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逆旅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令人尊敬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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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令人尊敬的……笨蛋

「眼下春耕將至,首要之務就是確保農耕用水。我知道華夏自古即有汲筒、龍骨水車與筒車幾種器具,而雪園有一套水利器具,是將汲筒、龍骨水車與筒車分別加以改良,配以蓄水池泊,可將江河之水送至數里甚至數十里外。而且,只要配以機軸齒輪,就可以產生源源不斷的動力,驅動磨具或織機……在三位大人勸說下,雪園決定將水車與輸水管製造圖紙公諸天下……」謝屏森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上的圖紙遞給眾人。

做為一個早熟的農耕文明,華夏早在春秋時期就已出現水利器具。《莊子》中記載的桔槔一物,即是豎于井邊的提水器械。隨著社會的發展,提水工具的使用越來越被重視,先後又出現了戽斗、汲筒、龍骨水車(又名翻車)和筒車。戽斗是一種原始的人力提水工具,用粗繩縛於木桶的兩邊,兩人對立各執一繩,將河水汲入田間。所謂的汲筒事實上即是輸水管,是用打通竹節之粗大竹子,相互連接,隨地勢高下,用木石支架,跨越澗谷,引水入田。龍骨水車是三國時魏人馬鈞發明的汲水與排水工具,是用連串的活節木板裝入水槽中,上面輔以橫軸利用人力踏轉或利用獸力旋轉,將溝溪河水導入田中。發明於隋朝的筒車則類似於今人所說的水車,是利用水力運轉的原理,讓竹筒取水,流水自轉導灌入田。

在謝屏森穿越而來的這個時代,上述水利工具雖早已出現,但未經改良,效率極低,同時因戰亂與資訊傳播的限制,事實上多未普及。像是龍骨水車,必須待數年之後,生性有點好吃懶做的蘇軾為了取水省力,才將之加以改良,並將之寫入詩中。而蘇軾身為當時聞名亞洲世界的大文豪,其一詩一詞皆傳頌天下,於是龍骨水車才得以普及。也因如此,千年來對蘇軾的崇拜從未退潮的任本,就堅持龍骨水車是蘇軾的發明。

至於近似現代水車的筒車,在唐朝時就有不少使用的記載,但那時的筒車都是屬於以齒輪帶動水筒的畜力筒車,要到南宋之時,藉由水輪將低處的水送至高處的高轉筒車才出現。而且,華夏古代社會從未將水車產生的動力加以再利用。

對這時代的人來說,要將江河湖泊的水送至遠處,是件頗費力的大工程。在原來的歷史中,就在今年的二月,由於旱象越來越顯著,泉州農耕用水的主要來源東湖水位劇降,陳偁自掏腰包雇人用牛車將河水載入東湖。一輛牛車能載的水能有多少,也不知耗費了多少的人力財力,才保住了泉州稻米的最低收成。雖然史書上未記載陳偁前後花了多少錢,但想來所費應該頗為驚人。這也是何以他在數月後被朝廷追究先前開封府尹任上虧空青苗錢事時,泉州百姓會自發捐錢救他的原因。

當知道接任李從周知州職位的人是陳偁時,謝屏森曾告訴尚美雪李映雪這段陳偁破家以救泉州百姓的史事。當時三人的共同結論是:陳偁此人品格令人讚嘆,但腦袋顯然不太靈光,李映雪甚至還毒舌地下了個評語:「這是個令人尊敬的……笨蛋」!所以當三人決定插手抗旱救災之事時,李映雪這個機械天才就設計了一套整合了大型高轉水車、硬軟兩式輸水管、蓄水池、獸力人力加壓器與新式龍骨水車的水利設施,同時還設計了將多餘的動力再利用的設備。本來,李映雪還想弄出一套蒸汽動力的機械鑿井設備,只是她造出來的蒸汽機效能實在不怎麼樣,加上不當抽取地下水可能導致的地層下陷疑慮,讓她難得的聽了謝屏森的勸解暫時不要把這東西拿出來。而在謝屏森尚美雪的規劃下,只要泉州官府能給予必要的配合,不但可以保證現有耕地的用水,甚至還能開拓更多的耕地。

黃伸、沈義一直覺得這謝屏森講話直白,毫無文人委婉雅致之美,令他們頗不習慣。這會兒,他們卻只覺得謝屏森的話猶如寒冬暖日。特別是一心想在官途上有所進展的黃伸,更是怦然心動。他不知這水車究竟是何東西,但這段時日雪園三人的聲名轟動泉州,謝屏森既說此物對抗旱有所助益,想來定然不假。而大宋連年大旱,若有人能提出有效抗旱之法,不僅將得天下之譽,朝廷亦必不吝封賞。如今謝屏森一言之間將此大功送給他們三人,雖說陳偁身為知州事必居首功,但他這通判的功績也是跑不了的。如此一來,他這升遷應是極為有望的。一思及此,黃伸只覺心中熱血沸騰,只想趕緊把這水車之事問個清楚。

不僅黃伸想問這水車是怎麼一回事,沈義、蔡碩與吳復古也想問。沈義是個做實事的官員,仕進之心遠比黃伸為淡,但他深知這大旱不斷對百姓生活的影響,更知農民生活無著後對社會人心的危害。至於吳復古與蔡碩雖已非在職官員,但他們都是關心國計民生之人,吳復古交遊遍天下,蔡碩的族兄蔡確是現任開封府尹、王安石的左右手,他們都知道這幾年遍及大半個大宋的連年大旱,對大宋百姓傷害有多大。所以一聽有抗旱之法,他們也是急著想弄清楚

不過,他們四人都還沒開口,謝屏森就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只是接著往下說:「幾位黃族族長已經商定,未來三年內,黃族將至少興建三十套這種設施供鄉親使用,這首先興建的三座都是為充注東湖之用。此事攸關數萬農民生計,必須立即進行。屆時還得請官府出面,呼籲百姓勿破壞這輸水管道……」

「為穩定糧價,我等近日即將出海,赴交趾、占城、真臘等地蒐購稻米。南方各國盛產稻米,其價甚賤,購得數十萬石應非難事。屆時市面若是缺糧,就以平價售出,當能穩定人心。若是泉州糧價平穩,那還得請官府給個文書,讓黃族把多餘的米糧運到其他缺糧的州府去,仍是平價發售,絕不藉此災難牟利……」

聽到這裡,黃伸等人俱已動容。大宋是個高度民間自治的宗法社會,每逢天災時地方宗族會擔綱起救濟鄉親的責任,但如雪園與黃族這樣的手筆卻是前所未聞。不過,這並非說大宋其他的宗族就是小家子氣,因歷朝歷代為防富人收買人心,都將冒賑列為死罪。所謂的冒賑,就是假冒官府之名進行賑災,而未經官府核可同意的大規模賑濟也通常被視為冒賑。這一來,做好事可能要掉腦袋,讓人想大方都很難。所以地方宗族救濟鄉親時,都是將救濟對象限定在族人、佃農和鄰里,小心翼翼地避免因此招禍。而謝屏森之所以要先知會官府與以平價售糧,事實上也是為了避免無謂的爭端。

然而,更令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面。只見謝屏森露出猶豫的神情,略做停頓後,才像下了大決斷地說:「泉州要渡過今年的大旱應非難事,但其他地方卻不見得會如此平順。尤其是內地與北方,災情恐怕會很嚴重。我等三人有造雨與滅蝗之法,願公諸天下以救黎民。只是這造雨之術既受特定天候限制,使用不當又易反受其害。所以屏森欲請各位大人轉呈朝廷,讓各地州府選派懂得觀測雲雨天象且老成持重品行優良之人,於今年六月十五日集於泉州,屆時我等將授予他們這造雨之術!」

謝屏森這話才說完,就聽得一陣桌椅碰撞聲響,幾人都驚的跳起身來,一臉駭異地瞪著謝屏森,連事前不知情的黃植、黃清亦不例外。但他們還來不及說什麼,謝屏森身後就傳來陳偁驚喜的語聲:「邊森,汝所言可是不假?」

謝屏森轉過身去,見陳偁正掙扎著坐起身來,也不知他已經醒來多久聽到多少。謝屏森也不忙著回陳偁的話,先是看了看李映雪,以眼神詢問她陳偁的身體狀況,見李映雪點了點頭示意無礙後,謝屏森才微笑著對陳偁說:「太守,屏森絕非妄言之人。」

得到謝屏森肯定的答覆後,陳偁立即一臉嚴肅地站起身來,整整衣冠,彎下腰來深深行了個大禮。此時,其他人也似與陳偁有默契似地,紛紛整了整衣冠,對謝屏森行禮。

也難怪陳偁等人會如此慎重,要知雨水不定造成的旱澇及蝗災可是困擾古代華夏社會的大難,根據現代史學家的統計,從西元前一七六六年到二十世紀中期為止,華夏社會平均每三年四個月發生一次旱災,每三年五個月遭遇一次水災;至於蝗災,史書中共有二百五十七年次紀錄發生一定規模的蝗害。而每次天災的發生,受難人數少則數十萬,多則上千萬,甚至可能導致政權覆亡。如西元前一七六六年發生於洛陽地區的大旱,使當時夏王朝最主要的灌溉用水來源伊洛兩條河川斷流,夏王朝民生經濟崩潰,因而被商部落滅亡,史書因而有「伊洛竭而夏亡」的記載。

正因旱澇蝗三種天災的頻仍與危害之大,歷來無論政府與民間都投注無數人力物力於防災與救災上。當代許多史學家更認為,正是基於防災與救災的需要(特別是對整治水利的需求),才使華夏社會在諸般統治技術都不成熟下就出現中央集權帝國。縱然如此,由於欠缺現代科學知識及手段,歷朝歷代在這上面的成果實在是乏善可陳。

在面對天災時人力的渺小,使得這些天災變成儒家天人感應說中上天對執政者的示警。強悍如李世民,在登基初期面對席捲關中的旱蝗時,也只能表演生吞蝗蟲來安定人心。而王安石變法以來如影隨形的連年大旱與蝗災,更從根本上摧毀了變法的正當性。對整個華夏古代社會言,這旱澇蝗三災根本是人力無法越過的難關。歷代雖多裝神扮鬼的神棍,卻也無人敢說能解決這難題。因此,當謝屏森說他有造雨及滅蝗之術時,陳偁等人要如此慎重了。

這也是因為陳偁等人對謝屏森三人這些時日來的作為有一定程度的理解,知道三人絕非妄言之人,也不至於如村夫愚婦般將三人視若神明,不然他們這時恐怕已經是跪下膜拜了。但正因如此,他們才更敬服謝屏森的行為。要知若謝屏森真有造雨滅蝗的神人手段,要謀個榮華富貴甚至裂土為王都是輕而易舉之事,而今謝屏森卻說要將之公諸於世,這等胸懷當真只能用仁聖二字可比了。

看到眾人慎重行禮,謝屏森與李映雪相視一笑,坦然受了眾人的大禮。只是李映雪不免低聲嘟囔一句:「哈哈!這樣你們就要行此大禮了,那待會聽完整個計畫後,你們是不是要跪下來拜我呀?」
故事人物各個憂心掙扎模樣
符應了現今時空問題
對照起宋朝所面臨
謝屏森一行人究竟要打造出什麼樣的泉州社會
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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