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3月 17, 2015 9:59 pm
第一卷第六十二章 差點嚇死一個太守
黃植明白陳偁想知道什麼，但不要說他拿捏不準謝屏森對王安石變法的真正態度，就算他清楚，此時此地也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他不知陳偁何以會如此焦急，然而這事一定是得讓謝屏森自己與陳偁去談。所以他深深看了陳偁一眼，沉吟一會，才字字斟酌地說：「我曾聽我那新認的女兒說過她們家鄉的事，據她說，蓬萊有十幾個國家，但各國學制大同小異，卻都與我大宋大異其趣。這其中最大的區別嘛……這蓬萊的學校似乎與任官無關。」
陳偁等人都皺了皺眉頭，黃植這話其實完全沒回答大家想知道的事，但他們也不好追問，而且，這時謝屏森的話似乎也到了一個段落……
「諸君，時辰已是末時一刻，我們的午餐已經耽誤得太久了。但在請各位用餐之前，屏森還有三事相告。第一件，待會兒會有一份文書送到各位手上，上有數十項工藝與產業的簡要說明。這些都是雪園將拿出來與鄉親合作的事業，各位可以先看看，一個半時辰後我們再來談合作事宜。為了讓各位瞭解到這些工藝的實際作用，我們盡可能地準備了一份實物，各位可以請女使們帶你們去看。至於合作的方式，可以是與雪園合資，也可以像我方才提過的專利使用費一樣。不過，雪園的態度是，無論是哪一種方式，在十年內，都必須拿出百分之十五的盈餘做公益之用。」
「對於這筆錢的運用，雪園將成立兩個公益基金會……呃，大宋好像沒有這種叫基金會的東西，但是沒關係，待會兒給各位的文件中，也會有一份說明，各位可以先看看。總之，這是結合眾人之力造福鄉親。」
「這第三件事，就是雪園要開始籌辦學校。五年內，我們會設立大學、職業學校與中小學，我們會邀請各國最優秀的學者到泉州來，我們會將我們所有的知識留在泉州，讓泉州不只是大宋進士最多的地方，更是這世上所有學問的匯聚之地！」
謝屏森說完後向眾人鞠躬致意，然後就不管不顧地逕自出門去。雖說這樣做其實是很失禮的，但他不能不這樣做。因為他的眼角早已瞥見朱文光嘴角微動似又要說話，他可不想讓這腐儒再搗亂下去。好在這時黃華已經依照事先的安排，帶著人將一大疊資料分送給各位族長，然後自有人會領著他們去用餐。至於他自己，嗯，他還有事要辦。
謝屏森才剛回到自己的小院，黃植、黃清就領著吳復古、蔡碩還有陳偁、黃伸、沈義三個官員來了。謝屏森趕緊出門相迎，對剛剛自己先離開一事致歉。眾人倒是不見怪，事實上他們也都對朱文光很不耐煩，明白謝屏森是不想與他再糾葛下去。更何況，他們現在更有興趣的是謝屏森究竟想與他們談些什麼。
眾人各自落座後，謝屏森喚人送上簡單卻精緻午餐，招呼眾人用餐，卻完全不提方才他說的那些事，一副他只是單純請大家吃頓飯的模樣。看他這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早知謝屏森要幹什麼的黃植黃清還能寧定，其他人卻是不禁腹謗。又等了一會兒，見謝屏森似乎仍無意談大家想知道的事，黃伸終於忍不住問：「邊森，汝方才說的那個公益基金會是怎麼個章程？」
謝屏森看了黃伸一眼，明白黃伸已經嗅覺到這其中可能帶來的好處。據說黃伸已在泉州任了六年，一直想謀求能升遷。只是他沒有像陳偁那樣政績斐然的履歷，在朝廷上又無強大靠山。而此時的黃伸並不知道，在正常的歷史中，幾個月後陳偁就會因先前在開封府尹任上貸放青苗錢虧空府庫一事，被呂惠卿彈劾追究而去職，之後他會在汴梁各方對泉州知州人選相持不下時，因蔡確的推薦而得以接任泉州知州。正因黃伸無法預知這些事，此時他急切地想從基金會一事上分潤一些政績上的好處，好做為他往上爬的本錢。
站在謝屏森的立場，他是歡迎黃伸參與此事的。但他要說的事涉及範圍太廣，關係太大，需要泉州官府這幾個要員及蔡碩家族的全力配合，他不得不慎重。所以他又沉吟了好一會兒後，先是從隨身的小公事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陳偁，這才開口說：「在與各位詳談這基金會之前，有一份紀錄得先讓大家看看。太守，這是三百年來華夏的天災記錄，從這份文獻可以看出，自八十年前開始，華夏的氣候開始劇烈異變。遠的不說，從熙寧三年起，這華夏大地連年旱蝗，就連泉州這東南濱海之地，也是難逃大旱之害。」
陳偁低頭翻看手上那一疊紙，這一看卻是大吃一驚，因為這上面不僅記錄了何年發生何種天災、災情狀況如何，甚至還有這些災害對動植物與政治民生的影響，更令他驚訝的是還有幾十幅地圖，描繪歷次重大天災的災害影響範圍。陳偁任官四十年，卻也從未看過如此詳實的記錄與地圖。他不知謝屏森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因為就算傾大宋舉國之力，怕也弄不出這些東西呀……一想到這裡，他竟覺背上直冒冷汗。
一旁眾人見陳偁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都是嚇了一跳。眾人知道問題出在這一疊紙上，黃伸、沈義與蔡碩都想一窺究竟，卻不好開口向陳偁索拿。只有人老成精的吳復古，先是看了黃植與謝屏森一眼，見他們都微微點頭，就仗著自己輩分年歲高，也不問陳偁同意與否，一把就奪過那疊紙來看。他這才一翻看，臉色也立即變得與陳偁一樣，只是他還記得把手上的文獻遞給黃伸。這下黃伸、沈義、蔡碩三人忍不住了，黃伸從吳復古手上接過文件後，三人頭湊在一起細看那些記錄，很快他們也是一身冷汗。
謝屏森看看他們的神情，嘆了一口氣後才接著說：「有兩件事要告訴各位：第一是大旱還會持續，至少今明兩年，包括泉州在內的大宋許多地方還會遭旱。第二，今年十月，會有顆慧星出現。這慧星本與人世無關，無奈現在宋人卻不這麼想，所以在天災不斷下，這慧星的出現恐會令百姓更加驚惶不安。」
做為一個興趣廣泛的政治學者，謝屏森曾研究過氣候變遷對人類歷史的影響，知道從宋太宗雍熙二年（西元九八五年）到南宋光宗紹熙三年（西元一一九二年）的氣候變遷，不僅對動植物生態造成嚴重影響，更左右了北宋的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由於缺乏氣象科學知識，從皇帝到官員、仕紳的整個北宋統治階層，在面對各種因氣候異變而頻繁發生的天災時，只能從過往經驗中歸納出各種對策，但這些措施只能因應正常氣候環境下的天災，根本不能應對小冰河期頻繁的天災。
宋代因應天災的常規手段不多，在一般的小荒年期間，鄉紳地主對鄉親進行救濟，官府則通常會減免賦稅；當天災嚴重以致於出現大量流民時，則採編流入廂，將流民編為廂軍。到王安石變法時，又增《青苗法》一項，以助農民渡過青黃不接或荒年。然一旦天災連年而至，多數鄉紳地主也會陷入自顧不暇的困境，哪還有餘力救濟鄉親。而編流入廂的做法，在長期上會使國家財政負擔吃緊，根本就是飲鴆止渴。至於飽受非議的《青苗法》，若能稍改政策內容與實施手段，倒不是毫無正面效益，但也無能因應連續不斷的天災。
正因應對手段的貧乏，在面對與王安石變法相始終的熙寧年間七年大旱時，束手無策的變法派會失去基層百姓的支持。但以內陸地主仕紳為主的反變法派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只能坐等天災自動減緩。可是七年大旱只是小冰河期氣候異變的一個小節拍。在各種災變不斷來襲下，北宋的社會日漸趨於不安，政府統治正當性不斷下降，最終在因氣候異變被迫南遷的女真人入侵下，輝煌的北宋文明劃上休止符。
現在是熙寧八年，七年大旱尚未過去。在經過連續五年的大旱後，無論是支持或反對變法，都已被這異變的氣候折騰的精疲力盡，如陳偁就是因在開封府尹任上救災虧空了府庫，才會被呂惠卿彈劾貶到泉州來。是以眾人一聽謝屏森說今明兩年還有大旱，莫不臉色大變。更何況，謝屏森還一口咬定今年十月將有星變。雖然先前尚美雪說這星變是宇宙天文常態，不受人世影響，可又有多少人會相信呢？大旱加上星變，這對民心的衝擊之大，在場所有人都清楚。於是，這些話猶如炸雷，炸得陳偁等人跳起身來，可不等他們有下一個動作，耳邊又傳來一聲怒吼：「慌什麼！都是有官身的人，怎能遇事就驚慌失措，都坐下聽邊森慢慢說。」
黃伸等人聞言心頭又是一震，不過剛剛慌亂的心緒倒是寧定不少。他們聞聲看去，卻見方才怒喝的竟是黃清。
吳復古、蔡碩、黃伸、沈義都是楞楞地望著黃清，因為在他們過往的印象中，黃清在他們面前可是謹慎低調不敢大聲說話。可這時候黃清怒瞪著他們，一臉怒其不爭的模樣，這完全顛覆了他們的印象。
就在他們發楞之時，陳偁卻似乎沒聽見黃清的話，他臉色青紫全身顫抖，站在那裡瞪著謝屏森卻不言不語。看到陳偁這樣子，謝屏森皺了皺眉頭，因為他似乎曾見過這種臉色。電光火石之間，他回憶了過往五十年曾經歷過的人事，立即想到了他在什麼時候見過這種臉色。這一來他立即嚇得跳起身來，一方面高聲呼喚守在小院門口的歐巴馬快去請李映雪帶著急救箱過來，另一方面他衝回自己的房間，抓起他從現代世界帶來的血壓計與藥物，立即又衝回客廳。這前後也不過是二、三分鐘的時候，陳偁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
半小時後，經過一陣兵荒馬亂，李映雪才擦了擦額上的汗，看了看躺在榻上臉色雖還難看呼吸卻已平穩的陳偁，埋怨地對謝屏森說：「汝不知道伊有心臟病，經不起情緒的波動嗎？也不知汝剛剛是怎麼嚇伊的，差點把伊嚇死。要不是汝當時把那瓶藥帶在身邊，伊這下一定沒救了。」
謝屏森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陳偁，心裡是又鬱悶又慶幸。鬱悶，是因為他從李映雪的話中，聽出李映雪應該是為陳偁看過病，可這女人可從沒告訴過他呀，他又不是那個姓金的情報頭子，怎會知道陳偁有心臟病。慶幸的是，當初在旅客遺物中找到一瓶緩解心絞痛的絞寧，他們三個人都沒心臟病，可不知為何他一直想把這瓶藥帶在身邊，今天才能鬼使神差地地救了陳偁一命。
現在的陳偁可不能死，在謝屏森的計畫中，需要一個一心為平民利益又，有魄力敢突破大宋不合理制度及官場文化的泉州知州，放眼現在大宋官場，符合條件的可沒幾個，陳偁剛好就是其中之一，黃伸卻絕對不是。事實上，他在昇龍府開始構思這個計畫時，就是以陳偁能在泉州久任知州為基礎的。
可是現在陳偁差點被他嚇死，眼見暫時是不能與他商討大計了，但這些事可不能拖呀。謝屏森沉吟一會，咬牙下了決定。他先對李映雪說：「雪兒，麻煩汝在這裡照顧陳太守。」
然後，他又轉頭對眾人說：「太公、子野先生、兩位大人還有蔡族長，本來這些事理應讓太守知曉，但天災不會等人，我們早一日把事談妥，百姓就少受一日禍。所以，屏森也不耽擱了，我們這就開始可好？」
黃植明白陳偁想知道什麼，但不要說他拿捏不準謝屏森對王安石變法的真正態度，就算他清楚，此時此地也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他不知陳偁何以會如此焦急，然而這事一定是得讓謝屏森自己與陳偁去談。所以他深深看了陳偁一眼，沉吟一會，才字字斟酌地說：「我曾聽我那新認的女兒說過她們家鄉的事，據她說，蓬萊有十幾個國家，但各國學制大同小異，卻都與我大宋大異其趣。這其中最大的區別嘛……這蓬萊的學校似乎與任官無關。」
陳偁等人都皺了皺眉頭，黃植這話其實完全沒回答大家想知道的事，但他們也不好追問，而且，這時謝屏森的話似乎也到了一個段落……
「諸君，時辰已是末時一刻，我們的午餐已經耽誤得太久了。但在請各位用餐之前，屏森還有三事相告。第一件，待會兒會有一份文書送到各位手上，上有數十項工藝與產業的簡要說明。這些都是雪園將拿出來與鄉親合作的事業，各位可以先看看，一個半時辰後我們再來談合作事宜。為了讓各位瞭解到這些工藝的實際作用，我們盡可能地準備了一份實物，各位可以請女使們帶你們去看。至於合作的方式，可以是與雪園合資，也可以像我方才提過的專利使用費一樣。不過，雪園的態度是，無論是哪一種方式，在十年內，都必須拿出百分之十五的盈餘做公益之用。」
「對於這筆錢的運用，雪園將成立兩個公益基金會……呃，大宋好像沒有這種叫基金會的東西，但是沒關係，待會兒給各位的文件中，也會有一份說明，各位可以先看看。總之，這是結合眾人之力造福鄉親。」
「這第三件事，就是雪園要開始籌辦學校。五年內，我們會設立大學、職業學校與中小學，我們會邀請各國最優秀的學者到泉州來，我們會將我們所有的知識留在泉州，讓泉州不只是大宋進士最多的地方，更是這世上所有學問的匯聚之地！」
謝屏森說完後向眾人鞠躬致意，然後就不管不顧地逕自出門去。雖說這樣做其實是很失禮的，但他不能不這樣做。因為他的眼角早已瞥見朱文光嘴角微動似又要說話，他可不想讓這腐儒再搗亂下去。好在這時黃華已經依照事先的安排，帶著人將一大疊資料分送給各位族長，然後自有人會領著他們去用餐。至於他自己，嗯，他還有事要辦。
謝屏森才剛回到自己的小院，黃植、黃清就領著吳復古、蔡碩還有陳偁、黃伸、沈義三個官員來了。謝屏森趕緊出門相迎，對剛剛自己先離開一事致歉。眾人倒是不見怪，事實上他們也都對朱文光很不耐煩，明白謝屏森是不想與他再糾葛下去。更何況，他們現在更有興趣的是謝屏森究竟想與他們談些什麼。
眾人各自落座後，謝屏森喚人送上簡單卻精緻午餐，招呼眾人用餐，卻完全不提方才他說的那些事，一副他只是單純請大家吃頓飯的模樣。看他這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早知謝屏森要幹什麼的黃植黃清還能寧定，其他人卻是不禁腹謗。又等了一會兒，見謝屏森似乎仍無意談大家想知道的事，黃伸終於忍不住問：「邊森，汝方才說的那個公益基金會是怎麼個章程？」
謝屏森看了黃伸一眼，明白黃伸已經嗅覺到這其中可能帶來的好處。據說黃伸已在泉州任了六年，一直想謀求能升遷。只是他沒有像陳偁那樣政績斐然的履歷，在朝廷上又無強大靠山。而此時的黃伸並不知道，在正常的歷史中，幾個月後陳偁就會因先前在開封府尹任上貸放青苗錢虧空府庫一事，被呂惠卿彈劾追究而去職，之後他會在汴梁各方對泉州知州人選相持不下時，因蔡確的推薦而得以接任泉州知州。正因黃伸無法預知這些事，此時他急切地想從基金會一事上分潤一些政績上的好處，好做為他往上爬的本錢。
站在謝屏森的立場，他是歡迎黃伸參與此事的。但他要說的事涉及範圍太廣，關係太大，需要泉州官府這幾個要員及蔡碩家族的全力配合，他不得不慎重。所以他又沉吟了好一會兒後，先是從隨身的小公事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陳偁，這才開口說：「在與各位詳談這基金會之前，有一份紀錄得先讓大家看看。太守，這是三百年來華夏的天災記錄，從這份文獻可以看出，自八十年前開始，華夏的氣候開始劇烈異變。遠的不說，從熙寧三年起，這華夏大地連年旱蝗，就連泉州這東南濱海之地，也是難逃大旱之害。」
陳偁低頭翻看手上那一疊紙，這一看卻是大吃一驚，因為這上面不僅記錄了何年發生何種天災、災情狀況如何，甚至還有這些災害對動植物與政治民生的影響，更令他驚訝的是還有幾十幅地圖，描繪歷次重大天災的災害影響範圍。陳偁任官四十年，卻也從未看過如此詳實的記錄與地圖。他不知謝屏森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因為就算傾大宋舉國之力，怕也弄不出這些東西呀……一想到這裡，他竟覺背上直冒冷汗。
一旁眾人見陳偁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都是嚇了一跳。眾人知道問題出在這一疊紙上，黃伸、沈義與蔡碩都想一窺究竟，卻不好開口向陳偁索拿。只有人老成精的吳復古，先是看了黃植與謝屏森一眼，見他們都微微點頭，就仗著自己輩分年歲高，也不問陳偁同意與否，一把就奪過那疊紙來看。他這才一翻看，臉色也立即變得與陳偁一樣，只是他還記得把手上的文獻遞給黃伸。這下黃伸、沈義、蔡碩三人忍不住了，黃伸從吳復古手上接過文件後，三人頭湊在一起細看那些記錄，很快他們也是一身冷汗。
謝屏森看看他們的神情，嘆了一口氣後才接著說：「有兩件事要告訴各位：第一是大旱還會持續，至少今明兩年，包括泉州在內的大宋許多地方還會遭旱。第二，今年十月，會有顆慧星出現。這慧星本與人世無關，無奈現在宋人卻不這麼想，所以在天災不斷下，這慧星的出現恐會令百姓更加驚惶不安。」
做為一個興趣廣泛的政治學者，謝屏森曾研究過氣候變遷對人類歷史的影響，知道從宋太宗雍熙二年（西元九八五年）到南宋光宗紹熙三年（西元一一九二年）的氣候變遷，不僅對動植物生態造成嚴重影響，更左右了北宋的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由於缺乏氣象科學知識，從皇帝到官員、仕紳的整個北宋統治階層，在面對各種因氣候異變而頻繁發生的天災時，只能從過往經驗中歸納出各種對策，但這些措施只能因應正常氣候環境下的天災，根本不能應對小冰河期頻繁的天災。
宋代因應天災的常規手段不多，在一般的小荒年期間，鄉紳地主對鄉親進行救濟，官府則通常會減免賦稅；當天災嚴重以致於出現大量流民時，則採編流入廂，將流民編為廂軍。到王安石變法時，又增《青苗法》一項，以助農民渡過青黃不接或荒年。然一旦天災連年而至，多數鄉紳地主也會陷入自顧不暇的困境，哪還有餘力救濟鄉親。而編流入廂的做法，在長期上會使國家財政負擔吃緊，根本就是飲鴆止渴。至於飽受非議的《青苗法》，若能稍改政策內容與實施手段，倒不是毫無正面效益，但也無能因應連續不斷的天災。
正因應對手段的貧乏，在面對與王安石變法相始終的熙寧年間七年大旱時，束手無策的變法派會失去基層百姓的支持。但以內陸地主仕紳為主的反變法派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只能坐等天災自動減緩。可是七年大旱只是小冰河期氣候異變的一個小節拍。在各種災變不斷來襲下，北宋的社會日漸趨於不安，政府統治正當性不斷下降，最終在因氣候異變被迫南遷的女真人入侵下，輝煌的北宋文明劃上休止符。
現在是熙寧八年，七年大旱尚未過去。在經過連續五年的大旱後，無論是支持或反對變法，都已被這異變的氣候折騰的精疲力盡，如陳偁就是因在開封府尹任上救災虧空了府庫，才會被呂惠卿彈劾貶到泉州來。是以眾人一聽謝屏森說今明兩年還有大旱，莫不臉色大變。更何況，謝屏森還一口咬定今年十月將有星變。雖然先前尚美雪說這星變是宇宙天文常態，不受人世影響，可又有多少人會相信呢？大旱加上星變，這對民心的衝擊之大，在場所有人都清楚。於是，這些話猶如炸雷，炸得陳偁等人跳起身來，可不等他們有下一個動作，耳邊又傳來一聲怒吼：「慌什麼！都是有官身的人，怎能遇事就驚慌失措，都坐下聽邊森慢慢說。」
黃伸等人聞言心頭又是一震，不過剛剛慌亂的心緒倒是寧定不少。他們聞聲看去，卻見方才怒喝的竟是黃清。
吳復古、蔡碩、黃伸、沈義都是楞楞地望著黃清，因為在他們過往的印象中，黃清在他們面前可是謹慎低調不敢大聲說話。可這時候黃清怒瞪著他們，一臉怒其不爭的模樣，這完全顛覆了他們的印象。
就在他們發楞之時，陳偁卻似乎沒聽見黃清的話，他臉色青紫全身顫抖，站在那裡瞪著謝屏森卻不言不語。看到陳偁這樣子，謝屏森皺了皺眉頭，因為他似乎曾見過這種臉色。電光火石之間，他回憶了過往五十年曾經歷過的人事，立即想到了他在什麼時候見過這種臉色。這一來他立即嚇得跳起身來，一方面高聲呼喚守在小院門口的歐巴馬快去請李映雪帶著急救箱過來，另一方面他衝回自己的房間，抓起他從現代世界帶來的血壓計與藥物，立即又衝回客廳。這前後也不過是二、三分鐘的時候，陳偁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
半小時後，經過一陣兵荒馬亂，李映雪才擦了擦額上的汗，看了看躺在榻上臉色雖還難看呼吸卻已平穩的陳偁，埋怨地對謝屏森說：「汝不知道伊有心臟病，經不起情緒的波動嗎？也不知汝剛剛是怎麼嚇伊的，差點把伊嚇死。要不是汝當時把那瓶藥帶在身邊，伊這下一定沒救了。」
謝屏森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陳偁，心裡是又鬱悶又慶幸。鬱悶，是因為他從李映雪的話中，聽出李映雪應該是為陳偁看過病，可這女人可從沒告訴過他呀，他又不是那個姓金的情報頭子，怎會知道陳偁有心臟病。慶幸的是，當初在旅客遺物中找到一瓶緩解心絞痛的絞寧，他們三個人都沒心臟病，可不知為何他一直想把這瓶藥帶在身邊，今天才能鬼使神差地地救了陳偁一命。
現在的陳偁可不能死，在謝屏森的計畫中，需要一個一心為平民利益又，有魄力敢突破大宋不合理制度及官場文化的泉州知州，放眼現在大宋官場，符合條件的可沒幾個，陳偁剛好就是其中之一，黃伸卻絕對不是。事實上，他在昇龍府開始構思這個計畫時，就是以陳偁能在泉州久任知州為基礎的。
可是現在陳偁差點被他嚇死，眼見暫時是不能與他商討大計了，但這些事可不能拖呀。謝屏森沉吟一會，咬牙下了決定。他先對李映雪說：「雪兒，麻煩汝在這裡照顧陳太守。」
然後，他又轉頭對眾人說：「太公、子野先生、兩位大人還有蔡族長，本來這些事理應讓太守知曉，但天災不會等人，我們早一日把事談妥，百姓就少受一日禍。所以，屏森也不耽擱了，我們這就開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