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2月 25, 2014 12:58 am
三百年又四天
按照生死簿上的資料到達現場，發現是一處風光明媚的小山頂，雖無遠山煙雲繚繞，開闊視野總能讓心胸舒暢，周遭樹木扶疏雜草野花叢生，少了蓊鬱蒼翠景致，同樣具有心曠神怡效果，因為呼吸時，泥土的芳香能到達體內每處地方。三百年來庸碌於公務，除了幽冥世界，所到之處不是醫院，道路旁就是災難現場，大自然的清靜恬淡早已變成模糊記憶，能重回自然也算是收穫，畢竟人或靈不管如何汲汲營營，最後仍將回歸自然。
站在小山坡頂舉目四盼，日光像翻滾的鑽石炫麗無比，在每處反射處綻出光芒，可惜周遭人煙絕跡飛鳥罕至，只有流浪的風低聲呢喃，為有魔鬼的現場配上淒涼樂章。荒蕪山野沒有人跡自然沒有魂魄，如何能進行勾魂工作？三百年來我依照生死簿顯現的資料辦事，儘管我總是提早到達現場，誰該死，何時該死，該死在何處從未失誤，所以我只需靜心等候，該了結的生命過程總會鉅細靡遺在眼前上演，果不其然，幾分鐘後便見兩輛汽車由碎石山路而來，揚起的沙塵透露駕駛心境，匆促又紛亂。
未久，兩輛汽車嘎然停在面前，在小山坡上唯一平坦處，並立即走下六七人，其中一人顯然被壓制行動而無法自主。
「把他押過來。」
徐東民面帶怒容吆喝指揮，方漢春被押下車後不停掙扎，卻因此惹來一頓毆打，終於令他明白抵抗無益，只能噤若寒蟬地受人擺佈，被小風和阿故連拖帶拉押到山堐邊，堐邊有個不算淺的坑洞，顯然是先前被人特意挖掘，坑洞旁是陡峭山坡，幾百公尺的陡坡大小卵石裸露寸草不生，使人望而生怯。我為什麼知道他們的姓名呢？沒為什麼，我就是知道，因為每位勾魂使者只要望凡人一眼，他的姓名資料和背景便會在腦中浮現，所以我們絕對不會勾錯魂。
「再問你一次，到底什麼時候還錢？」
「徐老大，請再給我幾天時間，公司收到帳款一定連本帶息還清。」
方漢春臉色慘白全身顫抖的哀求，希望能博得同情與幾天寬限時間，但徐東民並不為所動，而且從鼻孔嗤出聲響，臉上擠滿不耐與憤怒。
「你知道這句話我聽過幾次嗎？」滋一聲，徐東民從嘴巴射出一團紅色檳榔汁，不偏不倚整沱罩在方漢春臉上，他的雙手被架住，只能任憑紅色汁液從臉頰涎落。「把我當成白癡耍是嗎？太久沒踹你，都忘了我穿幾號鞋，不給點教訓真以為我們是慈善機關。」
狠話撂下，小風阿故立刻再度拳打腳踢，拳拳重擊，腳腳狠踹，打得方漢春不支倒地，身體縮成蝦球狀發出悽慘哀嚎，鮮血從嘴角與臉頰裂開的傷口淌出。我傾向前一步，凝定神色收聽他的心音，發現他的思想紊亂無章，所有知覺感官都被疼痛填滿。
「幹！骨頭有夠硬，打到手扭到。」阿風甩著手抱怨，並不忘補上一腳洩恨。
「這樣蠻橫沒有法紀，難道不怕天譴？」
遍體鱗傷的方漢春仍試圖抵抗，卻只能用唯一能自主的嘴皮逞強，可惜詛咒和恫嚇言詞非但得不到任何效果，還引起哄堂大笑，大夥都用鄙視和嬌縱態度嘲笑他的愚蠢與無知。
「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太多了？告訴你，怕天譴就不會開錢莊，不要以為世間真有報應，欠債還錢就是了結因果，明白嗎？」小風憋著笑意，要方漢春好好睜大眼睛看清現實。
「不要跟他瞎扯，埋起來埋起來！我就不信他的嘴巴還能多硬。」
這句話非常具有恫嚇效果，我隨即感受到方漢春由內而發的恐懼，甚至可以感應到全身毛髮豎立不停哆嗦的顫抖，他開始擺低姿態，賠不是，道歉外加磕頭，哭喪著臉向徐東民乞求，心裡卻想著世間果然沒有報應，殘酷人間完全是弱肉強食的戰場。真是如此嗎？站在勾魂使者的角度，我無法認同此種想法，因為凡事皆有前因後果，倘若方漢春能聽取老婆規勸，遠離諂媚小人，多將心思放在事業減少無謂應酬，縱然一時陷入低潮也不至於向地下錢莊借貸，既然走到最後一步，更應痛改前非尋求解圍之道，至少利息能按月繳，不會被押到山上逼債毆打，所以徐東民等人的行為雖然可惡，也犯下陰律重罪，但荊棘自顧自的長在地上，任何人不去碰觸就不會被刺傷，
世人對勾魂使者頗有偏見，認為我們冷漠無情又可怖，卻不知我們只是遵循陰律辦事，而且瞭解每個人每件事的前因後果，因此換個角度想，倘若世人擁有相同能力與工作責任，會同情每個可憐遭遇的人嗎？可憐不完，也無法可憐。
儘管方漢春頑強抵抗，還是被推入坑洞裡，他不停狂呼吶喊，淒慄聲音卻只能隱入遠方，完全得不到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