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

黃先生舒服地坐在地上看著書,和室的書房,四周盡是擺滿書籍的書架,空氣中散發淡雅的榻榻米香氣,這書房是他從爸爸那爭取來的,這當中費了他不少的功夫。

打從小時候起,他就看著爺爺舒服的坐在書房裡看書、辦公,那時他年紀尚小,在爺爺嚴厲的教導之下,成天只能讀書用功,一個成績不好或是調皮搗蛋,就被爺爺叫來房間裡痛打一頓。趴在四片坐墊上,爺爺先對他訴說他的不是,以著無比嚴厲的語氣警告他,要是下次在犯,加倍懲罰。

爺爺高舉著藤條,先是在空中劃出了響亮的聲響,接著才狠狠的抽在他的背上與屁股上。隨著「霹啪」的聲音,哀嚎哭泣聲便開始傳遍四周,鄰居知道了,黃家的爺爺又在教訓小孩了。

他哭得越大聲、喊叫得越淒厲,爺爺便打得用賣力,罵得越起勁。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黃先生在心裡發誓,以後要是有小孩,他一定要拋開這種專制獨裁的家庭教育,他嚮往美國式的家庭,自由、民主、開化,他認為在這種環境下才能造出資優年輕的下一代。

後來爺爺死了,換爸爸搬進書房當家作主了,這時的爸爸正值壯年,事業才剛起飛,前途一片光明,隨之而來的是妻小的生活優渥。爸爸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要好好栽培自己的小孩,就這樣,黃先生在高中畢業後,順利升學考上大學,接著出國深造,最後取得美國名校的博士學位回來。

光榮歸國的黃先生,在爸爸的安排下,安插進公司的高層擔任主管職位,公司在爸爸的領導下,一切已上了軌道,業績蒸蒸日上,前景頗為看好。

但黃先生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好還要更好,要精益求精就要力求改革。在一次的股東大會上,黃先生聯合其他諸多股東,將爸爸從董事長的位置上擠了下來。爸爸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說時代變了,該交給年輕人去打理了,不管是守成還是改革,一切若是為公司好,那麼一切都好。

爸爸搬出了書房,而黃先生則順理成章的搬進去,這個書房歷經了爺爺、爸爸,也終於到了他的手上。

他很高興,高興得忘了以前。

不久,他也娶了某企業大亨的掌上千金,夫妻兩人生活幸福美滿,生了一男一女。每當他的孩子犯錯時,他總是將他們叫進來房間裡面,先是訓斥他們的不是,接著要他們趴在沙發上,自己則拿著藤條狠狠地抽打。孩子哭了,他不管,打得更狠,不時更搬出自己小時候是如何的吃苦,而自己的小孩卻是如此的柔弱,這讓他既痛心又生氣,說著說著,藤條又重重落下。

現在的生活棒極了,自己是一家之主,家裡所有的人都要聽他的命令,所有的一切,都為黃先生所掌控。只是黃先生還是無法掌控書房裡的螞蟻,螞蟻四處都是,還是如鮮血般的紅色,只要他將食物放在空氣中一段時間,不需多少時間,便可引來大批的螞蟻。

對此他十分的苦惱,無形中也讓他痛恨起了螞蟻。

螞蟻這次又來了,而且還是一大群,串成了一個長排,隊伍爬上了垃圾桶,座落在垃圾裡面的廚餘。

隊伍穿過了黃先生的腳下,不少螞蟻爬上了他裸露的大腿,啃食他滿布腳毛下的嫩肉,這讓黃先生感覺十分的不舒服,被咬的地方,頓時起了個大腫包,比蚊子叮咬的還大,而且十分的癢。

抓了抓,抓破皮了,變得又痛又癢,而且被螞蟻咬的腫包越來越多,黃先生生氣了,他先拿著殺蟲劑,往著垃圾桶狂噴,接著將垃圾拿出去外面堆置,等著清潔車到來再丟掉。

他回坐到榻榻米上,就像是降臨世間的神,他開始處置剩餘螞蟻的生死,只要看見有紅螞蟻爬行,黃先生便將食指伸了過去,先是用力往地上的螞蟻一壓,等螞蟻黏在手指上,再用拇指拈上食指,做個拈指的動作,來回往復的摩擦,就這樣,一隻螞蟻就被揉死了。

黃先生越玩越高興,最後,地板上盡是螞蟻的屍骸,但是走進來的黃太太並沒有發現,她只看到地上有紅色的砂石,接著便拿掃把將它掃起來,沒有人會去關心那是什麼,他們只用第一直覺去判斷那不重要的東西。就算你當著她的面糾正她,說那不是砂石,那是螞蟻的屍骸,她也不會在意。

如果你將紅色的小點用蓋玻片壓,放到顯微鏡下觀看,你會看見著被揉成肉球的螞蟻屍骸,身體以著極端可怖的姿勢往後扭曲,牠的腳或許也不見了,體液或許還沒風乾,而他們只能承受這樣殘酷的命運,被黃先生當作噁心醜陋的垃圾處理。

螞蟻死傷慘重,對此情況,黃先生十分滿意,他又可以坐在榻榻米上看書了,看累就躺著睡覺,睡醒繼續看書,看累繼續睡。就這樣,在黃先生醒醒睡睡的時候,榻榻米下的螞蟻開始聚集了,數列的隊伍從四面八方湧向黃先生,空氣中盡是蟻酸的味道,一時之間,黃先生四周盡是螞蟻。

黃先生醒了,又痛又癢的醒了,他不停地拍著、打著、抓著身子,身體的苦痛不禁讓他張口大叫,一張口,成群的螞蟻又爬進了他的口腔裡面,黃先生不停地吐著口水,但是滿嘴蟻酸的味道,既刺痛又麻癢,痛得黃先生眼淚都流下來了,落下的淚也沖不走螞蟻,甚至還在他光滑的眼球上攀爬,爬進了他的耳道,爬進了他的鼻腔。

黃先生開始嘔出了摻有濃濃血絲的嘔吐物,鼻血流個不停,血淚濺飛,耳朵更是滲出血水。

最後,黃先生忍不住大喊:「救命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