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3月 06, 2014 10:57 pm
阿亨打的真是人頭嗎？當他一躍而起，用十字鎬重擊第一下時，我已經拋出勾魂鍊將青面蕭的魂魄鉤出，所以他的確打爛一顆人頭。
其實青面蕭才是常業盜墓人，幾天前發現這處風水寶地的新建墓園，挑了良辰吉時準備大幹一票，沒想到卻被人捷足先登，於是趴在洞緣觀察阿亨的種種行徑，並立刻判斷出對方只是新手，青面蕭想想這樣也好，就讓他去挖去掏，事後再來要求見者有份，自己反而落得省事，因此默不吭聲的從頭看到尾，直到阿亨舉起那顆圓球狀物體，多年經驗立刻讓他斷定是顆夜明珠，不但罕見又價值不斐，還在漆黑中發出淡淡光芒，讓青面蕭忍不住發出讚嘆，沒想到竟驚嚇到膽小的阿亨，更因此斷送自己的生命。
「大人，我覺得自己死得好冤！」
青面蕭痴呆很久才承認自己身亡，並望著遠去的背影重重嘆氣，然後轉頭抱怨他死得好冤枉。冤不冤枉該去問閻王，生死簿上清楚顯示，青面蕭註定要讓盜墓的阿亨一擊而亡，而且必須重銬枷鎖，所以我根本懶得回答，只是默默將他囚銬，然後拖著極度不甘願，又一路喊冤的魂魄走向幽冥道。
至於阿亨後來的演變如何，是就此展開新的人生扉頁，還是被依殺人和盜墓罪逮捕？那不關我的事，我的責任是勾走青面蕭的魂魄，並帶至交簿廳報到，阿亨的下半輩子我一點也沒有興趣知道。
三百年又十五天
午後天氣驟變，厚重烏雲從西方蔓延而來，老趙一步步挺著痛風發作的腳爬到頂樓，雙併公寓五樓頂不算高，感覺卻像背著全副武裝攀爬當年的好漢坡。年紀大了，身體累積過多經歷後變得萬般沈重，真是歲月不饒人，而且沒有人能躲過。舉目望去，四周陰霾得像烽火連天的戰場，卻沒有衝鋒陷陣的士兵，只有出海口上垂掛的廉幕，一縷縷，宛如黑色煙幕，昭告大雨即將延伸而來。老趙不假思索，趕緊邁開步伐趨前，嗅嗅被單上的漬印，確定尿臊味已被風帶走，然後迅速將被單對折，再對折，捲成一團抱在懷中。
進屋後瞄見廚房裡的水壺正在噴蒸汽，連忙將被單丟在椅子上，再快步走進廚房將瓦斯爐關閉。其實也不需要太緊張，因為屋子裡能燒的東西已經沒幾樣，三張老木椅，一張傾斜缺角的桌子，畫面老是模糊的電視，早已不能聽的收音機，一張雙人床，床上的老伴，還有自己，最寶貴的是牆上那張結婚時拍的黑白照片，笑容如此溫柔靦腆，宛如清晨綻放的野菊，每每望見總讓老趙跌入記憶的海，泅泳於溫煦時光裡，但他也總是馬上嘆氣，因為這代表屋子除了回憶，其他真的什麼都沒有。
回憶寶不寶貴？端看各人執著，但老屋，老東西和老伴，卻讓我想起黎巧兒，四百年的記憶至今無法泯滅，由此可見回憶多麼難能寶貴。
前天去找鄭永欽，藉機探詢黎巧兒的最近經歷，得知她最後一世死於非命，被情人一刀刺死，死後還渾渾噩噩，不明白真心相待為何落到如此下場。這的確很悲哀，真心相待竟然無法得到相對報酬，於是我轉而尋找牛頭張和，請他想辦法在五殿裡調資料，這個要求很突兀，而且嚴重違反陰律，但當張和知道對象是黎巧兒時，立刻暗中彙整然後交給我，我才知道黎巧兒已經連續四世死於非命，而且每一世都是被最愛的人摧毀，如此境遇顯然是因果循環所致，為某一世的行為付出代價，讓我和張和相望無語，不知該不該繼續探索下去。
走到床邊後，老趙伸手到被褥裡試探，確定依舊乾爽舒暢才放下心。以前生病時老伴總是不眠不休守候，耐心服侍用藥用餐，細心擦拭身體，溫柔的噓寒問暖，讓老趙覺得人生幸福無憾，所以他允諾會相等對待，用同樣情意回報攜手相伴的情感，但昨晚竟然睡得太沈，半夜沒有起來幫老伴換尿布，醒來驚覺已經濡濕一片，老趙因此愧疚得不斷道歉，並發誓再也不會犯下同樣錯誤。
「喝點水好嗎？」
將碗裡的開水吹涼，使它不再冒滾燙的煙，然後用湯匙一點一點，從只能裂開小縫的嘴餵進去，每餵一次總會詢問是否過燙，囑咐別喝太快，再輕輕的，柔柔的，用毛巾拭去嘴角涎出的水痕。
屋外開始下雨，淅瀝瀝的擊在玻璃窗，並伴隨悶悶雷響，屋裡也因此驟然變暗。
放下碗起身開燈，燈亮後照出四壁鵝黃，宛如缺乏生氣的靈堂。其實這屋子也不是今天才凋零，早在八年前唯一兒子車禍身亡時，空氣便開始凝聚冰冷的重量。事發後夫妻倆傷痛欲絕，終日哀怨命運無情，讓兩根即將燃盡的殘燭失去依賴，沒想到上蒼並不憐憫兩具孱弱身體，幾個月後阿蕊因悲傷過度引發中風，老趙慌得像失去方向的船，在茫茫大海上飄盪打轉，怎樣也看不到岸邊一閃一閃的光。緊接而來的是無止盡的復健和照料，但阿蕊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從還能開口說話，衰弱到只能動動眼皮和勉強吞嚥，其餘均幾乎無法動彈。八年了，好久好長，久得老趙心力交瘁，散盡家產，但他還是抱持最後希望，每天重複餵粥換尿布，活絡手腳，在褥瘡上擦藥，定期擦拭身體，說說街坊鄰居的迭趣，聊聊一路走來的蒼茫，而這一切只為不離不棄的責任與諾言。
其實青面蕭才是常業盜墓人，幾天前發現這處風水寶地的新建墓園，挑了良辰吉時準備大幹一票，沒想到卻被人捷足先登，於是趴在洞緣觀察阿亨的種種行徑，並立刻判斷出對方只是新手，青面蕭想想這樣也好，就讓他去挖去掏，事後再來要求見者有份，自己反而落得省事，因此默不吭聲的從頭看到尾，直到阿亨舉起那顆圓球狀物體，多年經驗立刻讓他斷定是顆夜明珠，不但罕見又價值不斐，還在漆黑中發出淡淡光芒，讓青面蕭忍不住發出讚嘆，沒想到竟驚嚇到膽小的阿亨，更因此斷送自己的生命。
「大人，我覺得自己死得好冤！」
青面蕭痴呆很久才承認自己身亡，並望著遠去的背影重重嘆氣，然後轉頭抱怨他死得好冤枉。冤不冤枉該去問閻王，生死簿上清楚顯示，青面蕭註定要讓盜墓的阿亨一擊而亡，而且必須重銬枷鎖，所以我根本懶得回答，只是默默將他囚銬，然後拖著極度不甘願，又一路喊冤的魂魄走向幽冥道。
至於阿亨後來的演變如何，是就此展開新的人生扉頁，還是被依殺人和盜墓罪逮捕？那不關我的事，我的責任是勾走青面蕭的魂魄，並帶至交簿廳報到，阿亨的下半輩子我一點也沒有興趣知道。
三百年又十五天
午後天氣驟變，厚重烏雲從西方蔓延而來，老趙一步步挺著痛風發作的腳爬到頂樓，雙併公寓五樓頂不算高，感覺卻像背著全副武裝攀爬當年的好漢坡。年紀大了，身體累積過多經歷後變得萬般沈重，真是歲月不饒人，而且沒有人能躲過。舉目望去，四周陰霾得像烽火連天的戰場，卻沒有衝鋒陷陣的士兵，只有出海口上垂掛的廉幕，一縷縷，宛如黑色煙幕，昭告大雨即將延伸而來。老趙不假思索，趕緊邁開步伐趨前，嗅嗅被單上的漬印，確定尿臊味已被風帶走，然後迅速將被單對折，再對折，捲成一團抱在懷中。
進屋後瞄見廚房裡的水壺正在噴蒸汽，連忙將被單丟在椅子上，再快步走進廚房將瓦斯爐關閉。其實也不需要太緊張，因為屋子裡能燒的東西已經沒幾樣，三張老木椅，一張傾斜缺角的桌子，畫面老是模糊的電視，早已不能聽的收音機，一張雙人床，床上的老伴，還有自己，最寶貴的是牆上那張結婚時拍的黑白照片，笑容如此溫柔靦腆，宛如清晨綻放的野菊，每每望見總讓老趙跌入記憶的海，泅泳於溫煦時光裡，但他也總是馬上嘆氣，因為這代表屋子除了回憶，其他真的什麼都沒有。
回憶寶不寶貴？端看各人執著，但老屋，老東西和老伴，卻讓我想起黎巧兒，四百年的記憶至今無法泯滅，由此可見回憶多麼難能寶貴。
前天去找鄭永欽，藉機探詢黎巧兒的最近經歷，得知她最後一世死於非命，被情人一刀刺死，死後還渾渾噩噩，不明白真心相待為何落到如此下場。這的確很悲哀，真心相待竟然無法得到相對報酬，於是我轉而尋找牛頭張和，請他想辦法在五殿裡調資料，這個要求很突兀，而且嚴重違反陰律，但當張和知道對象是黎巧兒時，立刻暗中彙整然後交給我，我才知道黎巧兒已經連續四世死於非命，而且每一世都是被最愛的人摧毀，如此境遇顯然是因果循環所致，為某一世的行為付出代價，讓我和張和相望無語，不知該不該繼續探索下去。
走到床邊後，老趙伸手到被褥裡試探，確定依舊乾爽舒暢才放下心。以前生病時老伴總是不眠不休守候，耐心服侍用藥用餐，細心擦拭身體，溫柔的噓寒問暖，讓老趙覺得人生幸福無憾，所以他允諾會相等對待，用同樣情意回報攜手相伴的情感，但昨晚竟然睡得太沈，半夜沒有起來幫老伴換尿布，醒來驚覺已經濡濕一片，老趙因此愧疚得不斷道歉，並發誓再也不會犯下同樣錯誤。
「喝點水好嗎？」
將碗裡的開水吹涼，使它不再冒滾燙的煙，然後用湯匙一點一點，從只能裂開小縫的嘴餵進去，每餵一次總會詢問是否過燙，囑咐別喝太快，再輕輕的，柔柔的，用毛巾拭去嘴角涎出的水痕。
屋外開始下雨，淅瀝瀝的擊在玻璃窗，並伴隨悶悶雷響，屋裡也因此驟然變暗。
放下碗起身開燈，燈亮後照出四壁鵝黃，宛如缺乏生氣的靈堂。其實這屋子也不是今天才凋零，早在八年前唯一兒子車禍身亡時，空氣便開始凝聚冰冷的重量。事發後夫妻倆傷痛欲絕，終日哀怨命運無情，讓兩根即將燃盡的殘燭失去依賴，沒想到上蒼並不憐憫兩具孱弱身體，幾個月後阿蕊因悲傷過度引發中風，老趙慌得像失去方向的船，在茫茫大海上飄盪打轉，怎樣也看不到岸邊一閃一閃的光。緊接而來的是無止盡的復健和照料，但阿蕊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從還能開口說話，衰弱到只能動動眼皮和勉強吞嚥，其餘均幾乎無法動彈。八年了，好久好長，久得老趙心力交瘁，散盡家產，但他還是抱持最後希望，每天重複餵粥換尿布，活絡手腳，在褥瘡上擦藥，定期擦拭身體，說說街坊鄰居的迭趣，聊聊一路走來的蒼茫，而這一切只為不離不棄的責任與諾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