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2月 27, 2004 12:48 pm
北地市集，進出北地冰原的必經之地。入冬後，冰原內常常刮起強風，風裡夾著霜雪，讓人寸步難行，因此甚少有人會在此時進入冰原；為此刺客山莊在此設立驛站，供人搭乘前往，紅葉便是由這裡搭乘馳傳前往山莊。
冷紫嫣不喜歡乘坐馳傳，是故他們每次執行任務，總是一人一騎，先穿越北地冰原，然後在市集內休息一晚，隔日再動身出發，就連這次的任務也是如此。
這日他們剛入市集，隨即惹來許多打探的目光，賣雞的小販見著他們，忙壓低嗓門向著身旁的人說道：「噯！老王老王！你看……」說完還使了個眼色給他看。
但那人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低頭幹起自個兒的事來。這兩人由什麼地方來，大家心知肚明，因此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兩匹馬踢躂踢躂地走向市集裡最熱鬧也是唯一可供住宿的場所——悅來客棧。
馬蹄聲在客棧大門前止住，墨無涯抖落身上的殘雪，俐落地下了馬來；轉頭見冷紫嫣已經下到地面，便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韁繩，將兩匹馬繫在客棧旁的草棚下。跟著取下包袱，同她走至客棧門前。
「兩位客倌請裡邊坐，要打尖還是下店？」店小二見顧客上門，連忙帶著笑臉迎了上去。
申時方過，客棧內只剩下幾名尚在閒談的酒客。兩人剛進門便引起這些人的注意，墨無涯撿了個離他們較遠且背牆的位置，待冷紫嫣坐定，才放下包袱，對著店小二吩咐道：「小二哥，麻煩你弄點小菜，另外我們拴在外頭的馬兒也請你照料一下。」
「好的，沒問題！客倌您先坐會兒，小的馬上就給您送來。」店小二應了聲好之後便要轉身離去，這時他又開口說道：「對了！幫我們準備兩個房間，我們今晚要住這兒。」
「好的！好的！沒問題，小的這就去準備。」店小二熱絡地應了數聲好之後便快步離去。
打點好一切，墨無涯才坐了下來，回過頭來卻發現冷紫嫣正盯著他，那雙清澈純亮的眼眸看的他有些不自在，於是開口問道：「十當家，怎麼了嗎？」
本來想問他有關楓紅葉的事情，不過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末了，臻首輕搖，說道：「沒什麼……」別過頭回視那幾個一直看著她的酒客。那些人在她的注視下，紛紛把視線移開。
「別再這麼若有若無的，是或不是，好歹給他一個明確的回應。」驀然，腦中浮現文冠儒對她說的這句話，眉心嚬蹙，回過頭補上一句：「以後在外面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墨無涯微微一怔，心下好生納悶，一直以來，不管在莊內還是在外面執行任務，他總是習慣喚冷紫嫣作十當家，從來也不曾見她反對。如今卻要他改口，雖然覺得很奇怪，但仍是回道：「我明白了。」
「客倌，久等了，請先用茶，等會兒飯菜就送上來了。」這時小二先送上一壺熱茶，俐落地幫兩人斟上茶後才告離去。
雖然不是什麼珍貴茶葉所沖泡出來的茶水，不過對於在雪地中行走了許多天的人來說，這壺熱茶已足夠慰藉這些天來所受到的凍體之苦。幾口溫熱的茶水入腹，一股熱氣頓時由小腹向外散發開來，讓他們的四肢百骸無不舒活暢快。
「客倌，給您上菜！」剛放下茶杯，小二隨即送上數碟小菜和半鍋白飯。
從山莊出發，路上淨是吃些乾糧燻肉，入口又乾又硬，真可以說是食之無味。如今看到剛出爐的飯菜早讓他們食指大動，而瀰漫的香氣更是讓腹中倍感飢餓，當下捧起碗來便是大快朵頤，就連食量不大的冷紫嫣也在足足吃了一碗白飯後才滿足的放下筷子。
「呼——，經過這麼些天，總算有做回人的感覺了。」飽腹之後墨無涯滿足地吁了口氣，煞有其事的模樣讓坐在旁邊的冷紫嫣忍不住掩嘴輕笑了起來，數日來的疲憊也就這麼在笑聲中煙消雲散。
「楓姑娘還好嗎？」冷紫嫣心情大好，啜了口茶這話便油然而出；話剛出口，連她自個兒也嚇了一跳。不只是她，就連墨無涯也是如此，一時之間他還道自己聽錯。
相處久了，墨無涯知道她不喜歡與人太過親近，但也不會刻意疏遠別人，她總是用那種不即不離的態度來對待任何人。
不過從她要自己改口稱她名字，到探問紅葉這個素不相識之人。種種跡象，不免讓他心中猜想，當日離開後，四當家是否跟她說了什麼，才會讓她有這樣的改變。不過這改變總是好的，想到這裡，他笑著回道：「紅葉她很好，我想過些日子就可以適應山莊的生活。另外等這次任務了結，我打算跟她回去祭拜師父。」
冷紫嫣淺淺一笑，體內真氣運行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些，這時秀麗白淨的臉龐隱隱浮現一抹暈紅，使得原本清麗無暇的臉蛋更是增添了幾分嬌媚。墨無涯怦然心動，流連在那有如晚霞般豔麗的雲彩中，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之時，卻被一旁傳來聲音給打斷。
「兩位客倌的房間小的已經打點好了，現在過去可好？」墨無涯抬起頭看著笑臉滿面的店小二，正想開口叫他等會再來的時候，卻見冷紫嫣已然起身。平心靜氣，神色不變，彷彿靜止的湖面，絲毫沒有半分漣漪。
墨無涯見她如此，知道難得的機會霎時已逝，暗自嘆了口氣，說道：「也好，勞你駕，就請小二哥帶路。」
冷紫嫣玉步輕移，心裡起伏翻騰不定，雖然很想再跟墨無涯聊聊，不過還是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太多情感。所以用冷漠的表情，把那稍縱即逝的惋惜，與心底的那絲嘆息全數深藏在面具之後。
來到客棧後院，成口字形排列的長廊上劃分為數十間大小不一的廂房，中間的方形空地上則規劃成一個庭園，四個角落各種了些花草，中央位置則是個涼亭。
在店小二的領路下，三人進了最左邊的廂房，房間裡除了一般的桌椅外，牆上還特意掛了幾幅山水字畫，平和恬淡，顯得十分雅致。
墨無涯走至床前放下冷紫嫣的包袱，這時店小二正熟練地將茶壺注滿熱水，跟著又在火爐內添上新的柴火。冷紫嫣則是站在一旁專注地看著牆壁上的字畫，三人皆是未發一語，他忙完後，對著冷紫嫣說道：「姑娘，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您請儘管吩咐就是。」
冷紫嫣點頭應道：「小二哥，有勞你了。」
「哪裡，應該的。」店小二接著轉頭對著墨無涯說道：「客倌，這邊請，我帶您到房間去。」前腳剛跨出門檻，耳畔便飄來冷紫嫣細柔的嗓音：「無涯，等等過來一下。」墨無涯腳步稍停，點頭會意，隨即跟著店小二而去。
當他回到冷紫嫣房內時已是一刻之後，只見她正倚著床柱打盹兒，墨無涯見狀不禁莞爾一笑。饒是武功高強的刺客山莊十當家，終究也不過是名女子，接連數天不眠不休的趕路，自個兒都有點受不了，更何況是她呢。
雖然北地市集離關內較近，但與擁有充沛天然地熱的刺客山莊相比還是略帶寒意，加上天色漸晚，而窯裡也還沒加上驅寒用的火炭。因此他走向一旁的櫥櫃取出被子打算幫她披上，就在走近之時，冷紫嫣卻驀然睜開雙眼，寒星似水地直視著墨無涯。
「不好意思，我吵到妳了。」乍然吃了一驚，墨無涯有些尷尬的說著，手上的被子也不知道該往哪擺，只好任其一直擱著手上。
打從他一進屋子，冷紫嫣就已經清醒過來，高度敏銳的警覺性是從小就被鍛鍊出來的。身為一名殺手，不管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戒心，是她習武的第一門課程。再藉由對方的氣息來判斷身份，因此一早就明白來的人是墨無涯。
可是為什麼會繼續裝睡的原因，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想看看他會怎麼做，但改不了的習慣卻在墨無涯接近的時候下意識展現出來，一陣慍怒，她頭一次對這習慣感到懊惱。
沒讓墨無涯看穿心思，她起身接過被子放在床邊，跟著說道：「沒這回事，那邊坐。」等兩人都坐下後，她才問道：「說說漠北十惡的消息。」
身為一名助手，除了執行任務的時候提供必要的援助外，再來便是情報的蒐集。情報蒐集的越詳細，任務的達成率也就越高，這點墨無涯十分清楚也做的非常細心，因此冷紫嫣對他所提供的情報有著完全的信任感。
墨無涯提起起茶壺，幫自己及冷紫嫣各倒了杯茶，然後說道：「他們這群人本來是給官府剿了寨子捉拿的流寇，後來輾轉到了漠北一帶，跟當地原有的勢力聯合起來，才又慢慢坐大。」見冷紫嫣聽的專注入神，他又接著說道：「經過一段時間後，他們又將人馬分成十路，各自由一名帶頭大哥率領，掠奪過路商隊的錢財，因此才有這漠北十惡之名。」
「還有，楚笑天是近幾年才崛起的新一號人物，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只知道他一加入便擊敗所有競爭者，成為新的頂頭兒當家。」說完，墨無涯喝了口茶。
「那該怎麼找他？」冷紫嫣看著他，開口提問。
「要找他不容易，據說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地方，所以就連官府也拿他們束手無策，如果不親自走一趟，實在是很難查出他們確實的位置。」墨無涯身子傾向前，如是說著。冷紫嫣點點頭，看著杯中緩緩飄起的裊煙，不發一語。
「不過……我想只要找到一個人，應該就可以知道他的藏身地點。」突如其來的一句，打斷她的思緒，抬頭迎上那對澄澈明亮的雙眼，只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我的推測無誤，漠北十惡之首斬馬刀鞏青，應該知道所有人分佈的位置，因此我們應該先把重心放在他身上。」說完，兩人就立刻對如何接近鞏青做了一番討論，直至用過夜飯，才各自回房。
月魄當空，霜風沁寒，墨無涯在房內思索著如何尋找鞏青，忖量許久，非但沒有任何頭緒，反而覺得心中焦躁不已；當下吁了口長氣，推門而出，步至後院涼亭，冀望冰涼的晚風能讓腦袋清醒數分。
朔吹風色，似刀刺骨，他卻彷彿一尊沒有感覺的石像似的，只是闔眼正坐；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解下繫於腰前的玉佩，置於手心凝視。這時冷紫嫣恰巧走至窗前，見他身在亭中，不禁止住腳步，專注地看著他。
秋波如水，清澂無暇，就這麼牢牢地釘在他，沒有半分偏移。瞑夜寂寥，濛濛昏沈，久久，才見他將玉佩繫回腰前，起身離開。她掩窗吹熄蠟燭，橫臥在榻上，可是心中卻是柔腸百轉。
翌日清晨，簡單地用了早膳，他們便朝著漠北而去。
到了當地，墨無涯四處打探消息，得知最近有幾隊商旅正準備要進入沙漠，只是還缺些人手。因此在與冷紫嫣商量後，決定加入規模較大的那團商隊。
九霄玄穹，赤鳥恣虐，熾熱的羽翼放出讓人難以忍受的光熱，遍地乾枯的骸骨是它無情肆虐下的犧牲品。赫赫之光，流金鑠石，空氣裡飄來的盡是乾枯的氣味，極目遠眺，四周彷彿籠罩在一層蒸氤當中。
終年曝曬與滾滾黃沙，是這裡給人的第一印象，然而若再繼續前行，便可由酒泉經玉門前往敦煌、樓蘭等地。由於那裡盛產許多香甜的瓜果，更有當地人引以自豪的藝品與織物，因此吸引了各地商隊前往採購。
他們這團三十多人的商隊已進入沙漠數天，數十輛由馬匹馱行的貨車緩緩地朝著目的地而去，走了數天，倒也平安無事。只是商隊裡的人總是神情緊繃，彷彿在警戒什麼似的。
突然前方揚起滿天沙塵，負責擔任警哨的漢子立刻放聲大喝：「段老闆，馬賊們來了！」這話方出，登時引起商隊裡一陣不小的騷動，所有人紛紛躲上車。只有一人反而跳下車，往隊伍的前端發足奔去。
「娘的！又碰上他們了。」段老闆拖著肥碩的身軀，忙不迭地趕了過來。那名漢子連忙湊近，低聲問道：「段老闆，這該怎麼辦才是？」拉開蒙在臉上的面巾，惱道：「還能怎麼樣，準備花錢消災吧！」
就在他們兩人交談的同時，商隊已經被十幾名身材魁梧，手持刀劍的大漢給圍住。這些人殺氣騰騰，表情猙獰無比，好比夜叉修羅般地兇惡可怕，嚇的躲在車內的人個個是噤若寒蟬，也不敢隨意向外張望。
這時候段老闆堆起笑臉，走向前問道：「請問各位大爺，有什麼事情嗎？」
「哈哈哈哈——，還能有什麼事，段老闆，你不是第一次來吧？」一頭長年曝曬而略成黃褐的髮絲，隨著粗野狂放的笑聲慢慢出現在他眼前。
聽見這聲音登時讓他有如五雷轟頂，腦中直是嗡嗡作響；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才顫聲道：「鞏、鞏大爺，真……真是好久不見啊。」這鞏大爺不是別人，正是漠北十惡之首——斬馬刀鞏青。
「好說！好說！段老闆想必是前一趟賺了不少，不然怎麼才過個大半年的時間你就又來了，而且規模還比上次更大。」鞏青撫著手臂上的刀疤，漫不經心的說著，雖然連正眼都沒瞧過段老闆，不過卻足以讓他緊張到快透不過氣來。
更令他擔心的，就是那把斜掛在馬腹上的那把刀，要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話，說不定那把刀就會往自己這邊招呼過來。
「哪、哪兒的話，都是託鞏大爺您的福。」幾句話交談下來，段老闆已是汗流浹背，雖然天氣炎熱，但他卻感到背脊陣陣冰冷。而鞏青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只見他掏了掏耳朵後才回道：「喔……那你應該怎麼感謝我呢？」
瞇著眼的鞏青彷彿一條正準備獵食的毒蛇，而段老闆正是他眼中的獵物。雖然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可是段老闆還是被鞏青的氣勢給壓的說不出話，直過了好一陣子才由懷中掏出個厚鼓鼓的布包。
「這是一點小意思，鞏大爺您請笑納……」戰戰兢兢的將布包遞了上去，鞏青卻在這時抽刀而出，刷的一聲，布包在空中畫了道弧線，隨後落入他手中。段老闆經此一嚇，雙腿倏地發軟，整個人跌坐在滾燙的黃沙上。
他單手撐開布包往裡頭看了看，隨後露出一抹笑容，說道：「嗯……這謝禮夠了。」既然得到豐富的收穫，他也不打算再繼續為難段老闆，勒馬回頭，吆喝道：「我們走了！駕！」腳下一夾，揚長而去，餘下黨羽也甩動韁繩跟去，只見馬蹄飛揚，不消片刻這班人便走的一乾二淨。
「段老闆！你還好吧？」稍早與他交談的那名漢子，連忙快步上前扶起段老闆。「還、還好，一條命總算還保著。」只見他撫著胸口，心有餘悸的說著。
「段老闆，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我們休息一下再走？」那人關心的問著，但他連忙說道：「不不不！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回頭，我們還是早點上路比較安全。」在他的堅持下，大夥兒只好立刻上路；就在商隊趕路的同時，沒人注意到最後面，有兩個人已悄悄地脫隊。
日陽灼烈，焦沙爛石，兩條人影如風似電地奔馳在黃沙之上，而鞏青一夥人也浩浩蕩蕩地回到營地。
～待續～
冷紫嫣不喜歡乘坐馳傳，是故他們每次執行任務，總是一人一騎，先穿越北地冰原，然後在市集內休息一晚，隔日再動身出發，就連這次的任務也是如此。
這日他們剛入市集，隨即惹來許多打探的目光，賣雞的小販見著他們，忙壓低嗓門向著身旁的人說道：「噯！老王老王！你看……」說完還使了個眼色給他看。
但那人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低頭幹起自個兒的事來。這兩人由什麼地方來，大家心知肚明，因此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兩匹馬踢躂踢躂地走向市集裡最熱鬧也是唯一可供住宿的場所——悅來客棧。
馬蹄聲在客棧大門前止住，墨無涯抖落身上的殘雪，俐落地下了馬來；轉頭見冷紫嫣已經下到地面，便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韁繩，將兩匹馬繫在客棧旁的草棚下。跟著取下包袱，同她走至客棧門前。
「兩位客倌請裡邊坐，要打尖還是下店？」店小二見顧客上門，連忙帶著笑臉迎了上去。
申時方過，客棧內只剩下幾名尚在閒談的酒客。兩人剛進門便引起這些人的注意，墨無涯撿了個離他們較遠且背牆的位置，待冷紫嫣坐定，才放下包袱，對著店小二吩咐道：「小二哥，麻煩你弄點小菜，另外我們拴在外頭的馬兒也請你照料一下。」
「好的，沒問題！客倌您先坐會兒，小的馬上就給您送來。」店小二應了聲好之後便要轉身離去，這時他又開口說道：「對了！幫我們準備兩個房間，我們今晚要住這兒。」
「好的！好的！沒問題，小的這就去準備。」店小二熱絡地應了數聲好之後便快步離去。
打點好一切，墨無涯才坐了下來，回過頭來卻發現冷紫嫣正盯著他，那雙清澈純亮的眼眸看的他有些不自在，於是開口問道：「十當家，怎麼了嗎？」
本來想問他有關楓紅葉的事情，不過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末了，臻首輕搖，說道：「沒什麼……」別過頭回視那幾個一直看著她的酒客。那些人在她的注視下，紛紛把視線移開。
「別再這麼若有若無的，是或不是，好歹給他一個明確的回應。」驀然，腦中浮現文冠儒對她說的這句話，眉心嚬蹙，回過頭補上一句：「以後在外面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墨無涯微微一怔，心下好生納悶，一直以來，不管在莊內還是在外面執行任務，他總是習慣喚冷紫嫣作十當家，從來也不曾見她反對。如今卻要他改口，雖然覺得很奇怪，但仍是回道：「我明白了。」
「客倌，久等了，請先用茶，等會兒飯菜就送上來了。」這時小二先送上一壺熱茶，俐落地幫兩人斟上茶後才告離去。
雖然不是什麼珍貴茶葉所沖泡出來的茶水，不過對於在雪地中行走了許多天的人來說，這壺熱茶已足夠慰藉這些天來所受到的凍體之苦。幾口溫熱的茶水入腹，一股熱氣頓時由小腹向外散發開來，讓他們的四肢百骸無不舒活暢快。
「客倌，給您上菜！」剛放下茶杯，小二隨即送上數碟小菜和半鍋白飯。
從山莊出發，路上淨是吃些乾糧燻肉，入口又乾又硬，真可以說是食之無味。如今看到剛出爐的飯菜早讓他們食指大動，而瀰漫的香氣更是讓腹中倍感飢餓，當下捧起碗來便是大快朵頤，就連食量不大的冷紫嫣也在足足吃了一碗白飯後才滿足的放下筷子。
「呼——，經過這麼些天，總算有做回人的感覺了。」飽腹之後墨無涯滿足地吁了口氣，煞有其事的模樣讓坐在旁邊的冷紫嫣忍不住掩嘴輕笑了起來，數日來的疲憊也就這麼在笑聲中煙消雲散。
「楓姑娘還好嗎？」冷紫嫣心情大好，啜了口茶這話便油然而出；話剛出口，連她自個兒也嚇了一跳。不只是她，就連墨無涯也是如此，一時之間他還道自己聽錯。
相處久了，墨無涯知道她不喜歡與人太過親近，但也不會刻意疏遠別人，她總是用那種不即不離的態度來對待任何人。
不過從她要自己改口稱她名字，到探問紅葉這個素不相識之人。種種跡象，不免讓他心中猜想，當日離開後，四當家是否跟她說了什麼，才會讓她有這樣的改變。不過這改變總是好的，想到這裡，他笑著回道：「紅葉她很好，我想過些日子就可以適應山莊的生活。另外等這次任務了結，我打算跟她回去祭拜師父。」
冷紫嫣淺淺一笑，體內真氣運行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些，這時秀麗白淨的臉龐隱隱浮現一抹暈紅，使得原本清麗無暇的臉蛋更是增添了幾分嬌媚。墨無涯怦然心動，流連在那有如晚霞般豔麗的雲彩中，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之時，卻被一旁傳來聲音給打斷。
「兩位客倌的房間小的已經打點好了，現在過去可好？」墨無涯抬起頭看著笑臉滿面的店小二，正想開口叫他等會再來的時候，卻見冷紫嫣已然起身。平心靜氣，神色不變，彷彿靜止的湖面，絲毫沒有半分漣漪。
墨無涯見她如此，知道難得的機會霎時已逝，暗自嘆了口氣，說道：「也好，勞你駕，就請小二哥帶路。」
冷紫嫣玉步輕移，心裡起伏翻騰不定，雖然很想再跟墨無涯聊聊，不過還是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太多情感。所以用冷漠的表情，把那稍縱即逝的惋惜，與心底的那絲嘆息全數深藏在面具之後。
來到客棧後院，成口字形排列的長廊上劃分為數十間大小不一的廂房，中間的方形空地上則規劃成一個庭園，四個角落各種了些花草，中央位置則是個涼亭。
在店小二的領路下，三人進了最左邊的廂房，房間裡除了一般的桌椅外，牆上還特意掛了幾幅山水字畫，平和恬淡，顯得十分雅致。
墨無涯走至床前放下冷紫嫣的包袱，這時店小二正熟練地將茶壺注滿熱水，跟著又在火爐內添上新的柴火。冷紫嫣則是站在一旁專注地看著牆壁上的字畫，三人皆是未發一語，他忙完後，對著冷紫嫣說道：「姑娘，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您請儘管吩咐就是。」
冷紫嫣點頭應道：「小二哥，有勞你了。」
「哪裡，應該的。」店小二接著轉頭對著墨無涯說道：「客倌，這邊請，我帶您到房間去。」前腳剛跨出門檻，耳畔便飄來冷紫嫣細柔的嗓音：「無涯，等等過來一下。」墨無涯腳步稍停，點頭會意，隨即跟著店小二而去。
當他回到冷紫嫣房內時已是一刻之後，只見她正倚著床柱打盹兒，墨無涯見狀不禁莞爾一笑。饒是武功高強的刺客山莊十當家，終究也不過是名女子，接連數天不眠不休的趕路，自個兒都有點受不了，更何況是她呢。
雖然北地市集離關內較近，但與擁有充沛天然地熱的刺客山莊相比還是略帶寒意，加上天色漸晚，而窯裡也還沒加上驅寒用的火炭。因此他走向一旁的櫥櫃取出被子打算幫她披上，就在走近之時，冷紫嫣卻驀然睜開雙眼，寒星似水地直視著墨無涯。
「不好意思，我吵到妳了。」乍然吃了一驚，墨無涯有些尷尬的說著，手上的被子也不知道該往哪擺，只好任其一直擱著手上。
打從他一進屋子，冷紫嫣就已經清醒過來，高度敏銳的警覺性是從小就被鍛鍊出來的。身為一名殺手，不管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戒心，是她習武的第一門課程。再藉由對方的氣息來判斷身份，因此一早就明白來的人是墨無涯。
可是為什麼會繼續裝睡的原因，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想看看他會怎麼做，但改不了的習慣卻在墨無涯接近的時候下意識展現出來，一陣慍怒，她頭一次對這習慣感到懊惱。
沒讓墨無涯看穿心思，她起身接過被子放在床邊，跟著說道：「沒這回事，那邊坐。」等兩人都坐下後，她才問道：「說說漠北十惡的消息。」
身為一名助手，除了執行任務的時候提供必要的援助外，再來便是情報的蒐集。情報蒐集的越詳細，任務的達成率也就越高，這點墨無涯十分清楚也做的非常細心，因此冷紫嫣對他所提供的情報有著完全的信任感。
墨無涯提起起茶壺，幫自己及冷紫嫣各倒了杯茶，然後說道：「他們這群人本來是給官府剿了寨子捉拿的流寇，後來輾轉到了漠北一帶，跟當地原有的勢力聯合起來，才又慢慢坐大。」見冷紫嫣聽的專注入神，他又接著說道：「經過一段時間後，他們又將人馬分成十路，各自由一名帶頭大哥率領，掠奪過路商隊的錢財，因此才有這漠北十惡之名。」
「還有，楚笑天是近幾年才崛起的新一號人物，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只知道他一加入便擊敗所有競爭者，成為新的頂頭兒當家。」說完，墨無涯喝了口茶。
「那該怎麼找他？」冷紫嫣看著他，開口提問。
「要找他不容易，據說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地方，所以就連官府也拿他們束手無策，如果不親自走一趟，實在是很難查出他們確實的位置。」墨無涯身子傾向前，如是說著。冷紫嫣點點頭，看著杯中緩緩飄起的裊煙，不發一語。
「不過……我想只要找到一個人，應該就可以知道他的藏身地點。」突如其來的一句，打斷她的思緒，抬頭迎上那對澄澈明亮的雙眼，只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我的推測無誤，漠北十惡之首斬馬刀鞏青，應該知道所有人分佈的位置，因此我們應該先把重心放在他身上。」說完，兩人就立刻對如何接近鞏青做了一番討論，直至用過夜飯，才各自回房。
月魄當空，霜風沁寒，墨無涯在房內思索著如何尋找鞏青，忖量許久，非但沒有任何頭緒，反而覺得心中焦躁不已；當下吁了口長氣，推門而出，步至後院涼亭，冀望冰涼的晚風能讓腦袋清醒數分。
朔吹風色，似刀刺骨，他卻彷彿一尊沒有感覺的石像似的，只是闔眼正坐；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解下繫於腰前的玉佩，置於手心凝視。這時冷紫嫣恰巧走至窗前，見他身在亭中，不禁止住腳步，專注地看著他。
秋波如水，清澂無暇，就這麼牢牢地釘在他，沒有半分偏移。瞑夜寂寥，濛濛昏沈，久久，才見他將玉佩繫回腰前，起身離開。她掩窗吹熄蠟燭，橫臥在榻上，可是心中卻是柔腸百轉。
翌日清晨，簡單地用了早膳，他們便朝著漠北而去。
到了當地，墨無涯四處打探消息，得知最近有幾隊商旅正準備要進入沙漠，只是還缺些人手。因此在與冷紫嫣商量後，決定加入規模較大的那團商隊。
九霄玄穹，赤鳥恣虐，熾熱的羽翼放出讓人難以忍受的光熱，遍地乾枯的骸骨是它無情肆虐下的犧牲品。赫赫之光，流金鑠石，空氣裡飄來的盡是乾枯的氣味，極目遠眺，四周彷彿籠罩在一層蒸氤當中。
終年曝曬與滾滾黃沙，是這裡給人的第一印象，然而若再繼續前行，便可由酒泉經玉門前往敦煌、樓蘭等地。由於那裡盛產許多香甜的瓜果，更有當地人引以自豪的藝品與織物，因此吸引了各地商隊前往採購。
他們這團三十多人的商隊已進入沙漠數天，數十輛由馬匹馱行的貨車緩緩地朝著目的地而去，走了數天，倒也平安無事。只是商隊裡的人總是神情緊繃，彷彿在警戒什麼似的。
突然前方揚起滿天沙塵，負責擔任警哨的漢子立刻放聲大喝：「段老闆，馬賊們來了！」這話方出，登時引起商隊裡一陣不小的騷動，所有人紛紛躲上車。只有一人反而跳下車，往隊伍的前端發足奔去。
「娘的！又碰上他們了。」段老闆拖著肥碩的身軀，忙不迭地趕了過來。那名漢子連忙湊近，低聲問道：「段老闆，這該怎麼辦才是？」拉開蒙在臉上的面巾，惱道：「還能怎麼樣，準備花錢消災吧！」
就在他們兩人交談的同時，商隊已經被十幾名身材魁梧，手持刀劍的大漢給圍住。這些人殺氣騰騰，表情猙獰無比，好比夜叉修羅般地兇惡可怕，嚇的躲在車內的人個個是噤若寒蟬，也不敢隨意向外張望。
這時候段老闆堆起笑臉，走向前問道：「請問各位大爺，有什麼事情嗎？」
「哈哈哈哈——，還能有什麼事，段老闆，你不是第一次來吧？」一頭長年曝曬而略成黃褐的髮絲，隨著粗野狂放的笑聲慢慢出現在他眼前。
聽見這聲音登時讓他有如五雷轟頂，腦中直是嗡嗡作響；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才顫聲道：「鞏、鞏大爺，真……真是好久不見啊。」這鞏大爺不是別人，正是漠北十惡之首——斬馬刀鞏青。
「好說！好說！段老闆想必是前一趟賺了不少，不然怎麼才過個大半年的時間你就又來了，而且規模還比上次更大。」鞏青撫著手臂上的刀疤，漫不經心的說著，雖然連正眼都沒瞧過段老闆，不過卻足以讓他緊張到快透不過氣來。
更令他擔心的，就是那把斜掛在馬腹上的那把刀，要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話，說不定那把刀就會往自己這邊招呼過來。
「哪、哪兒的話，都是託鞏大爺您的福。」幾句話交談下來，段老闆已是汗流浹背，雖然天氣炎熱，但他卻感到背脊陣陣冰冷。而鞏青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只見他掏了掏耳朵後才回道：「喔……那你應該怎麼感謝我呢？」
瞇著眼的鞏青彷彿一條正準備獵食的毒蛇，而段老闆正是他眼中的獵物。雖然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可是段老闆還是被鞏青的氣勢給壓的說不出話，直過了好一陣子才由懷中掏出個厚鼓鼓的布包。
「這是一點小意思，鞏大爺您請笑納……」戰戰兢兢的將布包遞了上去，鞏青卻在這時抽刀而出，刷的一聲，布包在空中畫了道弧線，隨後落入他手中。段老闆經此一嚇，雙腿倏地發軟，整個人跌坐在滾燙的黃沙上。
他單手撐開布包往裡頭看了看，隨後露出一抹笑容，說道：「嗯……這謝禮夠了。」既然得到豐富的收穫，他也不打算再繼續為難段老闆，勒馬回頭，吆喝道：「我們走了！駕！」腳下一夾，揚長而去，餘下黨羽也甩動韁繩跟去，只見馬蹄飛揚，不消片刻這班人便走的一乾二淨。
「段老闆！你還好吧？」稍早與他交談的那名漢子，連忙快步上前扶起段老闆。「還、還好，一條命總算還保著。」只見他撫著胸口，心有餘悸的說著。
「段老闆，你的臉色很難看，要不要我們休息一下再走？」那人關心的問著，但他連忙說道：「不不不！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回頭，我們還是早點上路比較安全。」在他的堅持下，大夥兒只好立刻上路；就在商隊趕路的同時，沒人注意到最後面，有兩個人已悄悄地脫隊。
日陽灼烈，焦沙爛石，兩條人影如風似電地奔馳在黃沙之上，而鞏青一夥人也浩浩蕩蕩地回到營地。
～待續～
路子的武俠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