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2017香港來了一場人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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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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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2017香港來了一場人造雨》
ocoh說:「大膽架空歷史,「雨傘運動」演變成更成功的「刀子革命」,市民成功爭取「真普選」,故事亦由此展開。2017年,罕見旱災持續影響香港,使用人造雨為唯一解救辦法。然而,人造雨的使用竟然受到基本法所限制,為了解決天災、拯救萬民,愛國愛國的梁特首唯有親自上京,尋求與國家領導人見面。」
#百年一遇的旱災

剛結束的記者會使他面容憔悴,各個媒體的記者提出了無數尖銳問題,主要是圍繞著持續數月、情況愈趨嚴重的旱災。對於香港這種高度現代化城市,此等程度的天災百年一遇,確實甚為罕見。

根據天文台的記錄,連續三個月所錄得的降雨量都不理想,戶外氣溫高達攝氏四十五度,更曾一度錄得四十八度。熱浪襲港,前後共奪去五百多人的性命,當中以老人佔大多數,其次就是小童,情況教人擔心。

特區政府遲遲無法解決問題,陸續引來各界猛烈抨擊。作為現任特區行政長官,作為一位廣受愛戴的政治領袖,這位姓梁的男人成為鎂光燈下的焦點人物,他必須出席這個全城關注的記者會,表現得恭恭敬敬,並以審慎忍耐的態度,親自回應各方各界的質詢。

不久之前,媒體訪問了幾位氣候專家,他們均指出目前最直接的解決方法是「人工增雨」,又稱「人造雨」。記者們針對這個問題不斷質問特首,特首無可奈何,因為使用人造雨的主導權其實在中央政府手上,特區政府無法單方面作出決定。而有關於人造雨的法例早就在基本法裡清楚列明,只是一直沒有人留意罷了。

在記者會結束前,男人再次向各界致歉,他將立即趕赴北京,務求說服國家領導人批准他們使用人造雨,以渡過百年罕見的乾旱。專車立即把男人送到飛機場,並登上頭等機艙。他在坐位上閉目養神,儘量爭取休息時間,他自知不可能輕易入睡。自旱災發生後,失眠一直困擾著他,要是政府處理得不夠迅速和妥善,這或會成為他當選特首後又一政治危機,直接影響爭取連任的機會。

#刀子革命

在客機起飛後,男人腦海裡浮現起一個發生在三年前的重要事件,即使手臂上的傷口早已癒合,但每當憶起往事,他總會出現一種錯覺,以為該處隱隱作痛,當日遇襲的情形彷彿歷歷在目。

2014年政府推動政改方案,打算於2017年以一人一票的方式選出下任特首,一切聽起來很美好,但魔鬼存在於細節之中。有專家指出方案並不符合國際普選的標準,實際的過程是先由中央政府內定幾名候選人,然後才讓市民進行投票。此方案被大眾譏為「假普選」,社會各界反應激烈,喚醒市民,再次關注社會及政治,由於政府擺出一副不願協商的態度,激起民憤,繼而造就了一場有過百萬港人參與的公民抗命,稱為「刀子革命」。

市民佔據了香港多個主要幹道靜坐及示威,甚至包圍了政府總部長達三個月之久,成功癱瘓政府運作。在抗爭期間,警方多次出動防暴警察,並曾以拔出伸縮警棍、噴灑胡椒噴霧、施放催淚彈等升級武力對付示威者,釀成大規模流血衝突,警方與示威者均有傷亡。革命發展至後期,甚至有持刀的示威者企圖行刺特首,但失手被擒,最終只是傷及他的右臂。

行刺事件卻成為了抗爭運動的轉捩點,特首帶傷宣布政府願意作出讓步,推倒所謂的假普選方案,以不設候選人門檻的方式,按照廣大市民意願,制定出真正符合國際標準的普選方案,讓市民以一人一票的方式,選出願意替他們爭取權益的特首。刀子革命於歷史上寫下精彩的一頁,男人宣布對所有做出違法行為的示威者從輕發落,一律以罰款代替牢獄之災。此舉確實很得人心,他本來低迷的民望也隨著事件落幕而回升,施政重新得到市民的支持和肯定。

行刺事件幾乎要了男人的命,即使他是個人生閱歷甚為豐富的政治人物,不知道見過多少風浪,但每當想起遇襲時的驚險情況,他還是猶有餘悸。

今年是2017年,即所謂的「選舉年」,男人早就表明參選意向。根據民意調查,他得到超過五成的支持率,大大拋離其他候選人,對於連任他是志在必得的。他誓要創造歷史,成為第一位由全港市民以一人一票方式選出的特首,他再次採用當年推動政改時的一句話作為今次的競選口號——2017一定要得!

無法預計的旱災卻使男人與他的團隊陣腳大亂,三個月來總共死了五百多人,對於一個現代大都會來說,這數字無疑是非常驚人。要是無法儘快解決事件,他將失去大量市民的支持,白費過去四年所作出的努力。這趟北京之行,他將與國家領導人會面,他們的決定將直接宣判男人的政治前途。

最諷刺的是,根據基本法的規定,特區政府是不容許擅自使用人造雨,主導權在中央政府手上。男人心裡萬般無奈,上述規定無疑是非常荒謬,但基本法是根據憲法制定的基本法律,不管是中央政府、特區政府,包括每一個香港人都需要遵守基本法。

近月來,來自各界的壓力使他快要窒息,導致無法入睡,精神狀態陷入了崩潰邊緣。

#超級會議(上)

抵達北京後的第二天,事不宜遲,男人立即與數名國家領導人進行會議。使用人造雨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但要是無法得到領導人的批准,便是白行一趟,市民也只得聽天由命,寄望旱災早日結束,避免死亡人數繼續增加。

男人黑色西裝筆挺,但神色凝重,誰也看得出他心事重重。香港市民對他寄予厚望,此刻他負起爭取使用人造雨的沉重擔子,失去平日政壇巨人應有的風采,更不用說當年以689票當選特首時的神氣模樣。他早就習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但此刻會議上卻說得亂七八糟,連他本人也感到羞愧。

兩小時過去,數名領導人仍未就事件達至共識,男人只能處於被動,他已經竭盡所能,施展他所擅長的語言藝術,嘗試說服幾位能在中國、甚至是全世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該說的話都說過了,男人已經替特區政府及香港市民說盡好話,時間的流動變得極為緩慢,他此刻心裡焦躁不安、如坐針氈,每消耗了一秒鐘,都像在他右臂的傷口上再刺一刀。他無法釐清自己的思緒,他百感交雜,正在擔心的到底是無數市民的性命安危?抑或是自己的政治前途?若旱災持續,他想要成為第一位民選特首的夢想很可能無法達成。

男人無法專心去聽領導人的說話,基本上他的普通話水平已經跌至一個新低點,但他依稀聽見一些陌生奇怪的字眼,先是「東深供水工程」,又叫「東江水」。一名身材碩大的領導人稱他們一直在東江水裡頭加入了一種叫「鋞釶」的物質,大概是從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後開始秘密進行,另一名較矮小的領導人則笑稱鋞釶對人體無害,香港人喝了將近二十年,那有死過人呢。

聽後,男人深感困惑,混入鋞釶的供水到底跟香港現正遭逢的旱災有何關係呢?難道是與使用人造雨的程序有關?所以當年制定基本法時才特意加入人造雨的相關規定?

一時間,男人滿腦子問號,實在無法把三者連結在一起。他唯一想到的是東江近年垃圾為患,水質受到嚴重污染,重金屬含量大大超出了世界衞生組織的飲用水標準,而加入鋞釶或有改善水質的作用。當然這只是男人的猜測,他也不便在這個關鍵時刻詢問鋞釶的作用,免得節外生枝。

過了一會兒,男人又聽見一個或與鋞釶有關的陌生字眼——「咒鍒」。一名領導人表明,要是准許特區政府使用人造雨應付旱災,技術必須由國家提供,兼加入一種叫咒鍒的物質,這跟鋞釶同樣超出了男人的認知範圍。雖然他感到可疑,但為了完成使命,儘快與領導人達成共識,還是把問題暫且擱下。

歷時四小時的會議告一段落,男人終能鬆一口氣,眾領導人經過一連串激烈的討論,就事件得出共識。既然旱災對香港的各方面均帶來負面影響,為了保持社會繁榮穩定,只好使用人造雨來解決。雖然這或會引致某些副作用,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可作嘗試的方法。

#超級會議(下)

身型最為高大的領導人,也是馬首是瞻的那一位,他在會後主動跟男人握手。那人長得敦厚英俊,常常瞇起眼睛,露出親切友善的笑容,甚是好看。他提醒男人在發射火箭製造人造雨的那天,不妨舉辦一個慶祝降雨的大型活動,記得要邀請其餘幾位特首候選人一同參與,這可是香港的一大喜事,要與眾同樂。

在返回香港的航機上,男人趁還未起飛,嘗試用智能手機分別搜尋「鋞釶」及「咒鍒」,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字眼,感到十分好奇。他先用百度搜尋,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資訊,他始終覺得百度不可靠,於是又用VPN翻牆的方法以谷歌搜尋了一遍,結果教他相當失望,國內國外均沒有相關的記載。他心想,那些字眼可能只是數名領導人之間採用的秘密代號,不容易查出真相。

回程中,男人又想起會議結束時的情景,人造雨一事終能獲得國家領導人一致通過,確實是不虛此行,他放下心頭大石,在喝過半杯紅酒後可以安心睡一覺好的。

在香港國際機場迎接他的,除了大批記者外,還有男人的家人,包括雍容華貴、舉止優雅的特首夫人,兩位儀表出眾、大方得體的千金。得知男人此行取得重要成果後,她們均感動得淚流滿面,給拯救香港的英雄梁特首一個熱烈的擁抱。既目睹此情此景,又知道旱災快要結束,在場人士無不受到感動和激勵,機場內洋溢著一片歡樂氣氛。

#嘉年華會

翌日,也就是當局正式向天發射火箭,試圖以人工方式增加降雨的大日子,男人不忘領導人的吩咐,果然舉辦了一場慶祝降雨的嘉年華會,更邀請了幾位特首候選人一同參與。他特意選擇在當日遇襲的地點舉行活動,藉此提醒市民,梁特首是香港最出色的政治領袖,高瞻遠矚、無人能及,他是下任特首的不二之選。

發射火箭到雲層的過程十分順利,全程由中央政府的人員監管,保證萬無一失。大量雨水果然在當天降下,會場內的嘉賓和市民無不欣喜若狂,齊心高舉雙臂迎接久違了的雨水,他們從來沒有如此熱愛過雨水,原來在經歷乾旱後,人們才懂得欣賞雨天的美,再沒有一個人會在今天撐起傘子了。

嘉年華會臨近尾聲,作為現任特首的男人再度現身發言,跟他一起站台的還有幾位特首候選人,眾人有說有笑,沒有一絲競爭的氣氛。

男人代表眾人發表講話,他表示今天是個充滿歡欣的日子,此刻的心情非言語所能形容。無論如何,旱災得到圓滿解決,有賴於中央政府的全力協助,以及國家領導人的英明決策,這絕非任何一個香港人的功勞。此番講話充滿了激情,立即引起群眾熱烈歡呼,大大激起在場每一個人的愛國情懷,掌聲維持了一段頗長的時間才漸漸落下。

#重大宣布

沉默一會兒後,男人另作出兩項重大宣布。首先他與眾候選人已於後台商議,決定一同放棄特首候選人的資格,但由於距離選舉不足一個月,臨時加入其他候選人會出現技術上的困難,因此必須押後此次選舉。

此外,作為一名愛港愛國的特首,他表示若要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提升國際競爭力,香港必須仿效國內其他城市,放下昔日的身段,放棄特別行政區的地位,否定民主選舉,改以市委員會選出市委書記直接管轄香港。他相信以此方式產生的下一任領導班子,必會為香港整體發展帶來莫大的益處,包括在經濟、民生、就業、住屋、資訊科技等各個方面也會得益。

而特區政府將於日內舉行公投,把決定權直接交到選民手上。他相信廣大市民的眼睛會是明亮的,市民很清楚到底什麼選舉制度、什麼管治作風才適合今時今日的香港,才能妥善照顧每一個港人的需要。

一番振奮人心的講話結束,頓時掌聲雷動,市民以掌聲及歡呼聲作為回應。台下議論紛紛,就如久旱逢甘霖一樣,他們早就對西方倡議的民主制度不感興趣,一人一票的西方民主並不是萬能的。

當國家處於不利的局勢,他們更願意信任中國式的社會主義制度,在社會主義以及共產主義的基礎上,引入資本主義在市場經濟上的部分概念。此舉必能進一步加快香港與中國的融合,營造更美好的社會環境,再創經濟神話,成為擁有千萬人口的國際大都會。

#瘋了

畫面從廣闊寧靜的宇宙縮放到美麗的藍地球,然後又縮小到亞洲,繼而是中國,最後鏡頭追蹤至香港的一座住宅大廈內。

在一房一廳的小單位裡,清涼的冷氣不斷吹送,緊閉的窗戶把屋內屋外劃分成兩個絕然不同的世界,擋住了外面的噪音和大雨。房間內有一張單人床,一個人睡也嫌不夠,床上躺著一個青年人,伴著他的是一張布滿唾液乾涸痕跡的棉被,還有不斷播放的睡眠音樂。

這個人經過了一個月連續的加班工作,身體曾處於虛脫的邊緣,有見及此,老闆特意安排幾天的補假,給他恢復體力和健康。於是他決定足不出戶,躲在家裡睡個飽。

幾天的昏睡過去,頭髮蓬鬆的青年人終於睡醒,他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輕揉雙眼,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一時間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少天。

青年人早就跟智能手機密不可分,像煙酒、咖啡似的上了癮。他一起床便立即用手機上網,先看看日期和時間,再望向窗外,他表情頓時錯愕起來,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噢,終於下雨了。」

他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窗外下雨的景象,知道旱災好像過去了,他才明白灰蒙蒙的下雨天原是此般迷人,他不能自已,定神觀察了外面好一陣子。

接著他再次亮起手機熒幕,打開了新聞軟體,因為睡了好幾天,很可能錯過了一些社會大事。手指頭在熒幕上以高速來回滑動,青年人自然流露出驚恐的眼神,甚至懷疑自己仍在作夢,一道道新聞標題對他造成巨大的心理衝擊。

為了確認一切都不是惡作劇,他又下載了另一個新聞軟體,重複又重複的做著上述的事情,仔細閱讀所有的報導內容。直至兩個小時過去,他這輩子從未花過這麼長時間去看新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徹底輸了,注定敵不過這個處處充斥著荒謬的世界。驚慌和恐懼徹底進駐了他的大腦,豈會有人想到一場拯救萬民的人造雨,竟能一下子摧毀這一代人、甚至是幾代人的未來。

「喂,明仔,香港到底搞什麼鬼?怎麼突然舉行了什麼公投?怎麼放棄了民主選舉啊?是瘋了嗎?」青年人用著抖個不停的雙手發出短信,並擦去臉上嘩嘩直淌的冷汗。

「嗄?民主好個屁,背靠祖國才會有好的發展啊!愛國才會有將來啊!」

「瘋了,瘋了,都已經瘋了……」他放聲咆哮,對著牆壁重重的轟了一拳。

說不定,外面連綿不斷的人造雨才是最適合他的鎮靜良藥。
每個人道的世界都存在是非,每個統治手段都能定義是非。世界的真理,轉移到權能與威信,這些概念,是人創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