎麼能不死呢?

ocoh說
谢评论。问好!大陆底层社会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