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6月 02, 2012 6:07 pm
來聊聊吧
天亮的時候，我看見窗外飛走了天使。
來我家吧！來聊聊吧！
妳坐在L型沙發上最寂寞的位置，我站在我以為是懂事的位置。
「你相信天使嗎？」
「我相信。」
妳和我之間，沒有陌生人的氣息。雖然妳是陌生人。今晚，就今晚，我想換個語調說故事。就今晚，我不想去思索那些深黯憂藏在生命裡的黑暗。我想輕鬆的聊天，最平凡的語氣。忘了我的文字吧！不要有哲思不要有形容的，渡過今晚。
可是，好難。
「你記得，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躲在他的後面。」
「我知道。」
我記得。那些尚未成形的殘忍所編織的餘夢。恍如隔世的上輩子。
他的後面。我永遠在他的後面。
阿洋仔，我永遠在你的後面。
妳坐在L型沙發上最寂寞的位置。阿洋仔則永遠不會出現，他就會這麼死去……快樂的死去。沒有遺憾地。
「你覺得他……現在在幹麻？」
「正在想事情吧！很幸福的事情。」
「你感覺你的靈魂被割成碎片了。」
「我該怎麼辦？」
「你的呼吸急促，彷彿置身於稀薄高山的深處。」
「你的呼吸困難？」
「你於是拼湊黏合你的靈魂，用口水，用血。」
「你的前世今生全部都是謊言。」
「我有什麼是真的？」
「你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死亡了。」
妳於是用了這種方式開始催眠我……魔咒般，緊縮我的腦袋，我進入了妳的催眠眠。我自願性的。
我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死亡了。
此之前，妳坐在L型沙發上最寂寞的位置。那裡是一個永夜。
一個屬於三角世界的永夜。妳說妳的催眠術只對真心愛妳的人有用，那麼，我一定是很愛很愛妳的。這也是第一次我讓妳催眠。妳以一個妳本職學能專業催眠師的角度來對我進行催眠。那一個永夜的世界裡，妳是催眠師，是陌生人。
另外一個世界的樣子，就是星期日的下午。
在那個午後，陽光是風，妳不在。
燈光收束，舞台上的人凝神屏息，舞台下連觀眾也忘了呼吸。所有人都不知道舞劇終了，而把自己活在這場戲的時空裡，忘了收斂抽身。
轟隆聲大作，整個小劇場被掌聲真空了。阿洋仔被頭上的聚光燈奪走了視覺，站起身旋即備旋入一陣柔軟的風暴。恍惚中，他隱約看見了螢光，自他的下視丘發散。是青草，如此遙遠的草原。寬廣。無際。如果生命還有下次，他還要再前往那片草原，什麼也不做，只是躺著，度過那一個星期日映演的下午。
那陣強大的暈眩被時空隔離。倒下的瞬間，游離了世間。他的身體化做千萬螢光魚，往地底漫遊而去。劇場鋪地絨布的霉味，有點像是微雨清晨的草原。至於時間……消失了……正確來說，是，永恆了。
他依稀看見盛年時後的他，孤獨的在舞臺中央自轉著，一圈，兩圈，三圈……十圈，到三十三圈，極限。右腳拇指為世界中心，一身施力，整個地球為之轉動，萬象只是雲煙之隙，逐漸融解成繽紛的色碼。一直轉，一直轉。
盛年的他是孤傲的稜線，風勢抽菸，黎明是茶，黃昏是酒，青山是咖啡。他的身體亦是他的盛年—孤傲的稜線。身為一個舞蹈藝術家—一個以身體作畫寫詩的人，腳下踩著的音符以及那近乎不可能的滯空時間，再再都證明他已翳入天聽。他的汗水落地，是屬靈的珠滴。他一吐息，是神的嘆息。他的夢是鬼的俱樂部。他的邪氣，他的聖潔，都源自於他用靈魂運行的舞動。
他的自轉，捲入了人間滿目瘡痍的愛恨情仇，所有紛沓的情緒，所有世界的雜質透過他的自轉而過濾，進而代謝出一種幽深的冥空。那會讓所有人沉澱、沉默的任著轉動而進入那個幽深的冥空。那是一種足以讓世界靜止的力量。
毀滅、建造不是最強的力量，愛也不是。而是靜止。讓一切解開時間的消耗，空間的桎梏。以那個瞬間的狀態存有下去。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那個狀態下當下的呼吸。要說的話，永恆。不足形容。
只是阿洋仔，你總不能一直活在那個世界裡。藝術是你的一切。但你卻是我的一切。
阿洋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是我把你從現在抽離了，於是我的現在永夜了。而我的過去也終結在那個星期日映演的午後。你倒下了之後就再也動不了了。正確來說，是你覺得沒有跳得必要了。因為已經是永恆了。所以你死亡了。現在的我不能跳了，想跳但也無法比你完美。我的過去是你，我的現在是我。至於那個完美自轉的你的當下，是永恆。
阿洋仔，Sonia正在催眠著我呢！讓我去想起屬於你的腳步聲。如雷貫耳的掌聲，以及超脫萬物的那支舞。
阿洋仔，自你在紐約學舞最潦倒的時候就認識Sonia了，如今也過了十幾年……你記得那年紐約很冷，你的腳底凍傷又磨破，還是堅持在舞蹈教室裡一圈又一圈的自轉著，你只練自轉。那年的紐約，雪好大。蓋了Sonia一身雪白。她租賃了她家其中一個房間給你，不要你付房租水電，只要你繼續跳舞，專心的跳舞。
Sonia是名職業催眠師，對精神上有障礙的人進行療癒。你是名沒沒無聞的舞者，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即將遭遇精神上的障礙。
然後你們在一起了。你的舞被全紐約的人看見了，你站在世界的巔峰了。你與Sonia的婚姻也是最赤裸的完美。就在這個時候，我出現了。我阻擋在你跟Sonia之間。
有一天在Sonia不小心摔破杯子時，我開始發狂了，同時產生嚴重的幻聽與幻覺。我知道你愛Sonia以及你的舞蹈。我過於忌妒你們的完美而毀滅、建造你們。毀滅你們的婚姻，建造我的王國。並，停止了你舞蹈上的永恆。一切只是因為我—忌妒。
而我再也找不到那個在心中最強大的力量—靜止。
直到十幾後我在台灣而Sonia突然以陌生人的身分來造訪時，我才又想起你，阿洋仔。那個只有買去程沒有回程機票錢的阿洋仔……那個在紐約學舞的阿洋仔……愛著Sonia的阿洋仔……
我在那家咖啡廳裡遇見了Sonia，她說當年你死去的時候，她的某個部份也流失掉了……直到十幾年後她回台灣在咖啡廳遇見了我，才把那些流失掉的……說不上是什麼的情感重新拾回，但，相當殘破。這，是我給的。
Sonia一直哭，她沒有責怪我以及我的殘忍的一切。我對她說：「來我家吧！」
「來聊聊吧！對了，妳還沒有催眠過我呢！」
聊完的時候，天亮了，我說我相信天使。我的永夜至此結束。
天亮的時候，我看見窗外飛走了天使。
來我家吧！來聊聊吧！
妳坐在L型沙發上最寂寞的位置，我站在我以為是懂事的位置。
「你相信天使嗎？」
「我相信。」
妳和我之間，沒有陌生人的氣息。雖然妳是陌生人。今晚，就今晚，我想換個語調說故事。就今晚，我不想去思索那些深黯憂藏在生命裡的黑暗。我想輕鬆的聊天，最平凡的語氣。忘了我的文字吧！不要有哲思不要有形容的，渡過今晚。
可是，好難。
「你記得，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躲在他的後面。」
「我知道。」
我記得。那些尚未成形的殘忍所編織的餘夢。恍如隔世的上輩子。
他的後面。我永遠在他的後面。
阿洋仔，我永遠在你的後面。
妳坐在L型沙發上最寂寞的位置。阿洋仔則永遠不會出現，他就會這麼死去……快樂的死去。沒有遺憾地。
「你覺得他……現在在幹麻？」
「正在想事情吧！很幸福的事情。」
「你感覺你的靈魂被割成碎片了。」
「我該怎麼辦？」
「你的呼吸急促，彷彿置身於稀薄高山的深處。」
「你的呼吸困難？」
「你於是拼湊黏合你的靈魂，用口水，用血。」
「你的前世今生全部都是謊言。」
「我有什麼是真的？」
「你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死亡了。」
妳於是用了這種方式開始催眠我……魔咒般，緊縮我的腦袋，我進入了妳的催眠眠。我自願性的。
我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死亡了。
此之前，妳坐在L型沙發上最寂寞的位置。那裡是一個永夜。
一個屬於三角世界的永夜。妳說妳的催眠術只對真心愛妳的人有用，那麼，我一定是很愛很愛妳的。這也是第一次我讓妳催眠。妳以一個妳本職學能專業催眠師的角度來對我進行催眠。那一個永夜的世界裡，妳是催眠師，是陌生人。
另外一個世界的樣子，就是星期日的下午。
在那個午後，陽光是風，妳不在。
燈光收束，舞台上的人凝神屏息，舞台下連觀眾也忘了呼吸。所有人都不知道舞劇終了，而把自己活在這場戲的時空裡，忘了收斂抽身。
轟隆聲大作，整個小劇場被掌聲真空了。阿洋仔被頭上的聚光燈奪走了視覺，站起身旋即備旋入一陣柔軟的風暴。恍惚中，他隱約看見了螢光，自他的下視丘發散。是青草，如此遙遠的草原。寬廣。無際。如果生命還有下次，他還要再前往那片草原，什麼也不做，只是躺著，度過那一個星期日映演的下午。
那陣強大的暈眩被時空隔離。倒下的瞬間，游離了世間。他的身體化做千萬螢光魚，往地底漫遊而去。劇場鋪地絨布的霉味，有點像是微雨清晨的草原。至於時間……消失了……正確來說，是，永恆了。
他依稀看見盛年時後的他，孤獨的在舞臺中央自轉著，一圈，兩圈，三圈……十圈，到三十三圈，極限。右腳拇指為世界中心，一身施力，整個地球為之轉動，萬象只是雲煙之隙，逐漸融解成繽紛的色碼。一直轉，一直轉。
盛年的他是孤傲的稜線，風勢抽菸，黎明是茶，黃昏是酒，青山是咖啡。他的身體亦是他的盛年—孤傲的稜線。身為一個舞蹈藝術家—一個以身體作畫寫詩的人，腳下踩著的音符以及那近乎不可能的滯空時間，再再都證明他已翳入天聽。他的汗水落地，是屬靈的珠滴。他一吐息，是神的嘆息。他的夢是鬼的俱樂部。他的邪氣，他的聖潔，都源自於他用靈魂運行的舞動。
他的自轉，捲入了人間滿目瘡痍的愛恨情仇，所有紛沓的情緒，所有世界的雜質透過他的自轉而過濾，進而代謝出一種幽深的冥空。那會讓所有人沉澱、沉默的任著轉動而進入那個幽深的冥空。那是一種足以讓世界靜止的力量。
毀滅、建造不是最強的力量，愛也不是。而是靜止。讓一切解開時間的消耗，空間的桎梏。以那個瞬間的狀態存有下去。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那個狀態下當下的呼吸。要說的話，永恆。不足形容。
只是阿洋仔，你總不能一直活在那個世界裡。藝術是你的一切。但你卻是我的一切。
阿洋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是我把你從現在抽離了，於是我的現在永夜了。而我的過去也終結在那個星期日映演的午後。你倒下了之後就再也動不了了。正確來說，是你覺得沒有跳得必要了。因為已經是永恆了。所以你死亡了。現在的我不能跳了，想跳但也無法比你完美。我的過去是你，我的現在是我。至於那個完美自轉的你的當下，是永恆。
阿洋仔，Sonia正在催眠著我呢！讓我去想起屬於你的腳步聲。如雷貫耳的掌聲，以及超脫萬物的那支舞。
阿洋仔，自你在紐約學舞最潦倒的時候就認識Sonia了，如今也過了十幾年……你記得那年紐約很冷，你的腳底凍傷又磨破，還是堅持在舞蹈教室裡一圈又一圈的自轉著，你只練自轉。那年的紐約，雪好大。蓋了Sonia一身雪白。她租賃了她家其中一個房間給你，不要你付房租水電，只要你繼續跳舞，專心的跳舞。
Sonia是名職業催眠師，對精神上有障礙的人進行療癒。你是名沒沒無聞的舞者，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即將遭遇精神上的障礙。
然後你們在一起了。你的舞被全紐約的人看見了，你站在世界的巔峰了。你與Sonia的婚姻也是最赤裸的完美。就在這個時候，我出現了。我阻擋在你跟Sonia之間。
有一天在Sonia不小心摔破杯子時，我開始發狂了，同時產生嚴重的幻聽與幻覺。我知道你愛Sonia以及你的舞蹈。我過於忌妒你們的完美而毀滅、建造你們。毀滅你們的婚姻，建造我的王國。並，停止了你舞蹈上的永恆。一切只是因為我—忌妒。
而我再也找不到那個在心中最強大的力量—靜止。
直到十幾後我在台灣而Sonia突然以陌生人的身分來造訪時，我才又想起你，阿洋仔。那個只有買去程沒有回程機票錢的阿洋仔……那個在紐約學舞的阿洋仔……愛著Sonia的阿洋仔……
我在那家咖啡廳裡遇見了Sonia，她說當年你死去的時候，她的某個部份也流失掉了……直到十幾年後她回台灣在咖啡廳遇見了我，才把那些流失掉的……說不上是什麼的情感重新拾回，但，相當殘破。這，是我給的。
Sonia一直哭，她沒有責怪我以及我的殘忍的一切。我對她說：「來我家吧！」
「來聊聊吧！對了，妳還沒有催眠過我呢！」
聊完的時候，天亮了，我說我相信天使。我的永夜至此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