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日記(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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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三百年又二十五天

  
  一大早蔡家就忙得宛如市集,蔡媽媽指揮若定,誰該做什麼,誰該拿什麼,什麼東西該擺哪裡交代得清清楚楚,並不時四處檢查是否粗心遺漏。其實這幾天她已經檢查超過十次,每樣東西和流程閉著眼睛也能倒背如流。結婚是人生大事,蔡爸爸也不敢大意,雖然繁俗儒節不是很懂,老婆的堅持可是一點也不敢馬虎,忙碌的籌備過程也讓他想起,當年由於生活困苦,婚禮只有兩桌酒席外加一只戒指,換到的卻是三十年的支持與鼓勵,背後最堅強的後盾,所以婚禮對他而言是感動,也是感激。

  我結過婚嗎?肯定有,只是年代久遠不復記憶,忘了當年是否心情雀躍,期待婚後新的人生扉頁,那些離我太遙遠,而且像被揉成一團,丟入垃圾桶的日曆紙,但不可否認,有時會想找回那種感覺,因為不論是高興得全身顫抖,或難過得痛哭流涕,都是人才有的美妙情緒變化,陰間幾乎都是苦,哀嚎,或抱怨,鬼差更是嵌著大理石的心,用冰冷眼睛聽無盡的苦,無盡的哀嚎,無盡的抱怨,幾乎忘記情緒激烈起伏的體悟與質疑。然而,活在無限陰鬱中苦悶嗎?說苦悶太沉重,只是生活像永不出錯的時鐘,一步一步,規律地走向沒有盡頭的未來,所以能讓各種情緒在心尖上綻放是身為人才有的幸福。

  柔美的鋼琴聲在空氣中流淌,宛如清澈潺緩的河,那是雅雯親手演奏,在一個浪漫溫馨夜晚,正傑讓它成為婚禮進行旋律,提醒自己婚禮是承諾的實現與責任,而且將如悠揚樂曲綿延至無限久遠。他不時和攝影師討論如何取景,怎樣為留下完美記憶,因為相戀十二年,誰都不希望日後回顧發現遺憾,所以一切都要臻善臻美,每個細節都要展現生世相守的情懷,畢竟人生無法重來。

  「這只手環是當年媽給我的紀念品,今天我想把它傳給雅雯。」

  「雅雯值得擁有。」

  夫妻倆在陳舊木箱翻找,餽贈不僅是竭誠歡迎的心意,也代表了傳承。其實兩夫妻早將雅雯視同己出,喜歡她的嫻淑善良,對倆老至孝如親的態度,尤其常撥時間陪蔡爸爸去公園運動,幫忙中風後的復健,更讓蔡爸爸感念於心。正傑也不遑多讓,同樣視雅雯父母如親,用各種方式展現自己是值得依靠的人,因此眾人都知道他們終將成眷屬,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布置新房時沒有任何歧見,全都支持溫馨舒適原則,床頭上有正傑和雅雯的放大照片,水藍色洋裝襯托白裡透紅皮膚,靈氣的明眸洋溢幸福,笑容宛如掬著春露的玫瑰,讓整間臥房瀰漫淡淡香味。粉紅色的絲綢床單,枕頭上的鴛鴦戲水,那是蔡媽媽堅持新房該有的喜氣,不能像當年只在房門貼只雙喜,每個人都為婚禮獻上祝福與期待,共同努力成就完美的記憶。

  「該出門了。」

  蔡爸爸催促啟程,大夥依照規劃按部就班,正傑跨出第一步,祥裕丟出第一串鞭炮,小林扛著攝影機紀錄歷史的第一刻,左鄰右舍立在門口獻上無限祝福。

  婚姻是延續人類生命的重要方式,也是情感與行為的規範和歸屬,但一般人總以為經過儀式的婚姻才具實質意義,其實就冥法陰律而言,長年同居同樣被視為姻緣,因為同居意味著其中隱藏生世因果,雙方祖靈的認同,絕非單純為了節省開銷,貪圖肉慾等簡單,尤其長年同居除了沒有那張薄紙,生活習慣,嗜好想法,雙方親友的互動,完全和經過儀式沒有兩樣,所以婚禮是讓承諾更臻美,長年同居的實質意義也相同。

  見到神父在停車場等候,蔡爸爸立刻下車表達感謝之意,神父表示不管如何都會來主持這場婚禮,不能缺席天父最慈悲的喜悅。不同宗教儀式並不會影響我的工作,因為每種宗教都有天堂地獄和因果循環,只是陽間傳教方式稍有不同,變成幽魂後經歷的報到,審判,承受功過刑責等過程都一樣。

  稍事討論後,眾人分批進入電梯,並帶著愉快神情看數字往右移動,到達十二樓電梯門開啟時,雅雯的父母,妹妹和伴娘等親友已列隊等候,並展現歡迎和期待神色。

  雖然柱著柺杖不方便,釘著鋼釘的雙腿也隱隱作痛,正傑還是婉拒攙扶,表示要用自己的能力走這段路,但祥裕和友益仍亦步亦趨跟隨,小心翼翼陪他慢慢走進病房。

  婚禮半年前便開始籌備,從佈置新房,挑選結婚用品,討論該宴請和邀請的親友,事先拍婚紗,規劃蜜月行程等等,小倆口忙得很快樂。兩個多月前一同出席正傑的同學會,當宣布即將結婚時,所有人都獻上祝福,並起鬨為最後的單時光身留下瘋狂記憶,除了要求當眾表演熱情長吻,還要一起喝完排隊輪攻的酒,倆人雖然望著長長一排酒杯心驚,但每一杯都是祝福與甜蜜,更不想破壞愉快氣氛,所以還是盡最大能力在嘻鬧中滿足要求。

  「你還可以嗎?」

  「可以,沒問題!」

  滿臉通紅的神色讓雅雯有點擔心,但正傑表示神智非常清楚,為了證明有能力讓兩人平安回家,他還做了金雞獨立和直線行走讓雅雯放心,堅持扮演護花使者角色絕不會發生差錯。

  為了讓雅雯放心,正傑用生平最慢的速度開車,但山路蜿蜒也是不得不放慢速度的原因,尤其冬霧籠罩視線迷濛,路燈下的景物也是白茫一片,所以兩人都緊盯著前方不敢稍有鬆懈,可惜酒精的催化力量遠比意志力堅強,未到山腳正傑神智便已降到谷底,儘管用各種方式想保持清醒,依舊無法抵擋醺醺然的睡意,於是決定暫停路旁休息,以免出現悔不及初的遺憾。

  「還是靠邊休息一下好了。」

  「前面有塊空地。」

  雅雯早已多次建議靠邊休息,因為路況實在不佳,更擔心正傑不勝酒力,聽到正傑願意接納意見自然歡喜,並立刻望見前方路旁有塊空地可供停車,正傑也強撐著意志力放慢速度,但由於剛好處於轉彎處,當他緩慢向左停靠時,突然一道強光直射而來,並在猝不及防的剎那,整輛車竟被一輛大貨車攔腰撞上,正傑的小客車隨即向左彈開,並直接翻滾到山坡底下。

  一陣手忙腳亂後兩人均被救起,正傑雙腿嚴重骨折,雅雯卻陷入昏迷,兩個多月來從未甦醒,醫生數度發出病危通知,最愧疚的無非是正傑,他不怪粗心的貨車駕駛,恨自己因為逞強酒後開車,不管雅雯能否甦醒,他都會抱憾終身無法原諒自己。
任何人,婚姻之間的伴隨,往往都是畢生追求的至美。遺憾或在幸福後頭,當它追上,愛與人生才曉得是否能承受起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