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1月 29, 2012 6:14 pm
當事人
[CENTER]錢[/CENTER]
大約十來年了，錢同沒心思去記幾個年頭，他是賣魚的，用不著去弄清楚，不管多少個年頭他都是在賣魚，而且還要繼續賣下去。所以即使他在一份檔上填了他在這個鎮住了八年，他也還是沒記住，因為他不在乎。這並不是他對數位不敏感，他只需要瞟一眼秤上的斤兩就能飛快地算出錢數，隨即抓起秤盤上的魚把魚頭朝下往地上一摔，這一招至為重要，這樣有些不想在他這裡殺魚的人就不得不讓他殺了，刮了鱗除了內臟魚就無法再到公平秤去重稱，當然他並不是每次都克扣斤兩，有時候他也覺得範不著占這點小便宜，這麼做只是一種習慣，一種規矩，一種行規，據他有一次閑來無事粗略的估算，多年來這樣習慣下來，小便宜已經是一筆相當可觀的累積，是他現在的生活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他的生活中午只能湊合，在彌漫著魚腥味和鄰近賣雞鴨攤位的腥臭味裡，迎著電風扇對著瓶口喝啤酒，晚上就不一樣了，他可以舒舒服服坐在屋裡，開著電風扇，對著瓶口，聞著總也不離身的腥味，喝啤酒，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而且住的房子和賣魚攤位一樣，都是租的。他可以多喝一瓶，偶爾還從市場口子上那家熟食店買點鹵肉，之所以沒有天天都這樣是因為吃多了膩喝多了脹，但至少他想吃就可以買來吃，這應當算是那些習慣，那些小便宜所提供的生活，他如果滿意，他就應當感謝行規，感謝克扣斤兩，並一如既往地習慣下去。
他習慣的太久了，所以這天遇到了好幾個意外。事實上也算不上意外，為了領這筆錢他已經跑了四五趟了，回家也有兩三趟了，今天仍然沒有順利領完一點都不意外，而今天好歹算是領到手了一點：他家被占的地有兩項，一項是田，一項是房屋，政府規定田地要開田地的證明辦田地的手續文件，房屋要開房屋的證明辦房屋手續和文件，這樣的話說起來都囉嗦，這樣的事辦起來還不得麻煩死人啊？他只開了房屋拆遷證明，所以還要回家一趟找村主任再開土地出讓證明再蓋章。到十字路口紅燈亮了，騎著三輪車拉著一拖箱魚，保險起見，還是停一會兒。回家去，就有機會再跟那個女人玩一下……
這條路也算是常走的，不過他沒有拉魚從這條路走過，他去公安局領完錢就拉著魚從這條路往菜市場去，路上都是坑，那條路上沒有坑？所以他其實已經很小心了，這得要怪紅燈，他停完紅燈再啟動三輪車往前一開，就聽見吭啷一聲，嘩的一聲，他趕緊下車去看，他一扭頭就看見了拖箱下面一灘水流開了，還有魚！他沖到車廂那裡，伸手捧起魚和水往拖箱裡裝，可是拖箱漏了，他是在拖箱裡圍了一圈塑膠布，裝上水，把魚放裡面運輸的，剛才地上那個坑把塑膠布給顛破了，魚和水嘩啦啦往下流啊，它們跟比賽似的，到了地上還跟比賽似的，看誰流的更遠，看誰蹦得更遠，這不行，用手捧能頂什麼事啊，他想起來車上有個盆，他拿盆來舀往車廂裡倒，車廂裡塑膠布是漏的呢，他爬上車，看看那個漏洞大不大，他想辦法把那個漏洞給拴起來，從他旁邊超過的車上的人都扭著頭看他，照理他該罵這些看稀奇的人一句的，不過他沒那閒工夫，他連被他堵在後面的車在按喇叭都沒空理會，那車剛才停紅燈就停在他後面，然後後面又停了好幾輛車，停的那麼近，沒法拐彎從旁邊車道開過去。不止一個破洞，他栓好了一個大的，在另一邊發現還有個小的，後面那輛漂亮的小轎車仍然在按喇叭，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就這麼點工夫，他有一滿地的魚要撿呢，小洞就不管了，他拿起盆繼續往車廂裡舀水和魚，現在他得感謝這個大坑了，大部分的魚蹦著蹦著都落回到這個坑裡了，總算有人來了，不遠處公車站幾個等公車的人過來幫忙了，他們沒有盆，就幫他把路面上蹦到遠處去的魚抓回來，一個小夥子不會抓魚，抓住魚又蹦掉了，一個有經驗的人說你不用抓起來，把它們踢過來，踢到這個坑裡來，可是坑裡的魚發現有人在抓他們，紛紛又蹦起來，蹦到路面上，後面的車終於都倒車打方向盤從旁邊的車道開走了，錢同睜著發熱的眼睛一個勁地往車廂裡裝那些魚，如果不是還要賣的，如果不是錢買來的，他真想摔死它們……
一陣折騰，到了菜市場的時候中午已經過了，老婆還沒好氣的埋怨他，上午魚好賣的時候都過去了，這些魚半死不活的，怕也放不到明天了。“賣不掉自己吃。”錢同沒好氣地說。“哪能吃掉這麼多啊？”“吃不完醃了吃。”
他拿過中午的飯菜吃起來，然後開一瓶啤酒坐到旁邊的椅子裡去打個盹。在菜市場裡坐在椅子上打盹當然不舒服，不過他每天大部分的睡眠都是通過這打盹補回來的。老婆過來坐在了旁邊，電風扇吹來一股她身上特有的腥味和她的體味混合成的氣味，他皺了皺眉頭，照理來說他早就該習慣和適應這些氣味了，可是他聞到了並且嘗到了另一種味道，而且今天確實心情不太好，所以聞到老婆身上的這股氣味他就不免嫌惡，吃完飯躺在電扇下，身心安逸，不免又心猿意馬起來。他得弄點事來排遣一下不好的心情，像他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好事可以讓心情好起來呢？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一種負疚感，沒有愧對老婆的心理，而是一直當作一件平常的甚至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在看待，這也許和那個女人毫不在意的態度有關。那個女人身上的氣味也不香，也不刺激，完全不像他在市里坐公車的時候，聞到的那些城裡女人身上的香味那樣，讓他覺得心驚肉跳地，像是第一次和女人親熱那樣又緊張又刺激，不過他是不可能真的再嘗到那種緊張刺激了，他只是個賣魚的，沒有條件也沒有能力和那樣的女人親近，至於那個女人，衝動是有的，他想起第一次和那個女人親熱，他都沒有料到能夠那樣，事情純粹是意料之外，然後就水到渠成，他還來不及緊張，來不及感覺刺激呢。不過每隔一段時間，他就心癢要去想那女人，灌一口冰爽的啤酒下去，他的心裡更清楚更明確地想那個女人了，過幾天回家，怎麼也要去見見那個女人。那事情當然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快活，所以不滿意不快活都不要緊，他現在一門心思地想要那女人了，一邊盤算著回去怎麼去見她，見了之後怎麼弄，一邊回憶著上次兩人在一起，弄的那份刺激，就這樣一直熬到四五點鐘。下午兩三點就沒什麼人來買菜買魚了，不過回去也沒什麼事，在家裡呆著還得開電扇，在這裡賣兩三條魚，也能賺個電費出來吧。到了四五點鐘，老婆騎著自行車去接二丫頭放學，他慢慢收拾好魚攤，騎上三輪車回家。
家裡也是一股魚腥味，到處都是魚，車廂裡的活魚要撈出來放進屋子裡用盆養著，死魚扔到另一個盆裡一會兒殺了用鹽醃起來，屋簷下掛著魚蒼蠅嗡嗡嗡飛來飛去，到這會兒，什麼補償金，什麼公安局，還有路上倒楣的魚蹦了一滿地，那些事都過去了，錢同蹲在門口把死魚殺了，把魚鱗魚腸扔進垃圾桶裡，垃圾桶裡都是魚鱗魚腸，這屋裡能不是一股子魚腥味嗎？殺完魚修補三輪車拖箱裡的塑膠布時，老婆帶著二丫頭回來了，二丫頭怯生生看他一眼，趕緊進屋去了。這討債鬼，連喊他一聲都不喊，他也懶得搭理，這破塑膠布是沒法修補的，要不就得換新的，要不就只能是弄個布條把破了的地方系起來。把這事胡亂收拾收拾，他到門外路口看幾個人下棋去了。
看了一陣子下棋，聊了一會閑天，開了一會兒玩笑，二丫頭來喊他吃飯了。經過在外面呆那麼一陣子再進來，聞到那股魚腥味他又不痛快了，他拿來一瓶啤酒打開，咕咚咕咚灌下去幾口。這日子，他……他還得去找那個女人玩，要不這麼過的實在很煩心。這很有效，想到那個女人他就不煩了，心裡咕咚咕咚跳起來，老實說他覺得這是福分，像他這樣要人才沒人才要錢財沒錢財的人，居然還有機會跟別的女人……他仰起脖子灌啤酒時候看了一眼老婆，用力地把啤酒咽下去，他想的是和那個女人幹那種事，不是只想幹那種事。他開始盤算著去找那女人，老婆又開始嘮叨起二丫頭，二丫頭象吃毒藥一樣把一塊魚放在嘴邊上舔一舔，然後擠出舌頭皺著眉搖著頭，這就把他的心思從別的拿人那裡給牽回來了，這就勾起了他的火氣。
對二丫頭他心裡總有些疙瘩，他知道這樣不對，這讓他對二丫頭有負疚感，這種負疚感更讓他和二丫頭親昵不起來，越親昵不起來他就越內疚，越內疚他就越親昵不起來……可是二丫頭還是個小小孩，他這樣子是有些太過分了，他越覺得自己過分就越覺得彆扭……去他的疙瘩，他拿眼瞪著二丫頭，二丫頭怯怯地，那樣子就是別人的小孩他看著都會覺得憐惜，可是二丫頭怕他但並沒有服從他，仍然一副愛吃不愛吃的樣子，把魚肉用筷子撥過來撥過去，就是不往嘴裡放。他小時候能夠吃一次魚是多麼難得，雖然現在每天有死了賣不掉的魚吃得實在膩味，可二丫頭才這麼小憑什麼也吃膩了？他忍不住一筷子打過去，二丫頭放肆地號哭起來，那哭聲聽著讓人覺得揪心，他聽著也心痛，越心痛越惱火，覺得如果不是二丫頭惹他的話他就不會打她，不打她她就不會哭得這麼傷心，她不哭他就不會難受，他使勁地按捺住自己又想打過去的衝動，他老婆還在拿他威脅二丫頭：“趕緊吃，再不吃爸爸又要打過來了。”二丫頭滿臉的鼻涕眼淚，極不情願迫於無奈地把魚肉挑起來往嘴裡放，這要是別人的小孩他一定就護著她讓她別吃了，可是他心還沒軟下來二丫頭手一抖筷子上的魚肉掉了，他使足了勁一筷子向二丫頭打去。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這第二胎是個兒子的，包括他的父母，鄰近對懷孩子有經驗的大人，他們有各種判斷方式，比如孕婦的肚皮是尖的，臉相變得醜陋，村裡一個老人觀察到他老婆在進屋的時候是左腳先邁進去的。當然這些還不能完全保證他第二胎會得個兒子，所以他還特意去找了有名望的馬腳給測了一卦，得到滿意的結果後他才冒著極大的風險，採取了許多麻煩措施，花費錢去打通關系，還繳納了大筆罰款，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竟然去掰孩子的下陰，他完全不信眼前的事實，懷疑兒子的小雞雞是藏在那個縫縫裡了，這引起了醫生護士極大的憤怒，人們在語言上態度上毫不掩飾對他的反感和鄙視，好在當時為逃避麻煩他是把老婆帶到一個比較遠的鎮醫院生的，出院後他就完全不再在乎那些醫生的態度，而且不用擔心他們會把他做的事傳到認識他的人中間來。這個二丫頭就是這樣冒用了他給兒子交的罰款，把兒子的小雞雞藏了起來，擠跑了兒子跑到他家裡來，總之是他兒子的對頭，也就是他的對頭。最令他噁心的是二丫頭吃毒奶粉中毒進醫院了，他竟然有那麼一刻冒出來二丫頭要是死了就好了的念頭，這個念頭讓他無法原諒自己，但是是二丫頭讓他有這樣的念頭的，所以他對二丫頭也心懷芥蒂。
[CENTER]錢[/CENTER]
大約十來年了，錢同沒心思去記幾個年頭，他是賣魚的，用不著去弄清楚，不管多少個年頭他都是在賣魚，而且還要繼續賣下去。所以即使他在一份檔上填了他在這個鎮住了八年，他也還是沒記住，因為他不在乎。這並不是他對數位不敏感，他只需要瞟一眼秤上的斤兩就能飛快地算出錢數，隨即抓起秤盤上的魚把魚頭朝下往地上一摔，這一招至為重要，這樣有些不想在他這裡殺魚的人就不得不讓他殺了，刮了鱗除了內臟魚就無法再到公平秤去重稱，當然他並不是每次都克扣斤兩，有時候他也覺得範不著占這點小便宜，這麼做只是一種習慣，一種規矩，一種行規，據他有一次閑來無事粗略的估算，多年來這樣習慣下來，小便宜已經是一筆相當可觀的累積，是他現在的生活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他的生活中午只能湊合，在彌漫著魚腥味和鄰近賣雞鴨攤位的腥臭味裡，迎著電風扇對著瓶口喝啤酒，晚上就不一樣了，他可以舒舒服服坐在屋裡，開著電風扇，對著瓶口，聞著總也不離身的腥味，喝啤酒，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而且住的房子和賣魚攤位一樣，都是租的。他可以多喝一瓶，偶爾還從市場口子上那家熟食店買點鹵肉，之所以沒有天天都這樣是因為吃多了膩喝多了脹，但至少他想吃就可以買來吃，這應當算是那些習慣，那些小便宜所提供的生活，他如果滿意，他就應當感謝行規，感謝克扣斤兩，並一如既往地習慣下去。
他習慣的太久了，所以這天遇到了好幾個意外。事實上也算不上意外，為了領這筆錢他已經跑了四五趟了，回家也有兩三趟了，今天仍然沒有順利領完一點都不意外，而今天好歹算是領到手了一點：他家被占的地有兩項，一項是田，一項是房屋，政府規定田地要開田地的證明辦田地的手續文件，房屋要開房屋的證明辦房屋手續和文件，這樣的話說起來都囉嗦，這樣的事辦起來還不得麻煩死人啊？他只開了房屋拆遷證明，所以還要回家一趟找村主任再開土地出讓證明再蓋章。到十字路口紅燈亮了，騎著三輪車拉著一拖箱魚，保險起見，還是停一會兒。回家去，就有機會再跟那個女人玩一下……
這條路也算是常走的，不過他沒有拉魚從這條路走過，他去公安局領完錢就拉著魚從這條路往菜市場去，路上都是坑，那條路上沒有坑？所以他其實已經很小心了，這得要怪紅燈，他停完紅燈再啟動三輪車往前一開，就聽見吭啷一聲，嘩的一聲，他趕緊下車去看，他一扭頭就看見了拖箱下面一灘水流開了，還有魚！他沖到車廂那裡，伸手捧起魚和水往拖箱裡裝，可是拖箱漏了，他是在拖箱裡圍了一圈塑膠布，裝上水，把魚放裡面運輸的，剛才地上那個坑把塑膠布給顛破了，魚和水嘩啦啦往下流啊，它們跟比賽似的，到了地上還跟比賽似的，看誰流的更遠，看誰蹦得更遠，這不行，用手捧能頂什麼事啊，他想起來車上有個盆，他拿盆來舀往車廂裡倒，車廂裡塑膠布是漏的呢，他爬上車，看看那個漏洞大不大，他想辦法把那個漏洞給拴起來，從他旁邊超過的車上的人都扭著頭看他，照理他該罵這些看稀奇的人一句的，不過他沒那閒工夫，他連被他堵在後面的車在按喇叭都沒空理會，那車剛才停紅燈就停在他後面，然後後面又停了好幾輛車，停的那麼近，沒法拐彎從旁邊車道開過去。不止一個破洞，他栓好了一個大的，在另一邊發現還有個小的，後面那輛漂亮的小轎車仍然在按喇叭，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就這麼點工夫，他有一滿地的魚要撿呢，小洞就不管了，他拿起盆繼續往車廂裡舀水和魚，現在他得感謝這個大坑了，大部分的魚蹦著蹦著都落回到這個坑裡了，總算有人來了，不遠處公車站幾個等公車的人過來幫忙了，他們沒有盆，就幫他把路面上蹦到遠處去的魚抓回來，一個小夥子不會抓魚，抓住魚又蹦掉了，一個有經驗的人說你不用抓起來，把它們踢過來，踢到這個坑裡來，可是坑裡的魚發現有人在抓他們，紛紛又蹦起來，蹦到路面上，後面的車終於都倒車打方向盤從旁邊的車道開走了，錢同睜著發熱的眼睛一個勁地往車廂裡裝那些魚，如果不是還要賣的，如果不是錢買來的，他真想摔死它們……
一陣折騰，到了菜市場的時候中午已經過了，老婆還沒好氣的埋怨他，上午魚好賣的時候都過去了，這些魚半死不活的，怕也放不到明天了。“賣不掉自己吃。”錢同沒好氣地說。“哪能吃掉這麼多啊？”“吃不完醃了吃。”
他拿過中午的飯菜吃起來，然後開一瓶啤酒坐到旁邊的椅子裡去打個盹。在菜市場裡坐在椅子上打盹當然不舒服，不過他每天大部分的睡眠都是通過這打盹補回來的。老婆過來坐在了旁邊，電風扇吹來一股她身上特有的腥味和她的體味混合成的氣味，他皺了皺眉頭，照理來說他早就該習慣和適應這些氣味了，可是他聞到了並且嘗到了另一種味道，而且今天確實心情不太好，所以聞到老婆身上的這股氣味他就不免嫌惡，吃完飯躺在電扇下，身心安逸，不免又心猿意馬起來。他得弄點事來排遣一下不好的心情，像他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好事可以讓心情好起來呢？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一種負疚感，沒有愧對老婆的心理，而是一直當作一件平常的甚至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在看待，這也許和那個女人毫不在意的態度有關。那個女人身上的氣味也不香，也不刺激，完全不像他在市里坐公車的時候，聞到的那些城裡女人身上的香味那樣，讓他覺得心驚肉跳地，像是第一次和女人親熱那樣又緊張又刺激，不過他是不可能真的再嘗到那種緊張刺激了，他只是個賣魚的，沒有條件也沒有能力和那樣的女人親近，至於那個女人，衝動是有的，他想起第一次和那個女人親熱，他都沒有料到能夠那樣，事情純粹是意料之外，然後就水到渠成，他還來不及緊張，來不及感覺刺激呢。不過每隔一段時間，他就心癢要去想那女人，灌一口冰爽的啤酒下去，他的心裡更清楚更明確地想那個女人了，過幾天回家，怎麼也要去見見那個女人。那事情當然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快活，所以不滿意不快活都不要緊，他現在一門心思地想要那女人了，一邊盤算著回去怎麼去見她，見了之後怎麼弄，一邊回憶著上次兩人在一起，弄的那份刺激，就這樣一直熬到四五點鐘。下午兩三點就沒什麼人來買菜買魚了，不過回去也沒什麼事，在家裡呆著還得開電扇，在這裡賣兩三條魚，也能賺個電費出來吧。到了四五點鐘，老婆騎著自行車去接二丫頭放學，他慢慢收拾好魚攤，騎上三輪車回家。
家裡也是一股魚腥味，到處都是魚，車廂裡的活魚要撈出來放進屋子裡用盆養著，死魚扔到另一個盆裡一會兒殺了用鹽醃起來，屋簷下掛著魚蒼蠅嗡嗡嗡飛來飛去，到這會兒，什麼補償金，什麼公安局，還有路上倒楣的魚蹦了一滿地，那些事都過去了，錢同蹲在門口把死魚殺了，把魚鱗魚腸扔進垃圾桶裡，垃圾桶裡都是魚鱗魚腸，這屋裡能不是一股子魚腥味嗎？殺完魚修補三輪車拖箱裡的塑膠布時，老婆帶著二丫頭回來了，二丫頭怯生生看他一眼，趕緊進屋去了。這討債鬼，連喊他一聲都不喊，他也懶得搭理，這破塑膠布是沒法修補的，要不就得換新的，要不就只能是弄個布條把破了的地方系起來。把這事胡亂收拾收拾，他到門外路口看幾個人下棋去了。
看了一陣子下棋，聊了一會閑天，開了一會兒玩笑，二丫頭來喊他吃飯了。經過在外面呆那麼一陣子再進來，聞到那股魚腥味他又不痛快了，他拿來一瓶啤酒打開，咕咚咕咚灌下去幾口。這日子，他……他還得去找那個女人玩，要不這麼過的實在很煩心。這很有效，想到那個女人他就不煩了，心裡咕咚咕咚跳起來，老實說他覺得這是福分，像他這樣要人才沒人才要錢財沒錢財的人，居然還有機會跟別的女人……他仰起脖子灌啤酒時候看了一眼老婆，用力地把啤酒咽下去，他想的是和那個女人幹那種事，不是只想幹那種事。他開始盤算著去找那女人，老婆又開始嘮叨起二丫頭，二丫頭象吃毒藥一樣把一塊魚放在嘴邊上舔一舔，然後擠出舌頭皺著眉搖著頭，這就把他的心思從別的拿人那裡給牽回來了，這就勾起了他的火氣。
對二丫頭他心裡總有些疙瘩，他知道這樣不對，這讓他對二丫頭有負疚感，這種負疚感更讓他和二丫頭親昵不起來，越親昵不起來他就越內疚，越內疚他就越親昵不起來……可是二丫頭還是個小小孩，他這樣子是有些太過分了，他越覺得自己過分就越覺得彆扭……去他的疙瘩，他拿眼瞪著二丫頭，二丫頭怯怯地，那樣子就是別人的小孩他看著都會覺得憐惜，可是二丫頭怕他但並沒有服從他，仍然一副愛吃不愛吃的樣子，把魚肉用筷子撥過來撥過去，就是不往嘴裡放。他小時候能夠吃一次魚是多麼難得，雖然現在每天有死了賣不掉的魚吃得實在膩味，可二丫頭才這麼小憑什麼也吃膩了？他忍不住一筷子打過去，二丫頭放肆地號哭起來，那哭聲聽著讓人覺得揪心，他聽著也心痛，越心痛越惱火，覺得如果不是二丫頭惹他的話他就不會打她，不打她她就不會哭得這麼傷心，她不哭他就不會難受，他使勁地按捺住自己又想打過去的衝動，他老婆還在拿他威脅二丫頭：“趕緊吃，再不吃爸爸又要打過來了。”二丫頭滿臉的鼻涕眼淚，極不情願迫於無奈地把魚肉挑起來往嘴裡放，這要是別人的小孩他一定就護著她讓她別吃了，可是他心還沒軟下來二丫頭手一抖筷子上的魚肉掉了，他使足了勁一筷子向二丫頭打去。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這第二胎是個兒子的，包括他的父母，鄰近對懷孩子有經驗的大人，他們有各種判斷方式，比如孕婦的肚皮是尖的，臉相變得醜陋，村裡一個老人觀察到他老婆在進屋的時候是左腳先邁進去的。當然這些還不能完全保證他第二胎會得個兒子，所以他還特意去找了有名望的馬腳給測了一卦，得到滿意的結果後他才冒著極大的風險，採取了許多麻煩措施，花費錢去打通關系，還繳納了大筆罰款，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他竟然去掰孩子的下陰，他完全不信眼前的事實，懷疑兒子的小雞雞是藏在那個縫縫裡了，這引起了醫生護士極大的憤怒，人們在語言上態度上毫不掩飾對他的反感和鄙視，好在當時為逃避麻煩他是把老婆帶到一個比較遠的鎮醫院生的，出院後他就完全不再在乎那些醫生的態度，而且不用擔心他們會把他做的事傳到認識他的人中間來。這個二丫頭就是這樣冒用了他給兒子交的罰款，把兒子的小雞雞藏了起來，擠跑了兒子跑到他家裡來，總之是他兒子的對頭，也就是他的對頭。最令他噁心的是二丫頭吃毒奶粉中毒進醫院了，他竟然有那麼一刻冒出來二丫頭要是死了就好了的念頭，這個念頭讓他無法原諒自己，但是是二丫頭讓他有這樣的念頭的，所以他對二丫頭也心懷芥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