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瞧!這就是光明之城

一零七四年農曆九月四日清晨,泉州港外。

「比現代的泉州漂亮多了……」望著遠方逐漸接近的泉州城,李映雪喃喃自語著,語氣中是一些驚訝,一些滄桑,還有一點茫然。

站在李映雪身旁的謝屏森與尚美雪沒有接話,但他們都能理解李映雪此刻的心情。正如數月前在麻逸時的謝屏森一樣,此刻李映雪應該是恍惚窺見千年後她那名義上的故鄉、曾經生活過五年以及祖母墳墓的所在地吧。正是這種此時與彼時似曾交會的感覺,使三人明確感覺到身為此時空的異鄉人的孤寂感。

天涯咫尺呀……

「哇!好熱鬧的港口呀!」

三人身後忽然響起碧娜芝的驚呼聲,就如是信號一般,謝屏森覺得身後陸續出現人聲。他轉過身去,先看到李嬰姿、李淑姿的身影竄出船艙,在兩個小姑娘身後的是她們的遠房族姑、被李義成派來照顧她們的李英姑,李英姑後面是兩個小姑娘的女侍,然後是幾個謝屏森收的越國學生……沒一會兒,甲板上就站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評論起眼前的泉州港來。

「好多船呀!我在昇龍府時從沒見過這麼多船……」李義成的族姪李默嘖嘖稱奇地讚嘆眼前這繁榮的盛景。

「哼!少見多怪,我們泉州可是這世上最大的港口呢!」躲在黃華身後的黃苙,努力地表達著他對這些土包子的不屑。

「胡說!我們老師故鄉的港口,才是這世上最大最繁榮的港口……老師,我說的對不對?」謝屏森在越國收的另一個學生林仲庚,顯然對黃苙話中隱含的鄙視之意感到不滿,但小吏出身個性謹小慎微的他,在反駁黃苙之餘卻還是習慣性地要從謝屏森這裡尋找權威的支持。

看到黃苙一副不待人見的樣子,謝屏森還真有點同情他。可是,這又能怪誰呢?這小子在越國跑去青樓鬼混,還打著李義成賓客的名義充大爺,付不了錢就耍賴,搞得黃波與李義成的臉都丟光了。被他老爹狠罵一頓後還不學好,竟然對李義成家的女侍動手動腳。拜託,這可不是明清時代,這個年代的女侍可是有人權的,這下子事情鬧大了,連李義成的老婆都火了,要不是看在黃波與李義成多年好友的面子上,早叫人把黃苙打一頓再丟到街上去。不過這下黃苙可成了越國人的公敵,連一眾歐洲人與阿巴斯人都瞧不起他。但是,此時黃苙說的話其實沒錯,所以謝屏森決定還是說說公道話。

「福爾摩沙,也就是你們說的蓬萊,已經不存在了,所以黃十一郎說的也沒錯。」

稍停,謝屏森又說:「我曾經看過一本叫《光明之城》的書,是一個叫雅各‧德安科納的番人寫的,這書是描寫泉州的情形。書裡說如果在夜晚時在海上往泉州看去,會看到遠比天上星辰更密集更璀璨的燈火,這些燈火將泉州城映照成不夜的光明之城,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夜景……瞧!這就是光明之城!」

眾人都沒聽過這本書,連號稱博學多聞的碧娜芝也不例外。但見識過謝屏森在越國展現的學識後,這些古人都不懷疑謝屏森所言的真實性,於是就連黃波父子也不禁為謝屏森所描述的情景目迷神往……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這個時代這本書根本還未出現。要到一二七一年時,義大利猶太商人雅各‧德安科納來到泉州,才會因被所見泉州的繁榮震撼而留下手稿,然後再經過七個世紀,英國學者大衛‧塞爾本偶然機會下見到這部手稿,將之翻譯出版,世人才能從這本書中窺見宋代世界第一大港泉州的風采。

…………

所謂望山跑死馬,望海看無邊,謝屏森一行都吃完早餐了,所搭的船卻還是未順利入港。謝屏森在甲板上晃得無聊死了,想逗逗李義成家兩個小蘿莉開心,就掏出隨身行李包裡的陶笛開始吹奏起來。這陶笛是他在越國時看尚美雪指導工匠製造樂器時,靈機一動請工匠特製的。謝屏森雖知自己是個音痴,可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陶笛,他吹得再爛也是「世界第一陶笛大師」呀……抱著這種無恥的心態,他練了兩個月的陶笛,倒也還有模有樣,大可拿出去騙騙小媳婦大姑娘。

此時謝屏森一首《天空之城》,果然博得李嬰姿小姑娘的熱烈掌聲,不過她姐姐李淑姿可不賣帳,撇撇嘴一臉不屑。謝屏森只能苦笑,沒辦法呀,這小丫頭自從跟尚美雪學音樂後,在音律上的眼界大開,挑剔得很。但謝屏森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搞不定一個小蘿莉?所以他眼睛一轉,立即有了新主意:我們來開個水上音樂會!

這時代的人可沒聽過水上音樂會的說法,所以小姑娘一聽就來了興趣,拉著尚美雪要下場演奏。尚美雪甚是喜歡這個學生,笑笑也就同意了,還把六個阿拉伯跟班都叫上來表演。這一鬧騰起來,眾人都坐不住了,幾個會樂器的人都回艙去取出自己的樂器,輪番上場表演。

這一來,整個泉州港都被驚動了。這倒不都因為船上傳出的樂聲,實在是謝屏森等人所乘的這艘船外表就夠惹人注目的。這船是倚蘭太后為感謝李映雪替她兒子治病送的禮物,原來是一個阿巴斯商人的商船,越國花了大錢財買下來的。沒辦法,李大公主看不上越國自己的船,而李義成督造的新式帆船至少也要一年後才能建成,為了酬謝李映雪,倚蘭太后只得咬牙當冤大頭。而李映雪接受這船後,立即找人把船身全漆成白色。本來她要把船命名為公主號,謝屏森好不容易才勸得她改變心意,最後把船命名為映雪號。沒辦法,這要讓宋國知道了她越國廣源公主的身份,不把她軟禁起來才怪。而在這個還不講究海船外表美觀性的年代,這艘船本身就夠引人注意的,更何況還有不時傳出的樂聲。

於是,在謝屏森一行人囂張入港的同時,各種謠言也不脛而走。比較靠譜的說法,是從那些認出奧薩瑪與辛巴達的阿巴斯人那裡傳出來的,他們說有阿巴斯的大人物來了泉州,這個大人物來歷非凡,連宮廷御醫及海軍提督都隨船服侍……不過,沒多少人相信這個說法,倒是有許多市民相信八仙現身泉州港的說法。當然,也有人堅持不接受這種怪力亂神謠言,像城南甜水巷的彭老夫子,就認為那只不過是幾個腦袋有問題的風流文士挾伎乘船出海

謝屏森一行還不知道他們的水上音樂會已經引起泉州滿城騷動,他們在黃波的安排下投宿在劉家旅店。這是黃華的岳父劉家昌開的旅店,因為位置實在偏僻,平日的生意並不好,此時拿來安排這一大群牛鬼蛇神倒也適合。等大家安頓好了,黃波就帶著黃苙趕回清溪,黃華則留下來招待謝屏森一行。

等謝屏森痛快地洗了個澡後,帶著歐巴馬與雷根兩個總統保鏢晃蕩到旅店大堂,卻見黃華正與一個陌生人爭論著什麼。他把劉家昌叫到旁邊一問,才知或許是他們進泉州時太招搖,已經有人找上門來。來者是呂惠卿一個族姪的長隨,說是他家主人要邀宴今日船上表演的女伎。

謝屏森這一聽可就怒了,雖然宋代的女伎並非後世的妓女,而是指那些憑個人才藝賺錢的女子。可是看這呂家長隨頤指氣使的模樣,真好像把尚美雪當成妓女了。於是謝屏森一打手勢,兩個黑人立刻上前把那不長眼的傢伙架出去。

「以後碰到這種不長眼的,一律架出去!」謝屏森瞪了下還想說什麼的黃華,狠狠地丟下一句話就轉身回後院了。

黃華嘆了一口氣,也不敢再說什麼。相處幾個月,他已清楚這謝屏森就是個棉裡針的個性,平時待人溫潤,可是你若惹了他,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尤其是涉及尚李兩女的事,他可是看的比自己的事還重要。可是這呂家幾位衙內也不是好相處的人,先前十一郎的事已使黃族與呂家結怨,也不知這次是否會再出事?

…………

黃波父子是在黃昏時回到清溪黃家莊的,黃波打發兒子先回家後,就押著帶回來的十幾口箱子去了祖祠的議事廳,還請人儘速去請幾位族老。

沒多久,清溪黃族的幾位族老都到了,在黃波的要求下,將其他人都趕了出去,還將門窗都緊閉起來。他這慎重其事的模樣,搞得大家都緊張兮兮的。在族老裡年齡最小的黃潤忍不住開口問:「五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汝一回來就要大家議事,還這麼神神秘秘的?」

黃波先向幾位兄弟行了個禮才說:「這次出海在大食出了點事,我與華兒苙兒都差點回不來了。好在祖宗庇佑,遇到幾個人,其中一個是我黃族的姻親……」

黃波將事情始末一一述說,還將帶回來的箱子都打開,頓時幾人只覺眼前一片光芒閃爍,驚得都說不出話來。

黃波帶回來的箱子中,有一口較小的箱子裝的是各種金幣,另外一口較大的箱子裝的是銀幣,還有六口更大的箱子裝滿了銅幣。根據黃波的計算,單這八口箱子的貨幣總值就約有十萬貫。除此之外,還有兩口箱子裝了李映雪在越國試燒的玻璃器皿,其中有十幾面巴掌大的鏡子,在現代世界一百元新台幣有找的地攤貨品質,在這個時代可是價值連城。另一口箱子裝滿了雪紙,這是謝屏森三人送給黃族兩個舉人黃清、黃瀚的禮物。還有兩口小箱子,一口箱子裝了羊乳糖,另一口裝的是香皂,都是謝屏森三人在越國時製作的,算是請黃波代為分送黃族眾人的小禮物。

過了許久,黃瀚吞了一口口水,語氣猶疑地說:「五弟,依汝所言,這三人來歷不凡,連越國君臣都這麼敬重他們,他們又如此重惠我黃族,照理說我們是該接納他們,但問題是這門姻親怕不好結呀!」

黃波點點頭說:「四兄所言甚是,若單是一個兩百年前的姻親,確實我黃族所得過多。不過,數月來我觀這謝邊森在越國的所作所為,真是不世出的大才。就連那尚李二女,也是才學驚人,更況那李女史已是越國廣源公主。我族若能招納這三人,當能發揚光大。所以我有個想法,我們不妨請這謝邊森任我黃族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