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日記(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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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幾天前醫生沈重地請家屬作出抉擇,決定繼續以維生系統延續生命,或終止病患痛苦。常有世人疑惑,當一個人陷入重度昏迷時,到底該算活人還是死人,昏迷時的自主意識,也就是魂魄是否完整?就幽冥角度而言,不管昏迷程度多嚴重,昏迷時間多久,只要三魂七魄沒有完全脫離自然還算活人,至於自主意識則視昏迷程度而定,以雅雯重度昏迷兩個多月未醒為例,她的軀體只剩一魂,另一魂在事發當下竄回元神宮,另一魂則流連於事發現場,而三魂能否重新歸體端看壽命是否當盡與因果業力,所以有些人昏迷十幾二十年後能甦醒,有些維持一段時間後便會了結,因此家屬放棄維生只是引媒,真正的原因是陽壽當盡。

  任何人面對這項選擇都是煎熬,尤其對象是至親至愛,正傑坐在病房邊,看著短短兩個多月形貌就完全改變的雅雯,原本清秀姣好面容已蕩然無存,不但臉頰凹陷骨瘦如柴,四肢也開始萎縮,宛如一朵凋萎的百合,他很清楚凋萎的百合是自己所造成,如今怎能親手再捏碎?所以他決定不放棄最後一絲機會,並就算雅雯成為植物人也要盡心盡力照顧她一生。為了證明心意,正傑宣布要按照原計畫結婚,這項堅持讓眾人陷入兩難,雅雯的父母不忍拖累正傑一生,也有意結束雅雯的痛苦。正傑的父母雖然稍有疑慮,討論後決定支持正傑的堅持,畢竟肇因起於自己,怎能在此時機冷漠絕情。

  「這樣的婚姻合法嗎?會被承認嗎?」

  「法律如何認定,旁人如何看待我都無所謂,不管雅雯能否甦醒,在我心中她永遠是我最美麗的新娘。」

  雅雯昏迷不醒沒有自主性,這場婚禮在陽間法律確實站不住腳,但冥法反倒沒有陽律冰冷生硬,依照過往經驗,冥王會斟酌前因後果作為評斷依據,不過正傑的堅持我抱持正面態度,因為如此作為可消抵他的部分罪過,雙方情緣也可能因此延續。

  聽到蔡爸爸說明原委時,久經風霜的神父也露出詫異神色,但很快就體會與認同正傑心意,並認為是天父最慈悲的安排,所以自己必須為美麗姻緣作見證。醫院當然很突兀,但基於尊重家屬,以及感念兩人情誼答應全力配合。於是眾人緊鑼密鼓籌辦這場別具意義的婚禮,每處細節都不願馬虎,務必成為生命中最值得回顧的記憶。

  晴雯找來美妝師為姐姐化上最美麗的妝,讓她看起來不再消瘦得令人心疼,並換上當初挑選的純白禮服,使病房上的姐姐成為美麗新娘。這點我必須佩服人間的妝扮技巧,因為形同枯木,了無生氣的雅雯確實因此換個人,完全看不出已經昏迷兩個多月未醒模樣。許多醫護感動如此情愛,紛紛送來花籃和精心製造的禮物,使病房變得溫馨又喜氣。
  重要時刻終於來臨,正傑柱著柺杖一步步走進病房,雙方家屬和觀禮的醫護都露出喜悅笑容陪伴在側。

  「雯,我希望妳能聽見,不管妳是否能醒來,我都會陪妳走過今生。」

  握著雅雯的手,正傑許下最忠誠不渝的承諾,儘管雅雯依舊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許多人卻已感動得潤濕眼眸。

  「我相信姐姐一定會很快醒來,親口告訴說她聽見了。」晴雯靠過來替姐姐感謝深遠沉重的承諾,表示天父如此慈悲,不久的將來必會出現奇蹟,然後從包包裡拿出一紙信封。
「前幾天在姐的書桌看到這封信,信封上註明要在婚禮當天親口念給你聽,現在我代替姐把內容唸出來。」

  晴雯緩緩取出信紙,眾人也靜靜等待,凝聽雅雯準備的婚禮告白。

「我最愛的人

  有一天你問我,誰是我最愛的人,我咯咯地笑,你急得滿臉通紅。

  曾經幻想,除了爸爸媽媽和晴晴,我最愛的人要又高又帥又有錢,最好還要有一點點壞,但是我找了很久很久,總是找不到這樣的人,後來天父聽到我的禱告,派了一個不是那麼高,不是那麼帥,沒有錢,又不會使壞的人到我面前。

  這個人傻裡傻氣又不懂溫柔,但是他懂我,知道我什麼時候想哭,什麼時候想笑,願意三更半夜跑兩公里幫我買宵夜,下雨時願意脫下外套讓自己變成落湯雞,我生病時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天,我看著那張憨憨的臉,知道自己已經找不到更好的人,而且今生今世將會離不開他,就像魚離不開水,蝴蝶離不開花蜜,我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未來,不能忍受沒有他的下半生,所以今天我要成為他的妻子,一起走到天涯海角,直到白髮蒼蒼。

  傑,你是我最愛的人,今生今世,永遠永遠,也謝謝你給我的愛。

  最愛你的雯」

  唸完後晴雯臉龐已濕透,病房裡也響起此起彼落的抽搐情緒聲,正傑更是激動得全身顫抖,他望著面無表情的雅雯,發誓要陪她走到天涯海角白髮蒼蒼,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放開自己的手。

  神父清清喉嚨,表示天父已經感受到真愛,所以應該即刻舉行儀式,於是要正傑站在雅雯身邊,在眾人祝福下唱念祝禱文,感謝天父的巧妙安排,感謝神賜予的愛,祝禱後再用慎重口吻說:

  「蔡正傑,你願意娶林雅雯為妻,不管她生病,痛苦,愉快都不離不棄,永遠與她相守,愛護她嗎?」

  「我願意,從來都願意!」正傑哽咽且堅定的回答。

  「請獻上代表忠貞不渝的戒指與吻。」

  護士和晴雯咬著下唇,靜默的看正傑緩緩拉起雅雯的手,為她套上戒指,然後彎身在她額上獻上深深的吻。

  「現在我以天父之名,宣布你們成為夫妻。」

  碰地幾聲,護士拉開扯砲,七彩紙條隨即在病房裡散佈滿滿的情與愛,並夾著恭喜和祝福潤濕所有人的眼睛。

  蔡媽媽摀著臉孔不停哭泣,喜悅心情從沒停過,她走到病床旁,握著雅雯的手,用真誠感性的聲音說:

  「雅雯,這是婆婆給我的手鐲,今天我將它傳給妳,表達我們對妳的愛並沒有改變,如果妳有聽到,能感覺到媽媽的心意,希望妳再努力一點,我們都在等妳醒來,知道嗎?」

  說完後,蔡媽媽淚流滿面的低下頭,在雅雯額頭印上關懷與愛的吻,然後拿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將手鐲套上,當手鐲順利滑入手腕時,眾人的淚水終於奔流而下,幾名護士甚至忍不住掩面痛哭;然而,最讓人驚訝的是,當手鐲滑入手腕的剎那,他們全都看到雅雯的眼角流下兩行淚,那麼晶瑩,那麼清澈的兩行淚,緩緩地自眼角流下。

  那兩行晶瑩淚水確實很感人,連我也深受影響,但是很抱歉,我是勾魂使者不是愛的天使,所以必須壓抑過激情緒,才能在雅雯的淚水由眼角滴到枕頭時,伸手將她最後一縷魂魄,輕輕地,輕輕地拉了出來。
小說總是在被以最客觀的描寫下
醞釀出深刻的意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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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