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2月 26, 2015 4:34 pm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 比包青天更青天
陳偁等人到達摩雲崖下時已是午時一刻，下車時看到這裡人山人海的樣子，眾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通判黃伸忍不住就驚呼：「天呀！看這陣勢遮莫有數千人之眾！」
「應該有吧！但詳細人數有多少還是得問邊森才知道。」黃植苦笑點頭，他也是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
黃植的話頓時讓大家來了興趣，要知這時代的官府可沒後世國安局調查局那般的手段，對於這種大數量人群的估計，常常是一句成千上萬就輕輕帶過。此時他們聽黃植話裡的意思，竟然是說謝屏森有辦法查知具體人數。他們都是任官多年的親民官，怎能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所以陳偁立即就問如何可以探知詳細人數？
黃植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邊森是如何探知的，只是昨日黃華來泉州城收購全城的麻繩與糕點，又從我家與蔡家借了數十張椅凳，說是邊森交代，要統計人數與維護秩序用的。當時我問他邊森如何計算人數，他卻也說不清楚……呀！黃清與陳縣尉過來了，我們問他，他應該知道。」
黃清與清溪縣尉陳德甫上前欲向眾人行官禮時，在場官位最高的陳偁揮手阻止道：「黃族長與德甫不必行官禮，我等皆微服，此處又非官衙，不要驚擾了百姓。」
待眾人行禮後，陳偁就問起謝屏森的行蹤與如何統計人數的問題。黃清唱了個大肥諾說：「太守大人與諸位大人容稟，今日人多事雜，邊森仍在處理，他也不知諸位大人駕臨，未曾出迎，清替他向諸位大人謝罪。」
黃清又行了個禮才又說：「關於太守垂詢的統計人數問題，諸位大人請看，這一大片地方都用麻繩圈起，只留十個出入口……」
黃清用手指了指眼前不遠處，只見每隔十尺左右就有一張椅凳，椅凳與椅凳之間綁著麻繩，串起一道簡易的繩牆。繩牆外每隔十來丈就有一個身穿黑衣的團練守在那裡，還有身著華麗盔甲的騎馬大將來回巡邏。見到有欲跨越繩牆的民眾他們會上前制止，指引民眾從入口進入。繩牆上每隔二十丈左右就有一個入口處，門口放了兩張桌子，幾個團丁站在桌後，桌前則排了一長串的人，還有幾個團丁在要求民眾排隊。門內還有幾個團丁，看樣子像是在引導民眾。
這時只聽黃清說：「邊森說若放任民眾四散，李醫仙從天上下來時容易誤傷百姓，且人多扒手拐子搗子就多，不防範不行。所以我們依邊森之言，以繩圈地，內分諸區，讓無男伴的女娘、無大人在旁的兒童獨自一區，由清溪八族的女眷陪伴照顧。為了讓民眾都能接受我們的安置，各個門口會發贈糕點禮物……」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才又苦笑著說：「邊森說若民眾不依安排就容易出事，但我等又不宜強制鄉親依從我等安排，且此時此地的情況又極難單用說理讓所有人依從，只能以小利誘之，以求所有人的大利。為了讓民眾樂於接受安置，邊森決定送每個人一塊時尚堂代銷的香皂與四塊糕點，兒童還有四塊奶糖……算下來謝邊森大概得花上近萬貫，但現在看起來這筆錢花的值得，不但方才陳縣尉就阻止了一起拐子作案，且我們也知道了今日來的人有多少。到方才為止，我們共發出了四千一百七十四份禮物，其中有三百零四個是兒童。」
眾人聽後都是倒抽一口涼氣，不約而同心想：「謝邊森好大的氣魄！好巧妙的手段！」
昨日黃族在泉州四處收購麻繩、糕點，聽說幾家有名的糕餅舖還讓師傅趕製，這動作太大早鬧的全城皆知。只是沒想到謝邊森竟然還送香皂與奶糖，前者據說是交趾的王公貴族愛用之物，後者據說是雪園尚女史送給黃族的配方，都是現在泉州最風行之物。由於產量有限，每日都是定額發賣，根本是有錢難買，沒想到這次謝屏森竟是拿來當伴手禮，一次就送出數千份，這手筆不可謂不大。
更可畏的是謝屏森以利誘人讓百姓心甘情願接受其安排，輕輕巧巧地就能算出人數。雖然儒學經書重義輕利，但幾個官員皆非迂腐之人，又都任親民官多年，深知許多時候用利益引導百姓是最實用的方法。但他們自思，若與謝屏森易地而處，自己卻是萬萬想不到這樣子的手段。
做為一個有豐富地方親民官經歷的幹吏，陳偁關心的不只是這些。所以他沉吟一下，立即就問陳縣尉：「德甫，方才黃族長說的拐子是怎麼一回事？」泉州是個通商大邑，這種地方拐賣人口的拐子特別猖獗。大宋自宋仁宗《天聖令》廢除奴婢後，就嚴禁買賣人口，對拐賣十歲以下兒童更處以死刑，但卻未能消滅拐子。相反地，由於要躲避官府查緝，拐子集團的組織反日趨嚴密，作案手法也日漸巧妙。而縱然偶有一二個拐子失風被捕，由於大宋刑律禁止嚴刑逼供，官府也難順藤摸瓜瓦解整個拐子集團。而拐子就像蟑螂一樣，陳縣尉既然發現拐子，就意味著極可能已經有拐子集團在泉州生根。這是攸關地方治安的大事件，陳偁當然要關心。
陳縣尉行了個禮，語氣平穩卻又略帶得意地說：「啟稟太守，謝邊森製作了一些飾物，上面都有暗記，我們看到未成年人，若是無成年人陪伴，我們就發一個給他，請其別在胸前，再讓人將其引入專區。若有成年人陪伴，我們就先將他們分開，分別詢問其關係。若確為親屬，我們就讓他們都別上飾物。如此一來，我們只要看到有未配戴飾物的成年人帶著配有飾物的小孩，或者雖配戴飾物，但其飾物的暗記卻與身旁小孩所戴飾物暗記不同者，就特意盤問……」
說到這裡，他從懷裡拿出幾個飾物呈給陳偁。陳偁等人仔細一看，見這飾物都做成蜻蜓形狀，大小也與一隻蜻蜓差不多，銀光閃閃，竟是白銀鑄造的。蜻蜓背上有些奇怪的花紋，想來就是所謂的暗記。蜻蜓腹部還有一個奇怪的裝置，是一根針與一個扣子，用手輕按一下，那針就滑出扣子，想來就是用此裝置別在衣上。這些飾物做工尚稱精美，但似乎是用模具澆製的，每一個看來都一模一樣，也少了靈氣。不過，每一個飾物都是重約六、七錢，如果真的都是用銀子做的，這所費也不少了，難怪每一個收到飾物的人都願意將之別在胸前。
這批飾物其實是謝屏森三人依照一個旅客遺物製造的。先前為了用掉麻逸的金銅礦，除鑄造假錢外，他們又想到製造珠寶飾物。由於一時之間未能找到能工巧匠，且他們的目的是要大量洗掉手上的貴金屬，所以就從旅客遺物中挑了幾樣飾物，請工匠依樣製模，準備大量製造販賣。這樣子做出來的東西稱不上藝術品，只能走平價路線，但量多下來利潤也是很可觀的，且可以在更不易引人注意下洗掉手上龐大的貴金屬。為了這件事，尚美雪正籌設一家專賣平價珠寶的商舖。
昨日謝屏森籌思如何因應今日眾多的觀眾時，尚美雪就想到發飾物的主意。李義成這趟來泉州時，送來面值三百萬貫的假錢，其中就有七千枚阿巴斯銀幣，是他用假銅錢買來的白銀所鑄造的。近來流入泉州市面的假錢有點多了，已經開始引起像李墨筠這樣的有心人注意，謝屏森他們暫時不敢讓這批假錢流入市面。所以尚美雪就建議將其中部分假銀幣鎔鑄成飾物。飾物上的暗記則是阿拉伯數字與英文，他們找了五個銀匠到雪園，連夜在鑄成的蜻蜓飾物上做暗記。共做了六百組，每一組五個。今日早上之所以要安排李映雪花車遊行，除了是要拖住人潮讓團練有時間布置摩雲崖下的場地，也是因為怕這批飾物來不及送到清溪。
不過，這事知者甚少，所以包括陳縣尉在內的一眾官員，都以為這批飾物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嘆服謝屏森處事慎密。當然，謝屏森確實也是很嚴肅很認真地看待今日的場面，他是完全把今日的場合視為一場民眾自發的大規模群眾運動，思考著要如何因應這個場面。他在現代世界時參加過許多群眾運動，甚至還擔任過幾次指揮者與籌備者。當時他常為手上可用的資源太少而發愁，現在他手上可用的資源多得嚇人，他當然要敗家一次，讓這場十一世紀的群眾運動盡善盡美。
這時只聽陳縣尉又說：「我們依照謝邊森的建議，除了抓到六個扒手與四個調戲婦女的搗子外，更抓到兩個拐子，我已經派了衙役將這些人押回縣衙。謝邊森又提了一個據說是蓬萊用的審問之法，他說無須用刑，只要花點時間，一定可以讓拐子交代共犯。」
他這一說頓時讓一眾官員群情聳動，要知因為大宋律法禁止嚴刑逼供，就算是包拯任開封府尹時，也對汴梁猖獗的搗子拐子莫可奈何。現在聽說有不用刑就可讓拐子吐實的方法，當然是大為震驚，紛紛要問個詳細。
謝屏森的方法就是不讓這些拐子睡覺，持續三五日之後，這些精神體力都極度耗弱的拐子為求能睡覺，自然是有問必答。這是二十世紀獨裁政權開發出來的審訊之法，是當代重視人權保障的民主國家都禁止使用的方法。但在這個時代，人們對刑求的觀念仍停留在肉體上的處罰，大宋雖禁止夜間審訊，卻也不禁止不讓疑犯睡覺。所以聽完陳縣尉詳述後，陳偁與主管刑訟的推官沈義交換意見後，便也同意陳縣尉依法試之。沈義還交代陳縣尉要將結果上報州衙，若此法有效，他就在泉州運用。
這時在場的眾人都沒想到，沈義這一動念，竟使他名垂青史。在陳縣尉依謝屏森的方法得出拐子的口供後，由於發現拐子犯案地涉及泉州其他縣，就將此案移交州衙。沈義接手後追查，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他真的能力出眾，竟然讓他抓到一個拐子集團的重要人物，也找到一本全用暗語紀錄的帳冊。他依謝屏森的方法竟在第三天就讓這人吐實，破解暗語後循線破獲幾處拐子據點，還救出了十幾名拐子來不及轉移出去的被拐女孩。
這件事立即轟動泉州，因在這批女孩中不乏出身官紳家庭者。這些女孩的家族自然是對沈義萬分感激，沈義也一躍成為人人稱頌的能吏。但在同時，沈義也惹下了大麻煩，因為沈義破獲的拐子據點中不但有三處寺廟道觀，而且還意外發現有興化軍的高官涉案。
據北宋的體制，寺廟道觀是由祠部的道官管理的，親民官是不能介入的。但沈義在陳偁的支持下，還是進了這些寺廟道觀搜查，還逮捕了六個比丘比丘尼與道冠，這就使認為顏面受損的祠部頗為不悅，一狀告到皇帝那裡。好在這時的皇帝是神宗趙頊，他對沙門道士都沒什麼好感，反因這事涉及興化軍，讓趙官家對祠部道官的怠忽職守大發雷霆。
興化軍是與州平等的軍事單位，其下轄興化、莆田、仙游三縣，就在泉州旁邊。沈義破獲一處設於道觀的拐子據點後，發現涉案女冠是興化軍判官周濤的妹妹，且據她招供，周濤長期包庇掩護拐子集團。這事太大，陳偁上奏朝廷狠狠參了周濤與興化軍一本。適巧這時劉彝攻越戰敗消息傳到汴梁，正窩了一肚子火的趙官家見到陳偁的奏折後勃然大怒，加上朝中泉州籍的官員憤怒興化軍勾結拐子集團為禍家鄉，也紛紛出面要求嚴辦，趙頊遂下旨嚴查，這就引起了一場官場大地震。
在這場風波中一大批官員倒了楣，但沈義與陳德甫卻因而升官，沈義更從此平步青雲，數年後就升任了知州，最後甚至還當到開封府尹。而他運用謝屏森的方法屢破大案，被百姓譽為青天。甚至許多人認為，單就辦案能力言，沈義遠遠超過宋仁宗時任開封府尹的包拯，沈義這個沈青天是比包青天更青天。
這時已是午時中，陳偁一行人在黃清、陳縣尉的陪同下開始走向為他們預留的位置。在場地中央特別搭了一個一丈高的涼棚，算是為貴賓留的貴賓席。一路上黃清又說了築賂與興學之事，前者勢必動用到廂軍，這可是陳偁的權力。陳偁細問了計畫，聽到謝屏森的想法不僅是要修建清溪各鄉各村鎮間的道路，也要整修清溪往各縣的道路，不禁嚇了一跳。可當他聽完謝屏森的興學計畫後，他就與其他人一樣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了。
自戰國以來，歷朝歷代都嚴禁富人私行救濟，以避免富人藉此收買人心。可是從謝屏森的計畫來看，若其是意圖不軌，那官軍就可藉通順的道路迅速將其撲滅，因此他這就是一心造福百姓了。自古以來富人鋪橋造路興學者不少，卻未聞如此大手筆的。這下子幾個不認識謝屏森的官員都有點心急的想認識他，要知若能得到他的協助，要做出令人讚嘆的政績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陳偁等人到達摩雲崖下時已是午時一刻，下車時看到這裡人山人海的樣子，眾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通判黃伸忍不住就驚呼：「天呀！看這陣勢遮莫有數千人之眾！」
「應該有吧！但詳細人數有多少還是得問邊森才知道。」黃植苦笑點頭，他也是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
黃植的話頓時讓大家來了興趣，要知這時代的官府可沒後世國安局調查局那般的手段，對於這種大數量人群的估計，常常是一句成千上萬就輕輕帶過。此時他們聽黃植話裡的意思，竟然是說謝屏森有辦法查知具體人數。他們都是任官多年的親民官，怎能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所以陳偁立即就問如何可以探知詳細人數？
黃植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邊森是如何探知的，只是昨日黃華來泉州城收購全城的麻繩與糕點，又從我家與蔡家借了數十張椅凳，說是邊森交代，要統計人數與維護秩序用的。當時我問他邊森如何計算人數，他卻也說不清楚……呀！黃清與陳縣尉過來了，我們問他，他應該知道。」
黃清與清溪縣尉陳德甫上前欲向眾人行官禮時，在場官位最高的陳偁揮手阻止道：「黃族長與德甫不必行官禮，我等皆微服，此處又非官衙，不要驚擾了百姓。」
待眾人行禮後，陳偁就問起謝屏森的行蹤與如何統計人數的問題。黃清唱了個大肥諾說：「太守大人與諸位大人容稟，今日人多事雜，邊森仍在處理，他也不知諸位大人駕臨，未曾出迎，清替他向諸位大人謝罪。」
黃清又行了個禮才又說：「關於太守垂詢的統計人數問題，諸位大人請看，這一大片地方都用麻繩圈起，只留十個出入口……」
黃清用手指了指眼前不遠處，只見每隔十尺左右就有一張椅凳，椅凳與椅凳之間綁著麻繩，串起一道簡易的繩牆。繩牆外每隔十來丈就有一個身穿黑衣的團練守在那裡，還有身著華麗盔甲的騎馬大將來回巡邏。見到有欲跨越繩牆的民眾他們會上前制止，指引民眾從入口進入。繩牆上每隔二十丈左右就有一個入口處，門口放了兩張桌子，幾個團丁站在桌後，桌前則排了一長串的人，還有幾個團丁在要求民眾排隊。門內還有幾個團丁，看樣子像是在引導民眾。
這時只聽黃清說：「邊森說若放任民眾四散，李醫仙從天上下來時容易誤傷百姓，且人多扒手拐子搗子就多，不防範不行。所以我們依邊森之言，以繩圈地，內分諸區，讓無男伴的女娘、無大人在旁的兒童獨自一區，由清溪八族的女眷陪伴照顧。為了讓民眾都能接受我們的安置，各個門口會發贈糕點禮物……」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才又苦笑著說：「邊森說若民眾不依安排就容易出事，但我等又不宜強制鄉親依從我等安排，且此時此地的情況又極難單用說理讓所有人依從，只能以小利誘之，以求所有人的大利。為了讓民眾樂於接受安置，邊森決定送每個人一塊時尚堂代銷的香皂與四塊糕點，兒童還有四塊奶糖……算下來謝邊森大概得花上近萬貫，但現在看起來這筆錢花的值得，不但方才陳縣尉就阻止了一起拐子作案，且我們也知道了今日來的人有多少。到方才為止，我們共發出了四千一百七十四份禮物，其中有三百零四個是兒童。」
眾人聽後都是倒抽一口涼氣，不約而同心想：「謝邊森好大的氣魄！好巧妙的手段！」
昨日黃族在泉州四處收購麻繩、糕點，聽說幾家有名的糕餅舖還讓師傅趕製，這動作太大早鬧的全城皆知。只是沒想到謝邊森竟然還送香皂與奶糖，前者據說是交趾的王公貴族愛用之物，後者據說是雪園尚女史送給黃族的配方，都是現在泉州最風行之物。由於產量有限，每日都是定額發賣，根本是有錢難買，沒想到這次謝屏森竟是拿來當伴手禮，一次就送出數千份，這手筆不可謂不大。
更可畏的是謝屏森以利誘人讓百姓心甘情願接受其安排，輕輕巧巧地就能算出人數。雖然儒學經書重義輕利，但幾個官員皆非迂腐之人，又都任親民官多年，深知許多時候用利益引導百姓是最實用的方法。但他們自思，若與謝屏森易地而處，自己卻是萬萬想不到這樣子的手段。
做為一個有豐富地方親民官經歷的幹吏，陳偁關心的不只是這些。所以他沉吟一下，立即就問陳縣尉：「德甫，方才黃族長說的拐子是怎麼一回事？」泉州是個通商大邑，這種地方拐賣人口的拐子特別猖獗。大宋自宋仁宗《天聖令》廢除奴婢後，就嚴禁買賣人口，對拐賣十歲以下兒童更處以死刑，但卻未能消滅拐子。相反地，由於要躲避官府查緝，拐子集團的組織反日趨嚴密，作案手法也日漸巧妙。而縱然偶有一二個拐子失風被捕，由於大宋刑律禁止嚴刑逼供，官府也難順藤摸瓜瓦解整個拐子集團。而拐子就像蟑螂一樣，陳縣尉既然發現拐子，就意味著極可能已經有拐子集團在泉州生根。這是攸關地方治安的大事件，陳偁當然要關心。
陳縣尉行了個禮，語氣平穩卻又略帶得意地說：「啟稟太守，謝邊森製作了一些飾物，上面都有暗記，我們看到未成年人，若是無成年人陪伴，我們就發一個給他，請其別在胸前，再讓人將其引入專區。若有成年人陪伴，我們就先將他們分開，分別詢問其關係。若確為親屬，我們就讓他們都別上飾物。如此一來，我們只要看到有未配戴飾物的成年人帶著配有飾物的小孩，或者雖配戴飾物，但其飾物的暗記卻與身旁小孩所戴飾物暗記不同者，就特意盤問……」
說到這裡，他從懷裡拿出幾個飾物呈給陳偁。陳偁等人仔細一看，見這飾物都做成蜻蜓形狀，大小也與一隻蜻蜓差不多，銀光閃閃，竟是白銀鑄造的。蜻蜓背上有些奇怪的花紋，想來就是所謂的暗記。蜻蜓腹部還有一個奇怪的裝置，是一根針與一個扣子，用手輕按一下，那針就滑出扣子，想來就是用此裝置別在衣上。這些飾物做工尚稱精美，但似乎是用模具澆製的，每一個看來都一模一樣，也少了靈氣。不過，每一個飾物都是重約六、七錢，如果真的都是用銀子做的，這所費也不少了，難怪每一個收到飾物的人都願意將之別在胸前。
這批飾物其實是謝屏森三人依照一個旅客遺物製造的。先前為了用掉麻逸的金銅礦，除鑄造假錢外，他們又想到製造珠寶飾物。由於一時之間未能找到能工巧匠，且他們的目的是要大量洗掉手上的貴金屬，所以就從旅客遺物中挑了幾樣飾物，請工匠依樣製模，準備大量製造販賣。這樣子做出來的東西稱不上藝術品，只能走平價路線，但量多下來利潤也是很可觀的，且可以在更不易引人注意下洗掉手上龐大的貴金屬。為了這件事，尚美雪正籌設一家專賣平價珠寶的商舖。
昨日謝屏森籌思如何因應今日眾多的觀眾時，尚美雪就想到發飾物的主意。李義成這趟來泉州時，送來面值三百萬貫的假錢，其中就有七千枚阿巴斯銀幣，是他用假銅錢買來的白銀所鑄造的。近來流入泉州市面的假錢有點多了，已經開始引起像李墨筠這樣的有心人注意，謝屏森他們暫時不敢讓這批假錢流入市面。所以尚美雪就建議將其中部分假銀幣鎔鑄成飾物。飾物上的暗記則是阿拉伯數字與英文，他們找了五個銀匠到雪園，連夜在鑄成的蜻蜓飾物上做暗記。共做了六百組，每一組五個。今日早上之所以要安排李映雪花車遊行，除了是要拖住人潮讓團練有時間布置摩雲崖下的場地，也是因為怕這批飾物來不及送到清溪。
不過，這事知者甚少，所以包括陳縣尉在內的一眾官員，都以為這批飾物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嘆服謝屏森處事慎密。當然，謝屏森確實也是很嚴肅很認真地看待今日的場面，他是完全把今日的場合視為一場民眾自發的大規模群眾運動，思考著要如何因應這個場面。他在現代世界時參加過許多群眾運動，甚至還擔任過幾次指揮者與籌備者。當時他常為手上可用的資源太少而發愁，現在他手上可用的資源多得嚇人，他當然要敗家一次，讓這場十一世紀的群眾運動盡善盡美。
這時只聽陳縣尉又說：「我們依照謝邊森的建議，除了抓到六個扒手與四個調戲婦女的搗子外，更抓到兩個拐子，我已經派了衙役將這些人押回縣衙。謝邊森又提了一個據說是蓬萊用的審問之法，他說無須用刑，只要花點時間，一定可以讓拐子交代共犯。」
他這一說頓時讓一眾官員群情聳動，要知因為大宋律法禁止嚴刑逼供，就算是包拯任開封府尹時，也對汴梁猖獗的搗子拐子莫可奈何。現在聽說有不用刑就可讓拐子吐實的方法，當然是大為震驚，紛紛要問個詳細。
謝屏森的方法就是不讓這些拐子睡覺，持續三五日之後，這些精神體力都極度耗弱的拐子為求能睡覺，自然是有問必答。這是二十世紀獨裁政權開發出來的審訊之法，是當代重視人權保障的民主國家都禁止使用的方法。但在這個時代，人們對刑求的觀念仍停留在肉體上的處罰，大宋雖禁止夜間審訊，卻也不禁止不讓疑犯睡覺。所以聽完陳縣尉詳述後，陳偁與主管刑訟的推官沈義交換意見後，便也同意陳縣尉依法試之。沈義還交代陳縣尉要將結果上報州衙，若此法有效，他就在泉州運用。
這時在場的眾人都沒想到，沈義這一動念，竟使他名垂青史。在陳縣尉依謝屏森的方法得出拐子的口供後，由於發現拐子犯案地涉及泉州其他縣，就將此案移交州衙。沈義接手後追查，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他真的能力出眾，竟然讓他抓到一個拐子集團的重要人物，也找到一本全用暗語紀錄的帳冊。他依謝屏森的方法竟在第三天就讓這人吐實，破解暗語後循線破獲幾處拐子據點，還救出了十幾名拐子來不及轉移出去的被拐女孩。
這件事立即轟動泉州，因在這批女孩中不乏出身官紳家庭者。這些女孩的家族自然是對沈義萬分感激，沈義也一躍成為人人稱頌的能吏。但在同時，沈義也惹下了大麻煩，因為沈義破獲的拐子據點中不但有三處寺廟道觀，而且還意外發現有興化軍的高官涉案。
據北宋的體制，寺廟道觀是由祠部的道官管理的，親民官是不能介入的。但沈義在陳偁的支持下，還是進了這些寺廟道觀搜查，還逮捕了六個比丘比丘尼與道冠，這就使認為顏面受損的祠部頗為不悅，一狀告到皇帝那裡。好在這時的皇帝是神宗趙頊，他對沙門道士都沒什麼好感，反因這事涉及興化軍，讓趙官家對祠部道官的怠忽職守大發雷霆。
興化軍是與州平等的軍事單位，其下轄興化、莆田、仙游三縣，就在泉州旁邊。沈義破獲一處設於道觀的拐子據點後，發現涉案女冠是興化軍判官周濤的妹妹，且據她招供，周濤長期包庇掩護拐子集團。這事太大，陳偁上奏朝廷狠狠參了周濤與興化軍一本。適巧這時劉彝攻越戰敗消息傳到汴梁，正窩了一肚子火的趙官家見到陳偁的奏折後勃然大怒，加上朝中泉州籍的官員憤怒興化軍勾結拐子集團為禍家鄉，也紛紛出面要求嚴辦，趙頊遂下旨嚴查，這就引起了一場官場大地震。
在這場風波中一大批官員倒了楣，但沈義與陳德甫卻因而升官，沈義更從此平步青雲，數年後就升任了知州，最後甚至還當到開封府尹。而他運用謝屏森的方法屢破大案，被百姓譽為青天。甚至許多人認為，單就辦案能力言，沈義遠遠超過宋仁宗時任開封府尹的包拯，沈義這個沈青天是比包青天更青天。
這時已是午時中，陳偁一行人在黃清、陳縣尉的陪同下開始走向為他們預留的位置。在場地中央特別搭了一個一丈高的涼棚，算是為貴賓留的貴賓席。一路上黃清又說了築賂與興學之事，前者勢必動用到廂軍，這可是陳偁的權力。陳偁細問了計畫，聽到謝屏森的想法不僅是要修建清溪各鄉各村鎮間的道路，也要整修清溪往各縣的道路，不禁嚇了一跳。可當他聽完謝屏森的興學計畫後，他就與其他人一樣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了。
自戰國以來，歷朝歷代都嚴禁富人私行救濟，以避免富人藉此收買人心。可是從謝屏森的計畫來看，若其是意圖不軌，那官軍就可藉通順的道路迅速將其撲滅，因此他這就是一心造福百姓了。自古以來富人鋪橋造路興學者不少，卻未聞如此大手筆的。這下子幾個不認識謝屏森的官員都有點心急的想認識他，要知若能得到他的協助，要做出令人讚嘆的政績就是輕而易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