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7月 04, 2015 8:23 pm
第一卷第八十九章 躁動的櫻花
黃植看著臉上神情變幻不定的吳復古，心裡都是既期待又感歉疚。與吳復古數十年相交，他焉能不知此時吳復古內心的想法，如果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他也實在不想拉吳復古下水。但是，放眼當下大宋東南人物，實在是沒有人比吳復古更適合扮演這個角色的人了。
當初黃清、黃波父子領著謝屏森三人來拜見黃植時，黃植立即意識到這是黃族千載難逢的機遇，所以他立即應允支持謝屏森任清溪黃族族老。事實上，當他知道謝屏森還未婚時，他甚至起了將小女兒黃穎嫁給謝屏森的念頭。只是他也立即察覺到謝屏森與尚美雪之間那若有若無的情愫，所以他靈機一動，主動提議收尚美雪為義女。當時他只是想藉此拉攏謝屏森，卻沒想到此舉會帶來那樣驚豐厚的回報。
謝屏森三人來到泉州也才幾個月，但隨著巨量假錢與他們在越國工坊的產品的流入，以及時尚堂的設立，三人的身家已經累積到數百萬貫，這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尚美雪的，而尚美雪又將她所有的那一份的四成孝順了黃植。於是，黃植家的財富也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增加。更重要的是，在尚美雪的規劃統籌下，晉江黃族將建立一個遍及大宋的「物流網」。雖然黃植至今還搞不懂什麼是「物流網」，但他相信這個義女的眼光與手段，相信這會使晉江黃族躍身為大宋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
黃植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黃朱，越益為自己當時的神來一筆感到驕傲。黃朱可是數次扼腕長嘆沒有機會先收尚美雪為女。不過黃朱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怨嘆的，他那曾鬧出人命官司的庸醫兒子現在可是跟著李映雪習醫。何況南安黃族也從雪園得到許多工藝與資金的好處。泉州黃族五宗中，黃朱那裡所得的好處可是雖次於清溪晉江兩宗，卻也沒差多少。
然而，禍福倚伏，黃族親近雪園而得到潑天的好處，卻也必須承受因此而來的後遺症。雪園以驚人的速度發家致富，必然招致嫉妒；而雪園成立慈濟免費施醫、建時尚堂時重金購地與妥善安排原來住戶的工作，雖然使雪園與黃族得到極高的聲望，卻也可能招來「收攬人心」的猜忌。大宋雖待民寬和，但古往今來又有哪一個帝王不是把江山看的比什麼都重，何況因黃苙之故黃族早就得罪了素來陰毒的呂惠卿家族。
正因認知到隱伏的危機，所以當謝屏森與黃植談起欲設學校及尋找能觀測氣象之人，黃植就想到吳復古與無塵這兩個老朋友。
無塵與那些靠胡說八道謀生活的僧道不同，他出身官場，學貫儒玄又精通天文算學，在大宋兩浙路、福建路及廣南東路官民間的聲望著實不低，就算是朝廷諸公亦多知無塵之名。而吳復古由於好旅遊交友又因奉養老父而辭官，其名聲之盛還在無塵之上。如這兩人願意支持謝屏森三人，那東南士林的輿論必然站在謝屏森三人這一邊。如此一來，應該就可以嚇阻那些心有不軌的人。
黃植沒想到的是，在吳復古兩人來到泉州後，情勢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變化。在謝屏森與無塵祖孫立下賭約後的第二天，尚美雪就帶來《福爾摩沙簡史》、《大明帝國興亡史》兩本書稿，要求黃淳名下的印書舖立即發印。那印書舖自從得了謝屏森的瓷活字印刷法後，印書速度奇快，這幾個月來已成泉州第一印書舖，所以黃植想也不想就將這事答應下來。可是，尚美雪說的另一件事──釋出雪園的工藝與知識──就讓黃植猶疑再三了。
雪園要釋出手上的知識與工藝這件事，在黃植看來是有損黃族利益的。更況，在與謝屏森三人的相處中，黃植隱約意識到三人的所思所想與儒學大相逕庭，這可是犯忌之事，要招致天下儒生的攻擊，黃植可不想讓黃族成為天下公敵。
那日黃植委婉表達反對後，尚美雪笑笑後不再堅持，可是她離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又與謝屏森一起來了。這次謝屏森帶來《原儒》的初稿，還說時不我待，再不將這些知識與工藝公開就來不及了。
黃植不明白謝屏森何以如此急躁，但他說的那一套「把餅做大」的理由聽起來確實有些道理。而且謝屏森尚美雪兩人也一再保證，必然會讓黃族得到更多的好處。
其實，以現在黃族從雪園所得的好處之豐，黃植根本就不奢望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但謝尚兩人指出麻逸銅山與開拓夷洲之事不可能永遠不讓外人知道，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黃族若要避禍，就只能讓更多的人也得到好處。這些話確實睿智，讓黃植猶如醍醐灌頂。
然而，真正打動黃植的，卻是謝屏森請他出面代邀吳復古與府衙幾位官員密會。雖然謝尚兩人不願說明此舉的真正目的，黃植卻猜測他們是要引這幾人為助力。這麼一來，天塌下來也有這幾人頂著，雖說這樣實在有失厚道，不過只要對黃族有好處，黃植是不介意的。
不過，昨日雪園之會卻又令黃植憂煩不已。謝屏森三人所說的那些事，隱隱指出儒家天人感應說是謬誤的，這可是非儒之舉。而小院密會中謝屏森與西夏、吐番、遼國貿易的提議，也與朝廷一貫的政策相左。這些可都是會招禍的，只是謝屏森三人說的那些事太新奇，他們以利益籠絡人心的手段又太厲害，以致當場竟無人質疑。可是這些話這些事必然會洩露，怕不要三五日就會傳遍泉州，那時黃族就得被迫站在風口浪尖上，承受那黃族根本頂不住的壓力。
昨夜黃植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煩惱的不是惠安同安兩宗將要發難，而是謝屏森三人為何如此做。他不認為謝屏森三人是狂妄無知之徒，但就因如此，他們的行為才令人不解。
今日在議事廳內聽了謝屏森的話後，黃植終於明白何以謝屏森三人會如此急躁了。坦白說，知道末世大劫將至後，他的心情絕對比謝屏森三人更惶急，因為他很清楚謝屏森三人大可乘舟遠去，而黃族數千口人可無法說走就走。所以現在黃族必須大力支持謝屏森三人，這可是攸關宗族存續的大事。
有了這種覺悟，午後黃植離開議事廳後，就與黃朱商議邀吳復古無塵兩人一聚。昨日雪園密會後吳復古的不滿與猶豫，黃植可是都看在眼裡。為了說服吳復古無塵一起來跳火坑，黃植兄弟倆甚至將那地球儀要來，不惜讓吳復古無塵知悉除李映雪李義成身份以外的所有秘密。
讓黃植黃朱兩兄弟意外的是無塵的反應，他們壓根兒沒想到這拗脾氣的老道竟全不懷疑謝屏森的說法，且有幫他們勸說吳復古的意味。然而，吳復古卻遲遲不表態。想來也難怪吳復古會這樣，畢竟他只要點頭答應，從此就得被架在火上烤。可是，也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呀……
黃植又看了一旁默默飲茶的黃朱，有點氣他怎麼盡只是坐在那裡也不出言相幫。不過旋即他就暗嘆一口氣，早知道黃朱這和稀泥的老好人個性，這種場合要他出言逼迫吳復古是太為難他，說不得只好自己再當一次壞人了……
黃植正斟酌著如何開口，卻聽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喧鬧聲。身為主人的黃植頓時大為不悅，正想喚進人來責問時，隨侍身後的黃穎已經轉身出去探看究竟了。
黃朱看著黃穎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這才轉頭輕聲問黃植說：「伯耕，阿穎沒打算再嫁嗎？」
黃植知道黃朱這是轉移話題以舒緩凝重的氣氛，好在在場的都是黃穎的父執輩，說起小女兒的婚事問題倒也不失禮，所以他搖了搖頭輕嘆說：「這孩子的命不好呀……我倒是希望伊能有個好歸宿，但兩嫁都寡，哪還有人敢上門提親？」
黃穎是黃植四十幾歲時才得的女兒，雖是妾生，但自小聰穎曉事，甚得黃植歡心，也受幾個兄長寵愛。黃穎十六歲時嫁到福州，夫家雖是小戶人家，但丈夫卻也是福州小有名氣的才子。不料三年後黃穎的丈夫赴京應試時病死於路中，黃穎並未生子，遂依這時代的風俗回歸娘家。
兩年多後，黃穎再嫁莆田湄洲李家。莆田李家是泉州有數的海商，專營大宋與高麗間的貿易，而黃穎的丈夫李亦就像當時大多數的泉州宋商一樣，也曾在書院進學讀書，算是個頗識詩書的儒商。然而黃穎二十五歲時李亦出海遇風暴船毀人亡，當時已懷孕的黃穎聞訊傷悲過甚而流產，之後黃穎因無出再歸娘家。雖說黃穎並不排斥再嫁，黃植亦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但由於外面已有黃穎剋夫的流言，以致竟無人敢上門提親，黃穎便只能在家幫忙打理家務，這一晃也就是四年多了。
眾人見黃植語氣蕭索，正想勸慰時，門口人影一閃，卻是黃穎進來了。
只聽黃穎語帶驚惶地說：「阿爹，院裡的櫻花開了……」
幾個人聞言都是一驚，彼此互看一眼，臉色俱是嚴峻。花季不正，這是大亂的前兆呀！
只聽吳復古澀聲道：「昔日水勢豐盛的晉江已成細流，現在該在三月開的櫻花竟在一月底就開了，這些都是百年未聞的異象……莫非邊森所言的禍事果真不假？」
「何止百年未聞……」無塵一臉嚴峻地說：「如果老道沒記錯，泉州上次花季錯亂也是永嘉三年的事……」
無塵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像全家死絕一般難看。過了好一會兒，吳復古才打破室內的寂靜，像下了大決心般的沉聲說：「伯耕，赤石，賢昆仲告知我等這些驚天秘密，想來定有所囑咐，還請賜告，老夫定將戮力為之。」他個性灑脫又素有俠氣，既知世間大劫將至，便也拋開士人說話隱諱婉轉的習性，直奔主題去了。
聽吳復古這麼說，黃植望了黃朱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便也不再廢話，神色一正，將他與黃朱的想法娓娓道出……
黃植看著臉上神情變幻不定的吳復古，心裡都是既期待又感歉疚。與吳復古數十年相交，他焉能不知此時吳復古內心的想法，如果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他也實在不想拉吳復古下水。但是，放眼當下大宋東南人物，實在是沒有人比吳復古更適合扮演這個角色的人了。
當初黃清、黃波父子領著謝屏森三人來拜見黃植時，黃植立即意識到這是黃族千載難逢的機遇，所以他立即應允支持謝屏森任清溪黃族族老。事實上，當他知道謝屏森還未婚時，他甚至起了將小女兒黃穎嫁給謝屏森的念頭。只是他也立即察覺到謝屏森與尚美雪之間那若有若無的情愫，所以他靈機一動，主動提議收尚美雪為義女。當時他只是想藉此拉攏謝屏森，卻沒想到此舉會帶來那樣驚豐厚的回報。
謝屏森三人來到泉州也才幾個月，但隨著巨量假錢與他們在越國工坊的產品的流入，以及時尚堂的設立，三人的身家已經累積到數百萬貫，這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尚美雪的，而尚美雪又將她所有的那一份的四成孝順了黃植。於是，黃植家的財富也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增加。更重要的是，在尚美雪的規劃統籌下，晉江黃族將建立一個遍及大宋的「物流網」。雖然黃植至今還搞不懂什麼是「物流網」，但他相信這個義女的眼光與手段，相信這會使晉江黃族躍身為大宋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
黃植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黃朱，越益為自己當時的神來一筆感到驕傲。黃朱可是數次扼腕長嘆沒有機會先收尚美雪為女。不過黃朱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怨嘆的，他那曾鬧出人命官司的庸醫兒子現在可是跟著李映雪習醫。何況南安黃族也從雪園得到許多工藝與資金的好處。泉州黃族五宗中，黃朱那裡所得的好處可是雖次於清溪晉江兩宗，卻也沒差多少。
然而，禍福倚伏，黃族親近雪園而得到潑天的好處，卻也必須承受因此而來的後遺症。雪園以驚人的速度發家致富，必然招致嫉妒；而雪園成立慈濟免費施醫、建時尚堂時重金購地與妥善安排原來住戶的工作，雖然使雪園與黃族得到極高的聲望，卻也可能招來「收攬人心」的猜忌。大宋雖待民寬和，但古往今來又有哪一個帝王不是把江山看的比什麼都重，何況因黃苙之故黃族早就得罪了素來陰毒的呂惠卿家族。
正因認知到隱伏的危機，所以當謝屏森與黃植談起欲設學校及尋找能觀測氣象之人，黃植就想到吳復古與無塵這兩個老朋友。
無塵與那些靠胡說八道謀生活的僧道不同，他出身官場，學貫儒玄又精通天文算學，在大宋兩浙路、福建路及廣南東路官民間的聲望著實不低，就算是朝廷諸公亦多知無塵之名。而吳復古由於好旅遊交友又因奉養老父而辭官，其名聲之盛還在無塵之上。如這兩人願意支持謝屏森三人，那東南士林的輿論必然站在謝屏森三人這一邊。如此一來，應該就可以嚇阻那些心有不軌的人。
黃植沒想到的是，在吳復古兩人來到泉州後，情勢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變化。在謝屏森與無塵祖孫立下賭約後的第二天，尚美雪就帶來《福爾摩沙簡史》、《大明帝國興亡史》兩本書稿，要求黃淳名下的印書舖立即發印。那印書舖自從得了謝屏森的瓷活字印刷法後，印書速度奇快，這幾個月來已成泉州第一印書舖，所以黃植想也不想就將這事答應下來。可是，尚美雪說的另一件事──釋出雪園的工藝與知識──就讓黃植猶疑再三了。
雪園要釋出手上的知識與工藝這件事，在黃植看來是有損黃族利益的。更況，在與謝屏森三人的相處中，黃植隱約意識到三人的所思所想與儒學大相逕庭，這可是犯忌之事，要招致天下儒生的攻擊，黃植可不想讓黃族成為天下公敵。
那日黃植委婉表達反對後，尚美雪笑笑後不再堅持，可是她離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又與謝屏森一起來了。這次謝屏森帶來《原儒》的初稿，還說時不我待，再不將這些知識與工藝公開就來不及了。
黃植不明白謝屏森何以如此急躁，但他說的那一套「把餅做大」的理由聽起來確實有些道理。而且謝屏森尚美雪兩人也一再保證，必然會讓黃族得到更多的好處。
其實，以現在黃族從雪園所得的好處之豐，黃植根本就不奢望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但謝尚兩人指出麻逸銅山與開拓夷洲之事不可能永遠不讓外人知道，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黃族若要避禍，就只能讓更多的人也得到好處。這些話確實睿智，讓黃植猶如醍醐灌頂。
然而，真正打動黃植的，卻是謝屏森請他出面代邀吳復古與府衙幾位官員密會。雖然謝尚兩人不願說明此舉的真正目的，黃植卻猜測他們是要引這幾人為助力。這麼一來，天塌下來也有這幾人頂著，雖說這樣實在有失厚道，不過只要對黃族有好處，黃植是不介意的。
不過，昨日雪園之會卻又令黃植憂煩不已。謝屏森三人所說的那些事，隱隱指出儒家天人感應說是謬誤的，這可是非儒之舉。而小院密會中謝屏森與西夏、吐番、遼國貿易的提議，也與朝廷一貫的政策相左。這些可都是會招禍的，只是謝屏森三人說的那些事太新奇，他們以利益籠絡人心的手段又太厲害，以致當場竟無人質疑。可是這些話這些事必然會洩露，怕不要三五日就會傳遍泉州，那時黃族就得被迫站在風口浪尖上，承受那黃族根本頂不住的壓力。
昨夜黃植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煩惱的不是惠安同安兩宗將要發難，而是謝屏森三人為何如此做。他不認為謝屏森三人是狂妄無知之徒，但就因如此，他們的行為才令人不解。
今日在議事廳內聽了謝屏森的話後，黃植終於明白何以謝屏森三人會如此急躁了。坦白說，知道末世大劫將至後，他的心情絕對比謝屏森三人更惶急，因為他很清楚謝屏森三人大可乘舟遠去，而黃族數千口人可無法說走就走。所以現在黃族必須大力支持謝屏森三人，這可是攸關宗族存續的大事。
有了這種覺悟，午後黃植離開議事廳後，就與黃朱商議邀吳復古無塵兩人一聚。昨日雪園密會後吳復古的不滿與猶豫，黃植可是都看在眼裡。為了說服吳復古無塵一起來跳火坑，黃植兄弟倆甚至將那地球儀要來，不惜讓吳復古無塵知悉除李映雪李義成身份以外的所有秘密。
讓黃植黃朱兩兄弟意外的是無塵的反應，他們壓根兒沒想到這拗脾氣的老道竟全不懷疑謝屏森的說法，且有幫他們勸說吳復古的意味。然而，吳復古卻遲遲不表態。想來也難怪吳復古會這樣，畢竟他只要點頭答應，從此就得被架在火上烤。可是，也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呀……
黃植又看了一旁默默飲茶的黃朱，有點氣他怎麼盡只是坐在那裡也不出言相幫。不過旋即他就暗嘆一口氣，早知道黃朱這和稀泥的老好人個性，這種場合要他出言逼迫吳復古是太為難他，說不得只好自己再當一次壞人了……
黃植正斟酌著如何開口，卻聽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喧鬧聲。身為主人的黃植頓時大為不悅，正想喚進人來責問時，隨侍身後的黃穎已經轉身出去探看究竟了。
黃朱看著黃穎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這才轉頭輕聲問黃植說：「伯耕，阿穎沒打算再嫁嗎？」
黃植知道黃朱這是轉移話題以舒緩凝重的氣氛，好在在場的都是黃穎的父執輩，說起小女兒的婚事問題倒也不失禮，所以他搖了搖頭輕嘆說：「這孩子的命不好呀……我倒是希望伊能有個好歸宿，但兩嫁都寡，哪還有人敢上門提親？」
黃穎是黃植四十幾歲時才得的女兒，雖是妾生，但自小聰穎曉事，甚得黃植歡心，也受幾個兄長寵愛。黃穎十六歲時嫁到福州，夫家雖是小戶人家，但丈夫卻也是福州小有名氣的才子。不料三年後黃穎的丈夫赴京應試時病死於路中，黃穎並未生子，遂依這時代的風俗回歸娘家。
兩年多後，黃穎再嫁莆田湄洲李家。莆田李家是泉州有數的海商，專營大宋與高麗間的貿易，而黃穎的丈夫李亦就像當時大多數的泉州宋商一樣，也曾在書院進學讀書，算是個頗識詩書的儒商。然而黃穎二十五歲時李亦出海遇風暴船毀人亡，當時已懷孕的黃穎聞訊傷悲過甚而流產，之後黃穎因無出再歸娘家。雖說黃穎並不排斥再嫁，黃植亦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但由於外面已有黃穎剋夫的流言，以致竟無人敢上門提親，黃穎便只能在家幫忙打理家務，這一晃也就是四年多了。
眾人見黃植語氣蕭索，正想勸慰時，門口人影一閃，卻是黃穎進來了。
只聽黃穎語帶驚惶地說：「阿爹，院裡的櫻花開了……」
幾個人聞言都是一驚，彼此互看一眼，臉色俱是嚴峻。花季不正，這是大亂的前兆呀！
只聽吳復古澀聲道：「昔日水勢豐盛的晉江已成細流，現在該在三月開的櫻花竟在一月底就開了，這些都是百年未聞的異象……莫非邊森所言的禍事果真不假？」
「何止百年未聞……」無塵一臉嚴峻地說：「如果老道沒記錯，泉州上次花季錯亂也是永嘉三年的事……」
無塵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像全家死絕一般難看。過了好一會兒，吳復古才打破室內的寂靜，像下了大決心般的沉聲說：「伯耕，赤石，賢昆仲告知我等這些驚天秘密，想來定有所囑咐，還請賜告，老夫定將戮力為之。」他個性灑脫又素有俠氣，既知世間大劫將至，便也拋開士人說話隱諱婉轉的習性，直奔主題去了。
聽吳復古這麼說，黃植望了黃朱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便也不再廢話，神色一正，將他與黃朱的想法娓娓道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