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日記(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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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所以容易胡思亂想,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糟,好好靜心心養病,一切都會好轉。」
  
  「謝謝妳的安慰,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今生我沒有任何遺憾,唯一掛念不下的是妳。」
  
  聽過很多瀕死的人說今生沒有遺憾,但真是如此嗎?其實並不然,很多人死前堅稱了無遺憾,跪在森羅殿堂時卻又發驚覺遺憾竟然超乎自己想像,因為人的慾望不會因為年齡增長而消失,而且會隨著時空環境不同而改變,甚至有些遺憾只是遺忘,孽鏡台前瀏覽過往時,深埋的記憶總會一件件被挖出,所以我不相信陳燦福的了無遺憾說,認為他只是遺忘了遺憾。
  
  陳燦福閉著眼睛不再說話,呼吸緩慢而斷續,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生命逐漸走到盡頭,猶如即將熄滅的殘燭,雖然不認同他的許多說詞,卻必須承認心底欣羨著他,因為不是每個人瀕死前最愛的人都能陪伴在側,有些人突然就走了,甚至死亡好幾天才被發現,所以就這個角度而言,陳燦福幸福許多。
  
  可惜欣羨歸欣羨,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時辰已到,我不能繼續蜷蜿於夫妻情深的氛圍,更不可能違背律法網開一面,幽冥律法如此森嚴,該做的任務依舊要執行,於是趁蔣秀雯上廁所時,拿出勾魂鍊往前一拋,迅速勾出林三鄉的魂魄,他就像所有新魂一樣,魂魄離身的剎那完全茫然,呆騃地舉目四顧不知發生何事,直到我拋出枷鎖套在他身上時,他才恍若夢醒地望著我,而且開始顯露恐懼。
  
  我幾乎不用花費任何力氣,只需自顧自地往幽冥路上走,林三鄉就會在勾魂鍊牽引下跟隨,不可能掙脫枷鎖的囚梏。其實並非所有新魂都必須上枷鎖,端看生時作為與福報,所以有些新魂甚至連勾魂鍊都不需要,只要示意他默默跟我前進即可,而我當然無法瞭解世人的因果業報,需不需要上枷鎖完全依照生死簿上的註記,林三鄉的資料標明必須上鎖上鍊,我自然要按照規定辦事。
  
  幽冥路上是黝暗的,毫無任何光,但對鬼魂而言沒有所謂的黑暗,因為鬼魂在黑暗中仍可視如白晝,所以我能清楚看見林三鄉臉上的驚懼,但也如所有新魂那般,驚懼不會在臉上維持太久,很快就會轉成接受,面對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
  
  「我知道自己喝太多酒肝硬化,但是喝酒是因為生活壓力大,不應該因為這樣就死亡,大人,祢確認沒有抓錯人嗎?」
  
  坦白說,剛就任勾魂使者時,我會耐心向新魂解釋自己絕對不會勾錯魂,後來發現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不應該那麼快死,幾乎都會訴說自己還有多少事未完成,所以幾次以後我就懶得解釋了。
  
  「我知道自己生前做了許多壞事,包括有時會不小心毆打妻小,詐騙朋友,甚至偷點小錢,但是這種小錯誰不會犯,有必要得到手銬腳鐐對待嗎?」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被重銬枷鎖囚梏,所以林三鄉開始訴說自己生前如何委屈,如何逼不得已才犯下過錯。類似言詞我聽太多了,耳朵幾乎都要長繭,所以他的話語絲毫無法讓我有所感覺和反應。其實,是非善惡雖然不是勾魂使者能定奪,我們只負責勾魂引魄前往交簿廳報到,但是林三鄉死前沒有親人陪伴在側,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光憑這點便可推算絕非他口中的小過錯,甚至可以感受他妻小心中的恨意。這是很悲哀的事情,我指的不是林三鄉被放棄的悲哀,而是世人心中的恨竟然可以天長地久,堅若磐石的恨下去,完全沒想到,當勾魂鍊臨身時,再重再強的恨也會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林三鄉一路上都在為自己辯駁,甚至希望我在閻王面前為他說幾句好話,讓我頗覺啼笑皆非又愚蠢,因為與其死後向勾魂使者請求,倒不如生前節度自己行為,可惜世人總要等變成幽魂後才會乍醒,並悔恨一切已經太慢。
  
  雖然沒有嚴格禁止與新魂交談,但我完全沒有興趣和林三鄉對話,因為他的言語和行為我不知道已經看過幾百萬回,甚至能預估他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包括偷偷試圖掙脫枷鎖,所有過程我作夢也能瞭若指掌,所以只是默默帶他走向秦廣王的第一殿,然後在交簿廳裡順利完成交接。臨走前,他仍用哀求的眼神望著我,我自然是視若無睹地轉身離開,因為每個人的是非功過都必須自己承擔,縱然是勾魂使者也無法改變既定事實。
  
  回程路上遇到牛頭張和,與他相識已經超過三百年,當我仍是幽魂尚未升任勾魂使者時,更精準的說,前世為人時便已是朋友,死後在冥界待了一百多年,各自了結因果業力後,他先被升任為牛頭,在五殿閻王前效力,我之所以能升任勾魂使者,有一部份確實是由他推薦,所以我們的情誼絕非第三者能想像。
  
  「最近執行任務時要格外謹慎。」
  
  「怎麼說?」我不解的問。
  
  「毗羅王又出來活動了,常在陰陽交界處搶奪幽魂。」
  
  毗羅王是鬼王,法力不亞於十殿冥王,除了天界神祉,冥界只有地藏菩薩能馴服,所以他躲在陰陽交界處,伺機搶奪幽魂成為自己部屬和增加法力,期望有天能與地藏菩薩和天界神祉對抗,是每位勾魂使者心中的痛,因為牽引的幽魂一旦被搶奪而去必須接受罪責,所以我很感謝張和的通知,並相約找時間去我住所暢談歡飲,再敘生前與死後的種種,他立即允諾,因為我們各自為公務繁忙,已經很久沒有交心,人不能沒有朋友,鬼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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