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密陀佛

[林晉宇]

阿密陀佛 林晉宇

　　咬在手指上的牙，我力道更加大，牙陷入皮脂，滲出血絲，肉與皮漸漸剝離，我正享受這種快感。
　　有隻魔鬼，祂潛入我心中，祂賴著不走，我開始感到躁動，老師正在解說佛學，我思考停滯，我根本記不住他講課內容，我索性轉頭看著窗玻璃反映出來的自己，我是帶著眼鏡的蓬頭少年，一顆紅紅青春痘長在鼻頭。
　　雖沒觸摸，但我卻感覺得到頭髮的油膩，油膩得發癢，我開始折屈手指，筆像畫符一般地在只上游移，最後我拳頭握著筆狠狠鑽進書桌裡。
　　老師言：「命根即命……」
　　我不住地抖顫雙腿。
　　老師言：「慚者，對人；愧者，於己。」
　　指甲爪形扣住紙面，用力在書本上抓出五條撕裂傷，倒影中的眼神，活像一頭餓犬，我蛆弓的身體，惡狠狠地瞪著我自己，牙咬地用力，把老師信口的意壓進腦前頁裡去，我在鏡中看見一對黑色翅膀長在我背上，兩條女人路過我面前的走廊，一條男人站在公佈欄前一動也不動，礙眼！
　　我卻不敢面對老師，他不斷地說佛念法，我的心更躁動不安，老師說：「羅漢斷見思惑……」
　　我整身不住地發抖，下課鐘怎麼還不響！
　　抖動地腳，敲打阿密陀佛的法號，自我腦前頁擴散，我開始感到慚愧，我心中的魔還不走！我緩緩吐口氣，溫熱的氣息帶著水氣，我咬上我的左手手指，吸允我的手皮，鐘聲陣響……
　　怎麼還沒下課！我臉埋進破碎的紙張中，頭陣陣發痛，「阿密陀佛」不斷在腦中迴盪，我好恨！卻不知道我到底在恨什麼？
　　「阿密陀佛」不要再叫了！我已經受不了了！咬住手指的牙漸漸鬆開，感覺得到油膩的頭髮豎立起來，突然頭一陣發麻，我眼睛痛苦的緊閉，一陣白光在眼前展開，我衝向前方的白衣女人，貪婪像是野獸的爪，利爪切割所謂的道德心，白肉，眼前的白衣女人玉手一張，擋在眼前像是張籠子，天降雨，雨酸得正在侵蝕我黑色的毛皮！
　　痛苦的一震，滿臉熱汗的油膩感令人十分不自在，衣服濕透地黏在背上。
　　下課鐘響。
　　驚醒沈睡的狼，狼低吼對著烏雲中的昏暗太陽，一輪如月的太陽。
　　狼抬頭長嘯，驚飛森林鳥，黑壓壓的一片襲擊林外的狼，狼狽的沒了衣裳的將軍，舉刀自盡，心無罣礙的一刺！
　　「阿密陀佛！」

[路痕]

所謂魔有心生，這篇小說血淋淋地摹寫著像夢境般的心理演衍，佛家說：萬般皆是佛。十方善男信女，乃至餓鬼虫獸都有證道成正果的一日。又說：煩惱即菩提，若不是經過心魔的焠煉考驗，如何能參透人生泡影的無常？
許多主觀或違常的心理層面的描寫本非易事，就像夢境那般當然卻不合邏輯...最後的一剌，是醒悟的一剌也是頓悟的當頭棒喝，也呼應了阿密陀佛和阿彌陀佛的同中有異和異中求同。

[林晉宇]

謝謝，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沒想到這篇小說也有些道理。

見思惑是塵沙惑，我迷糊迷糊被塵沙刺痛了眼，揉眼瞬間一道靈光乍現，我想像自己的形貌，幻想觀音的降臨。

在課堂上邊聽講邊寫作，說來慚愧，我實在不懂佛道，如豆的字珠像是念珠，我的脖子被繫得老緊，緊到腦子沒了空氣，考試沒了準，寫不了東西。

上這明知會被當的課，我還是來了。

但心總靜不下，所以我看見窗玻璃的自己，狼狽得像要把自己往死裡吞去。

事實上沒有頓悟什麼道理，只知道這堂課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