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11月 07, 2014 1:04 am
一、
羅姆，德國人，1900年前出生的。一戰前去北極科考，是個地質學家。冰山沉船後，一直被封在海底，直到2009年被人撈上來。再後來他逃出了醫學實驗室，潛逃到多倫多。
多倫多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很多，他睡在街道的下水道氣窗上，靠那一點溫暖和路人的施捨活了下來。後來被一個教會裡工作的牧師收養，因為他會希伯來文，很偶然的機會他站在接受佈道的人群後面，念出了牧師沒有背上來的那一段經文。
“讓我們吃吧，喝吧，因為明天我們就要死去！”
這句話說的是，如果沒有上帝，如果沒有永生，如果人短暫的一生結束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那又有什麼還有意義呢？只管吃喝玩樂，享受當下短暫的時光吧！
他是一個鬱鬱寡歡，總是無法融入這個時代的人，總是站在喜氣洋洋、做禮拜的人後面，遠遠地望著耶穌的畫像。他去圖書館裡讀愛因斯坦、費曼、泡利的書和論文，“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咬著手指，喃喃自語，旁邊的人以為他是個書呆子、有些瘋癲的教授，但其實他只是住在教堂救濟房裡的看門人。他是那個時代的科學天才，但早已跟不上這個時代的腳步。
他話不多，但很有邏輯，前額寬闊、眼圈深陷，只有走近時你才能看見他深藍色的眼睛。站在地鐵公交車上時，他總能吸引很多女士的目光，但當有人走上前搭訕時，他總是很有禮貌的微笑，然後抿緊嘴，轉頭望向窗外。這個時代變了，女人們不像從前一樣矜持。當他讀到兩次世界大戰的歷史時，就泣不成聲。他說他想回去，柏林，那裡有他的妻子。
他攢了半年的工資，我借給他五百刀，他再三感謝，說一定會如數奉還，並且按照國際通行的利率付給我利息。我說不用付利息，什麼時候還都可以。他說他從來沒有遇到這麼慷慨的中國人。我說中國人早已經變了。他說，他的柏林也已經回不去了。
去之前，他做了許多研究，找了幾本不同出版社的地圖冊，做了許多標記。我幫他在網上也搜索了許多圖紙。他的學習能力很強，沒有幾個月就已經會用谷哥學術下載論文，並且通過快照功能獲得圖片信息。
我送他去的機場。因為他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我是一個外國留學生，他是一個怪人。我們的朋友不多，所以很容易走到一起。我一直不相信他是十九世紀生人。他把手放在聖經上起誓，我說現在沒有人這樣做了，我姑且相信你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吧！
望著在雲端消失的飛機時，我突然感覺自己被人騙了，我真是一個傻子，居然借錢給他！
我後悔、懊惱至極，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學生公寓裡，想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見到羅姆這個騙子。
然後感覺更加孤獨。
羅姆是聖誕節前五天去的德國。學生公寓裡的租客們都回家鄉過聖誕節了。我一個人呆在屋子裡看書。
羅姆留給我一個金質懷錶，很老舊的款式。我無聊時打開懷錶，忽然一束光從中射出來，光柱裡我看見立體投影的地球在半空中自轉。我嚇了一跳，趕緊把懷錶合上，藏了起來。然後往窗外望瞭望，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人，大家都回家鄉過聖誕了。我再一次打開懷錶，小心翼翼地，這一次，沒有一點光，只看見普普通通的時針、分針，時間是十二點5分。我想這是個錯覺。
我想起羅姆同我講過他讀過一個很奇怪的傳說：在我們這個宇宙誕生之前，有兩顆星球上的人有非常高的文明，葉合星和撒旦星，葉合星上的人嚮往秩序、和諧，而撒旦星上的人喜歡混沌、衝撞，經過好幾次戰爭，撒旦人才被完全消滅，但整個世界也重歸混沌，只有葉和華和他的獨子葉數倖存下來了，他們依靠葉合星上永生的靈氣，重新給混沌賦予了秩序，創造了宇宙。
“讓我們按照我們的形象創造人。”聖經上說。
但是撒旦的精靈並沒有被消滅，他們隱藏在黑暗的混沌中，在天地開初的時候，他們隱藏在宇宙的黑洞裡，等到人類被創造的時候，他們就潛入了人心最隱秘的角落。於是便有無數的罪惡與災難在人間，貪婪和戰爭……
葉和華一次又一次的毀滅、重建，想要完善自己創造的人類，甚至讓自己的獨子葉數降生人間，用葉數的死來救贖人類，但是惡魔從來沒有被消滅……
“那葉問星和撒旦星又是誰創造的呢？”我問羅姆。羅姆說那個傳說沒有講。我說這個時代沒有那麼多人相信聖經了。
二、
一年後我站在古老的教堂前面望著尖頂上的白雪，想想多少個年頭從她身上溜過，一直等待著的，是誰，是什麼？
忽然一個老人走過來，說出我的名字，伸出枯瘦的手要和我握手，我伸出手，感覺握在手心的是一陣冰涼。
他說他是羅姆。我愣了一會兒，費了很久才想起羅姆。我盯著眼前這個老人深藍色的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話，直到他掏出六百塊加幣，對我說：“去年你借我五百刀坐飛機去柏林。現在還你。”
我收下錢，請他去我住處喝一杯咖啡。
在我公寓的沙發上坐下後，我才漸漸從他臉部輪廓看出羅姆過去的模樣。我忽然感覺有些恐怖，人竟然會老得這麼快。
他同我講了在柏林的經歷。他去了很多地方，走訪了很多檔案館、民事局，然後終於在一家醫院裡找到他的兒子卡特。那時卡特已經是癌症晚期，沒有多少時間。
憑著羅姆的婚戒，卡特認出了他的父親。當卡特掏出母親留下的婚戒放到年輕俊郎的羅姆手裡時，分別了一個世紀的兩枚戒指終於重逢。
“那時柏林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母親一直在一個工廠裡做工，冬天的時候拿鏟子、用手把煤撿到爐子裡，她的手早已經不成人形，所以這最後幾張照片上，她都戴著結婚時的長手套。
很多人都逃走了、逃不出去的也自殺了許多。她說你一定會回來，她說她一直能感覺到你還活著。她說我們要留在這裡等你回來。
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是在戰爭結束前三個月，那時我們已經能聽到蘇聯坦克的炮聲。我們在不同的廠裡上班，平時沒有多少時間說話——唉！我為什麼不和她多說說話？我也沒有想到會是最後一面，我一直怨母親，為什麼要留在柏林，我想她的神志早已不太正常。我一直以為父親早已經死了。”
卡特說到“父親”這個詞時總是避開羅姆的目光，他始終無法把眼前的人當作父親。
卡特接著說：“或者說，在我心裡，他早已經死了。我一直恨他，恨他拋下我們去北冰洋，他只想著自己的事業。”
羅姆的心猛地一抽，落下幾滴淚。他想說他以為自己只是去幾個月，但是他沒有說。他想：那時卡特才幾歲，坐在自己的肩頭時還夠不到天花板。
卡特沒有理會羅姆的眼淚，繼續說：“但是母親說他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人。那天她好像預感到什麼，吃完早飯去廠裡之前把她的所有照片和日誌都拿給我看，要我一定交給父親。要我一定活下去，等他回來……
後來我被蘇聯人抓去做苦力，像畜牲一樣活著，牛馬都還睡在棚裡，而我們卻睡在糞坑裡。許多人都自殺了。我沒有。我一直記得我把這些照片和日誌埋在哪裡。許多次，我覺得我會被他們打成傻子，我怕忘記我對母親的承諾。但我一直牢記，牢記我把母親的東西埋在了我們和父親一起去烤香腸的那片草地，它離那條河有多遠……
現在我見到了你，我兌現了我的承諾。我要去見母親了。”
三、
我很難想像一個年青人如果看見自己妻子從20歲到50歲的照片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更難體會一個人讀自己生死兩隔的妻子的日誌會有多麼悲傷。
羅姆回到多倫多以後還是住在那個教堂看門人的小房間裡，房間的牆壁裡貼滿了三十七張照片，那是他妻子等待的三十七年，那幾本厚厚的日誌也和聖經一起擺在了床頭櫃上。
有一次，牧師同我說勸勸羅姆，讓他感覺到上帝的愛，讓他慢慢淡忘他已故的母親。“己故的親友，我們都會在天堂重逢。”牧師說。我點點頭，沒有說話。牧師當然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
我也曾約羅姆一起去看3D電影、去遊樂場、去看精美繁複的藝術品建築、去湖邊、去爬山。他說謝謝我，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他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愛好了，連圖書館也不再去——他說宇宙太大、歷史太長、人太小、生命太短。
有幾次去他屋子裡時，我意外地聽到他向上帝禱告，讓自己早點離開這個世界。他漸漸不再響應我的邀請，不想再與我來往。他說他不希望他走的那天我會很難過。
今年冬天我參加了他的葬禮，只有我和教堂牧師，以及另外幾個工作人員參加。羅姆沒有留下任何遺囑，也沒有再留下任何東西給誰。照片一併掩埋了。我還記得那些照片上他的妻子，那樣平靜、充滿希望的喜悅，看不出一點悲傷。那時拍照是一件多麼莊重的事情。她在幾周前就做好計劃。
除了那個金質懷錶，羅姆還在我心底深處留下這樣的畫面：冬天的風很大，他站在山頂眺望安大略湖，臉龐瘦削、眼眶深陷、目光專注。
羅姆，德國人，1900年前出生的。一戰前去北極科考，是個地質學家。冰山沉船後，一直被封在海底，直到2009年被人撈上來。再後來他逃出了醫學實驗室，潛逃到多倫多。
多倫多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很多，他睡在街道的下水道氣窗上，靠那一點溫暖和路人的施捨活了下來。後來被一個教會裡工作的牧師收養，因為他會希伯來文，很偶然的機會他站在接受佈道的人群後面，念出了牧師沒有背上來的那一段經文。
“讓我們吃吧，喝吧，因為明天我們就要死去！”
這句話說的是，如果沒有上帝，如果沒有永生，如果人短暫的一生結束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那又有什麼還有意義呢？只管吃喝玩樂，享受當下短暫的時光吧！
他是一個鬱鬱寡歡，總是無法融入這個時代的人，總是站在喜氣洋洋、做禮拜的人後面，遠遠地望著耶穌的畫像。他去圖書館裡讀愛因斯坦、費曼、泡利的書和論文，“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咬著手指，喃喃自語，旁邊的人以為他是個書呆子、有些瘋癲的教授，但其實他只是住在教堂救濟房裡的看門人。他是那個時代的科學天才，但早已跟不上這個時代的腳步。
他話不多，但很有邏輯，前額寬闊、眼圈深陷，只有走近時你才能看見他深藍色的眼睛。站在地鐵公交車上時，他總能吸引很多女士的目光，但當有人走上前搭訕時，他總是很有禮貌的微笑，然後抿緊嘴，轉頭望向窗外。這個時代變了，女人們不像從前一樣矜持。當他讀到兩次世界大戰的歷史時，就泣不成聲。他說他想回去，柏林，那裡有他的妻子。
他攢了半年的工資，我借給他五百刀，他再三感謝，說一定會如數奉還，並且按照國際通行的利率付給我利息。我說不用付利息，什麼時候還都可以。他說他從來沒有遇到這麼慷慨的中國人。我說中國人早已經變了。他說，他的柏林也已經回不去了。
去之前，他做了許多研究，找了幾本不同出版社的地圖冊，做了許多標記。我幫他在網上也搜索了許多圖紙。他的學習能力很強，沒有幾個月就已經會用谷哥學術下載論文，並且通過快照功能獲得圖片信息。
我送他去的機場。因為他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我是一個外國留學生，他是一個怪人。我們的朋友不多，所以很容易走到一起。我一直不相信他是十九世紀生人。他把手放在聖經上起誓，我說現在沒有人這樣做了，我姑且相信你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吧！
望著在雲端消失的飛機時，我突然感覺自己被人騙了，我真是一個傻子，居然借錢給他！
我後悔、懊惱至極，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學生公寓裡，想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見到羅姆這個騙子。
然後感覺更加孤獨。
羅姆是聖誕節前五天去的德國。學生公寓裡的租客們都回家鄉過聖誕節了。我一個人呆在屋子裡看書。
羅姆留給我一個金質懷錶，很老舊的款式。我無聊時打開懷錶，忽然一束光從中射出來，光柱裡我看見立體投影的地球在半空中自轉。我嚇了一跳，趕緊把懷錶合上，藏了起來。然後往窗外望瞭望，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人，大家都回家鄉過聖誕了。我再一次打開懷錶，小心翼翼地，這一次，沒有一點光，只看見普普通通的時針、分針，時間是十二點5分。我想這是個錯覺。
我想起羅姆同我講過他讀過一個很奇怪的傳說：在我們這個宇宙誕生之前，有兩顆星球上的人有非常高的文明，葉合星和撒旦星，葉合星上的人嚮往秩序、和諧，而撒旦星上的人喜歡混沌、衝撞，經過好幾次戰爭，撒旦人才被完全消滅，但整個世界也重歸混沌，只有葉和華和他的獨子葉數倖存下來了，他們依靠葉合星上永生的靈氣，重新給混沌賦予了秩序，創造了宇宙。
“讓我們按照我們的形象創造人。”聖經上說。
但是撒旦的精靈並沒有被消滅，他們隱藏在黑暗的混沌中，在天地開初的時候，他們隱藏在宇宙的黑洞裡，等到人類被創造的時候，他們就潛入了人心最隱秘的角落。於是便有無數的罪惡與災難在人間，貪婪和戰爭……
葉和華一次又一次的毀滅、重建，想要完善自己創造的人類，甚至讓自己的獨子葉數降生人間，用葉數的死來救贖人類，但是惡魔從來沒有被消滅……
“那葉問星和撒旦星又是誰創造的呢？”我問羅姆。羅姆說那個傳說沒有講。我說這個時代沒有那麼多人相信聖經了。
二、
一年後我站在古老的教堂前面望著尖頂上的白雪，想想多少個年頭從她身上溜過，一直等待著的，是誰，是什麼？
忽然一個老人走過來，說出我的名字，伸出枯瘦的手要和我握手，我伸出手，感覺握在手心的是一陣冰涼。
他說他是羅姆。我愣了一會兒，費了很久才想起羅姆。我盯著眼前這個老人深藍色的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話，直到他掏出六百塊加幣，對我說：“去年你借我五百刀坐飛機去柏林。現在還你。”
我收下錢，請他去我住處喝一杯咖啡。
在我公寓的沙發上坐下後，我才漸漸從他臉部輪廓看出羅姆過去的模樣。我忽然感覺有些恐怖，人竟然會老得這麼快。
他同我講了在柏林的經歷。他去了很多地方，走訪了很多檔案館、民事局，然後終於在一家醫院裡找到他的兒子卡特。那時卡特已經是癌症晚期，沒有多少時間。
憑著羅姆的婚戒，卡特認出了他的父親。當卡特掏出母親留下的婚戒放到年輕俊郎的羅姆手裡時，分別了一個世紀的兩枚戒指終於重逢。
“那時柏林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母親一直在一個工廠裡做工，冬天的時候拿鏟子、用手把煤撿到爐子裡，她的手早已經不成人形，所以這最後幾張照片上，她都戴著結婚時的長手套。
很多人都逃走了、逃不出去的也自殺了許多。她說你一定會回來，她說她一直能感覺到你還活著。她說我們要留在這裡等你回來。
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是在戰爭結束前三個月，那時我們已經能聽到蘇聯坦克的炮聲。我們在不同的廠裡上班，平時沒有多少時間說話——唉！我為什麼不和她多說說話？我也沒有想到會是最後一面，我一直怨母親，為什麼要留在柏林，我想她的神志早已不太正常。我一直以為父親早已經死了。”
卡特說到“父親”這個詞時總是避開羅姆的目光，他始終無法把眼前的人當作父親。
卡特接著說：“或者說，在我心裡，他早已經死了。我一直恨他，恨他拋下我們去北冰洋，他只想著自己的事業。”
羅姆的心猛地一抽，落下幾滴淚。他想說他以為自己只是去幾個月，但是他沒有說。他想：那時卡特才幾歲，坐在自己的肩頭時還夠不到天花板。
卡特沒有理會羅姆的眼淚，繼續說：“但是母親說他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人。那天她好像預感到什麼，吃完早飯去廠裡之前把她的所有照片和日誌都拿給我看，要我一定交給父親。要我一定活下去，等他回來……
後來我被蘇聯人抓去做苦力，像畜牲一樣活著，牛馬都還睡在棚裡，而我們卻睡在糞坑裡。許多人都自殺了。我沒有。我一直記得我把這些照片和日誌埋在哪裡。許多次，我覺得我會被他們打成傻子，我怕忘記我對母親的承諾。但我一直牢記，牢記我把母親的東西埋在了我們和父親一起去烤香腸的那片草地，它離那條河有多遠……
現在我見到了你，我兌現了我的承諾。我要去見母親了。”
三、
我很難想像一個年青人如果看見自己妻子從20歲到50歲的照片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更難體會一個人讀自己生死兩隔的妻子的日誌會有多麼悲傷。
羅姆回到多倫多以後還是住在那個教堂看門人的小房間裡，房間的牆壁裡貼滿了三十七張照片，那是他妻子等待的三十七年，那幾本厚厚的日誌也和聖經一起擺在了床頭櫃上。
有一次，牧師同我說勸勸羅姆，讓他感覺到上帝的愛，讓他慢慢淡忘他已故的母親。“己故的親友，我們都會在天堂重逢。”牧師說。我點點頭，沒有說話。牧師當然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
我也曾約羅姆一起去看3D電影、去遊樂場、去看精美繁複的藝術品建築、去湖邊、去爬山。他說謝謝我，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他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愛好了，連圖書館也不再去——他說宇宙太大、歷史太長、人太小、生命太短。
有幾次去他屋子裡時，我意外地聽到他向上帝禱告，讓自己早點離開這個世界。他漸漸不再響應我的邀請，不想再與我來往。他說他不希望他走的那天我會很難過。
今年冬天我參加了他的葬禮，只有我和教堂牧師，以及另外幾個工作人員參加。羅姆沒有留下任何遺囑，也沒有再留下任何東西給誰。照片一併掩埋了。我還記得那些照片上他的妻子，那樣平靜、充滿希望的喜悅，看不出一點悲傷。那時拍照是一件多麼莊重的事情。她在幾周前就做好計劃。
除了那個金質懷錶，羅姆還在我心底深處留下這樣的畫面：冬天的風很大，他站在山頂眺望安大略湖，臉龐瘦削、眼眶深陷、目光專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