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4月 15, 2015 10:20 pm
第一卷第七十三章 禽獸不如的學生
蔡碩三人聞言都是一愣，卻聽李墨筠又說：「這書裡說了，星象、地動、蝗災皆與人事無關，而雨水失調旱澇成災雖是天象，卻著實與人事有些關連。這還舉了一個例子，說黃河淤積的原因，一大半是因為從河套到孟津這一段河道兩側濫伐山林，以致漠北風沙與河道兩側的泥土流入河中；孟津以下，河道變寬，水速減緩，以致河沙沈澱淤積。這裡說了，朝廷治河時不養育山林樹木，光在下游去淤築堤，根本是捨本逐末！」
這書裡的說法，是一股腦地將歷代朝廷全罵了，雖然沒有明說，卻不外「無知無能」四字評語。這下子蔡碩三人全都臉色陰晴不定了，都是心想：「這書，還能上呈官家嗎？官家看了，不龍顏大怒才怪！」
年輕氣盛自視甚高的蔡浦冷笑一聲說：「謝邊森好大的口氣，我就不信伊真能有法子治河！」
李墨筠看了一眼蔡浦，然後苦笑說：「還別說，這書裡還真對如何植樹護林，如何除淤築堤，都有個仔細的章程。我方才思索了一下，雖不知成效如何，但看來謝邊森不是在胡吹大氣。」
然後，李墨筠不管蔡浦的反應，又對蔡碩說：「廣遠叔，這後面還有滅蝗諸法，這其中的生物剋治法謂禽鳥喜食蝗蟲，大量飼養家禽可收治蝗之效。難怪近日雪園派人四處收購家禽，只是……這蝗害大多見於北地，泉州卻是未聞，他們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李墨筠的話提醒了蔡碩兄弟一件事，他們互看一眼，同時說道：「蘇子瞻！」
蔡碩隨即把今日與謝屏森密會的經過對李墨筠說了，最後他說：「雖不知謝屏森何以對蘇子瞻青眼有加，但想來伊收購家禽定是為了幫蘇子瞻了。」
蘇軾在去年調任密州知州事，而去年密州大旱，今年出現蝗災的可能性很大。製作羽絨衣只要收購羽絨即可，謝屏森卻是大量收購家禽。從他請陳偁幫忙介紹他與蘇軾認識一事，蔡碩蔡砝立即聯想到謝屏森這是有意幫蘇軾應對蝗災了。
想通了這一點，蔡砝嘆氣說：「看來謝邊森也是反對變法的了……」
對此李墨筠卻不那麼肯定，只見她皺眉說：「持衡叔，這事還很難說。我曾聽謝邊森說大宋必需變革才行……對了，有一次他與學生月旦大宋人物，剛好讓我聽見。他說滿大宋只有兩個半人是他看得上眼的，一是蘇子瞻，另一是持正叔，至於剩下那半個，就是沈存中了。」
謝屏森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北宋中末期的歷史，蘇軾、蔡確、沈括三人一直是他最有興趣也最瞧得起的人。蘇軾的文名之盛與影響之大，從宋國的鄰國對他的瘋狂崇拜就可看出。蘇軾的弟弟蘇轍出使遼國時，遼國上下聽到宋國使者是蘇學士，都是驚喜若狂。待蘇轍到了遼國，遼國人知道原來這個蘇學士是「小蘇學士」蘇轍，而不是他的哥哥「大蘇學士」蘇軾，都是非常失望。這讓蘇轍鬱悶的要死，還曾寫詩自嘲。
不止遼國人崇拜蘇軾，越國人也是。蘇軾兩度於杭州任職，曾對西湖加以整頓，還留下蘇堤這一名勝。後來崇拜蘇軾的越國人就照著杭州西湖的樣子，在越國整出了十幾座西湖。
不過，最愛蘇軾的大概是日本人了。當時日本公家為了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讀到蘇軾的作品，還特地遣人跟在蘇軾身邊，當蘇軾寫了新作後，便抄錄下來送回日本，再召開盛大的文會宣讀蘇軾的作品。甚至在蘇軾還活著的時候，日本人就每年慶賀蘇軾的生日。這個活動持續了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紀仍舊存在。
就文化影響力言，沒有任何一個宋人可與蘇軾比肩。但與蘇軾的文化影響力相比，謝屏森更重視的是蘇軾對科學知識的喜好與始終以百姓為念的政治態度。蘇軾也是一個發明家，且其發明的東西多與庶民生活有關。蘇軾在科學上的成就是不能與沈括相比的，但蘇軾對各種新奇事物都有廣泛的興趣，加上只要是蘇軾喜好的東西常能立即流行開來，就值得讓謝屏森對他加以重視。
在熙寧變法時，蘇軾是王安石最有力的對者之一。但後來在烏台詩案蘇軾受難時，當時已退隱的王安石卻又主動伸出援手。多年之後，貶居黃州數年的蘇軾獲赦離開黃州，還與時居江寧的王安石有一次會晤。個性執拗的王安石之所以會不計前嫌地對蘇軾伸出援手，應該是他深知蘇軾並非反對變革，只是對變法的部分內容及實施手段有意見。而哲宗即位高太后重用司馬光主政，蘇軾就反對司馬光盡罷新法，主張將新法中有利於庶民百姓的部分加以保留。蘇軾這種態度立即惹火了執政時比王安石還極端的司馬光，加上蘇軾瞧不起程頤那種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理學，得罪了程門弟子，遂被舊黨排擠打壓。後來哲宗親政重用章惇，章惇為報復高太后垂簾聽政時舊黨對蔡確等人的迫害，也對舊黨大加貶竄，倒楣的蘇軾又成為被打擊的對象，被貶到惠州、瓊州（海南島）。總之，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執政，大家都看蘇軾不順眼。於是與蘇軾的千古文名相反的，蘇軾也是大宋政壇第一倒楣鬼。
蘇軾一生的坎坷，實在與其個性有關。蘇軾的愛妾王朝雲曾戲說蘇軾是「滿肚子的不合時宜」――不管執政的是新黨還是舊黨，蘇軾都是以百姓利益為優先去挑戰執政者。但是，蘇軾這種「不合時宜」卻也是謝屏森最看重他的地方。見多了現代世界台灣、中國那些政客的嘴臉，蘇軾的堅持格外令謝屏森感動。
謝屏森看重蔡確，是因為他認為蔡確是個真正的改革者。神宗元豐時期蔡確主持的改革，重點放在裁併官職淘汰冗官，看似比王安石主持的熙寧變法規模小多了，卻是直指大宋弊病的根本，卻也是動搖官員仕紳集團的核心利益。除此之外，蔡確對整治黃河及應對天災都很用心，也願意接受與重用相關的專業人才。在深受儒家影響耍嘴皮子比辦事情重要的大宋政壇中，蔡確是極少數真正重視百姓利益又能辦實事的大臣。
至於沈括為何只能算半個，理由無他，這個大科學家的人品實在令人不敢領教。為了升官，這傢伙專幹出賣朋友的事。在蘇軾一生仕途轉折點的烏台詩案中，他拿著好友蘇軾的信把蘇軾賣了；賣完蘇軾後，沈括又捅了曾經重用他的王安石，氣的王安石說他一生識人甚明卻唯獨錯識沈括這個小人。王安石是否識人甚明，歷史早就把他的臉打腫了；但王安石罵沈括是小人，卻是他為數不多的「識人甚明」。
蔡碩等人不是穿越者，不可能知道還沒發生的烏台詩案，也不理解這時還沒問世的沈括著作《夢溪筆談》在科學史上的輝煌地位，所以都無法理解謝屏森為何會看重「半個」沈括。不過，謝屏森對蔡確與蘇軾的態度是可以確定的，這雖然讓他們更疑惑於謝屏森的政治立場，卻也不至於現在就視謝屏森為敵。
蔡碩沉思一會，想起李墨筠的來意，就開口問：「墨筠今夜來此，想必是有什麼消息……」
李墨筠這才想到來此的目的，趕緊回道：「廣遠叔，下午我在雪園時，意外聽到謝邊森他們那兩個孿生學生的女使的談話，這才真正弄清楚市面那些假錢的來歷。據說，謝邊森他們離開蓬萊時不但帶著無數的蓬萊特有珍品，還有海外幾個大金銅礦的所在位置圖。這其中的幾座銅礦藏量之豐難以想像，據說謝屏森曾言，這每一座銅礦的銅都至少能鑄造三千億貫宋錢。至於這些假錢是在哪裡鑄造的，那兩個女使卻沒說，應該是也不知道。從這些假錢是首先在海商中使用這一點來看，想來應該也是在海外某處。」
謝屏森他們鑄造的假錢質量太好，數目太大，其中又有許多有趙匡胤的人像，不可能不引人注意。現在不只是泉州官府，事實上是整個閩地官府都注意到了。可笑的是，不止一般百姓喜歡用這種假錢交易，就連負責鑄錢的錢監也歡迎這種實心的假錢。他們大量蒐集假錢，回爐重鑄成官府發行的那種含銅量較低的孔方錢，一下子就多出一成多的利潤。這叫做火耗，是法律允許錢監留下自行分配的。經由這個過程，原本油水就多的錢監官員更是賺到手軟，這又變相加速了假錢的流通。
問題是，如果朝廷大臣知道了這件事，鐵定會眼紅的跳腳。蔡碩之所以要李墨筠調查此事，也是為了到時候讓蔡確拿來表功。但大宋雖禁止鑄造假錢，卻不禁止使用假錢。現在算是查出了是誰在鑄造假錢，可是人家不在大宋境內幹這事，整個大宋都對他無可奈何。所以蔡碩三人聽了李墨筠的話後，雖被那一座銅礦就抵得上大宋三千倍國庫年收入的消息震的目瞪口呆也口水直流，但想清楚之後，也只能嘆口氣作罷。
只聽李墨筠又說：「還有，黃家那不成材的黃苙以前曾對我說過，說那李醫仙是交趾的貴人，但我要再問，伊就不說了。今日我倒是從那兩個女使的口中聽到一事，原來謝邊森他們離開蓬萊後，是先到了交趾，李醫仙還出手救了病危將死的交趾王。據說交趾王室因此對他們三人奉為上賓，交趾王還有意拜謝邊森為師學習治國之道。只是謝邊森三人執意回返祖宗之地，這才離開交趾來了泉州。」
今日李墨筠在雪園偷聽到的話，其實是謝屏森設的局。雪園展現的財力太驚人，雪園中還有數十個越國人，落在有心人眼中必然引起疑惑。既然如此，乾脆就讓人知道部分的「真相」，免得他們繼續挖掘出真正的真相。為此謝屏森派了三組人做這事，李墨筠遇見的就是其中之一。
聽完李墨筠的報告，蔡碩閉目沉思許久，才開口問蔡砝：「七弟，汝認為該如何處理與謝邊森的關係？」
蔡砝想了一下，回說：「我現在大約猜到謝邊森要將我們與曹、高兩家拉到一起的用意了。從這人種種的布置來看，其應是支持變法的，只是伊心中的這個變法卻非王介甫那一套。看來伊是想讓大兄與蘇子瞻來主持伊想要的那種變法，而宮中那兩位太后就是靠山……只是，何以這靠山不是官家呢？嗯……不過，如果照伊的布置，想來官家支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三兄，雖然這事仍得由大兄決定，可是我認為我們不妨先與謝邊森交好，這對我們有利無害。」
聽完蔡砝的意見，蔡碩又盤算了一會，這才對蔡浦說：「去喚三郎、五郎、九郎來見我。」
待蔡浦走了後，蔡砝才問蔡碩：「三兄，喚他們三人有何事？」
蔡碩笑著說：「聽說謝邊森三人喜收學生，以教育英才為樂。我觀浦兒今日言行，恐將難成大器，看來我還得寄望於沛兒了。我想讓他與謝邊森學習治國之道，日後出仕後就能一展所學。汪兒不好讀書，卻喜那土木機關的雜學。聽說謝邊森三人皆精此道，這好，我就讓汪兒去學，免得伊整日遊蕩瞎折騰。至於河兒，七弟，伊是汝的兒子，日後這蔡家的產業還是得由伊來打理。而這雪園三人的經營手段，汝可是親眼目睹的。讓河兒拜謝邊森為師，汝還不放心嗎？」
精明的李墨筠一下子就明白了蔡碩此舉的深意，微不可見地輕輕皺了一下眉毛，低聲說：「如此算計謝邊森他們似乎不妥……」
同樣明白了蔡碩用意的蔡砝笑著說：「這有何不妥？我們又不是強逼他們收學生，我蔡家子弟個個都是俊才，想來謝邊森也不會拒絕。而他們收了學生後自然要盡心教授，聽說還會將產業分給弟子經營。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日後我蔡家子弟如果能接過雪園的產業，那是蔡家子弟厲害，謝邊森可怨不得我們。哈哈！與交趾王搶老師，三兄這主意真妙呀！」
李墨筠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總覺得還是不妥，但她也不好明言阻擋蔡碩這麼做。不過，她雖沒說出口，蔡碩卻是敏銳地注意到她的反應。只聽蔡碩溫言道：「墨筠，莫非汝是以為如此做有不妥之處？」
李墨筠遲疑了一下，這才斟酌著說：「謝邊森三人皆非常人，定能一眼看穿我們的算計。墨筠竊思他們還是會收下三郎他們為徒，但心裡一旦有了疙瘩，這是否會盡心教導就難說了……」她這是委婉勸告蔡碩兄弟，不要盡想著從謝屏森三人身上得到好處，免得最後大家都不好做人。
蔡碩蔡砝兄弟兩也是人精，一聽就明白李墨筠話裡的未盡之意。但他們可不想放棄這個如意算盤，只聽蔡碩沉吟著說：「墨筠說的確是道理，這拜師收徒，總得雙方盡皆歡喜才好……七弟、墨筠，你們有什麼法子嗎？」
見蔡碩心意已定，李墨筠暗自嘆了口氣，還是幫著籌謀出策，邊想邊說：「這謝邊森性似專諸，看似無畏無懼，實則只要尚女史、李醫仙發話，伊是不敢違逆的……這李醫仙就是小雞肚腸，可不能讓伊不快，尚女史倒是好性子……呀！有了，前幾日李醫仙演示飛天時那隻小豬死了，為此黃家那小丫頭傷心的茶飯不思，逼的謝邊森為那隻小豬築墳立碑，還答應小丫頭再為伊找隻寵物。謝邊森與尚女史都寵溺黃家那小丫頭，我們不妨從那小丫頭著手……」
蔡碩聞言大喜，對蔡砝說：「七弟，明日一早汝便去尋幾隻小狗小貓送去雪園，告訴謝邊森說……嗯，便說是我尋來逗小丫頭開心的。」
蔡砝笑著應允。怎麼說蔡碩也算是黃蓉的長輩，不忍小女娘為了小豬喪命而難過，這才特地尋了貓狗來送伊。這事傳出去不但不丟臉，反更顯蔡家與雪園的親厚，怎麼說謝屏森他們都得笑納這份禮物，還得感謝蔡碩的用心。之後蔡家子弟拜師之師自然水到渠成，且謝屏森不用心教導還不行。這中間的關節說詞，蔡砝自會妥加處理。
只是蔡碩等人都沒想到，謝屏森雖然高高興興地收下這份禮物，後來也收了蔡家子弟為徒並盡心教導，卻也惹起一些人不快。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泉州竟有蔡家子弟只如畜牲的說法，一時之間，「狗貓換學生」之說不脛而走。到了後來，甚至有與雪園不合者拿此事說笑，謂雪園學生不如禽獸，為此還生了一場風波。
蔡碩三人聞言都是一愣，卻聽李墨筠又說：「這書裡說了，星象、地動、蝗災皆與人事無關，而雨水失調旱澇成災雖是天象，卻著實與人事有些關連。這還舉了一個例子，說黃河淤積的原因，一大半是因為從河套到孟津這一段河道兩側濫伐山林，以致漠北風沙與河道兩側的泥土流入河中；孟津以下，河道變寬，水速減緩，以致河沙沈澱淤積。這裡說了，朝廷治河時不養育山林樹木，光在下游去淤築堤，根本是捨本逐末！」
這書裡的說法，是一股腦地將歷代朝廷全罵了，雖然沒有明說，卻不外「無知無能」四字評語。這下子蔡碩三人全都臉色陰晴不定了，都是心想：「這書，還能上呈官家嗎？官家看了，不龍顏大怒才怪！」
年輕氣盛自視甚高的蔡浦冷笑一聲說：「謝邊森好大的口氣，我就不信伊真能有法子治河！」
李墨筠看了一眼蔡浦，然後苦笑說：「還別說，這書裡還真對如何植樹護林，如何除淤築堤，都有個仔細的章程。我方才思索了一下，雖不知成效如何，但看來謝邊森不是在胡吹大氣。」
然後，李墨筠不管蔡浦的反應，又對蔡碩說：「廣遠叔，這後面還有滅蝗諸法，這其中的生物剋治法謂禽鳥喜食蝗蟲，大量飼養家禽可收治蝗之效。難怪近日雪園派人四處收購家禽，只是……這蝗害大多見於北地，泉州卻是未聞，他們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李墨筠的話提醒了蔡碩兄弟一件事，他們互看一眼，同時說道：「蘇子瞻！」
蔡碩隨即把今日與謝屏森密會的經過對李墨筠說了，最後他說：「雖不知謝屏森何以對蘇子瞻青眼有加，但想來伊收購家禽定是為了幫蘇子瞻了。」
蘇軾在去年調任密州知州事，而去年密州大旱，今年出現蝗災的可能性很大。製作羽絨衣只要收購羽絨即可，謝屏森卻是大量收購家禽。從他請陳偁幫忙介紹他與蘇軾認識一事，蔡碩蔡砝立即聯想到謝屏森這是有意幫蘇軾應對蝗災了。
想通了這一點，蔡砝嘆氣說：「看來謝邊森也是反對變法的了……」
對此李墨筠卻不那麼肯定，只見她皺眉說：「持衡叔，這事還很難說。我曾聽謝邊森說大宋必需變革才行……對了，有一次他與學生月旦大宋人物，剛好讓我聽見。他說滿大宋只有兩個半人是他看得上眼的，一是蘇子瞻，另一是持正叔，至於剩下那半個，就是沈存中了。」
謝屏森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北宋中末期的歷史，蘇軾、蔡確、沈括三人一直是他最有興趣也最瞧得起的人。蘇軾的文名之盛與影響之大，從宋國的鄰國對他的瘋狂崇拜就可看出。蘇軾的弟弟蘇轍出使遼國時，遼國上下聽到宋國使者是蘇學士，都是驚喜若狂。待蘇轍到了遼國，遼國人知道原來這個蘇學士是「小蘇學士」蘇轍，而不是他的哥哥「大蘇學士」蘇軾，都是非常失望。這讓蘇轍鬱悶的要死，還曾寫詩自嘲。
不止遼國人崇拜蘇軾，越國人也是。蘇軾兩度於杭州任職，曾對西湖加以整頓，還留下蘇堤這一名勝。後來崇拜蘇軾的越國人就照著杭州西湖的樣子，在越國整出了十幾座西湖。
不過，最愛蘇軾的大概是日本人了。當時日本公家為了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讀到蘇軾的作品，還特地遣人跟在蘇軾身邊，當蘇軾寫了新作後，便抄錄下來送回日本，再召開盛大的文會宣讀蘇軾的作品。甚至在蘇軾還活著的時候，日本人就每年慶賀蘇軾的生日。這個活動持續了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紀仍舊存在。
就文化影響力言，沒有任何一個宋人可與蘇軾比肩。但與蘇軾的文化影響力相比，謝屏森更重視的是蘇軾對科學知識的喜好與始終以百姓為念的政治態度。蘇軾也是一個發明家，且其發明的東西多與庶民生活有關。蘇軾在科學上的成就是不能與沈括相比的，但蘇軾對各種新奇事物都有廣泛的興趣，加上只要是蘇軾喜好的東西常能立即流行開來，就值得讓謝屏森對他加以重視。
在熙寧變法時，蘇軾是王安石最有力的對者之一。但後來在烏台詩案蘇軾受難時，當時已退隱的王安石卻又主動伸出援手。多年之後，貶居黃州數年的蘇軾獲赦離開黃州，還與時居江寧的王安石有一次會晤。個性執拗的王安石之所以會不計前嫌地對蘇軾伸出援手，應該是他深知蘇軾並非反對變革，只是對變法的部分內容及實施手段有意見。而哲宗即位高太后重用司馬光主政，蘇軾就反對司馬光盡罷新法，主張將新法中有利於庶民百姓的部分加以保留。蘇軾這種態度立即惹火了執政時比王安石還極端的司馬光，加上蘇軾瞧不起程頤那種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理學，得罪了程門弟子，遂被舊黨排擠打壓。後來哲宗親政重用章惇，章惇為報復高太后垂簾聽政時舊黨對蔡確等人的迫害，也對舊黨大加貶竄，倒楣的蘇軾又成為被打擊的對象，被貶到惠州、瓊州（海南島）。總之，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執政，大家都看蘇軾不順眼。於是與蘇軾的千古文名相反的，蘇軾也是大宋政壇第一倒楣鬼。
蘇軾一生的坎坷，實在與其個性有關。蘇軾的愛妾王朝雲曾戲說蘇軾是「滿肚子的不合時宜」――不管執政的是新黨還是舊黨，蘇軾都是以百姓利益為優先去挑戰執政者。但是，蘇軾這種「不合時宜」卻也是謝屏森最看重他的地方。見多了現代世界台灣、中國那些政客的嘴臉，蘇軾的堅持格外令謝屏森感動。
謝屏森看重蔡確，是因為他認為蔡確是個真正的改革者。神宗元豐時期蔡確主持的改革，重點放在裁併官職淘汰冗官，看似比王安石主持的熙寧變法規模小多了，卻是直指大宋弊病的根本，卻也是動搖官員仕紳集團的核心利益。除此之外，蔡確對整治黃河及應對天災都很用心，也願意接受與重用相關的專業人才。在深受儒家影響耍嘴皮子比辦事情重要的大宋政壇中，蔡確是極少數真正重視百姓利益又能辦實事的大臣。
至於沈括為何只能算半個，理由無他，這個大科學家的人品實在令人不敢領教。為了升官，這傢伙專幹出賣朋友的事。在蘇軾一生仕途轉折點的烏台詩案中，他拿著好友蘇軾的信把蘇軾賣了；賣完蘇軾後，沈括又捅了曾經重用他的王安石，氣的王安石說他一生識人甚明卻唯獨錯識沈括這個小人。王安石是否識人甚明，歷史早就把他的臉打腫了；但王安石罵沈括是小人，卻是他為數不多的「識人甚明」。
蔡碩等人不是穿越者，不可能知道還沒發生的烏台詩案，也不理解這時還沒問世的沈括著作《夢溪筆談》在科學史上的輝煌地位，所以都無法理解謝屏森為何會看重「半個」沈括。不過，謝屏森對蔡確與蘇軾的態度是可以確定的，這雖然讓他們更疑惑於謝屏森的政治立場，卻也不至於現在就視謝屏森為敵。
蔡碩沉思一會，想起李墨筠的來意，就開口問：「墨筠今夜來此，想必是有什麼消息……」
李墨筠這才想到來此的目的，趕緊回道：「廣遠叔，下午我在雪園時，意外聽到謝邊森他們那兩個孿生學生的女使的談話，這才真正弄清楚市面那些假錢的來歷。據說，謝邊森他們離開蓬萊時不但帶著無數的蓬萊特有珍品，還有海外幾個大金銅礦的所在位置圖。這其中的幾座銅礦藏量之豐難以想像，據說謝屏森曾言，這每一座銅礦的銅都至少能鑄造三千億貫宋錢。至於這些假錢是在哪裡鑄造的，那兩個女使卻沒說，應該是也不知道。從這些假錢是首先在海商中使用這一點來看，想來應該也是在海外某處。」
謝屏森他們鑄造的假錢質量太好，數目太大，其中又有許多有趙匡胤的人像，不可能不引人注意。現在不只是泉州官府，事實上是整個閩地官府都注意到了。可笑的是，不止一般百姓喜歡用這種假錢交易，就連負責鑄錢的錢監也歡迎這種實心的假錢。他們大量蒐集假錢，回爐重鑄成官府發行的那種含銅量較低的孔方錢，一下子就多出一成多的利潤。這叫做火耗，是法律允許錢監留下自行分配的。經由這個過程，原本油水就多的錢監官員更是賺到手軟，這又變相加速了假錢的流通。
問題是，如果朝廷大臣知道了這件事，鐵定會眼紅的跳腳。蔡碩之所以要李墨筠調查此事，也是為了到時候讓蔡確拿來表功。但大宋雖禁止鑄造假錢，卻不禁止使用假錢。現在算是查出了是誰在鑄造假錢，可是人家不在大宋境內幹這事，整個大宋都對他無可奈何。所以蔡碩三人聽了李墨筠的話後，雖被那一座銅礦就抵得上大宋三千倍國庫年收入的消息震的目瞪口呆也口水直流，但想清楚之後，也只能嘆口氣作罷。
只聽李墨筠又說：「還有，黃家那不成材的黃苙以前曾對我說過，說那李醫仙是交趾的貴人，但我要再問，伊就不說了。今日我倒是從那兩個女使的口中聽到一事，原來謝邊森他們離開蓬萊後，是先到了交趾，李醫仙還出手救了病危將死的交趾王。據說交趾王室因此對他們三人奉為上賓，交趾王還有意拜謝邊森為師學習治國之道。只是謝邊森三人執意回返祖宗之地，這才離開交趾來了泉州。」
今日李墨筠在雪園偷聽到的話，其實是謝屏森設的局。雪園展現的財力太驚人，雪園中還有數十個越國人，落在有心人眼中必然引起疑惑。既然如此，乾脆就讓人知道部分的「真相」，免得他們繼續挖掘出真正的真相。為此謝屏森派了三組人做這事，李墨筠遇見的就是其中之一。
聽完李墨筠的報告，蔡碩閉目沉思許久，才開口問蔡砝：「七弟，汝認為該如何處理與謝邊森的關係？」
蔡砝想了一下，回說：「我現在大約猜到謝邊森要將我們與曹、高兩家拉到一起的用意了。從這人種種的布置來看，其應是支持變法的，只是伊心中的這個變法卻非王介甫那一套。看來伊是想讓大兄與蘇子瞻來主持伊想要的那種變法，而宮中那兩位太后就是靠山……只是，何以這靠山不是官家呢？嗯……不過，如果照伊的布置，想來官家支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三兄，雖然這事仍得由大兄決定，可是我認為我們不妨先與謝邊森交好，這對我們有利無害。」
聽完蔡砝的意見，蔡碩又盤算了一會，這才對蔡浦說：「去喚三郎、五郎、九郎來見我。」
待蔡浦走了後，蔡砝才問蔡碩：「三兄，喚他們三人有何事？」
蔡碩笑著說：「聽說謝邊森三人喜收學生，以教育英才為樂。我觀浦兒今日言行，恐將難成大器，看來我還得寄望於沛兒了。我想讓他與謝邊森學習治國之道，日後出仕後就能一展所學。汪兒不好讀書，卻喜那土木機關的雜學。聽說謝邊森三人皆精此道，這好，我就讓汪兒去學，免得伊整日遊蕩瞎折騰。至於河兒，七弟，伊是汝的兒子，日後這蔡家的產業還是得由伊來打理。而這雪園三人的經營手段，汝可是親眼目睹的。讓河兒拜謝邊森為師，汝還不放心嗎？」
精明的李墨筠一下子就明白了蔡碩此舉的深意，微不可見地輕輕皺了一下眉毛，低聲說：「如此算計謝邊森他們似乎不妥……」
同樣明白了蔡碩用意的蔡砝笑著說：「這有何不妥？我們又不是強逼他們收學生，我蔡家子弟個個都是俊才，想來謝邊森也不會拒絕。而他們收了學生後自然要盡心教授，聽說還會將產業分給弟子經營。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日後我蔡家子弟如果能接過雪園的產業，那是蔡家子弟厲害，謝邊森可怨不得我們。哈哈！與交趾王搶老師，三兄這主意真妙呀！」
李墨筠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總覺得還是不妥，但她也不好明言阻擋蔡碩這麼做。不過，她雖沒說出口，蔡碩卻是敏銳地注意到她的反應。只聽蔡碩溫言道：「墨筠，莫非汝是以為如此做有不妥之處？」
李墨筠遲疑了一下，這才斟酌著說：「謝邊森三人皆非常人，定能一眼看穿我們的算計。墨筠竊思他們還是會收下三郎他們為徒，但心裡一旦有了疙瘩，這是否會盡心教導就難說了……」她這是委婉勸告蔡碩兄弟，不要盡想著從謝屏森三人身上得到好處，免得最後大家都不好做人。
蔡碩蔡砝兄弟兩也是人精，一聽就明白李墨筠話裡的未盡之意。但他們可不想放棄這個如意算盤，只聽蔡碩沉吟著說：「墨筠說的確是道理，這拜師收徒，總得雙方盡皆歡喜才好……七弟、墨筠，你們有什麼法子嗎？」
見蔡碩心意已定，李墨筠暗自嘆了口氣，還是幫著籌謀出策，邊想邊說：「這謝邊森性似專諸，看似無畏無懼，實則只要尚女史、李醫仙發話，伊是不敢違逆的……這李醫仙就是小雞肚腸，可不能讓伊不快，尚女史倒是好性子……呀！有了，前幾日李醫仙演示飛天時那隻小豬死了，為此黃家那小丫頭傷心的茶飯不思，逼的謝邊森為那隻小豬築墳立碑，還答應小丫頭再為伊找隻寵物。謝邊森與尚女史都寵溺黃家那小丫頭，我們不妨從那小丫頭著手……」
蔡碩聞言大喜，對蔡砝說：「七弟，明日一早汝便去尋幾隻小狗小貓送去雪園，告訴謝邊森說……嗯，便說是我尋來逗小丫頭開心的。」
蔡砝笑著應允。怎麼說蔡碩也算是黃蓉的長輩，不忍小女娘為了小豬喪命而難過，這才特地尋了貓狗來送伊。這事傳出去不但不丟臉，反更顯蔡家與雪園的親厚，怎麼說謝屏森他們都得笑納這份禮物，還得感謝蔡碩的用心。之後蔡家子弟拜師之師自然水到渠成，且謝屏森不用心教導還不行。這中間的關節說詞，蔡砝自會妥加處理。
只是蔡碩等人都沒想到，謝屏森雖然高高興興地收下這份禮物，後來也收了蔡家子弟為徒並盡心教導，卻也惹起一些人不快。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泉州竟有蔡家子弟只如畜牲的說法，一時之間，「狗貓換學生」之說不脛而走。到了後來，甚至有與雪園不合者拿此事說笑，謂雪園學生不如禽獸，為此還生了一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