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8月 13, 2013 2:01 am
熱鬧的市中心邊陲有一間過氣的商場，由於大型商家都紛紛遷出，使得租金急速降低，於是許多從四面八方前來的人們，把這些空置的店子都租下了。其中有販賣售賣神秘學為主的書店、專賣極端音樂的音像店、多間魔術商品店、恐怖電影為主的戲院和影碟出租店等，尤其是在周休二日期間，不大不小的三層樓舊商場，聚集許多稀奇古怪的人們，無論是外貌或穿著的刻意，這裡就等同於他們的小型圈子，也可稱之為難得的避風港。
在第二層樓有一間夾在練歌房與廁所之間的精品店，是校園近期內瘋狂傳開的店子，裏面專門搜羅和販賣詭異收藏品，可說是全商場最有名的熱點。可惜的是店主稍微有點古怪，該店并沒有確切的營業時間，老闆據說名叫阿魅，其餘商店普遍都進了市內的黃頁目錄，唯有這間店沒有。老闆的手機號碼也很難找到，就算去到該店也沒法聯絡到人，只能吃閉門羹。
“因為老闆歡迎熟人，或經過熟人管道介紹或認識的顧客。”阿浩說著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字條：“這是那間店的手機號，哈哈，我朋友是個怪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千金難買！不過老闆也不是白癡，非熟人一般就當打錯電話處理，真他媽搞神秘的！記得要說是‘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介紹的，老闆聽說自己有本名錄，會查得出誰跟誰的名字。”
“哦，我現在就打打看！”阿修接過紙條，二話不說就拿起手機撥打電話號碼，不下幾秒就撥通了，剛才的鈴聲沒想到竟然是A*B 48的…。電話的另一邊是低沉怪異的聲調：“喂，你找誰吶？”
“哦，找阿…阿魅的！”
“找阿妹打去唱片公司啊，幹，你打錯電話了吧…”另一邊好像快要掛電話。
“欸、欸，慢著！慢著！我是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介紹的，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
另一點又沉寂了，有椅子拖拉地上的聲音，應該是離開座位去找名錄了吧。阿修把聲音擴大，讓一旁的阿浩也來聽聽。大約一分鐘過去，腳步聲逼近，好像回到了座位。
“嗯，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是吧？明天早上9點半，約好在我店那兒吧！事先說明，要是你遲到一刻鐘，我就把你黑名單，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除名！”
“欸，等一下，我明天早上有課，能不能改在下午？”
啪啦、啪啦，應該是在翻頁記錄，確定時間。
“那就…明天下午2點半吧。”
“好的，沒問題！”說完，那裡就先掛斷了電話。
還未來得及掛，阿浩便提醒：“那兄弟你明天最好別遲到啊，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是我好友，如果被除名了他肯定找我算帳的，這個電話號碼是我辛苦才幫你求來的。”
阿修比出個OK手勢：“沒問題，你放心好了，傳說中的怪店，想去見識一下！”
***
阿修兩點左右就抵達了商場，這是一間90年代後半興建的商場，外表由於長期沒有粉刷而顯得有點破舊，剛進到商場的底層便是一片異國風情，原來這裡有許多兜售給外籍勞工的舶來品商店，挺奇特的，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孟加拉…，還有不知哪國的國旗，他只認得幾個，對這一門缺乏研究。由於今天不是周休二日，人氣最旺盛的底層也不過如此，他用眼睛掃過一遍後，便搭上電動扶梯直通第二層了。
二樓還不錯，有為數不少的音像店，什麽類型都有，大多以地下音樂為主，是主流音樂被隔絕在外的地方。幾個身穿龐克腐蝕、頭髮梳成尖角的年輕人聚在角落拼命甩著頭，店裡播放著龐克嘶喊的唱功和雜亂無章的樂器彈奏和拍打聲。接著是一間售賣地下zine的小書店，阿修順便進去兜圈，看到一本自己屬意的，有關獨立電影的自製刊物。瞄了一下手錶才發現已經過了兩點半，已經遲了約五分鐘，他趕緊跑出店外繼續尋找那間店。
“練歌房！廁所…練歌房，廁所，啊，找到了！”
店的設計極其普通，站在外面看不會有什麽驚喜，就只是漆得一片黑，招牌是片光滑的木板，上面刻著“鬼未”兩個字，透視玻璃櫥窗基本等同虛設，因為已使用一張張的黑色美術紙覆蓋。玻璃櫥窗外貼著兩張紙，分別用藍色和紅色馬克筆寫的幾個大字，藍色字跡的那張是：“非熟勿擾！”，紅色字跡那張則寫著：“盜竊者死！”。
在門縫中看出裏面有橙色燈光，於是阿修推開精品店的門，店裡的規模看起來不是很大，卻塞滿了各式各樣新奇古怪的東西。隨之裏面的一扇門打開，走出一個貌似40歲左右的中年人，應該就是老闆了吧。他戴著一副藍色框的眼睛，穿著樸素，臉看起來有點憔悴，眼袋也很深。據說坊間把他形容成科學怪人，其實不過是個典型的歐吉桑而已。
他用那熟悉又低沉的聲音說：“還有五分鐘你就黑掉，你的中介人就除名了，下次記得請早！”
“先生您就是阿魅嗎？”他沒回應。
“廢話少說，你想找的是甚麼玩意兒？我有什麽能為你效勞的？”他說話非常不客氣，一副不屑客戶的樣子。
“嗯，這倒沒有，我能不能先隨便看看一下？”阿修問。
“哼，那你請便吧！”他說完，就回到剛才的房間裏去，然後關上了門。
阿修左望右看，發現店裡各角落都安裝了閉路電視，剛才的大門也挺沉重的，看來保安做得挺不錯的。這間店裡就算販賣的若不是稀有的東西，起碼也有一定的價值所在。他很小心越過一個刻著一大堆不明符號的古甕，另一個架子上擺著很多五顏六色的骷髏頭，寫著是墨西哥進口的產品，還有各種款式的十字架項鏈和宗教飾品；牆上掛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面具，日本的那款聽恐怖的，是能劇甚麼的面具，右側卻有點龜裂，還帶有血跡乾掉的斑點。阿修越看越感到有點毛骨悚然，這間店果然名不虛傳的，有點邪。
他的右邊擺著一副塑料仿真面具，模型好像是惡搞某國政治人物的臉，但鼻子則縫上了小丑那種的棉質紅色假鼻。阿修很好奇地從支架上取下來探個究竟，孰知裏面那道門迅速被打開，老闆氣衝衝地走向他，把他手中的面具取走。
“哇操，難道老闆在房間裏偷看我外面在幹嘛？”他心裡想著。
“挪開你的髒手，沒看到我那裡貼上的字嗎？”老闆指向微暗的角落，那裡確實有張紙寫著“切勿亂碰！”，但是問誰又注意得到？
老闆問：“90年代初南河鎮殺人事件聽聞過沒有？”
“嗯，略有所聞，不是很清楚。”阿修這樣回答。
老闆搖搖頭，於是繼續解說：“兇手陳開遠取道8號高速公路，選擇在南沙鎮下車，沿途殺害了約十二個人，當中包括滅門、夜間突襲等蓄意謀殺，兇手在警方埋伏途中自轟而死。不信的話，翻過面具後面看就知道了！”
阿修發了冷顫，仿真面具的后腦勺部份，明顯有個破洞口，老闆說這是子彈從嘴巴開出來的所在之處。
“這個面具是我從不同管道，千辛萬苦才搜集得來的，這就是本店的特色，說實在的，每件商品都有其意義和背景故事。我之所以叫精品店，而不是古董店，是因為，這些東西並非一定要待價而沽，或價值連城，只要咱們有緣分，價錢基本不是甚麼問題。我並不是收藏家，就在上個月，我還送將Mort的T恤送了給一位顧客…”
“不會吧！難道是挪威黑金屬Madheim樂團的前主唱Mort嗎？”
“是啦，就是自爆腦袋瓜那個啦。而且那件還算得上有資格被納入搖滾殿堂館藏的物品，就是他深埋在泥土裏、演唱會再挖出來穿上的黑色T恤襯衫！”
“我靠，太屌了吧老闆你！”
“哼，看你初次到訪，挺識貨的，老魅我今天心情也還算不錯。這樣吧，你就在這些東西裏面找出一個你最想要的，我再考慮看看怎麼著！”
“哇，今天本來只是來隨便逛逛，沒想到老闆出手那麼大方，希望不是什麽太貴的物件吧，但這些古裡古怪的東西，帶回去會不會觸霉運的啊？唉，不管他啦，見好就收！”
阿修心中喃喃自語，很似緊張，在這裡仿佛大海撈針，而且又不懂這些是啥玩意，到底該挑選甚麼才好。爲了避免碰到最貴的而中招，那就只好選擇較為普通的東西。
“啊，…”老闆很好奇地轉過身來，想看看阿修挑到了哪件玩意。“就這個裱起來的電影海報好了，看起來挺不錯的。”
“這是70年代初期的東西，你真的想要這個？嘿嘿…”老闆話到嘴邊留半句，突然露出詭異的笑。
“怎麼了？”阿修問：“到底有甚麼不妥的嗎？莫非，這玩意兒也很邪？”
“小子，沒看到海報上的血跡嗎？雖然歷經歲月，但那些淡化的血跡，並不是海報印刷出來的顏色，不信你走前來仔細看看？”
阿修往前一步，踮起腳尖仔細地觀察一番，由於海報設計本來就有血跡斑點，果真很難看得出，確實有老闆所說的痕跡。心裡出現疑問：“到底是誰的血啊這？”
“怎樣？瞧見了吧？至於邪不邪門的問題，那就聽君自便了。”
阿修再回頭望了一下那副電影海報，大大的標題印著：《翻江怒海》，深紅的毛筆字體用白色勾勒，那些角色到底是誰演的，他一點頭緒都沒有，也從未聽過有這麼一部電影。遙遠的70年代與他，完全沾不上任何邊際。
“這個該從何說起好呢？嘿嘿，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
“欸這個人不錯，張宏書，32歲，拍了幾部有名的片子，是電影節耀眼的新星，不用煩了，就找他吧！”
“放你的屁，你是在開玩笑嗎？這個導演是擅長拍文藝愛情片的，你叫他拍我們的故事？你分明找死啊你，起碼也他媽找個會拍打戲的！”
“可這個張宏書厲害啊，人家可是鬼才，這他媽都把武打片的都比下去了呢，還他媽揚名海外呢，找這種啊片子才會大紅我靠，你他媽懂啥呢！”
“操你媽的，你他媽才說啥呢！娘娘腔文藝片來拍黑道，你把道上的當白癡啊？”
“嘿！好了，好了！別鬧了，統統他媽給我閉嘴！我請你們兩個來這兒，不是來聽你們唱戲的，他媽立即給我物色個適當的人選吧！”
喝止爭吵的是黑腳七，本名何道慶，原本只是從小菜市場的流氓崛起，經過江湖上的輪番腥風血雨拼上來，一路兼併了首都南部一帶大片地盤，一躍而上成為人們聞風喪膽的新勢力。最初被收歸為華忠幫旗下的一名悍將，創建了慶堂，隨後在龍頭選舉紛爭的血腥戰爭中再一路攀爬直上，最終登上了華忠幫幫主，并聯合其他區域的幫派組成新的同盟，在江湖已稱得上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目前正等待著進一步登堂，成為盟主。
提議要張宏書那位是白狗，黑腳七的軍師，很多意見、很愛發言，黑腳七非常信賴他，其手上一口氣掌握兩個堂口。拍電影的計劃只是白狗在宴席上隨口說說的廢話而已，沒想到黑腳七卻很認真看待這件事，於是在幫務大會上提議，並一致通過。但目前仍然卡在要找甚麼人來拍攝的問題上。
嗆聲那個叫烏鴉，是黑腳七的頭號打手，從小卒一路跟隨黑腳七，是肝膽相照者，出身草根而且脾氣極度暴躁，手上沒有堂口，直屬華忠幫。
“大哥，你的意見如何？要這個電影才子張宏書，還是烏鴉提議的，去找個武打的，來拍我們的打打殺殺？”
“幹，打打殺殺的很對不起你嗎？這裡是幫會啊老兄，你還混的嘛啊？”烏鴉回嗆。
黑腳七一拳拍在辦公桌上，頓時將白狗和烏鴉嚇得閉上了嘴。
“够了！其實白狗也說得對，一個著名的導演若能拍出一部好片，多少對我們也有點正面意義上的幫助，是吧？武打片段當然是必要的，但我們勢必要將電影關注在內容和情感方面的琢磨，目前所需就是一位好導演、一本很好的劇本以及一級棒的演員了！”
白狗站起來拍拍手掌：“啊，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老大，對電影有很深入的研究呢！”
“看過不就前紅透半邊天的《教父》嗎？很有深度啊，不只是普通的打打殺殺而已啊。整部電影簡直是，幹……簡直就是黑道電影的傑作嘛！”
烏鴉也站了起來，“贊，那我們就圓了大哥的心願，他媽就搞一部本土的《教父》吧！”
“好！白狗、烏鴉，你們倆明天就到那名導演所在的電影公司去拜會一下，要記得送點好禮過去哦，而且要是大禮，意思意思一下嘛！”
“但如果他們拒絕呢？要不要考慮換其他人？”烏鴉問。
“哼，哪有這回事，不換了！反正老子現在就是要定這位張宏書了，如果他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不要怪我們華忠幫不客氣了！”
***
“不好意思兩位先生，關於你們的提議，我想可行性不大，而且政府是不會讓這部電影順利通過檢查的…”製作人李耀對白狗和烏鴉倆的拜訪有點唐突，而顯得不知所措。
“額，李先生是吧？您儘管放一百個心好了，我們大哥…欸不，董事長背後和政界人士的交友關係還挺好的，這部電影從拍攝到殺青至上映為止，都OK，沒問題的！”白狗解釋說。
旁邊坐的是烏鴉，仍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身後站著五、六個跟班，都穿著西裝，表現得很淡定的樣子。
“這個嘛，何董事長為何指定要我們張宏書張導演呢？額…吳先生是吧？”他指著白狗。
“欸，是的，吳大柳！”
“吳先生，我想您比較懂電影吧？您應該看過林親霞和秦香林主演的《愛在冬夜》吧？張導演就是這樣的戲路。”
“對呀，所以我才大力推薦張宏書啊，怎麼啦？李先生，我們董事長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所以最終屬意的是張導演，你就配合、配合一下嘛！”
“這個嘛，張導演似乎有點難搞，唉，你也知道的，去年一部新片大賣，又得到了影壇的肯定，這個計劃恐怕…”
“幹！別支支吾吾的，要拍還是不拍，你就乾脆點，現在就決定！”烏鴉貌似有些不耐煩了。
“喂，你到底在幹嘛啦！李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他就是這種怪脾氣，兩下子就發飈…來，抽根煙吧！”白狗連忙從口袋掏出一包香菸，遞了過去。
“喂白狗！你別忘了董事長說過啥，指定的人就是他，那可是你自己先提議的哦！”烏鴉回應。
於是白狗再從自己西裝口袋試圖摸索著，掏出了一個厚實的茶色信封：“李先生，這是我們董事長的一點意思，您就收下吧，其餘的就拜託你了啦，好不？”
“這個…這樣很讓我很為難啊這…！”
白狗斜著頭，向烏鴉打個暗號，烏鴉也從他的西裝中掏出另一個厚實的茶色信封，撒手扔在桌子上“啪”的一聲。
“李先生，這個我想您應該感到滿意了吧？你就儘管說好了，我們還會再為您奉上的。特別是張導演，他要甚麼就儘管跟我們說好了，我們董事長懂怎麼做的，有事就聯絡我名片上的電話號碼，OK？”
“這個嘛,關於電影資金方面的問題…”李耀問道。
“哈哈哈，這個絕對沒問題，不需要您來擔心！電影開拍的所有經費都由我們公司來資助，劇本我們已經找人寫著了，大概下星期二就會帶上您公司來。沒問題的話，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哦。那預祝我們，合作愉快吧！”
李耀連忙站起來送客，他已經慌得不知該如何策劃下一個步驟了，只好厚著臉皮勉強地哀求張宏書接下這部電影，不管拍得怎樣都好，萬不可得罪這些可憎的羅刹！
***
“結果呢？電影有沒有順利進行拍攝？”阿修心急地問。
“逼不得已，電影公司也只好答應了，還挑了當時最紅的武打明星來拍所謂的‘黑幫文藝片’，吶你看這張海報上印得很清楚，叫劉笳暉，飾演的是黑腳七為原型的角色。”
阿修再問：“結果咧？電影有上映嗎？”
“嗯，電影倒是快要殺青了，至於這張海報爲什麽會如此珍貴，因為這是這部電影唯一一張印刷的出來的海報樣本，在最後緊要關頭，張宏書導演中止了拍攝。”
“欸，為甚麼會這樣的呢？不就快要殺青了嗎？”
“聽說張宏書導演是一個很執著的人，尤其是在影壇上剛獲得肯定，使得他更加看重名譽。加上這部電影本來就是硬著頭皮拍下去的，並非出於他的自願，久而久之換上了憂鬱癥，必須在家中休養，所以電影就自然停拍了。”
故事似乎已經進入高潮了，“那個黑腳七肯定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吧？”阿修問。
“那是當然的咯。”老闆嘴角上揚。
“難道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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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操他媽的，我們砸下那麼多的資金，他們竟然跟我說，電影停拍就停拍？”白狗心急如焚，在黑腳七面前表現得忐忑不安、心慌意亂。畢竟黑腳七發火，可不是鬧著玩的。
“白狗，你不是說沒問題，拍攝進展挺順利的嗎？怎麼到頭來卻變成這個樣子了呢？”黑腳七皺起了眉頭，繼續抽著菸。
“幹！八成是那個張導演不買我們帳啦，這個電影公司本來就不打算拍我們片子，我老早就看出來了啦，還跟他們笑笑臉、見面禮，結果呢？白狗！說煞車就煞車哦？”烏鴉站了起來跟著起哄，怒火已經燒到了黑腳七頭頂上。白狗很是驚訝，他十分不悅烏鴉怎麼怪在他頭上去了，看著黑腳七的臉色，他已經嚇得喘不過氣來了。
“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啊！我確實想找個厲害的人，來將大哥和這個幫派的故事拍出來，說不定還能他媽拿獎，讓我們紅透半邊天，到時問誰還敢來惹我們？我的好意，大家應該會明白的！大哥，你是最瞭解我的，電影停拍的事我也很他媽驚訝，電影公司擺明是玩我們嘛！”
“嘿白狗，我外面可是收到風說，導演目前患憂鬱癥在家休養，會不會是他不買我們帳，把我們當白癡啊？”烏鴉又添了一句，白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這回事。
“大哥，這件事您怎麼看？要不要去恐嚇那個狗屁導演？”烏鴉問道。
“他媽的，給老子裝憂鬱了是不？這他媽的導演看來是不要命得了，老子花了那麼多美國時間和美金，就還你一個不拍就不拍？幹！白狗、烏鴉，你們倆給我把這導演揪出來，他再有甚麼把戲，我他媽就將給他斃了！我管你什麽人才、鬼才，我黑腳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若這部電影沒辦法上映，我豈不成了兄弟們的笑柄嗎？到時我還出來混的嗎？幹！”
“既然如此，大哥，不如就換人拍下去吧，就只剩那麼一小段…”還未說完，黑腳七就迅速掏出自己抽屜的半自動手槍，子彈上膛朝正面開去，子彈瞬間飛過白狗的耳朵，打在了牆壁上。嚇得白狗動彈不得，滿身發抖。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狗屁理由，現在這把槍就交給你們，他目前只有兩個選擇，給我拍下去，或給我去死！”
黑腳七既然已下達了通殺令，白狗和烏鴉也無能為力，只有照辦了。
***
他們按照了李耀給我聯絡號碼，打了很多通電話過去都沒人接，而電影公司不願透漏導演目前的去處。但經過一番調查，白狗和烏鴉找到了張宏書的住家地址，原來他目前就住在郊外一所老舊的別墅裏，畢竟他們已針對張宏書市區的住房，他父母以至於親戚的房子都監視和搜索了一遍，始終找不到任何足跡，於是白狗和烏鴉很肯定他就躲在郊外那棟房子裏。
於是他們倆帶了幾個弟兄上了轎車，快速奔往張宏書的所在地。循著住家地址，他們總算找到了那間別墅。別墅看起來十分古老，卻野草叢生，從外面看進去，根本就像是廢棄很久、無人居住的建築。
“呸，他媽的這廝還真會躲，弟兄們，砸了這鐵門。”其中一名較壯的從後車廂取出鐵錘，三兩下便搞定了。
一眾人走到屋前的泊車空間，烏鴉猛地一腳踢開了上鎖的大門，兄弟們入屋便分頭去尋找張宏書。
“幹，外面看起來像個鬼屋，沒想到裏面還挺有模有樣的，你看這椅子，還真他媽有品位。我果然沒看錯人嘛，唉，搞甚麼飛機嘛！”白狗跟右邊的烏鴉說道。
“呵呵，你還有心情理會這些東西哦？看我把那混蛋揪出來，給他點顏色看。”烏鴉嚷著。
不下幾分鐘，樓上傳來了叫聲：“大哥！找到那個導演了！”白狗和烏鴉二話不說就沖到樓上去，張宏書就躲在辦公間的改造壁櫥裏，可惜最終還是被尋著了。
“操你媽，躲啊，這麼會躲，幹嘛不鑽進牆壁里啊？”烏鴉一把抓住張宏書的頭髮，將他拋在了辦公椅上。張宏書看起來心神不定，看見這些凶神惡煞的人更是加倍恐懼，全然不知所措，整個人幾近崩潰。
白狗四處張望著辦公間，然後在堆滿書報和雜物的辦公桌上發現《翻江怒海》的海報就在其中，他把其他其他東西都掃落地，拿起了那張有點皺了的海報。
“幹，怎麼壓在這些東西啊？”他把海報展示給烏鴉和其他弟兄探個究竟：“怎樣？很帥氣吧？劉笳暉演的就是我們華忠幫的幫主，這部電影很快就會上映了！”他轉過身子來，問起了張宏書：“是不是啊張導演？”
張宏書起先楞了一下，忽然之間大笑起來，讓當場的人摸不著頭腦。
白狗呵怒：“他媽的，你笑甚麼笑？”
“呵呵…”張宏書說：“這部電影我是不會拍下去的，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實在是太丟人了這種垃圾！”
“你他媽的找死！”烏鴉憤得一拳擊在張宏書的左臉上，痛得他整個人向後仰。
白狗將電影海報置放在桌上，“張導演你就識趣點，這部電影就快殺青了，做完你的分內事就好，你可千萬別想招惹我們了。現在我們的董事長可是暴跳如雷中，他的頭皮很硬的，指定了你做這部電影導演，這可是全江湖的人都知曉的，我們是不可能臨場換人拍的。如果能換人拍，或把你的名字取代，我們就不用浪費時間把你揪出來了是吧？總之，這部片子你怎樣都要給我們拍下去，否則後果自負！”
“呵呵呵，這是不可能的，要不是電影公司硬逼要我拍，我早就拒絕拍攝了！這種電影，我是肯定拍不下去的了，你們怎麼逼我也沒用的，我豁出去了！我不會毀了自己的事業，去幫你們這些爛人拍這種爛東西的！”
白狗聽罷，揪起張宏書的衣領：“老兄，你給我聽好，我們是奉命行事的，董事長給你兩個選擇：自己拍，或者…去死！你自己選一條吧！”又放開他：“OK，我們好好談，其實我們沒必要把你幹掉的，你可不要逼我們出手，跟我們回去，明天就乖乖回到片場去！”
張宏書瞪著白狗，沒有吐出半句話，頓時這個辦公間一片死寂，忽然間他又恢復大笑，情緒極度不正常，一旁的兄弟看了有點不惑，他到底是不是被逼瘋了。
烏鴉喝道：“你到底他媽又在笑甚麼！”
張宏書吐出口中的血水，笑著說：“你們別再傻了，呵呵，事到如今，還是告訴你們事實吧…”
“甚麼事實，快說！”白狗問。
“呵呵…老實說，我把那部電影的底片全燒了，哈哈哈！全燒了！不要說繼續拍攝，現在甚麼都沒有了，消失了，哈哈哈！”
白狗皺起眉頭，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從西裝裏瞬間掏出黑腳七的半自動手槍，快速上膛，走到張宏書的側邊，往太陽穴開火，一槍斃命！張宏書睜大著雙眼，屍身癱坐在椅子上，霎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烏鴉本人。
“喂，白狗，這也太…”烏鴉說。
“呸！這王八蛋真是他媽把我逼瘋了！他媽的底片都被他燒毀了，我們還拍個屁，他媽的！各位趕緊收拾清場吧，難道還要等他吃飯不成？”
白狗把濺了血的海報急忙卷起來，遞給了烏鴉。然後用手帕把手槍抹乾淨，小心地把它安置在張宏書的手掌中，將食指扣入扳機，意圖製造張宏書是被憂鬱癥困擾而自殺的。
“幹，以前幹架都沒想到你出手那麼狠！現在可怎麼辦，都他媽死了人！”烏鴉問。
白狗作勢疏鬆下筋骨，“沒想到你還真羅嗦，警察那裡大哥自有辦法的，你是第一天混這條路哦？哦，也難怪，你沒開槍殺過人，正常啦正常！”
白狗說完，一行人走出辦公間。
***
張宏書死後大約三天才被李耀發現，他的死訊雖然挺轟動，以致國外的一些名導都前來弔喪，但由於仍不算甚麼大明星，大約一個月後便失去了話題性。人們會記得的，是一個剛崛起，卻因憂鬱癥所苦而最終自殺的電影導演。由於牽扯到《翻江怒海》這部電影，警方開始著手調查華忠幫，不過確實如白狗所說，黑腳七不是省油的燈，他早就買通了警方高層，使它迅速結案，調查報告最終的結論是：自殺。當然，市面上的一些小報仍不死心，繼續追蹤這起事件，但最終都不了了之，或都遭到威脅而作罷。反正，能掩蓋的就盡一切所能掩蓋。
而這部《翻江怒海》，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似的，劉笳暉否認拍過，李耀也不把它加入履歷裏，一部電影就這樣騰空消失、人家蒸發了，人們會記得張宏書這號人物，而《翻江怒海》，就僅剩下這張被唯一的電影海報，但那些參與過拍攝的人們，多少還是會提起，但以訛傳訛的結果，就形成了不同版本的故事。畢竟年代已久遠，而且沒甚麼人再重新翻案，自然地也就沒人記得了。
***
“啊？甚麽嘛，這樣就結束了哦？”阿修問。
“呵呵呵，哪有這麼簡單，這也只說明了《翻江怒海》被掩蓋掉，消失在電影世界而已。關鍵始終還是這張電影海報，不是嗎？”
“對啊，那你還不趕快將故事說完？急死我了！”
老闆接著說：“那張海報被烏鴉帶回事務所後，托其中一名幫會的小弟拿去店子裱起來。在取貨的路途中，小弟的電單車遭一輛超速的轎車撞倒輾斃。”
“額…”
“電影海報隨後被帶回了事務所，掛在白狗的辦公室裏的牆壁上。之後霉運就不停開始接踵而來了，沒有人能順利阻擋，死神似乎已經盯死了華忠幫…”
烏鴉查出轎車是屬於敵對幫派的，就爲了揪出誰撞死小弟兇手的懸案，引發了首都幫派大戰。華忠幫所指是大山幫虎堂的手下幹的好事，於是烏鴉糾眾埋伏了虎堂堂主，將他毆至不省人事。大山幫幫主知曉後感到極度憤怒，本來大家出來談妥，事情解決了就沒事作罷的，但大山幫龍堂堂主大牛與烏鴉曾經擁有無數過節，深仇大恨難消，又在他的挑撥離間下，大山幫最後以華忠幫先挑起戰火為由，聯合了原本欲與華忠幫結盟的幾個勢力，正式向華忠幫宣戰。在虎堂堂主傷重逝世后，戰火更趨加劇，已到了無可挽回之地步。
黑腳七迫於無奈，決定與往日的敵人化敵為友，從南部調兵上來，以應付大山幫突其而來的戰爭。烏鴉率先在一場械鬥中遭到自己弟兄背叛，由於其他堂口拒絕給予援助，烏鴉在缺乏援兵的情況下，被大牛率領的人馬殲滅，烏鴉在逃走的路途中遭到大山幫的埋伏，當即被亂刀刺死，橫死街頭。
黑腳七失去了其中一名心腹，一心想為烏鴉報仇，卻渾然不知華忠幫的內部已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再加上大山幫有意的收編下，一些不滿烏鴉卻害怕遭到報復的堂主，便率領人馬叛逃至大山幫旗下。華忠幫損兵折將，同時又面對著幫內窩裡反，黑腳七最終只能宣佈與大山幫停戰，並暫時締結為盟友。只是，黑腳七的威名顯然已進一步遭到削減，並非從前那樣地呼風喚雨了。
“慢著，故事還沒說完啦…”老闆繼續述說。
在黑腳七勢力薄弱後，白狗已產生了變節，他與南部的幫派談妥，在他們的幫助下剷除黑腳七。結果某天早上，黑腳七在前往事務所的路途中，被殺手亂槍打死，華忠幫頓時內部大亂，白狗順理成章被推選為華忠幫幫主，卻遭到幫內一些堂口的反對，華忠幫很快陷入了內閧與自相殘殺，白狗在南部幫派的協助下，在內鬥中順利解決了反對勢力，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只是好景不長，華忠幫在內耗後，已失去了影響力，成了其他各大勢力欲併吞的對象。
由於白狗背信了承諾，南部幫派很快便與大山幫結盟，進一步孤立了華忠幫。華忠幫如今已淪落至所剩無幾的幾個堂口，白狗這名幫主其實早已名存實亡。白狗知道翻身已經無望，倒不如蠻幹一場，再去開闢新的地盤爭奪戰。於是華忠幫企圖將勢力深入西區龍虎盟的控制範圍，沒想到更加速了華忠幫走向的沒落。在數場大火拼之後，以及眾叛親離，華忠幫基本已走到了尾聲，白狗坐在董事長的辦公室裡頭，望著夕陽西下，回憶起跟著黑腳七打拼的日子…
此刻，也忽然讓他想起了《翻江怒海》這部電影，而陷入一陣歇斯底裡當中，他全身發抖，抽泣著喃喃自語：
“啊！是他，張宏書！啊，是他！所有人都死了，這是張宏書的詛咒，報應啊！原諒我，原諒我的過錯，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白狗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半自動手槍，隨即吞槍自盡。他的血碰巧地，也濺灑在其腦袋後面的電影海報，三天後他的遺體才被手下發現。華忠幫的殘留勢力被大山幫的虎堂給收編，整個組織徹底連根拔起，消失在其縱橫的黑白兩道。
事務所這棟房子不久後被人賣了，那張電影海報也下落不明，丟棄在何處了…
***
“華忠幫以迅雷之勢走向瓦解和滅亡的往事，至今一直都為人所津津樂道，樂此不疲地繼續挖掘真相。一個呼風喚雨、實力雄厚，如此強勢的首都第一大幫派，沒人會料到它這麼快就衰敗，然後徹底地被消滅的主因到底在哪裡。當然，眾說紛紜，有人說是權力爭奪、內部分裂；有人說是忽略其他勢力的崛起。總而言之，這些都不管我事，因為我們再談那張電影海報嘛…”
說著說著，阿修卻不見了蹤影，老闆並沒察覺到他已偷偷地從大門溜走了。
“怎麼搞的，一直吵著要我說完故事，忽然間就消失不見了。早前不是說過了，邪不邪門，聽君自便。沒想到一張電影海報的故事就足以把他嚇跑了，還真孬啊。”
時間已接近5點時分，反正已沒有第二個預約者，老闆也正準備要打烊關門了。他蹲下來，打開底下櫃子，取出一個裏面裝著電影底片的鐵盒，至今仍保存完好，容器旁的注明用潦草的字體寫著“翻江怒海，未公開”。
“呵呵呵，好戲還在後頭呢，這麼急著走幹嘛呢？我都還沒播這部片子呢。”
在第二層樓有一間夾在練歌房與廁所之間的精品店，是校園近期內瘋狂傳開的店子，裏面專門搜羅和販賣詭異收藏品，可說是全商場最有名的熱點。可惜的是店主稍微有點古怪，該店并沒有確切的營業時間，老闆據說名叫阿魅，其餘商店普遍都進了市內的黃頁目錄，唯有這間店沒有。老闆的手機號碼也很難找到，就算去到該店也沒法聯絡到人，只能吃閉門羹。
“因為老闆歡迎熟人，或經過熟人管道介紹或認識的顧客。”阿浩說著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字條：“這是那間店的手機號，哈哈，我朋友是個怪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千金難買！不過老闆也不是白癡，非熟人一般就當打錯電話處理，真他媽搞神秘的！記得要說是‘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介紹的，老闆聽說自己有本名錄，會查得出誰跟誰的名字。”
“哦，我現在就打打看！”阿修接過紙條，二話不說就拿起手機撥打電話號碼，不下幾秒就撥通了，剛才的鈴聲沒想到竟然是A*B 48的…。電話的另一邊是低沉怪異的聲調：“喂，你找誰吶？”
“哦，找阿…阿魅的！”
“找阿妹打去唱片公司啊，幹，你打錯電話了吧…”另一邊好像快要掛電話。
“欸、欸，慢著！慢著！我是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介紹的，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
另一點又沉寂了，有椅子拖拉地上的聲音，應該是離開座位去找名錄了吧。阿修把聲音擴大，讓一旁的阿浩也來聽聽。大約一分鐘過去，腳步聲逼近，好像回到了座位。
“嗯，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是吧？明天早上9點半，約好在我店那兒吧！事先說明，要是你遲到一刻鐘，我就把你黑名單，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除名！”
“欸，等一下，我明天早上有課，能不能改在下午？”
啪啦、啪啦，應該是在翻頁記錄，確定時間。
“那就…明天下午2點半吧。”
“好的，沒問題！”說完，那裡就先掛斷了電話。
還未來得及掛，阿浩便提醒：“那兄弟你明天最好別遲到啊，A區頑固的堂吉訶德是我好友，如果被除名了他肯定找我算帳的，這個電話號碼是我辛苦才幫你求來的。”
阿修比出個OK手勢：“沒問題，你放心好了，傳說中的怪店，想去見識一下！”
***
阿修兩點左右就抵達了商場，這是一間90年代後半興建的商場，外表由於長期沒有粉刷而顯得有點破舊，剛進到商場的底層便是一片異國風情，原來這裡有許多兜售給外籍勞工的舶來品商店，挺奇特的，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孟加拉…，還有不知哪國的國旗，他只認得幾個，對這一門缺乏研究。由於今天不是周休二日，人氣最旺盛的底層也不過如此，他用眼睛掃過一遍後，便搭上電動扶梯直通第二層了。
二樓還不錯，有為數不少的音像店，什麽類型都有，大多以地下音樂為主，是主流音樂被隔絕在外的地方。幾個身穿龐克腐蝕、頭髮梳成尖角的年輕人聚在角落拼命甩著頭，店裡播放著龐克嘶喊的唱功和雜亂無章的樂器彈奏和拍打聲。接著是一間售賣地下zine的小書店，阿修順便進去兜圈，看到一本自己屬意的，有關獨立電影的自製刊物。瞄了一下手錶才發現已經過了兩點半，已經遲了約五分鐘，他趕緊跑出店外繼續尋找那間店。
“練歌房！廁所…練歌房，廁所，啊，找到了！”
店的設計極其普通，站在外面看不會有什麽驚喜，就只是漆得一片黑，招牌是片光滑的木板，上面刻著“鬼未”兩個字，透視玻璃櫥窗基本等同虛設，因為已使用一張張的黑色美術紙覆蓋。玻璃櫥窗外貼著兩張紙，分別用藍色和紅色馬克筆寫的幾個大字，藍色字跡的那張是：“非熟勿擾！”，紅色字跡那張則寫著：“盜竊者死！”。
在門縫中看出裏面有橙色燈光，於是阿修推開精品店的門，店裡的規模看起來不是很大，卻塞滿了各式各樣新奇古怪的東西。隨之裏面的一扇門打開，走出一個貌似40歲左右的中年人，應該就是老闆了吧。他戴著一副藍色框的眼睛，穿著樸素，臉看起來有點憔悴，眼袋也很深。據說坊間把他形容成科學怪人，其實不過是個典型的歐吉桑而已。
他用那熟悉又低沉的聲音說：“還有五分鐘你就黑掉，你的中介人就除名了，下次記得請早！”
“先生您就是阿魅嗎？”他沒回應。
“廢話少說，你想找的是甚麼玩意兒？我有什麽能為你效勞的？”他說話非常不客氣，一副不屑客戶的樣子。
“嗯，這倒沒有，我能不能先隨便看看一下？”阿修問。
“哼，那你請便吧！”他說完，就回到剛才的房間裏去，然後關上了門。
阿修左望右看，發現店裡各角落都安裝了閉路電視，剛才的大門也挺沉重的，看來保安做得挺不錯的。這間店裡就算販賣的若不是稀有的東西，起碼也有一定的價值所在。他很小心越過一個刻著一大堆不明符號的古甕，另一個架子上擺著很多五顏六色的骷髏頭，寫著是墨西哥進口的產品，還有各種款式的十字架項鏈和宗教飾品；牆上掛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面具，日本的那款聽恐怖的，是能劇甚麼的面具，右側卻有點龜裂，還帶有血跡乾掉的斑點。阿修越看越感到有點毛骨悚然，這間店果然名不虛傳的，有點邪。
他的右邊擺著一副塑料仿真面具，模型好像是惡搞某國政治人物的臉，但鼻子則縫上了小丑那種的棉質紅色假鼻。阿修很好奇地從支架上取下來探個究竟，孰知裏面那道門迅速被打開，老闆氣衝衝地走向他，把他手中的面具取走。
“哇操，難道老闆在房間裏偷看我外面在幹嘛？”他心裡想著。
“挪開你的髒手，沒看到我那裡貼上的字嗎？”老闆指向微暗的角落，那裡確實有張紙寫著“切勿亂碰！”，但是問誰又注意得到？
老闆問：“90年代初南河鎮殺人事件聽聞過沒有？”
“嗯，略有所聞，不是很清楚。”阿修這樣回答。
老闆搖搖頭，於是繼續解說：“兇手陳開遠取道8號高速公路，選擇在南沙鎮下車，沿途殺害了約十二個人，當中包括滅門、夜間突襲等蓄意謀殺，兇手在警方埋伏途中自轟而死。不信的話，翻過面具後面看就知道了！”
阿修發了冷顫，仿真面具的后腦勺部份，明顯有個破洞口，老闆說這是子彈從嘴巴開出來的所在之處。
“這個面具是我從不同管道，千辛萬苦才搜集得來的，這就是本店的特色，說實在的，每件商品都有其意義和背景故事。我之所以叫精品店，而不是古董店，是因為，這些東西並非一定要待價而沽，或價值連城，只要咱們有緣分，價錢基本不是甚麼問題。我並不是收藏家，就在上個月，我還送將Mort的T恤送了給一位顧客…”
“不會吧！難道是挪威黑金屬Madheim樂團的前主唱Mort嗎？”
“是啦，就是自爆腦袋瓜那個啦。而且那件還算得上有資格被納入搖滾殿堂館藏的物品，就是他深埋在泥土裏、演唱會再挖出來穿上的黑色T恤襯衫！”
“我靠，太屌了吧老闆你！”
“哼，看你初次到訪，挺識貨的，老魅我今天心情也還算不錯。這樣吧，你就在這些東西裏面找出一個你最想要的，我再考慮看看怎麼著！”
“哇，今天本來只是來隨便逛逛，沒想到老闆出手那麼大方，希望不是什麽太貴的物件吧，但這些古裡古怪的東西，帶回去會不會觸霉運的啊？唉，不管他啦，見好就收！”
阿修心中喃喃自語，很似緊張，在這裡仿佛大海撈針，而且又不懂這些是啥玩意，到底該挑選甚麼才好。爲了避免碰到最貴的而中招，那就只好選擇較為普通的東西。
“啊，…”老闆很好奇地轉過身來，想看看阿修挑到了哪件玩意。“就這個裱起來的電影海報好了，看起來挺不錯的。”
“這是70年代初期的東西，你真的想要這個？嘿嘿…”老闆話到嘴邊留半句，突然露出詭異的笑。
“怎麼了？”阿修問：“到底有甚麼不妥的嗎？莫非，這玩意兒也很邪？”
“小子，沒看到海報上的血跡嗎？雖然歷經歲月，但那些淡化的血跡，並不是海報印刷出來的顏色，不信你走前來仔細看看？”
阿修往前一步，踮起腳尖仔細地觀察一番，由於海報設計本來就有血跡斑點，果真很難看得出，確實有老闆所說的痕跡。心裡出現疑問：“到底是誰的血啊這？”
“怎樣？瞧見了吧？至於邪不邪門的問題，那就聽君自便了。”
阿修再回頭望了一下那副電影海報，大大的標題印著：《翻江怒海》，深紅的毛筆字體用白色勾勒，那些角色到底是誰演的，他一點頭緒都沒有，也從未聽過有這麼一部電影。遙遠的70年代與他，完全沾不上任何邊際。
“這個該從何說起好呢？嘿嘿，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
“欸這個人不錯，張宏書，32歲，拍了幾部有名的片子，是電影節耀眼的新星，不用煩了，就找他吧！”
“放你的屁，你是在開玩笑嗎？這個導演是擅長拍文藝愛情片的，你叫他拍我們的故事？你分明找死啊你，起碼也他媽找個會拍打戲的！”
“可這個張宏書厲害啊，人家可是鬼才，這他媽都把武打片的都比下去了呢，還他媽揚名海外呢，找這種啊片子才會大紅我靠，你他媽懂啥呢！”
“操你媽的，你他媽才說啥呢！娘娘腔文藝片來拍黑道，你把道上的當白癡啊？”
“嘿！好了，好了！別鬧了，統統他媽給我閉嘴！我請你們兩個來這兒，不是來聽你們唱戲的，他媽立即給我物色個適當的人選吧！”
喝止爭吵的是黑腳七，本名何道慶，原本只是從小菜市場的流氓崛起，經過江湖上的輪番腥風血雨拼上來，一路兼併了首都南部一帶大片地盤，一躍而上成為人們聞風喪膽的新勢力。最初被收歸為華忠幫旗下的一名悍將，創建了慶堂，隨後在龍頭選舉紛爭的血腥戰爭中再一路攀爬直上，最終登上了華忠幫幫主，并聯合其他區域的幫派組成新的同盟，在江湖已稱得上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目前正等待著進一步登堂，成為盟主。
提議要張宏書那位是白狗，黑腳七的軍師，很多意見、很愛發言，黑腳七非常信賴他，其手上一口氣掌握兩個堂口。拍電影的計劃只是白狗在宴席上隨口說說的廢話而已，沒想到黑腳七卻很認真看待這件事，於是在幫務大會上提議，並一致通過。但目前仍然卡在要找甚麼人來拍攝的問題上。
嗆聲那個叫烏鴉，是黑腳七的頭號打手，從小卒一路跟隨黑腳七，是肝膽相照者，出身草根而且脾氣極度暴躁，手上沒有堂口，直屬華忠幫。
“大哥，你的意見如何？要這個電影才子張宏書，還是烏鴉提議的，去找個武打的，來拍我們的打打殺殺？”
“幹，打打殺殺的很對不起你嗎？這裡是幫會啊老兄，你還混的嘛啊？”烏鴉回嗆。
黑腳七一拳拍在辦公桌上，頓時將白狗和烏鴉嚇得閉上了嘴。
“够了！其實白狗也說得對，一個著名的導演若能拍出一部好片，多少對我們也有點正面意義上的幫助，是吧？武打片段當然是必要的，但我們勢必要將電影關注在內容和情感方面的琢磨，目前所需就是一位好導演、一本很好的劇本以及一級棒的演員了！”
白狗站起來拍拍手掌：“啊，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老大，對電影有很深入的研究呢！”
“看過不就前紅透半邊天的《教父》嗎？很有深度啊，不只是普通的打打殺殺而已啊。整部電影簡直是，幹……簡直就是黑道電影的傑作嘛！”
烏鴉也站了起來，“贊，那我們就圓了大哥的心願，他媽就搞一部本土的《教父》吧！”
“好！白狗、烏鴉，你們倆明天就到那名導演所在的電影公司去拜會一下，要記得送點好禮過去哦，而且要是大禮，意思意思一下嘛！”
“但如果他們拒絕呢？要不要考慮換其他人？”烏鴉問。
“哼，哪有這回事，不換了！反正老子現在就是要定這位張宏書了，如果他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不要怪我們華忠幫不客氣了！”
***
“不好意思兩位先生，關於你們的提議，我想可行性不大，而且政府是不會讓這部電影順利通過檢查的…”製作人李耀對白狗和烏鴉倆的拜訪有點唐突，而顯得不知所措。
“額，李先生是吧？您儘管放一百個心好了，我們大哥…欸不，董事長背後和政界人士的交友關係還挺好的，這部電影從拍攝到殺青至上映為止，都OK，沒問題的！”白狗解釋說。
旁邊坐的是烏鴉，仍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身後站著五、六個跟班，都穿著西裝，表現得很淡定的樣子。
“這個嘛，何董事長為何指定要我們張宏書張導演呢？額…吳先生是吧？”他指著白狗。
“欸，是的，吳大柳！”
“吳先生，我想您比較懂電影吧？您應該看過林親霞和秦香林主演的《愛在冬夜》吧？張導演就是這樣的戲路。”
“對呀，所以我才大力推薦張宏書啊，怎麼啦？李先生，我們董事長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所以最終屬意的是張導演，你就配合、配合一下嘛！”
“這個嘛，張導演似乎有點難搞，唉，你也知道的，去年一部新片大賣，又得到了影壇的肯定，這個計劃恐怕…”
“幹！別支支吾吾的，要拍還是不拍，你就乾脆點，現在就決定！”烏鴉貌似有些不耐煩了。
“喂，你到底在幹嘛啦！李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他就是這種怪脾氣，兩下子就發飈…來，抽根煙吧！”白狗連忙從口袋掏出一包香菸，遞了過去。
“喂白狗！你別忘了董事長說過啥，指定的人就是他，那可是你自己先提議的哦！”烏鴉回應。
於是白狗再從自己西裝口袋試圖摸索著，掏出了一個厚實的茶色信封：“李先生，這是我們董事長的一點意思，您就收下吧，其餘的就拜託你了啦，好不？”
“這個…這樣很讓我很為難啊這…！”
白狗斜著頭，向烏鴉打個暗號，烏鴉也從他的西裝中掏出另一個厚實的茶色信封，撒手扔在桌子上“啪”的一聲。
“李先生，這個我想您應該感到滿意了吧？你就儘管說好了，我們還會再為您奉上的。特別是張導演，他要甚麼就儘管跟我們說好了，我們董事長懂怎麼做的，有事就聯絡我名片上的電話號碼，OK？”
“這個嘛,關於電影資金方面的問題…”李耀問道。
“哈哈哈，這個絕對沒問題，不需要您來擔心！電影開拍的所有經費都由我們公司來資助，劇本我們已經找人寫著了，大概下星期二就會帶上您公司來。沒問題的話，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哦。那預祝我們，合作愉快吧！”
李耀連忙站起來送客，他已經慌得不知該如何策劃下一個步驟了，只好厚著臉皮勉強地哀求張宏書接下這部電影，不管拍得怎樣都好，萬不可得罪這些可憎的羅刹！
***
“結果呢？電影有沒有順利進行拍攝？”阿修心急地問。
“逼不得已，電影公司也只好答應了，還挑了當時最紅的武打明星來拍所謂的‘黑幫文藝片’，吶你看這張海報上印得很清楚，叫劉笳暉，飾演的是黑腳七為原型的角色。”
阿修再問：“結果咧？電影有上映嗎？”
“嗯，電影倒是快要殺青了，至於這張海報爲什麽會如此珍貴，因為這是這部電影唯一一張印刷的出來的海報樣本，在最後緊要關頭，張宏書導演中止了拍攝。”
“欸，為甚麼會這樣的呢？不就快要殺青了嗎？”
“聽說張宏書導演是一個很執著的人，尤其是在影壇上剛獲得肯定，使得他更加看重名譽。加上這部電影本來就是硬著頭皮拍下去的，並非出於他的自願，久而久之換上了憂鬱癥，必須在家中休養，所以電影就自然停拍了。”
故事似乎已經進入高潮了，“那個黑腳七肯定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吧？”阿修問。
“那是當然的咯。”老闆嘴角上揚。
“難道會是…”
***
“幹！操他媽的，我們砸下那麼多的資金，他們竟然跟我說，電影停拍就停拍？”白狗心急如焚，在黑腳七面前表現得忐忑不安、心慌意亂。畢竟黑腳七發火，可不是鬧著玩的。
“白狗，你不是說沒問題，拍攝進展挺順利的嗎？怎麼到頭來卻變成這個樣子了呢？”黑腳七皺起了眉頭，繼續抽著菸。
“幹！八成是那個張導演不買我們帳啦，這個電影公司本來就不打算拍我們片子，我老早就看出來了啦，還跟他們笑笑臉、見面禮，結果呢？白狗！說煞車就煞車哦？”烏鴉站了起來跟著起哄，怒火已經燒到了黑腳七頭頂上。白狗很是驚訝，他十分不悅烏鴉怎麼怪在他頭上去了，看著黑腳七的臉色，他已經嚇得喘不過氣來了。
“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啊！我確實想找個厲害的人，來將大哥和這個幫派的故事拍出來，說不定還能他媽拿獎，讓我們紅透半邊天，到時問誰還敢來惹我們？我的好意，大家應該會明白的！大哥，你是最瞭解我的，電影停拍的事我也很他媽驚訝，電影公司擺明是玩我們嘛！”
“嘿白狗，我外面可是收到風說，導演目前患憂鬱癥在家休養，會不會是他不買我們帳，把我們當白癡啊？”烏鴉又添了一句，白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這回事。
“大哥，這件事您怎麼看？要不要去恐嚇那個狗屁導演？”烏鴉問道。
“他媽的，給老子裝憂鬱了是不？這他媽的導演看來是不要命得了，老子花了那麼多美國時間和美金，就還你一個不拍就不拍？幹！白狗、烏鴉，你們倆給我把這導演揪出來，他再有甚麼把戲，我他媽就將給他斃了！我管你什麽人才、鬼才，我黑腳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若這部電影沒辦法上映，我豈不成了兄弟們的笑柄嗎？到時我還出來混的嗎？幹！”
“既然如此，大哥，不如就換人拍下去吧，就只剩那麼一小段…”還未說完，黑腳七就迅速掏出自己抽屜的半自動手槍，子彈上膛朝正面開去，子彈瞬間飛過白狗的耳朵，打在了牆壁上。嚇得白狗動彈不得，滿身發抖。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狗屁理由，現在這把槍就交給你們，他目前只有兩個選擇，給我拍下去，或給我去死！”
黑腳七既然已下達了通殺令，白狗和烏鴉也無能為力，只有照辦了。
***
他們按照了李耀給我聯絡號碼，打了很多通電話過去都沒人接，而電影公司不願透漏導演目前的去處。但經過一番調查，白狗和烏鴉找到了張宏書的住家地址，原來他目前就住在郊外一所老舊的別墅裏，畢竟他們已針對張宏書市區的住房，他父母以至於親戚的房子都監視和搜索了一遍，始終找不到任何足跡，於是白狗和烏鴉很肯定他就躲在郊外那棟房子裏。
於是他們倆帶了幾個弟兄上了轎車，快速奔往張宏書的所在地。循著住家地址，他們總算找到了那間別墅。別墅看起來十分古老，卻野草叢生，從外面看進去，根本就像是廢棄很久、無人居住的建築。
“呸，他媽的這廝還真會躲，弟兄們，砸了這鐵門。”其中一名較壯的從後車廂取出鐵錘，三兩下便搞定了。
一眾人走到屋前的泊車空間，烏鴉猛地一腳踢開了上鎖的大門，兄弟們入屋便分頭去尋找張宏書。
“幹，外面看起來像個鬼屋，沒想到裏面還挺有模有樣的，你看這椅子，還真他媽有品位。我果然沒看錯人嘛，唉，搞甚麼飛機嘛！”白狗跟右邊的烏鴉說道。
“呵呵，你還有心情理會這些東西哦？看我把那混蛋揪出來，給他點顏色看。”烏鴉嚷著。
不下幾分鐘，樓上傳來了叫聲：“大哥！找到那個導演了！”白狗和烏鴉二話不說就沖到樓上去，張宏書就躲在辦公間的改造壁櫥裏，可惜最終還是被尋著了。
“操你媽，躲啊，這麼會躲，幹嘛不鑽進牆壁里啊？”烏鴉一把抓住張宏書的頭髮，將他拋在了辦公椅上。張宏書看起來心神不定，看見這些凶神惡煞的人更是加倍恐懼，全然不知所措，整個人幾近崩潰。
白狗四處張望著辦公間，然後在堆滿書報和雜物的辦公桌上發現《翻江怒海》的海報就在其中，他把其他其他東西都掃落地，拿起了那張有點皺了的海報。
“幹，怎麼壓在這些東西啊？”他把海報展示給烏鴉和其他弟兄探個究竟：“怎樣？很帥氣吧？劉笳暉演的就是我們華忠幫的幫主，這部電影很快就會上映了！”他轉過身子來，問起了張宏書：“是不是啊張導演？”
張宏書起先楞了一下，忽然之間大笑起來，讓當場的人摸不著頭腦。
白狗呵怒：“他媽的，你笑甚麼笑？”
“呵呵…”張宏書說：“這部電影我是不會拍下去的，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實在是太丟人了這種垃圾！”
“你他媽的找死！”烏鴉憤得一拳擊在張宏書的左臉上，痛得他整個人向後仰。
白狗將電影海報置放在桌上，“張導演你就識趣點，這部電影就快殺青了，做完你的分內事就好，你可千萬別想招惹我們了。現在我們的董事長可是暴跳如雷中，他的頭皮很硬的，指定了你做這部電影導演，這可是全江湖的人都知曉的，我們是不可能臨場換人拍的。如果能換人拍，或把你的名字取代，我們就不用浪費時間把你揪出來了是吧？總之，這部片子你怎樣都要給我們拍下去，否則後果自負！”
“呵呵呵，這是不可能的，要不是電影公司硬逼要我拍，我早就拒絕拍攝了！這種電影，我是肯定拍不下去的了，你們怎麼逼我也沒用的，我豁出去了！我不會毀了自己的事業，去幫你們這些爛人拍這種爛東西的！”
白狗聽罷，揪起張宏書的衣領：“老兄，你給我聽好，我們是奉命行事的，董事長給你兩個選擇：自己拍，或者…去死！你自己選一條吧！”又放開他：“OK，我們好好談，其實我們沒必要把你幹掉的，你可不要逼我們出手，跟我們回去，明天就乖乖回到片場去！”
張宏書瞪著白狗，沒有吐出半句話，頓時這個辦公間一片死寂，忽然間他又恢復大笑，情緒極度不正常，一旁的兄弟看了有點不惑，他到底是不是被逼瘋了。
烏鴉喝道：“你到底他媽又在笑甚麼！”
張宏書吐出口中的血水，笑著說：“你們別再傻了，呵呵，事到如今，還是告訴你們事實吧…”
“甚麼事實，快說！”白狗問。
“呵呵…老實說，我把那部電影的底片全燒了，哈哈哈！全燒了！不要說繼續拍攝，現在甚麼都沒有了，消失了，哈哈哈！”
白狗皺起眉頭，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從西裝裏瞬間掏出黑腳七的半自動手槍，快速上膛，走到張宏書的側邊，往太陽穴開火，一槍斃命！張宏書睜大著雙眼，屍身癱坐在椅子上，霎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烏鴉本人。
“喂，白狗，這也太…”烏鴉說。
“呸！這王八蛋真是他媽把我逼瘋了！他媽的底片都被他燒毀了，我們還拍個屁，他媽的！各位趕緊收拾清場吧，難道還要等他吃飯不成？”
白狗把濺了血的海報急忙卷起來，遞給了烏鴉。然後用手帕把手槍抹乾淨，小心地把它安置在張宏書的手掌中，將食指扣入扳機，意圖製造張宏書是被憂鬱癥困擾而自殺的。
“幹，以前幹架都沒想到你出手那麼狠！現在可怎麼辦，都他媽死了人！”烏鴉問。
白狗作勢疏鬆下筋骨，“沒想到你還真羅嗦，警察那裡大哥自有辦法的，你是第一天混這條路哦？哦，也難怪，你沒開槍殺過人，正常啦正常！”
白狗說完，一行人走出辦公間。
***
張宏書死後大約三天才被李耀發現，他的死訊雖然挺轟動，以致國外的一些名導都前來弔喪，但由於仍不算甚麼大明星，大約一個月後便失去了話題性。人們會記得的，是一個剛崛起，卻因憂鬱癥所苦而最終自殺的電影導演。由於牽扯到《翻江怒海》這部電影，警方開始著手調查華忠幫，不過確實如白狗所說，黑腳七不是省油的燈，他早就買通了警方高層，使它迅速結案，調查報告最終的結論是：自殺。當然，市面上的一些小報仍不死心，繼續追蹤這起事件，但最終都不了了之，或都遭到威脅而作罷。反正，能掩蓋的就盡一切所能掩蓋。
而這部《翻江怒海》，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似的，劉笳暉否認拍過，李耀也不把它加入履歷裏，一部電影就這樣騰空消失、人家蒸發了，人們會記得張宏書這號人物，而《翻江怒海》，就僅剩下這張被唯一的電影海報，但那些參與過拍攝的人們，多少還是會提起，但以訛傳訛的結果，就形成了不同版本的故事。畢竟年代已久遠，而且沒甚麼人再重新翻案，自然地也就沒人記得了。
***
“啊？甚麽嘛，這樣就結束了哦？”阿修問。
“呵呵呵，哪有這麼簡單，這也只說明了《翻江怒海》被掩蓋掉，消失在電影世界而已。關鍵始終還是這張電影海報，不是嗎？”
“對啊，那你還不趕快將故事說完？急死我了！”
老闆接著說：“那張海報被烏鴉帶回事務所後，托其中一名幫會的小弟拿去店子裱起來。在取貨的路途中，小弟的電單車遭一輛超速的轎車撞倒輾斃。”
“額…”
“電影海報隨後被帶回了事務所，掛在白狗的辦公室裏的牆壁上。之後霉運就不停開始接踵而來了，沒有人能順利阻擋，死神似乎已經盯死了華忠幫…”
烏鴉查出轎車是屬於敵對幫派的，就爲了揪出誰撞死小弟兇手的懸案，引發了首都幫派大戰。華忠幫所指是大山幫虎堂的手下幹的好事，於是烏鴉糾眾埋伏了虎堂堂主，將他毆至不省人事。大山幫幫主知曉後感到極度憤怒，本來大家出來談妥，事情解決了就沒事作罷的，但大山幫龍堂堂主大牛與烏鴉曾經擁有無數過節，深仇大恨難消，又在他的挑撥離間下，大山幫最後以華忠幫先挑起戰火為由，聯合了原本欲與華忠幫結盟的幾個勢力，正式向華忠幫宣戰。在虎堂堂主傷重逝世后，戰火更趨加劇，已到了無可挽回之地步。
黑腳七迫於無奈，決定與往日的敵人化敵為友，從南部調兵上來，以應付大山幫突其而來的戰爭。烏鴉率先在一場械鬥中遭到自己弟兄背叛，由於其他堂口拒絕給予援助，烏鴉在缺乏援兵的情況下，被大牛率領的人馬殲滅，烏鴉在逃走的路途中遭到大山幫的埋伏，當即被亂刀刺死，橫死街頭。
黑腳七失去了其中一名心腹，一心想為烏鴉報仇，卻渾然不知華忠幫的內部已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再加上大山幫有意的收編下，一些不滿烏鴉卻害怕遭到報復的堂主，便率領人馬叛逃至大山幫旗下。華忠幫損兵折將，同時又面對著幫內窩裡反，黑腳七最終只能宣佈與大山幫停戰，並暫時締結為盟友。只是，黑腳七的威名顯然已進一步遭到削減，並非從前那樣地呼風喚雨了。
“慢著，故事還沒說完啦…”老闆繼續述說。
在黑腳七勢力薄弱後，白狗已產生了變節，他與南部的幫派談妥，在他們的幫助下剷除黑腳七。結果某天早上，黑腳七在前往事務所的路途中，被殺手亂槍打死，華忠幫頓時內部大亂，白狗順理成章被推選為華忠幫幫主，卻遭到幫內一些堂口的反對，華忠幫很快陷入了內閧與自相殘殺，白狗在南部幫派的協助下，在內鬥中順利解決了反對勢力，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只是好景不長，華忠幫在內耗後，已失去了影響力，成了其他各大勢力欲併吞的對象。
由於白狗背信了承諾，南部幫派很快便與大山幫結盟，進一步孤立了華忠幫。華忠幫如今已淪落至所剩無幾的幾個堂口，白狗這名幫主其實早已名存實亡。白狗知道翻身已經無望，倒不如蠻幹一場，再去開闢新的地盤爭奪戰。於是華忠幫企圖將勢力深入西區龍虎盟的控制範圍，沒想到更加速了華忠幫走向的沒落。在數場大火拼之後，以及眾叛親離，華忠幫基本已走到了尾聲，白狗坐在董事長的辦公室裡頭，望著夕陽西下，回憶起跟著黑腳七打拼的日子…
此刻，也忽然讓他想起了《翻江怒海》這部電影，而陷入一陣歇斯底裡當中，他全身發抖，抽泣著喃喃自語：
“啊！是他，張宏書！啊，是他！所有人都死了，這是張宏書的詛咒，報應啊！原諒我，原諒我的過錯，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白狗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半自動手槍，隨即吞槍自盡。他的血碰巧地，也濺灑在其腦袋後面的電影海報，三天後他的遺體才被手下發現。華忠幫的殘留勢力被大山幫的虎堂給收編，整個組織徹底連根拔起，消失在其縱橫的黑白兩道。
事務所這棟房子不久後被人賣了，那張電影海報也下落不明，丟棄在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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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忠幫以迅雷之勢走向瓦解和滅亡的往事，至今一直都為人所津津樂道，樂此不疲地繼續挖掘真相。一個呼風喚雨、實力雄厚，如此強勢的首都第一大幫派，沒人會料到它這麼快就衰敗，然後徹底地被消滅的主因到底在哪裡。當然，眾說紛紜，有人說是權力爭奪、內部分裂；有人說是忽略其他勢力的崛起。總而言之，這些都不管我事，因為我們再談那張電影海報嘛…”
說著說著，阿修卻不見了蹤影，老闆並沒察覺到他已偷偷地從大門溜走了。
“怎麼搞的，一直吵著要我說完故事，忽然間就消失不見了。早前不是說過了，邪不邪門，聽君自便。沒想到一張電影海報的故事就足以把他嚇跑了，還真孬啊。”
時間已接近5點時分，反正已沒有第二個預約者，老闆也正準備要打烊關門了。他蹲下來，打開底下櫃子，取出一個裏面裝著電影底片的鐵盒，至今仍保存完好，容器旁的注明用潦草的字體寫著“翻江怒海，未公開”。
“呵呵呵，好戲還在後頭呢，這麼急著走幹嘛呢？我都還沒播這部片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