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7月 03, 2012 4:55 pm
起初，老闆對H說：「這樣的出差不會是長期性的，頂多就是半年。」H心裡知道這是謊言，但心想可能是個機會也說不定。
「可是……我小孩才一歲多，現在這樣的出差方式，恐怕我家人無法接受……」他回覆老闆的話，但臉上的表情卻漏了餡。精明的老狐狸早已算計好所有拉他入籠的步驟，只是逐次出招，想把自己的成本降到最低。
「你不用擔心，……」老闆嘴角笑了一下，然後從他桌子抽屜裡拿出一張A4紙給了他。
H接了紙張後，快速的閱讀了一下內容。
「哇！！加薪30%，在上海辦公室會有自己的辦公室，當地所有的相關開銷都可以報公帳，而且老婆與小孩若想爸爸，公司負擔機票與當地酒店的費用。夭壽ㄌㄟ，這麼好的機會若是放過了，我一定是個白癡。」H的心裡欣喜若狂，這樣一來他夢寐以求的台北市房子就不是問題了。
「怎麼樣！這條件不錯吧！應該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決定了吧。」老闆對著H說，但這時他卻把眼神撇向了H身後的天花板一角，並沒有看著H說話，好像正對著那角落的什麼說著。
「是很不錯啦，不過，我可能還是要跟家人討論一下……」H感覺到老闆想立即知道答案，但他自認當了快十年的業務，在這其中所習得的不就是今日所該用上的嗎！於是，他放低且放慢了腳步，並不想讓老闆這麼快嚐到甜頭。
「好啦！你就回去跟家人討論一下，明天給我答案。若是沒問題，明天就來把這份合約簽一簽。」然後總經理拿出了一本大約有10頁的英文合約給了H。
「好的，謝謝總經理。」說完，H走出了辦公室，不疾不徐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深怕被公司的同事見著他爽到飛上天的表情。他拿起手機，趕緊又走出公司大門，然後撥了電話給他老婆。
當天晚上回家後，H與老婆討論了今天老闆的提案，老婆相當反對，甚至認為這根本是糖衣毒藥，這個提案所看不到的危險性與不確定性太大，也直說H去到大陸一定會包二奶。
H連忙解釋，除了宣誓自己對老婆的忠誠，絕無二心外，不斷地以優渥的條件來說服老婆自己去大陸發展的正當性。
「唉呦，妳要相信我，我絕對絕對發誓不會在那邊養小老婆。拜託！才加薪30%，又不是加薪100%，我哪有能力去包養二奶啊。」
「現在的趨勢就是你一定要去大陸，去了沒事幹也沒關係，至少佔好了位置，不是每個在公司的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的。這樣的機會若是我這次放過了，或許就再也輪不到我了也不一定……」H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無非就是想讓太座大人點頭。只是他老婆一個字也沒聽下去，因為她對這樣的提案實在沒興趣。只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自己的老公，因為她很明白他的個性，好勝心與企圖心都很強的他，此時此刻很難去翻他這盤了。
「反正我說了你也不聽，我的立場是反對的。但若你堅持一定要去，我也只能默默承受。但你一定要記清楚一件事情就對了，你的老婆與小孩都在台灣。若是你在那邊給我亂搞，被我知道了，到時候可別說我翻臉不認人。我很認真的。」H的老婆一字一句的把她的立場陳述出來，H則是連忙點頭說是，他保證不會亂來。他一見老婆這關過了，內心也比較底定些。就這樣，H在合約上簽了字。
抵達上海後，一開始工作顯得無聊，實在也沒什麼事情好忙碌的。辦公室裡除了他及幾位上海當地的業務同仁之外，就是一位從哈爾濱來的女孩在幫他處理一些雜事。這女孩長得平凡，但做起事情來卻相當俐落。可能是北方姑娘的關係，大聲大氣的說話方式讓H感到相當有趣。
女孩相當有禮貌，處處都到位也不會太過分，感覺像是大戶人家的女孩。在H抵達上海後的前三個月，幾乎所有客戶聯繫的行程安排，包含訂機票、訂酒店，甚至連外地的地圖都有幫他準備好。相當貼心，這也讓H感到十分感動。
「不可以胡思亂想，當初答應過自己太太的。」H總是這樣提醒自己，但不知道為何，在夜裡寂寞時想到的都是那女孩。
就這樣過了半年後，在上海的業務開始穩定了。H心想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於是跟老闆聯繫說明自己想回台灣的想法。但老板卻使出哀兵之計，說在上海沒人可以像他幹得這樣好的，公司很需要他繼續留在上海，他願意個人幫他再加兩萬元的薪水，希望他能夠願意再幫助公司一年的時間。
而且保證，之後若是在上海搞出成績來，將讓他在上海擔任執行長的職務。H先是感到不悅，但其實心裡也有猜到老闆會這樣子回他。於是H回老闆說，那麼至少先讓他回台灣休息個幾天。老闆欣然同意。
回台灣之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緊緊地抱住半年不見的女兒。
「爸爸好想妳喔！」H把女兒緊抱著，不願放下。
「你好臭喔，不要抱我這麼緊啦！」女兒一連對他說了兩句話，然後推開他跑到一旁的玩具房自個兒玩起玩具來了。
H頓時看傻了眼。
雖然他們每天都有在用視訊通話連繫著，但看到自己實體的女兒在跑跳著，玩耍著。且外表變得瘦些，頭髮也長長了，說話的能力也比他離開時要進步許多。當時還只是一歲多的女兒，經過半年多的時間，已經與她印象中所認知的還是啞啞學語的小娃兒全然不同了。這對他實在太震撼了，他到底在這其中錯過了多少事情，這讓他感到混亂，但卻無法不去思考這件事。
當晚，與家人相聚的時間裡，他的心中一直盤繞著相同的問題。
深夜，女兒睡了之後，小別勝新婚的夫妻倆火熱了幾回合後，H丟出了兩人大吵的議題。
「老闆希望我再待個半年，把上海的業務都送上軌道之後，再談回台灣的事……」H保守地說。
「我就知道！！我早說過了，不可能只有半年！你這個爛人，我看你乾脆就永遠待在那邊好了，去好好打拼你的事業。不好意思啊，我們母女不會耽誤你的。」H老婆聽這消息，整個惱怒氣到不行。
H早猜到他老婆的反應，也知道再多說無益。但他還是走不出思維，只說，「老闆要你這樣子啊，我們做員工的能怎麼樣呢！！而且就再半年而已，半年之後我一定會要求回台灣的，不可能這樣子無限期地待在上海啊！」
「最好是，我看你一定是養了隻狐狸精在上海，才不想回家吧。」H老婆氣沖沖地衝出了這樣一句話。只不過此話一出，H也火冒三丈，兩個人劈哩啪喇地吵了整晚。
H認為他老婆根本沒想過他在上海有多難熬，只會懷疑他的忠誠。他相當生氣這件事情，因為自己壓根兒都沒想過要背叛老婆，他已經保證發誓過了不是嗎？為什麼老婆總是要把事情往這邊想呢？
只不過，他自己也不清楚一件事情，為什麼在爭吵著狐狸精這件事情時，他的腦裡都是那位哈爾濱的女孩呢？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H不知道自己原本堅定的心已經開始出現小如隙縫般的裂痕了。
回到上海後，H馬上就又陷入了忙碌的上班生活中。因為與老婆的爭吵情緒一直卡在心中，這讓剛回到工作崗位的H顯得有點不順暢。他覺得好像原本奮鬥的理由不見了，心中的動力也變成了一片空白。好像自己是個豬頭那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坐在這辦公室裡。他傻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在發什麼呆啊！！瞧你都傻了。」女孩把文件送到他的桌上來，然後拉了張椅子坐到了他身邊來。
「這是你請假的這段期間幫你安排好的行程，接下來一整個月你都要忙碌啊！光是出外地差就有你忙了。然後啊……」
女孩在距離他不到30公分的位置說著，她的氣息，她的舉止之間在他的眼裡突然變得不同了。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身體怎麼會這麼香呢？！本來就是這氣味嗎？ㄟ……她本來有化妝嗎？她今天的眼睛看起來格外靈活動人啊！
H對於女孩的這些改變不是很確定，是不是有改變了他也無從分辨。但他清楚明白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有個事情被改變了，只是他說不出是什麼改變而已。
但有一件事情他卻相當確定，就是原本心中空白了的那一塊，他知道誰可以幫他填補上去了。
終於，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在H他又回到上海三個半月後，老闆為了體恤他的辛勞，專程帶著他與幾位上海的朋友到外灘附近一家知名的酒家喝酒尋歡。
當晚，大家在小姐的吆喝之下，幾乎每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雖然H平常應酬時也需要常練酒，但跟這些企業老闆喝起酒來可以沒辦法馬虎，皆是杯杯到底，根本沒有讓你閃酒的機會。
老闆喝得大約有8成醉，H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在大夥兒解散後，H攙扶著老闆走到大門口。
而這時門外出現了張熟面孔。啊！怎麼那哈爾濱的女孩正在門外等著呢？是來接他的嗎？有可能，因為這酒家包廂也是她訂的，她一定是知道我們今天會喝得一蹋糊塗，特地來這兒接他與老闆回宿舍的吧？他心想。
H頓時全身細胞興奮了起來，趕緊向她招手說我們在這兒呢？H滿臉堆著笑意，因為一瞬間他真得覺得自己在上海有了根，而這感覺是正是這女孩給他的。於是，有個決定突然在他心中冒了出來，這決定或許他已經想很久了也說不定，只是現在正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最佳時機。
是的，他今晚想要占有她。跟台灣的老婆最近在電話裡只是爭吵，女兒好像也不太理他了。反正家人都無法體諒他，只是要他不斷地付出罷了。沒錯的，現在只有眼前的女孩還在乎著她，是放下過去的一切往前大步邁前的時候了。
「你怎麼喝成這樣呢？」女孩走過來後，連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就接手把老闆攙扶住了。
「沒辦法，應酬都是這樣子的。」H走在他們一旁，見這北方姑娘力大如牛地一路把老闆推進她開來的BMW中。
「你們男人就是愛面子，明明不是那麼會喝，又愛拉著臉硬是把酒往肚裡送。傻的。」她把老闆推進去後，全身是汗地看著車內的老闆說著，而眼神是這麼的溫柔，平常上班時的樣子都不見了，只剩下看著愛人的眼神而已。
「你自個兒叫車吧，我送他回去了。」女孩對著H說，而這話卻像是把悶重的槌把H的心頓時敲得粉碎。而眼神也像看著路邊的陌生人那樣，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神。
「喔，……」H點了個頭，什麼話也接不下去了。然後BMW呼嘯而去，一旁的的士把窗搖下說，「先生上不上車啊。」
「好的，麻煩你送我到……」H上了車後，說明了自己宿舍的住址，對於剛剛得那幕畫面他有說不出的無力感。
「怎麼會這樣子呢！？」他喃喃自語地說。
然後，他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看了一下，哇，有十通未接電話。他看了一下，都是台灣老婆打來的。於是手機又回到了待機畫面，是上海外灘的照片。……什麼時候，他把原本放的全家福照片換成了外灘的照片呢？！什麼時候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時，電話響起，是他老婆打來的，他隨即接起手機。
「喂……」他的聲音顯得氣力全無。
「你在幹嘛啊！？怎麼都不接手機呢？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了……」老婆在電話的那頭先是劈頭罵了一頓，在此時聽在H的耳裡竟然是如此溫柔的聲音。
H哭了！H在上海的計程車裡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他老婆對他突如其來的哭泣也傻了。因為在她的印象裡H是從來沒有哭過的，心想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在電話那頭也馬上放軟了語調，問H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H哭得太難過了，根本回不了話。他一邊啜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對著她老婆說，「我等等再回妳電話」。然後便掛上了電話，想讓自己情緒穩定些再說話。
於是在從外灘的酒家到他宿舍的約20分鐘的車程，他感覺自己像穿過了段時光隧道般，很多事情在這時候也才清楚了解到，自己汲汲在追求些什麼的同時，那失去的竟然比得到的還多上了無窮倍。
他想起了女兒的笑臉、他也想起了三個多月前女兒不太理他的小臉。他想起了他深愛的老婆，他想起了一家三口在一起時歡樂的時刻。但這一切的一切，在剛才約三十分鐘前的時間，他竟然想要放棄掉這所有，放棄掉他的家人，放棄掉那過去三十多年的人生。一想到這兒時，他的心中難過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下了車後，他沒有馬上回到宿舍裡，只是走到約莫五十公尺的便利商店裡買了瓶水，然後站在便利商店門外的一處喝起水來。好讓他剛才哭沙啞的喉嚨再開些。
然後他拿起塞在口袋裡的電話，按了回撥鍵。在電話那頭的老婆沒一秒就接起了電話，
「喂！你在幹嗎？你不要嚇我，發生什麼事了？」H的老婆早已被剛才他的哭泣給嚇壞了。
「老婆……」H在電話的這頭說得慢，他老婆再另一頭都快急死了。
「怎麼了？」
「我…想…回家……」H終究還是控制不了情緒又再度崩潰。
「那就回家吧，我跟女兒都在家裡等你……」然後，H他老婆在電話的另一頭也大哭了起來。
甚至，比剛剛H還哭得更為誇張與難過。
然後，H回到宿舍、打開電腦、開啟視訊，一家三口又哭得唏哩嘩啦。
只是，
H始終沒有說出他真正想回家的理由。而真正的答案，也永遠地被擱在H的心中，變成秘密。
「可是……我小孩才一歲多，現在這樣的出差方式，恐怕我家人無法接受……」他回覆老闆的話，但臉上的表情卻漏了餡。精明的老狐狸早已算計好所有拉他入籠的步驟，只是逐次出招，想把自己的成本降到最低。
「你不用擔心，……」老闆嘴角笑了一下，然後從他桌子抽屜裡拿出一張A4紙給了他。
H接了紙張後，快速的閱讀了一下內容。
「哇！！加薪30%，在上海辦公室會有自己的辦公室，當地所有的相關開銷都可以報公帳，而且老婆與小孩若想爸爸，公司負擔機票與當地酒店的費用。夭壽ㄌㄟ，這麼好的機會若是放過了，我一定是個白癡。」H的心裡欣喜若狂，這樣一來他夢寐以求的台北市房子就不是問題了。
「怎麼樣！這條件不錯吧！應該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決定了吧。」老闆對著H說，但這時他卻把眼神撇向了H身後的天花板一角，並沒有看著H說話，好像正對著那角落的什麼說著。
「是很不錯啦，不過，我可能還是要跟家人討論一下……」H感覺到老闆想立即知道答案，但他自認當了快十年的業務，在這其中所習得的不就是今日所該用上的嗎！於是，他放低且放慢了腳步，並不想讓老闆這麼快嚐到甜頭。
「好啦！你就回去跟家人討論一下，明天給我答案。若是沒問題，明天就來把這份合約簽一簽。」然後總經理拿出了一本大約有10頁的英文合約給了H。
「好的，謝謝總經理。」說完，H走出了辦公室，不疾不徐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深怕被公司的同事見著他爽到飛上天的表情。他拿起手機，趕緊又走出公司大門，然後撥了電話給他老婆。
當天晚上回家後，H與老婆討論了今天老闆的提案，老婆相當反對，甚至認為這根本是糖衣毒藥，這個提案所看不到的危險性與不確定性太大，也直說H去到大陸一定會包二奶。
H連忙解釋，除了宣誓自己對老婆的忠誠，絕無二心外，不斷地以優渥的條件來說服老婆自己去大陸發展的正當性。
「唉呦，妳要相信我，我絕對絕對發誓不會在那邊養小老婆。拜託！才加薪30%，又不是加薪100%，我哪有能力去包養二奶啊。」
「現在的趨勢就是你一定要去大陸，去了沒事幹也沒關係，至少佔好了位置，不是每個在公司的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的。這樣的機會若是我這次放過了，或許就再也輪不到我了也不一定……」H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無非就是想讓太座大人點頭。只是他老婆一個字也沒聽下去，因為她對這樣的提案實在沒興趣。只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自己的老公，因為她很明白他的個性，好勝心與企圖心都很強的他，此時此刻很難去翻他這盤了。
「反正我說了你也不聽，我的立場是反對的。但若你堅持一定要去，我也只能默默承受。但你一定要記清楚一件事情就對了，你的老婆與小孩都在台灣。若是你在那邊給我亂搞，被我知道了，到時候可別說我翻臉不認人。我很認真的。」H的老婆一字一句的把她的立場陳述出來，H則是連忙點頭說是，他保證不會亂來。他一見老婆這關過了，內心也比較底定些。就這樣，H在合約上簽了字。
抵達上海後，一開始工作顯得無聊，實在也沒什麼事情好忙碌的。辦公室裡除了他及幾位上海當地的業務同仁之外，就是一位從哈爾濱來的女孩在幫他處理一些雜事。這女孩長得平凡，但做起事情來卻相當俐落。可能是北方姑娘的關係，大聲大氣的說話方式讓H感到相當有趣。
女孩相當有禮貌，處處都到位也不會太過分，感覺像是大戶人家的女孩。在H抵達上海後的前三個月，幾乎所有客戶聯繫的行程安排，包含訂機票、訂酒店，甚至連外地的地圖都有幫他準備好。相當貼心，這也讓H感到十分感動。
「不可以胡思亂想，當初答應過自己太太的。」H總是這樣提醒自己，但不知道為何，在夜裡寂寞時想到的都是那女孩。
就這樣過了半年後，在上海的業務開始穩定了。H心想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於是跟老闆聯繫說明自己想回台灣的想法。但老板卻使出哀兵之計，說在上海沒人可以像他幹得這樣好的，公司很需要他繼續留在上海，他願意個人幫他再加兩萬元的薪水，希望他能夠願意再幫助公司一年的時間。
而且保證，之後若是在上海搞出成績來，將讓他在上海擔任執行長的職務。H先是感到不悅，但其實心裡也有猜到老闆會這樣子回他。於是H回老闆說，那麼至少先讓他回台灣休息個幾天。老闆欣然同意。
回台灣之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緊緊地抱住半年不見的女兒。
「爸爸好想妳喔！」H把女兒緊抱著，不願放下。
「你好臭喔，不要抱我這麼緊啦！」女兒一連對他說了兩句話，然後推開他跑到一旁的玩具房自個兒玩起玩具來了。
H頓時看傻了眼。
雖然他們每天都有在用視訊通話連繫著，但看到自己實體的女兒在跑跳著，玩耍著。且外表變得瘦些，頭髮也長長了，說話的能力也比他離開時要進步許多。當時還只是一歲多的女兒，經過半年多的時間，已經與她印象中所認知的還是啞啞學語的小娃兒全然不同了。這對他實在太震撼了，他到底在這其中錯過了多少事情，這讓他感到混亂，但卻無法不去思考這件事。
當晚，與家人相聚的時間裡，他的心中一直盤繞著相同的問題。
深夜，女兒睡了之後，小別勝新婚的夫妻倆火熱了幾回合後，H丟出了兩人大吵的議題。
「老闆希望我再待個半年，把上海的業務都送上軌道之後，再談回台灣的事……」H保守地說。
「我就知道！！我早說過了，不可能只有半年！你這個爛人，我看你乾脆就永遠待在那邊好了，去好好打拼你的事業。不好意思啊，我們母女不會耽誤你的。」H老婆聽這消息，整個惱怒氣到不行。
H早猜到他老婆的反應，也知道再多說無益。但他還是走不出思維，只說，「老闆要你這樣子啊，我們做員工的能怎麼樣呢！！而且就再半年而已，半年之後我一定會要求回台灣的，不可能這樣子無限期地待在上海啊！」
「最好是，我看你一定是養了隻狐狸精在上海，才不想回家吧。」H老婆氣沖沖地衝出了這樣一句話。只不過此話一出，H也火冒三丈，兩個人劈哩啪喇地吵了整晚。
H認為他老婆根本沒想過他在上海有多難熬，只會懷疑他的忠誠。他相當生氣這件事情，因為自己壓根兒都沒想過要背叛老婆，他已經保證發誓過了不是嗎？為什麼老婆總是要把事情往這邊想呢？
只不過，他自己也不清楚一件事情，為什麼在爭吵著狐狸精這件事情時，他的腦裡都是那位哈爾濱的女孩呢？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H不知道自己原本堅定的心已經開始出現小如隙縫般的裂痕了。
回到上海後，H馬上就又陷入了忙碌的上班生活中。因為與老婆的爭吵情緒一直卡在心中，這讓剛回到工作崗位的H顯得有點不順暢。他覺得好像原本奮鬥的理由不見了，心中的動力也變成了一片空白。好像自己是個豬頭那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坐在這辦公室裡。他傻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在發什麼呆啊！！瞧你都傻了。」女孩把文件送到他的桌上來，然後拉了張椅子坐到了他身邊來。
「這是你請假的這段期間幫你安排好的行程，接下來一整個月你都要忙碌啊！光是出外地差就有你忙了。然後啊……」
女孩在距離他不到30公分的位置說著，她的氣息，她的舉止之間在他的眼裡突然變得不同了。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身體怎麼會這麼香呢？！本來就是這氣味嗎？ㄟ……她本來有化妝嗎？她今天的眼睛看起來格外靈活動人啊！
H對於女孩的這些改變不是很確定，是不是有改變了他也無從分辨。但他清楚明白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有個事情被改變了，只是他說不出是什麼改變而已。
但有一件事情他卻相當確定，就是原本心中空白了的那一塊，他知道誰可以幫他填補上去了。
終於，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在H他又回到上海三個半月後，老闆為了體恤他的辛勞，專程帶著他與幾位上海的朋友到外灘附近一家知名的酒家喝酒尋歡。
當晚，大家在小姐的吆喝之下，幾乎每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雖然H平常應酬時也需要常練酒，但跟這些企業老闆喝起酒來可以沒辦法馬虎，皆是杯杯到底，根本沒有讓你閃酒的機會。
老闆喝得大約有8成醉，H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在大夥兒解散後，H攙扶著老闆走到大門口。
而這時門外出現了張熟面孔。啊！怎麼那哈爾濱的女孩正在門外等著呢？是來接他的嗎？有可能，因為這酒家包廂也是她訂的，她一定是知道我們今天會喝得一蹋糊塗，特地來這兒接他與老闆回宿舍的吧？他心想。
H頓時全身細胞興奮了起來，趕緊向她招手說我們在這兒呢？H滿臉堆著笑意，因為一瞬間他真得覺得自己在上海有了根，而這感覺是正是這女孩給他的。於是，有個決定突然在他心中冒了出來，這決定或許他已經想很久了也說不定，只是現在正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最佳時機。
是的，他今晚想要占有她。跟台灣的老婆最近在電話裡只是爭吵，女兒好像也不太理他了。反正家人都無法體諒他，只是要他不斷地付出罷了。沒錯的，現在只有眼前的女孩還在乎著她，是放下過去的一切往前大步邁前的時候了。
「你怎麼喝成這樣呢？」女孩走過來後，連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就接手把老闆攙扶住了。
「沒辦法，應酬都是這樣子的。」H走在他們一旁，見這北方姑娘力大如牛地一路把老闆推進她開來的BMW中。
「你們男人就是愛面子，明明不是那麼會喝，又愛拉著臉硬是把酒往肚裡送。傻的。」她把老闆推進去後，全身是汗地看著車內的老闆說著，而眼神是這麼的溫柔，平常上班時的樣子都不見了，只剩下看著愛人的眼神而已。
「你自個兒叫車吧，我送他回去了。」女孩對著H說，而這話卻像是把悶重的槌把H的心頓時敲得粉碎。而眼神也像看著路邊的陌生人那樣，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神。
「喔，……」H點了個頭，什麼話也接不下去了。然後BMW呼嘯而去，一旁的的士把窗搖下說，「先生上不上車啊。」
「好的，麻煩你送我到……」H上了車後，說明了自己宿舍的住址，對於剛剛得那幕畫面他有說不出的無力感。
「怎麼會這樣子呢！？」他喃喃自語地說。
然後，他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看了一下，哇，有十通未接電話。他看了一下，都是台灣老婆打來的。於是手機又回到了待機畫面，是上海外灘的照片。……什麼時候，他把原本放的全家福照片換成了外灘的照片呢？！什麼時候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時，電話響起，是他老婆打來的，他隨即接起手機。
「喂……」他的聲音顯得氣力全無。
「你在幹嘛啊！？怎麼都不接手機呢？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了……」老婆在電話的那頭先是劈頭罵了一頓，在此時聽在H的耳裡竟然是如此溫柔的聲音。
H哭了！H在上海的計程車裡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他老婆對他突如其來的哭泣也傻了。因為在她的印象裡H是從來沒有哭過的，心想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在電話那頭也馬上放軟了語調，問H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H哭得太難過了，根本回不了話。他一邊啜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對著她老婆說，「我等等再回妳電話」。然後便掛上了電話，想讓自己情緒穩定些再說話。
於是在從外灘的酒家到他宿舍的約20分鐘的車程，他感覺自己像穿過了段時光隧道般，很多事情在這時候也才清楚了解到，自己汲汲在追求些什麼的同時，那失去的竟然比得到的還多上了無窮倍。
他想起了女兒的笑臉、他也想起了三個多月前女兒不太理他的小臉。他想起了他深愛的老婆，他想起了一家三口在一起時歡樂的時刻。但這一切的一切，在剛才約三十分鐘前的時間，他竟然想要放棄掉這所有，放棄掉他的家人，放棄掉那過去三十多年的人生。一想到這兒時，他的心中難過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下了車後，他沒有馬上回到宿舍裡，只是走到約莫五十公尺的便利商店裡買了瓶水，然後站在便利商店門外的一處喝起水來。好讓他剛才哭沙啞的喉嚨再開些。
然後他拿起塞在口袋裡的電話，按了回撥鍵。在電話那頭的老婆沒一秒就接起了電話，
「喂！你在幹嗎？你不要嚇我，發生什麼事了？」H的老婆早已被剛才他的哭泣給嚇壞了。
「老婆……」H在電話的這頭說得慢，他老婆再另一頭都快急死了。
「怎麼了？」
「我…想…回家……」H終究還是控制不了情緒又再度崩潰。
「那就回家吧，我跟女兒都在家裡等你……」然後，H他老婆在電話的另一頭也大哭了起來。
甚至，比剛剛H還哭得更為誇張與難過。
然後，H回到宿舍、打開電腦、開啟視訊，一家三口又哭得唏哩嘩啦。
只是，
H始終沒有說出他真正想回家的理由。而真正的答案，也永遠地被擱在H的心中，變成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