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6月 18, 2015 3:44 pm
第一卷第八十七章 天下大亂的前兆
雖已是初春，但天還是黑得早，才是時酉一刻（下午五點十五分），天色就已黯淡下來。黃穎起身點燃了牆邊桌上那鯨脂製的蠟燭，室內頓時明亮起來，也將眾人臉上的沉凝映的更沉重了。
這時吳復古轉頭瞧了瞧那鯨燭，他的眼力不俗，一眼便看出這蠟燭與市售的蠟燭大不相同，不由得感慨著對坐在面前的黃植、黃朱說：「這蠟燭看來非是凡品，單這一支蠟燭怕要費上數十文吧！看來黃族真的是富裕了……」他與黃植黃朱兩人相交數十年，深知黃族的底細，從黃植房中再不用菜油燈一事，便敏銳地看出黃族境遇的改變。
吳復古這話半是為了打破這沉重的氣氛，半是真心讚嘆黃族的興旺。只是，此刻的黃植黃朱都無心接受吳復古的讚美，只見黃植翻了個大白眼說道：「這是我那義女美雪的孝心。伊說菜油燈味道不好聞還傷眼，就把老夫家中的油燈全扔了……據說這是一種叫做鯨魚的大魚身上的油脂所製的蠟燭，他們從交趾運了一船過來，聽說一支也只值十文，卻是比大宋的蠟燭亮多了。子野要是喜歡，回鄉時不妨帶一些回去。」
吳復古噎了一下，但他隨即被黃植話中的隻言片語所吸引，訝聲問道：「什麼？這種蠟燭一支只要十文錢？這怎可能？」
吳復古的驚呼，提醒了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無塵，只見他一臉狐疑不信地望向黃植，希望黃植能給個說法。
也難怪他們要訝異不信了，因為這鯨燭的大小足有市售蠟燭的兩倍大，且發出的火光更明亮，更稀奇的是竟無煙氣。而現在泉州一支上等牛脂燭要價至少四百文，黃植屋中這蠟燭竟然只要十文，這怎麼可能？
古代蠟燭的主要原料是動物油脂，對古代華夏社會來說，動物油脂卻是極少，這使得蠟燭一直是種奢侈品。尤其是北方可放牧之地多為契丹、西夏、吐番所有的宋代，蠟燭的售價更是居高不下。史載宋真宗時的名相寇準生活奢華，常通宵達旦點蠟燭宴客，而當時的蠟燭每一支最便宜也要一百五十文。這還是北地的價格，到了更缺乏動物油脂的南方，每一支蠟燭的售價更高達四百文左右。
然而，對謝屏森三人而言，可不是只有陸上的牛羊身上才有動物油脂。去年倚蘭太后贈送一艘船給李映雪後，李大公主帶著一群阿拉伯水手出海試船，在北部灣遇見一頭迷航的鯨魚，激發了三人開展補鯨業的想法。這年頭海中的鯨魚多到不像話，但北部灣與海南島一帶並非鯨魚迴游的路線，因此幾個月下來也就只捕獲了五頭鯨魚。縱然如此，如山般的鯨脂、鯨肉與鯨皮也讓蠟燭、肥皂、皮革等工坊的原料不虞匱乏。至於肉質鮮美如小牛肉的鯨肉，就全供給越國君臣和軍隊補充蛋白質了。
有補鯨業當支撐，蠟燭與肥皂的成本可以降到極低。所以越國君臣在嚐到補鯨業的好處後，都熱情洋溢地協助謝屏森三人造船與訓練水手，這也是謝屏森敢開口向越國借用一千水軍的原因。而在大宋這一邊，謝屏森更是積極將泉州幾個宗族拉下海，預備將台灣做為基地，組織一個總計達到百艘補鯨船規模的補鯨業。為了達到這目的，謝屏森將從越國運來的一船蠟燭全當作禮物送人。此時黃植書房中所點的蠟燭，就是尚美雪當禮物孝敬給老人家的。
謝屏森他們製造的蠟燭大小足有這時代市售一般蠟燭的兩倍大，又是加了氯化銨的無煙蠟燭，若按常理言，一支賣上一貫也不為過。但謝屏森三人製造鯨燭的目的並非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改善這時代惡劣的照明環境，所以有意將售價壓到一支十文，這也難怪吳復古與無塵要大為吃驚了，如果他們知道，其實素來走低調奢華風格的尚美雪還計畫大量低價傾銷樣式典雅的紫金琉璃防風馬燈，以提高照明燈具的安全性，那他們恐怕是要驚到下巴脫臼了。
在得到黃植回說這蠟燭一支確實只要十文後，吳復古不禁低語說道：「看來這商賈貿易還真的於民有大利呀……」
吳復古生性豪爽，交遊之人不乏市井小民商賈之流，但他卻與多數的士人一樣，只視商賈為小民謀生的一種手段，卻完全沒想到商業活動也有充裕民生改善百姓生活的作用。所以昨日謝屏森邀他合夥棉織、毛織與羽絨衣等事業時，他心中是頗不以為然的，認為謝屏森自降陳郡謝氏的門風也就算了，怎還想拉別人一起自污呢？但現在，他卻隱隱覺得謝屏森這是給他一個垂名青史的機會……
聽出吳復古語中隱藏的意思，先前一直眉頭深鎖臉色嚴峻的無塵不禁輕聲一笑，說：「怎麼，子野這是心動了？」
吳復古聞言看了無塵一眼，略有不滿地說：「老道，怎麼聽起來汝竟是要為謝邊森當說客？」
無塵輕歎一聲，眉峰雙鎖低聲說：「老道我只是相信邊森所言不虛罷了……」
屋中幾人聞言俱是眉毛一揚，都知道這老道看似隨和，實則孤高自許，當年他還在官場時，可是連富弼、龐藉這些名臣都瞧不上眼的。但現在聽他的話竟是對謝屏森頗為推舉，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塵察覺到眾人異樣的眼光，語聲苦澀地說：「唉，這幾日老道以邊森那望遠鏡觀看星象……唉，老道生平所學竟是大謬……」
無塵一句數歎，話又說的支離破碎不清不楚，但眾人全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因為聽明白了無塵的意思，所以他們更是驚訝。
昨日尚美雪那一席宇宙論，其實聞者都多懷疑不信，就連最相信謝屏森三人的黃族眾人也是半信半疑。畢竟尚美雪所揭示的宇宙真相顛覆了人們數千年來的認知 ，要在朝夕之間接受豈是易事。而無塵在天文星象上的造詣之深，在整個大宋都是有數的，如今他的話中卻隱約透露出肯定尚美雪所言為真的意思，這怎能令他們不吃驚？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幾日無塵所受的思想煎熬，已經使他對謝屏森三人的話深信不疑。
那日從謝屏森處得到那具天文望遠鏡後，無塵祖孫倆就興沖沖地以之觀察星象。在謝屏森別有用心的建議下，無塵祖孫倆也是先以太陰（月亮）與熒惑（火星）為觀察對象。然後，這祖孫倆就陷入了迷惘與驚疑之中。
他們當然不是看到了小綠人，事實上，如果他們真的看到了外星人，或許還不會那樣的迷惘驚疑。就因為他們與現代天文觀察者一樣只看到死寂似的荒涼，這才讓他們心驚。
太陰是什麼地方？在歷來的道家傳說中，那可是有著嫦娥、玉兔、吳剛的神仙洞府呀，在唐代《酉陽雜俎》中，也記載了唐玄宗曾遊歷過月宮。可是，為何現在看到的太陰只是一片荒涼？
於是，昨日當驚疑不定的無塵祖孫聽到尚美雪那一席科學宇宙論後，他們的信仰與知識體系就全崩潰了。那時祖孫倆還很不甘心，在離開雪園後就跑到碼頭邊，想要用尚美雪那驗證地球是個大圓球的方法，親眼證明尚美雪是胡說八道。可是，他們在港邊曬了一下午的日頭，所看到的盡是失望……當他們沮喪地離開碼頭時，其實他們已經隱約知道尚美雪說的是對的。
於是，當先前黃植拿出謝屏森所製作的地球儀，並且轉述了謝屏森所說的那些事後，與吳復古的半信半疑不同，無塵是真相信了謝屏森的話。當然，在他心中仍有一個疑問：蓬萊之人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得知這大地上的一切事情？
但是，這重要嗎？在無塵所受的思想訓練中，或者應該是說儒家向來的思想方法，根本就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科學精神，所以這個疑惑也只是在無塵腦中一閃而過。相反地，他迅速地給了自己一個自以為是的說法：或許就因蓬萊之人有這種洞悉天下萬國之事的手段，所以千百年來人們才會認為他們是神仙吧……
無塵這是徹頭徹尾地相信謝屏森三人所說的話，所以說出來的話下意識地就有迴護與認同謝屏森的意味。然而，其他人無法知道無塵這幾日的煎熬，所以無塵越是吞吞吐吐他們就更好奇。
這個年代沒有動物園，不然無塵一定會覺得自己就像被好奇遊客指指點點的珍奇動物。縱然如此，眾人的目光也讓無塵受不了，所以他重歎一聲後又說：「老道聽說晉江已變成潺湲細流，東湖失了晉江之水的灌注，水位已不及先前之半……」
一聽無塵把話題轉到旱象上，眾人的神情都嚴肅起來，靜待無塵後語。
但聽無塵用蒼涼苦澀的語氣低聲繼續說道：「如果老道沒記錯，晉江前次斷流是晉懷帝永嘉三年……」
無塵這話一出，眾人的臉色頓時便是慘白。因為，他們的腦海中都浮現了一個詞：「永嘉之亂」……
西晉從武帝太康二年(西元二八二年)到惠帝永熙元年(西元二九一年)的這十年間，年年大旱。在連年大旱中即位的晉惠蒂司馬衷根本無能因應天災，統治權威降到最低點，遂導致了從元康元年（二九一年）起至光熙元年（三Ｏ六年）的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進一步削弱了晉室所剩無多的權威，晉惠蒂永興元年（西元三Ｏ四年）冬天，氐族領袖李雄佔成都，自稱「成都王」，史稱成漢，匈奴貴族劉淵起兵於離石（今山西離石），國號漢（後改名趙，史稱前趙），五胡亂華的序幕由此拉開。
五年後的晉懷帝永嘉三年(西元三Ｏ九年)，更發生了一次遍及整個大晉的大旱。據史書記載，當時黃河、洛水、漢水、長江盡皆枯竭。在天人感應說的推波助瀾下，這次的超級大旱徹底擊垮了晉室的統治權威。兩年之後，劉淵的軍隊擊潰三十萬晉軍後進圍洛陽，再殲滅三萬多晉軍後攻破洛陽。晉室倉皇南渡，東亞大陸也進入了數百年種族滅絕式的大殺戮時代。
雖然史書只記載了洛、河、漢、江的枯竭，但若仔細搜尋各地方志，可發現永嘉三年的大旱遍及整個東亞大陸。無塵兩榜進士出身，熟讀史書，又精研天文星象，所以知道永嘉三年晉江斷流之事。此時他一提出這段史實，不由得眾人要聯想到五胡亂華而驚慌了。
雖已是初春，但天還是黑得早，才是時酉一刻（下午五點十五分），天色就已黯淡下來。黃穎起身點燃了牆邊桌上那鯨脂製的蠟燭，室內頓時明亮起來，也將眾人臉上的沉凝映的更沉重了。
這時吳復古轉頭瞧了瞧那鯨燭，他的眼力不俗，一眼便看出這蠟燭與市售的蠟燭大不相同，不由得感慨著對坐在面前的黃植、黃朱說：「這蠟燭看來非是凡品，單這一支蠟燭怕要費上數十文吧！看來黃族真的是富裕了……」他與黃植黃朱兩人相交數十年，深知黃族的底細，從黃植房中再不用菜油燈一事，便敏銳地看出黃族境遇的改變。
吳復古這話半是為了打破這沉重的氣氛，半是真心讚嘆黃族的興旺。只是，此刻的黃植黃朱都無心接受吳復古的讚美，只見黃植翻了個大白眼說道：「這是我那義女美雪的孝心。伊說菜油燈味道不好聞還傷眼，就把老夫家中的油燈全扔了……據說這是一種叫做鯨魚的大魚身上的油脂所製的蠟燭，他們從交趾運了一船過來，聽說一支也只值十文，卻是比大宋的蠟燭亮多了。子野要是喜歡，回鄉時不妨帶一些回去。」
吳復古噎了一下，但他隨即被黃植話中的隻言片語所吸引，訝聲問道：「什麼？這種蠟燭一支只要十文錢？這怎可能？」
吳復古的驚呼，提醒了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無塵，只見他一臉狐疑不信地望向黃植，希望黃植能給個說法。
也難怪他們要訝異不信了，因為這鯨燭的大小足有市售蠟燭的兩倍大，且發出的火光更明亮，更稀奇的是竟無煙氣。而現在泉州一支上等牛脂燭要價至少四百文，黃植屋中這蠟燭竟然只要十文，這怎麼可能？
古代蠟燭的主要原料是動物油脂，對古代華夏社會來說，動物油脂卻是極少，這使得蠟燭一直是種奢侈品。尤其是北方可放牧之地多為契丹、西夏、吐番所有的宋代，蠟燭的售價更是居高不下。史載宋真宗時的名相寇準生活奢華，常通宵達旦點蠟燭宴客，而當時的蠟燭每一支最便宜也要一百五十文。這還是北地的價格，到了更缺乏動物油脂的南方，每一支蠟燭的售價更高達四百文左右。
然而，對謝屏森三人而言，可不是只有陸上的牛羊身上才有動物油脂。去年倚蘭太后贈送一艘船給李映雪後，李大公主帶著一群阿拉伯水手出海試船，在北部灣遇見一頭迷航的鯨魚，激發了三人開展補鯨業的想法。這年頭海中的鯨魚多到不像話，但北部灣與海南島一帶並非鯨魚迴游的路線，因此幾個月下來也就只捕獲了五頭鯨魚。縱然如此，如山般的鯨脂、鯨肉與鯨皮也讓蠟燭、肥皂、皮革等工坊的原料不虞匱乏。至於肉質鮮美如小牛肉的鯨肉，就全供給越國君臣和軍隊補充蛋白質了。
有補鯨業當支撐，蠟燭與肥皂的成本可以降到極低。所以越國君臣在嚐到補鯨業的好處後，都熱情洋溢地協助謝屏森三人造船與訓練水手，這也是謝屏森敢開口向越國借用一千水軍的原因。而在大宋這一邊，謝屏森更是積極將泉州幾個宗族拉下海，預備將台灣做為基地，組織一個總計達到百艘補鯨船規模的補鯨業。為了達到這目的，謝屏森將從越國運來的一船蠟燭全當作禮物送人。此時黃植書房中所點的蠟燭，就是尚美雪當禮物孝敬給老人家的。
謝屏森他們製造的蠟燭大小足有這時代市售一般蠟燭的兩倍大，又是加了氯化銨的無煙蠟燭，若按常理言，一支賣上一貫也不為過。但謝屏森三人製造鯨燭的目的並非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改善這時代惡劣的照明環境，所以有意將售價壓到一支十文，這也難怪吳復古與無塵要大為吃驚了，如果他們知道，其實素來走低調奢華風格的尚美雪還計畫大量低價傾銷樣式典雅的紫金琉璃防風馬燈，以提高照明燈具的安全性，那他們恐怕是要驚到下巴脫臼了。
在得到黃植回說這蠟燭一支確實只要十文後，吳復古不禁低語說道：「看來這商賈貿易還真的於民有大利呀……」
吳復古生性豪爽，交遊之人不乏市井小民商賈之流，但他卻與多數的士人一樣，只視商賈為小民謀生的一種手段，卻完全沒想到商業活動也有充裕民生改善百姓生活的作用。所以昨日謝屏森邀他合夥棉織、毛織與羽絨衣等事業時，他心中是頗不以為然的，認為謝屏森自降陳郡謝氏的門風也就算了，怎還想拉別人一起自污呢？但現在，他卻隱隱覺得謝屏森這是給他一個垂名青史的機會……
聽出吳復古語中隱藏的意思，先前一直眉頭深鎖臉色嚴峻的無塵不禁輕聲一笑，說：「怎麼，子野這是心動了？」
吳復古聞言看了無塵一眼，略有不滿地說：「老道，怎麼聽起來汝竟是要為謝邊森當說客？」
無塵輕歎一聲，眉峰雙鎖低聲說：「老道我只是相信邊森所言不虛罷了……」
屋中幾人聞言俱是眉毛一揚，都知道這老道看似隨和，實則孤高自許，當年他還在官場時，可是連富弼、龐藉這些名臣都瞧不上眼的。但現在聽他的話竟是對謝屏森頗為推舉，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塵察覺到眾人異樣的眼光，語聲苦澀地說：「唉，這幾日老道以邊森那望遠鏡觀看星象……唉，老道生平所學竟是大謬……」
無塵一句數歎，話又說的支離破碎不清不楚，但眾人全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因為聽明白了無塵的意思，所以他們更是驚訝。
昨日尚美雪那一席宇宙論，其實聞者都多懷疑不信，就連最相信謝屏森三人的黃族眾人也是半信半疑。畢竟尚美雪所揭示的宇宙真相顛覆了人們數千年來的認知 ，要在朝夕之間接受豈是易事。而無塵在天文星象上的造詣之深，在整個大宋都是有數的，如今他的話中卻隱約透露出肯定尚美雪所言為真的意思，這怎能令他們不吃驚？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幾日無塵所受的思想煎熬，已經使他對謝屏森三人的話深信不疑。
那日從謝屏森處得到那具天文望遠鏡後，無塵祖孫倆就興沖沖地以之觀察星象。在謝屏森別有用心的建議下，無塵祖孫倆也是先以太陰（月亮）與熒惑（火星）為觀察對象。然後，這祖孫倆就陷入了迷惘與驚疑之中。
他們當然不是看到了小綠人，事實上，如果他們真的看到了外星人，或許還不會那樣的迷惘驚疑。就因為他們與現代天文觀察者一樣只看到死寂似的荒涼，這才讓他們心驚。
太陰是什麼地方？在歷來的道家傳說中，那可是有著嫦娥、玉兔、吳剛的神仙洞府呀，在唐代《酉陽雜俎》中，也記載了唐玄宗曾遊歷過月宮。可是，為何現在看到的太陰只是一片荒涼？
於是，昨日當驚疑不定的無塵祖孫聽到尚美雪那一席科學宇宙論後，他們的信仰與知識體系就全崩潰了。那時祖孫倆還很不甘心，在離開雪園後就跑到碼頭邊，想要用尚美雪那驗證地球是個大圓球的方法，親眼證明尚美雪是胡說八道。可是，他們在港邊曬了一下午的日頭，所看到的盡是失望……當他們沮喪地離開碼頭時，其實他們已經隱約知道尚美雪說的是對的。
於是，當先前黃植拿出謝屏森所製作的地球儀，並且轉述了謝屏森所說的那些事後，與吳復古的半信半疑不同，無塵是真相信了謝屏森的話。當然，在他心中仍有一個疑問：蓬萊之人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得知這大地上的一切事情？
但是，這重要嗎？在無塵所受的思想訓練中，或者應該是說儒家向來的思想方法，根本就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科學精神，所以這個疑惑也只是在無塵腦中一閃而過。相反地，他迅速地給了自己一個自以為是的說法：或許就因蓬萊之人有這種洞悉天下萬國之事的手段，所以千百年來人們才會認為他們是神仙吧……
無塵這是徹頭徹尾地相信謝屏森三人所說的話，所以說出來的話下意識地就有迴護與認同謝屏森的意味。然而，其他人無法知道無塵這幾日的煎熬，所以無塵越是吞吞吐吐他們就更好奇。
這個年代沒有動物園，不然無塵一定會覺得自己就像被好奇遊客指指點點的珍奇動物。縱然如此，眾人的目光也讓無塵受不了，所以他重歎一聲後又說：「老道聽說晉江已變成潺湲細流，東湖失了晉江之水的灌注，水位已不及先前之半……」
一聽無塵把話題轉到旱象上，眾人的神情都嚴肅起來，靜待無塵後語。
但聽無塵用蒼涼苦澀的語氣低聲繼續說道：「如果老道沒記錯，晉江前次斷流是晉懷帝永嘉三年……」
無塵這話一出，眾人的臉色頓時便是慘白。因為，他們的腦海中都浮現了一個詞：「永嘉之亂」……
西晉從武帝太康二年(西元二八二年)到惠帝永熙元年(西元二九一年)的這十年間，年年大旱。在連年大旱中即位的晉惠蒂司馬衷根本無能因應天災，統治權威降到最低點，遂導致了從元康元年（二九一年）起至光熙元年（三Ｏ六年）的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進一步削弱了晉室所剩無多的權威，晉惠蒂永興元年（西元三Ｏ四年）冬天，氐族領袖李雄佔成都，自稱「成都王」，史稱成漢，匈奴貴族劉淵起兵於離石（今山西離石），國號漢（後改名趙，史稱前趙），五胡亂華的序幕由此拉開。
五年後的晉懷帝永嘉三年(西元三Ｏ九年)，更發生了一次遍及整個大晉的大旱。據史書記載，當時黃河、洛水、漢水、長江盡皆枯竭。在天人感應說的推波助瀾下，這次的超級大旱徹底擊垮了晉室的統治權威。兩年之後，劉淵的軍隊擊潰三十萬晉軍後進圍洛陽，再殲滅三萬多晉軍後攻破洛陽。晉室倉皇南渡，東亞大陸也進入了數百年種族滅絕式的大殺戮時代。
雖然史書只記載了洛、河、漢、江的枯竭，但若仔細搜尋各地方志，可發現永嘉三年的大旱遍及整個東亞大陸。無塵兩榜進士出身，熟讀史書，又精研天文星象，所以知道永嘉三年晉江斷流之事。此時他一提出這段史實，不由得眾人要聯想到五胡亂華而驚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