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之詩‧虔誠【第四十二章‧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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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第四十二章‧紅雨】

雷之神殿,中午下起劇烈的暴雨,這雷雨交加的午間,看起來十分不尋常,像是雷神發怒的前兆。

利狄姆身後跟隨著兩個人,一個人是他的輔佐艾歐,另個人是從火之神殿調職的過來的愛雯娜。愛雯娜凝望著艾歐的身影,在那看不出性別與情緒的面孔裡,似乎住著一個深不見人的靈魂。艾歐是個奇特的人,感覺不是來自這個國家的人種,樣貌帶點中性與清秀,卻又讓人覺得真實,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正通往治安辦公室,目標是會見聖戰長。這條路上,愛雯娜感到非常遙遠,艾歐那雙深邃的眼睛,像是無盡的隧道,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每次與他的眼神交會,都使人覺得心悶。

「愛雯娜,雷之神殿有點混亂,妳名義上是聖戰長葛利茲的隨身女僕,但事實上妳勝任的工作是輔佐。從今以後,妳負責照顧各位的安全。」

利狄姆的態度相當平靜,在旁邊跟隨的艾歐也很平穩,眼珠眨都不眨。

「我穿著制式的女僕衣著,也不能隨身帶著鐮刀,保護的對象還是聖戰長,這會不會有點奇怪?」

「確實奇怪。」

「既然這樣子,為何還做這種事情?」

「神殿──還沒危險到讓妳要隨身攜帶鐮刀砍人的地步。真要說理由的話,待妳看過這裡的首席近兵長、遠兵長等人,就會明白了。」

「這有多少個邁爾卑斯?」

愛雯娜無法想像之前在火之神殿遇到的聖戰長邁爾卑斯與僕官菈克瑪,兩人一搭一唱,唯恐天下不亂,走到哪裡都有災難。萬一來到雷之神殿,她將面臨更多嚴峻的問題,那麼跟隨雷之神官這條路肯定更加悽慘。

「妳要多少個,就有多少。」

「感覺很不樂觀。」

「怎麼,妳後悔跟我來到另個地獄了?」

「不會,這是我甘願的,況且我與死神無緣見面。」

「好自信,希望達德薩奇能有妳一半的覺悟。」

陌生的名字,但愛雯娜總覺得似曾相似,好像以往曾經聽過這個字眼。利狄姆來到了治安辦公室門前,在往裡面前進,就可以見到聖戰長葛利茲。房門不寬,卻也樸素,這裡不像火之神殿那樣的大氣與輝煌,似乎經歷了許多故事,建築隨著時間一同滄桑。


「達德薩奇,他是誰?」

「他這神殿裡的一個聖騎士,也是唯一望族出生的聖騎士。妳一定覺得奇怪吧?」

「是很奇怪。有這樣尊貴的出身,怎麼會才擔任基層聖騎士?依他血統不是靠關係就有中等官職可以擔任了嗎?」

「說來話長。達德薩奇不是他自己的名字,而是他百年前先祖的名字,他只不過是沿用了祖先的風光。一百三十年前,達德薩奇是普羅扉斯的知名劍師,曾經擔任過聖戰長、聖騎士副司長,然後成為了神官。」

「難怪很耳熟,有時外出會在街上聽到婦人們聊普羅扉斯的歷史人物。軍職轉任神官,太少見了……」

「確實很少見。現在的達德薩奇,目標就是想成為跟先祖一樣風光的偉人。」

「這目標太困難了。」

「不錯──太困難了。」

利狄姆眨了眼睛,一會後便深鎖眉頭,似乎在細思這一個不曾存在過的故事。



月黑風高的大廳,暴露在陰冷的潮氣中低鳴。這裡沒有聲音、不見人煙,因為今天晚上大家在慶祝一年一次的神殿生日,所有人都喝得爛醉如泥。午夜時分使大家昏沉,讓墮落的人無法自拔,深深沉倫在酒精的誘惑。雨正下著,它似乎在沖洗汙濁的酒氣,也為走上迷途的行人奏起悲歌。

一個人,兩把聖劍。一次揮砍,兩處血泊。雷雨在呼號,替走在盡頭的人送別。一抹犀利眼眸,閃爍出兇悍的鋒芒,每當他走一步,晚燭的光輝就越顯凋零。

「啊,是誰?誰?」

腿軟的祭品,苛求著前來血祭的魔鬼,貪圖那渺茫的生機。但他的垂憐,卻被無情的劍尖帶向絕望。這是一個冷漠的世界,執法的人身上滿滿血色,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歡愉。

「哈哈……」

五個冰冷的身軀,都是首席近兵長‧強奴的死黨,這些人當中,有的是跟屁蟲、有的愛玩女人,說到底就是狐群狗黨,成神殿內天作奸犯科,是一群無惡不為的傢伙。死氣瀰漫的長廊,血色深沉,在窗旁邊卻一片漆黑,直到天邊的烏雲退去,哈勒的容貌才被揭穿,承受著雷雨的冷嘲熱諷。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瘋了……你!」

當哈勒來到殿內保安廳後,滿地的淋淋血漬才引起強奴的注意。除了強奴之外,還有四人在殿內保安廳守夜,這裡有一位近兵長,還有三近兵侍──那裏頭最顯眼的人,就是害死莫斯吉的謬斯,那個像隻猴子的小子,哈勒的殺兄仇人。今天,哈勒非但要他們付出代價,還有所有冷漠的人一同陪葬。

「今天終於來了。」

哈勒反轉左手的聖劍,一劍帶走跑來礙事的小貓。他抽出聖劍,抬起頭來冷笑,凝望著剩下的四個罪犯,發誓要討拔這群該死的渾蛋。

「可惡,快去求救呀!你們想被哈勒幹掉啊!」

謬斯躲在近兵長後頭發抖,一身酒氣的謬斯也驚恐的發慌,所有人雖然都拔出了武器,卻不敢向前一步。謬斯勉強提振精神,從腰間提起一把較厚的重劍,他感受到酒精還在麻痺他的小腦,正當視線模糊,奪命的魔鬼正向前推進,準備將他們逼落懸崖。

「跳舞吧。陪我一起……」

哈勒的脖子滴下汗水,隨後豎起眉尖,封緊嘴唇。



「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有一堆近兵侍殉職?血跡沿伸到哪了,快跟下去!」

作戰長帶了五名聖騎士搜查現場,在這片混亂的屠宰場,他們陸續發現殿內保安廳的人馬,目前已有四人殉職。幾位聖騎士下去傳了口令,將兇殺信息傳達給聖戰長、神官與監察官。有人傷亡,是一個荒唐的故事,也是大家不最樂見的真相,現在神殿內到處都有跑步聲,才過幾分鐘,就多出五十多人義務搜查。

「血跡到這就斷掉了,我們去另一邊找!」

神殿到處都有血跡,沒有規律、零散不堪,顯然是有心人事先安排好的障眼法,好讓人拖延時間,繼續犯案。神官利狄姆伴隨監察官密妮芙妮到處視察,附近還有十多名聖騎士隨行。

「這是怎麼回事?對方是自己人嗎?他好像早就熟悉神殿的地形了,還故意製造假象掩飾動向。」

「犯案者,應該是自己人,而且不是為了神器,是為了報仇。」

「前輩的意思是,犯案者與殿內保安廳有關?」

一個迷思,不論如何去猜測,都不會得到回應。利狄姆靜靜跟著密妮芙妮,每過一分一秒都讓他感到煎熬,他不曉得該怎麼向她啟口,因為想不到辦法解決這問題。

「利狄姆,神官不是萬能的,就算是我也是同樣。聖戰長葛利茲離開前有答應過我,他會主動協調,試著去發現真相。」

「我知道了。」

「你與以前相比,現在的性格有比較收斂,沒以往那樣暴躁。這是好事,我們就等消息吧。」

密妮芙妮停在聖堂的門前,昂首仰望高大如山的頂端。那扇門,她看得非常清楚,但她再努力也無法觸摸到頂點,現在的這一切就像她的處境,明明身居高位,最有心,也最無力,也能目睹一切亂象的產生,卻無能事先制止。

三樓梯階的迴廊,達德薩奇獨自奔跑在光影之中,他好像在追逐聲音,一個既熟悉又親切的聲音。腳踏聲的回響,遍布無盡的空間,呼喊著心底的最抱歉名字。模糊的印象之中,好像看到了許多臉孔在腦海徘徊,這些過目不忘的人,每個都是他所重視的摯友。

他還記得,他曾經在光輝之下目睹父親的離去,雖然那是很久的事,卻讓他難以忘懷。他明知道哈勒已經搖搖欲墜,卻只能用冷漠目視悲劇的醞釀,好迎合他明哲保身的想法。如果他能夠有勇氣,事先將一切告訴其他的人去處理,是否就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達德薩奇。」

葛利茲帶著十多人出現在迴廊三層的交會處,達德薩奇有點錯愕,他不知道自己會在這邊被堵住。

「你應該知道一些什麼吧……告訴我們好嗎?不要讓自己承擔這些責任。」

艾歐站在葛利茲左手旁,愛雯娜則待在葛利茲左手邊。這三個熟悉的容顏,讓達德薩奇感到驚訝,他們那異於常人的平靜使人感到害怕。

「達德薩奇,你最近有點怪怪的,你剛剛還那麼慌忙的衝刺,是不是你想到什麼地方可能出事了?」

艾歐面無表情,目光帶了一點傷悲,似乎感受到了達德薩奇那焦慮又自責的情緒。這能感受到大氣的流動,十多人屏住氣息,大家都專心地凝望達德薩奇,隨著時間過去,達德薩奇忽然發現艾歐容顏帶著懇求,那是只有真心期盼一件事物的人,才會出現的眼神。

「目前已經發現四個人喪命,我們不曉得對方在那行兇,如果你真的有察覺到什麼,就只有你能夠解決了。」

達德薩奇聽到葛利茲的叫喚,也感受到了他那積極救人的決心,他無法想像,以往他在懦弱的時候,為何都不找商量?為何要縱容問題的擴大?為何要等到事情嚴重到難以解決,悲傷逆流成河,才要後悔自己的決定。

「應該是哈勒,他要替死去的兄長報仇……他可能已經找上了首席近兵長!」

達德薩奇緊握雙拳,眼角像湧泉一般滾出源源不絕的淚水,他那悔恨的表情,當場嚇著了旁觀的愛雯娜,就連剩餘的聖騎士也被那純粹的懊悔所震撼。

「很多事情的結局,不是你我的介入就能改寫,我會親自阻止悲劇的擴散。」

葛利茲向前一個擁抱,抱住已經痛哭失聲的達德薩奇,這瞬間時間好像變得緩慢,每一根毛髮的律動都能看得很清楚。聖騎士們同時跑向殿內保安廳,艾歐與愛雯娜也是同樣,唯獨葛利茲留下來安撫受傷的達德薩奇。落寞的身影,得不到應被供給的力量,但他了解到了,只有最具體的行動才能解救慘劇,即使他無法親身力行。

「我們走吧。」

經歷風雨洗鍊的滄桑臉孔,流露出傷感的氛圍,葛利茲希望自己能夠給予這孩子重新起立的勇氣。



刀光劍影穿梭在人群當中,這個混亂的屠宰場,像在宰殺感染瘟疫的禽獸,發誓要將這些遺世禍害燒得片甲不留。

「啊!」

揮灑鮮血令人心底彭湃,這是一個完美的祭神典禮,為神靈送上最好的饗宴。無助的小兵失去了指頭,一旁畏怯的長官被割下耳朵,大家都怯戰,心知有罪無法獲得主神的赦免,卻連接受血洗的勇氣都沒有。止不下的攻勢,吞噬了拖命四人的心房,直到他們接近瘋狂,走到崩潰的邊緣,才拒絕了魔鬼的賀禮。

「渾蛋!」

發狂的強奴開始胡亂揮砍手中的重劍,他不顧身體的疲憊,任憑汗水揮發。有的時候,他視野會變成空白,此時他會想起自己的罪過──用不乾淨的手段詆毀競爭對手,爭取升遷;用不仁不義的招數奪取利益,不顧他人死活;用言詞誘騙獲得年輕的肉軀,滿足慾望的渴求。

他那亂七八糟的人生,竟會在此時變得這樣清晰。這是第幾次了?他已經記不得。但是曉得,這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滾啊!快死!」

兇殘的金屬衝撞,撼動了五條生命,以一敵四的單面宰割,逐漸被改寫另一部歷史。膽小的謬斯暗中做手,一找到縫隙就伺機偷襲哈勒背,縱使他以賣力閃避,還是留下了好幾處劍痕。哈勒一劍刺穿小兵胸膛,他拔出凶器後,再度將聖劍揮向神智不清的強奴。擦身而過劍痕磨出犀利的泉血,同一時間哈勒也被兩把劍貫穿腹部。

「嗚。」

哈勒表情虛弱,他滴著冷汗一邊發抖,站都站不穩。此刻,謬斯從他的左邊狂奔而來。

「你們在做什麼?住手!」

愛雯娜率先衝入殿內保安廳,隨後艾歐才與聖騎士們一同跟上。

人的生命並不等價。在真理背後,愛與恨交融。時光留不住人,眨眼的片刻,當塵埃落定,終曲響起。

「為什麼你還沒死……你……」

視覺開始迷離,哈勒忽然全身無力跪倒在地板。影像慘忍到讓人不願直視,愛雯娜雙手遮住了嘴巴,艾歐則抽出長刀向前衝刺,一刀格黨謬斯的致命攻擊。長劍跳了起來,等到落地滾了幾圈,大家才注意到哈勒身上插了兩把劍,背後還有多處劍傷。

「啊!哈勒你別過來,這全都是你那白癡哥哥的錯,因為他……害我被當狗用,所以他該死呀!哈哈哈!而你,也只是死好呀!太好了──啊哈哈!」

謬斯精神已經承受不住生死交關的壓力,神情變得有些呆滯,心智已趨近於瘋狂,從原本的恐懼變得興奮,眼珠子還突了出來,模樣非常嚇人。哈勒繼續向前爬行,試圖拿起劍砍了那個畜牲,可是他卻動彈不得,他流了眼淚,也止不住血,他最大的遺憾就是帶不走謬斯。

「夠了,別再殺了。」

緩慢步入殿堂的身影,彷彿是來目睹朋友最後一眼,來為這些亡魂送行。

「啊……達德薩奇……你怎麼在這?」

「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你來得剛好。」

血泊中,哈勒雙瞳漸漸失去焦距,身體也不再發抖。無論怎樣的傷痛,怎樣的絕地,這無可哭訴的未來,仍在探索著走出迷路的途徑。那對雙眼失去了反光,眨都不眨。達德薩奇靜靜的看著他,只能緊緊的抱住殘軀,感受兄弟這最後的別離。

「從此,我不再是一人……」

多少個在一起的年月,既使懊悔了、悔改了,悲涼的風雪依然覆蓋在他們身上,永不離去。孤獨,失落,抑或疲累,沒有任何形容詞可以解釋他的心碎,直到最後一秒,才想起了哭泣。

不論誰對誰錯,在場殘酷的遊戲,從來都沒有贏家,只有輸家。

利狄姆與密妮芙妮帶著聖騎士衝進大廳,但已經來得不晚。密妮芙妮在利狄姆的臉上看到憐憫的目光,但那只不過是一個遲來的解藥,也沒有任何的藥效。莫威曼是最後一個造訪的人,無知的他原本只是焦急,直到親眼目睹這片風光,才落魄的低頭,他不曉得自己的冷淡與姑息,今天會間接謀害達德薩奇與其他人。

眼前不是可歌可泣的故事,只是讓人感到遺憾的詩篇,它像把利刃,在心頭劃了好幾刀,卻感覺不到痛疼。當大家心靈趨近於麻木,最後還能留下什麼。



白天的艷陽很熱,足以燒灼整座神殿。煙塵瀰漫在天空,它帶走了逝者的的精神與風采,在這一幕,達德薩奇自問亡者的英靈會到達何處,是口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容顏?今天他是送行的人,那長遠的將來又是誰送他到回到夢鄉?

莊嚴的聖典,戰士們一同跪行劍禮──他們堅決且忠貞的眼神,是亡靈們最後的告慰。

「我內心很複雜,想不到這過程竟然會這麼沉重。」

跪地的利狄姆上閉眼睛,他在沉思,探索這事情帶給了自己什麼啟發。葛利茲守在利狄姆與達德薩奇的身旁,並提供了他們重新起立的穩固力量。雖然都是昨天的事情,生死與意念的衝突,依然纏繞著他們空洞的眼神。

「縱使是冰涼的寒冬,依然可以看見曙光。」

「還會有曙光嗎?」

利狄姆陷入了躊躇,他隨著傷口沉淪,幾乎想不起當初成為神官的初衷。


「當然有。雖然人們習慣去否定彼此、傷害別人,但人類的缺陷總會有獲得救贖的那天。」

「前輩,你覺得那天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也沒人知道。只要你們能繼續走下去,終有一天會了解,真理不曾不接納過生命,可是你們的堅忍卻能夠動搖上天的玩笑。只有當你們能夠承受這些痛苦走到最後一秒,才有機會改變世界的殘酷,為此,在這之前不論發生任何事情,你們都絕對不能認輸。」

這段話使利狄姆一時愣住,也讓他醒悟到自己的愚昧。達德薩奇緩緩抬高頭,好像能看見風向,記住它的軌跡,他深呼吸,然後緩緩吐氣,拋開那個迷惘的自我。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詭譎
充斥在每個角色身上
使故事更添張力

問好
跳舞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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