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逆旅第一卷第九十九章 奇技淫巧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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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九十九章 奇技淫巧的威力

不管未來宋人怎麼看待謝屏森三人,但對今晚在泉州府衙內的人而言,他們只覺得謝屏森三人是救命的神仙。也好在他們沒看過超人,不然他們一定以為謝屏森就是那個喜歡把內褲穿在外面的傢伙。

其實在黃昏百花怒放時,還在府衙辦公的陳偁就被驚動了。在這個深受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毒害的社會,花期不正被認為是上天對失德為政者的示警,如果為政者不能趕緊檢討改正,上天就可能降下更大更嚴重的災害。雖然陳偁是一個務實的人,其實不太相信天人感應那一套,卻也立即命令掌書記錢文開去召集屬官與衙役,讓他們到泉州城內外四處探看。如果花季錯亂是是大範圍發生的,這就得上報朝廷了。

只是,這時已是散衙下班時間,陳偁又不是那種對下屬嚴厲不近人情的苛吏,府衙的人大多都走了,要把人緊急召回談何容易。一直到戌時二刻(晚上七點半),該到的人才都到齊。這時衙役們也陸陸續續傳回城內外的花樹不管當時或不當時的都開了的消息,同時也回報了謠言四起人心浮動這一令人憂心的情況。

大宋是個經驗主義盛行而科學思維卻薄弱的社會,當人民遇見生活經驗中不曾出現的事物時,通常會從神鬼的角度來詮釋之。因此在發生花期不正之事後,許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上天示警。據某衙役回報,當時正在太白居與友朋飲酒的府學教授朱文光,當下就痛陳這是官家起用奸相觸怒上天之故。至於何以這異象不發生在京城汴梁或王安石的老家江寧,卻發生在泉州,根據朱夫子的說法,那是因為呂惠卿蔡確這些奸黨都是泉州人,若無他們助紂為虐,單憑王安石一人豈能禍害蒼生。

但更不靠譜的想像也不少,比如富春樓那姓常的老掌櫃就堅稱,前唐武媚娘出生時亦有此異象。不過富春樓隔壁那家易牙居的范掌櫃卻說,湄洲林仙女誕生之時就有此異象,所以今日泉州百花盛開是因有神人誕生。這常范兩人因生意競爭時有爭吵,今日為了這百花怒放究竟是為了應亂世妖人出生或恭迎仙人,兩個老頭竟在大街上打了起來,加入戰場的還有兩家的伙計。好在衙役與巡街大將及時趕到,這才使事端未擴大。

當府衙一眾官員聽到衙役們回報這些亂七八糟的謠言時,這些官員立即展現他們果然是接受過多年的儒家教育,開始努力地打起嘴仗來。

首先發難的是錄事參軍方楠,他與司馬光一樣都是山西運城夏縣人,英宗年間他赴京科考時曾見過當時任京官的司馬光,因此一直以司馬光的學生自居。而在思想與政治立場上,方楠也是緊緊跟隨司馬光,與府學教授朱文光一樣是泉州官場上少有的強硬反變法派。今日方楠散衙後與朱文光相約飲酒,也與朱文光一起罵了王安石和呂惠卿等人,所以這時他逮到機會又罵起呂惠卿蔡確來。

方楠一罵起呂惠卿來,司理參軍嚴元就不高興了。當年嚴元考上進士後,可是得到呂惠卿的保證推薦才能任官的,這幾年來他更是緊抱呂惠卿的大腿,不遺餘力地捍衛呂家在泉州的利益。方楠把呂惠卿罵的狗血淋頭,嚴元自然要跳出來反擊。只是嚴元雖是進士出身,學問卻不怎樣,比起方楠的引經據典,他的口才卻是差多了。不過嚴元卻也聰明,硬是指方楠是對趙官家心有怨懟,氣的方楠吹鬍子瞪眼睛,卻又不敢承認他其實還真是對趙官家很不滿。

方楠被嚴元氣的夠嘔,只能轉頭向司戶參軍師渭求援,但師渭的反應卻顯然出乎嚴元的意料之外。曾在橫渠書院求學的師渭是理學宗師張載的正牌學生。與二程那種唯心論理學不同的,張載的理學受到道家宇宙論的影響,較偏向探討構成宇宙的物質本源,這也使其會以較二程務實的態度來思索政治社會事件。師渭師承張載的思想,面對這次花期不正的事件,他務實的意識到安撫人心才是目前官府的首要之務,因此他一開口就是同時打臉嚴元與方楠。問題是,師渭卻也提不出什麼立即有效的手段來穩定人心,所以反又遭到嚴元和方楠的譏諷。

四個參軍有三個吵成一鍋粥,剩下一個司法參軍何仲華卻是打死也不表示意見。不過大家也沒期望何仲華會表示立場,這廝做人太圓滑,從不肯得罪同僚,還因此被人背後譏為塗油泥鰍。

見到幾個屬官引經據典口沫橫飛地辯論,一臉黑線的陳偁只想先抽自己一巴掌。明知這幾個屬官若非唯唯諾諾之輩,就是淨耍嘴皮子卻不幹實事的料,卻還要找他們來議事,期望他們拿出因應危機的方法,這不是自找不愉快嗎?

然而,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所以陳偁只能望向一旁的沈義,期望向來比較靠譜的沈義能拿出個確實可行的辦法。

沈義見到陳偁投過來的眼神,知道陳偁在想什麼。現在黃伸因公去了南安,陳樞請假尚未歸來,他這個已經在泉州任職數年的府衙第四號人物,確實是該為陳偁分憂解勞,問題是他也沒碰過花季錯亂這種事呀!所以他也只能苦笑著搖搖頭,表示他也沒辦法。

見沈義也拿不出主意,陳偁暗自嘆了一口氣。說真的,他自己坐在這裡想了老半天,所能想出的方法也好像都是緩不濟急,所以這也不能怪沈義。

他又看了看吵的正來勁的幾個屬官,不禁又嘆了一口氣。他很明白現在大宋官場的情況,清楚一旦遇見從未經歷過的事情,總是要扯皮許久才能拿出個不一定有用的章程。可是這些年來看似輝煌的大宋其實是危機四伏,各種前所未見的挑戰紛紛出現,若大宋的官員還是與現在一樣,這煌煌大宋還能一直興盛下去嗎……

「府尊……府尊……」

正滿腦子憂國之思的陳偁忽覺有人在身旁喚他,抬頭一看見是掌書記錢文開,不自禁地輕輕皺了下眉頭。在眾官議事之時,他命令錢文開去統籌整理衙役們和晉江縣衙傳回來的消息,莫非竟又發生什麼緊急之事。想到這裡,陳偁心頭一緊,問道:「鍾書,有事嗎?」

只見錢文開一臉古怪地回說:「府尊,黃直夫來了,稱有急事須面稟府尊。」

陳偁略帶不悅地回道:「鍾書,雖說黃直夫為吾友,然此時府衙眾官公議之時,吾豈有時間見伊。」

陳偁這是對錢文開不滿了,在他看來,錢文開顯然是分不清公私及事情輕重緩急。不過,錢文開接下來的話卻令他萬分訝異。

但聽錢文開弱弱地辯稱:「可是……府尊,黃直夫稱伊是為城中百花忽然盛開之事而來。黃直夫稱,謝邊森知曉花期不正之因,謂此乃因花樹預知今春有非常之大旱,而雪園有抒解旱象及安撫人心之法。府尊,這……」

剛剛錢文開進來時廳中眾人都看到了,幾個參軍不約而同地停下嘴來想聽錢文開說什麼。此時錢文開的話雖說的吞吞吐吐,大家卻都聽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方楠和嚴元不約而同地都要開口反對,但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沈義卻搶在他們前面先說了話。

只見沈義露出今晚第一次的笑容,對陳偁說道:「府尊,我等商議已久,卻遲遲未決。既然黃直夫稱謝邊森有妙法可解我等燃眉之急,何不聽聽黃直夫怎麼說?」

幾個參軍聞言都是一愣,他們與沈義共事數年,都知沈義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行事風格,現在沈義的表現實在太不正常了。

腦筋轉得快的嚴元立即又想到,這莫非是沈義已與雪園勾搭在一起了,這對呂惠卿家族可不是好事呀。於是,秉持著「敵人支持的我就一定反對」的鬥爭邏輯,他下意識地就想出口反對沈義的提議。不料他的嘴才剛微張,坐在上首的陳偁就先說話了。

「善!鍾書,汝就請黃直夫進來吧!」

陳偁說完後,眼角瞥見嚴元一臉憋屈的神情,心知嚴元一定是想反對沈義的提議。陳偁到泉州上任雖不久,卻早已從黃淳那裡聽過泉州官場的情況,以及黃族雪園和呂惠卿家族間隱隱約約的衝突。陳偁雖不想介入其中,但他卻完全不想顧慮呂家的想法,畢竟當初他可是被呂惠卿捅了一刀,才會從開封府尹的位置上被貶到泉州來的。

說真的,剛剛聽錢文開說了黃淳的來意後,陳偁也是心下一愣,先不說這花期不正的原因了,單單黃淳說雪園有抒解旱象及安撫人心之法,就讓陳偁訝異。雖說先前謝屏森曾提過以水車引水之法,但陳偁其實並不敢相信此法當真可行。更何況,現在城中人心已亂,要安撫人心談何容易。只是,既然大家想不出因應之策,聽聽黃淳怎麼說又有何妨呢……

不一會兒黃淳就在錢文開的引領下進來了,他向眾人行禮後也不多廢話,簡要地將謝屏森對花期錯亂的解釋說了一遍,又將吳復古執筆的揭帖交給陳偁。

陳偁接過揭帖一看,先讚了聲好字,這才迅速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他將揭帖遞給沈義,自己則低頭仔細斟酌這其中的利弊。

陳偁無法確認謝屏森對花季不正的解釋是否為真,他更關心的謝屏森是否真有抒解旱象及迅速安撫人心之法。然而,吳復古寫的揭帖能給的訊息實在不多呀……

陳偁抬起頭見幾個官員都已看完揭帖,便輕咳一聲後,開口問黃淳:「直夫,謝邊森有說要如何安撫百姓嗎?」

黃淳苦笑地說:「府尊,謝邊森只說會弄出很大的動靜,讓百姓都只關心東湖引水之事而忘了憂慮恐懼。至於是什麼樣的動靜,謝邊森卻是未再多言……」

眾官聞言都皺起眉頭來,都覺謝屏森做事也太不著調了。但黃淳接下來的話,卻都讓他們目瞪口呆……

只見黃淳一臉古怪地又說:「不過,謝邊森雖未多言,李醫仙卻說了,大宋許多人鄙視奇技淫巧,卻不知蓬萊的奇技淫巧可以讓老天爺下雨,可以把海水變成淡水,可以從遠處的河川引水進東湖。明日未時初,伊會在晉江邊演示如何用會吐白煙的機具調水入東湖,讓宋人瞧瞧奇技淫巧的威力!」
迷信往往能夠引發牽連大波。
歷史上,利用百姓的迷信心理,
繼而策劃行動的確大有人在。
官場裡各懷鬼胎,
每個人都為著自身利益作打算,
自然是誰的話也不能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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