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難安
  日出與白晝散發著熱氣,卻遲遲無法急退寒冷。加魯多獨自坐在的窗前,目光相當的冷漠,彷彿已經找不到生存的熱忱,早就已經放棄。
  
  「如果這裡氣候一直好不起來,到底該往哪呢?明天又要去哪……又能有幾個生者?找到之後能怎麼樣。」
  
  加魯多深呼吸後快速吐息,混濁的心思已經沉淪,再也無法獨自自己。他眼前的世界,顯然沒有未來的可能性,只有一句單調的否決。
  
  「請進。」
  
  偵辦二科木門被敲了幾下,加魯多聽到後馬上回應,反應很迅速。門開之後,走入的人面帶沉思,孟娜那張滿懷疑問的神情──瞬間穿透了加魯多心臟,直接灌透腦海。
  
  「加魯多,我知道這邊主要由你做主。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怎麼會呢?妳多想了。」
  
  加魯多以真誠的笑容回應孟娜,但孟娜卻眼睛都不眨,繼續走到加魯多的面前,態度平淡的怪異。
  
  「你之前跟傑克說過,不要吃些奇怪的東西,那究竟是什麼?」
  
  「沒有什麼,只是過期的麵包而已。很抱歉,讓妳擔心了。」
  
  「那你之前說傑克再那樣下去就沒辦法了,又是什麼意思?」
  
  「孟娜,妳疑心病很重,別把事情想得這麼嚴重。傑克只是行為怪異而以,我們希望他能夠自知,不要替我們添麻煩,這會妨礙我們的合作。」
  
  面對孟娜一連串緊奏的逼問,加魯多只是輕摸額頭,離開了座椅。起身的男人,幾乎沒有表情,面孔老實卻不真誠,態度積極卻不實際,從頭到尾就只是隨便的敷衍。加魯多走到了孟娜正面前,雙方距離了兩大步,好像只差這兩步就能夠揭破疑雲。
  
  「既然你想裝蒜,我就不追問了。不過我很好奇,你對未來的打算究竟是什麼?」
  
  「繼續尋找其他生還者,再看看該怎麼打算。」
  
  「我知道救人很重要,問題是我們要怎麼回歸正常?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不是嗎?」
  
  「這邊的氣候都不正常!往東方開車,有個地方濕氣很重,溫度低於零下二十度,而且還有被水沖蝕過的痕跡,一看就知道那城市有潮汐,不能住人。往南下去又是一個受過爆破城鎮,後來查了一下地圖,那邊曾蓋過核能電廠,明顯是失溫核能電廠
沒人操作後爆炸,因為會有輻射線,所以那邊也不能去啊。」
  
  加魯多氣色凝重的敘述這段經驗,面孔隨著時間而增添壓力,似乎早就受夠了這個絕望的世界。他游移的視線不願面對孟娜,似乎不想讓對方看透自己內心的無助跟無能。
  
  「大我們往北走可以嗎?留在這邊只是坐以待斃呀。」
  
  「妳以為我願意嗎?我不能擅自探入不知的領域,萬一那邊環境更惡劣又遇到了情況,我們該怎麼辦?」
  
  「總是有辦法的,只要我們可以同心協力。如果一直安於現況,又恐懼於環境,我們依然無法在這長久的生存。」
  
  聽著孟娜的言詞,加魯多內心便開始變得激盪。雙方的距離只有三步,但是內心的距離卻無法測度,似乎變得越來越遠。冷淡的目光來自於加魯多的雙眼,那雙眼所投射的對象是孟娜。那對眼睛中閃耀著光芒,同時又展露出鋒芒,完全沉淪於灰色地
帶,就快無法自己。
  
  「我知道妳是好意,問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我承認自己不知道該往哪走,因為哪都很致命,問題我又不得不做出選擇──我希望這附近的資源消耗完之前,可以在這邊支撐一陣子。」
  
  「你作法也許是對的,可是在這的同時,難道不該替更長遠的未來做打算嗎?畢竟大家都把命交給你了……」
  
  「我們每天都會出去探路,走一些不同的路徑,順便收集需要的生活物資,並根據路思考下次該往哪走。我都積極到這份上了,妳還是不夠滿意,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意見上對峙的兩人,沒有暴發衝突,彼此之間卻開始醞釀出火花,一道黯然的燭光。
  
  「我認為孟娜是對的,待在這裡遲早會死,與其坐以待斃,確實出發賭一把更有價值。雖然你已經很努力救大家了。」
  
  伊莎貝莉走入了偵辦二科,她只有敲一下門。她站在門旁,豎直的身軀帶著銳氣,那對冰冷面孔好似斷絕了熱氣,感受不到肉身的暖流。
  
  「加魯多,我承認你一心想保護大家。但是,如果你因為那個人的死而消沉,不願繼續前進,這樣大家跟他都會失望的。相信我,那不是他所樂見的結局。」
  
  聽著伊莎貝莉的暗喻,孟娜內心似乎感應到了一個故事,一個屬於加魯多的故事。孟娜轉頭看著加魯多,他面孔找不到消沉與懊悔,可是卻感受到一種看不到的傷口,那是被埋在心臟中的創傷。
  
  「別開玩笑了,伊莎貝莉。直說來意吧,傑克又怎麼了?」
  
  「你們來吧,看了就知道。」
  
  大廳電視亮著白光,隨後又出現了精采的槍擊戰。這個景像,就如真實世界的現場轉播,只不過是變相發展,而且是莫名其妙。傑克在沙發上跳著舞,一會又繞到電視前假裝拿槍掃射,掃射完畢又開始翩翩起舞,這段過程還不時跟羅麥加聊天。
  
  「唉,這世界多麼美好啊──你說是不是?」
  
  「美好個頭!明明就爛透了。」
  
  「你們懂得頭?正因為末日到來,世界才能獲得淨化,得到真正的救贖,那天就是天堂。來,回歸擁抱吧──你們都知道的,窮擔心不是辦法,既然死亡是上帝的禮讚,就好好的接受它吧!別再傷悲了,趁機好好的快活,享受最後的日子。」
  
  「操,你發什麼神經啊?你邪教徒?」
  
  看著病態的傑克,羅麥加手腳都麻了,連瞳孔都縮成了一點,彷彿看到了活生生的魔鬼。依拉特靠在牆緣不動,並接受著怪胎的催魂,這個來自惡魔的黑儀式,已經快將大家弄得昏頭轉向,搞不清白天跟黑夜。
  
  「啊──那是天堂之歌,末日才是生命罪後的成全、劫數才是另個世代的開端,那就是真理,我們真的太愚笨了!居然遲遲沒有發現這真相。但是沒關係,我們從今以後就會進化,與地球合為一體,不會分開,更不會孤單。沒錯,新的主神將會殲滅
罪惡,赦免我們的靈魂,並且淨化一切的汙穢,那就是創世的開始,也是末日的結束!哈哈哈啊!」
  
  傑克陶醉地沉淪在新世界的幻境,彷彿身陷樂園。他英俊的神情全是滿足,似乎掌握了幸福,找到了宇宙大爆炸的秘密,併吞人類遺傳的基因密碼,準備與神結合,成為最接近神的存在。誇張的笑臉映射在看戲的依拉特目中,他怎麼想也想不到,原
來人類的面部神經那麼發達,可以做出這種荒唐又驚悚的表情。在他眼中看來,路西法就在面前,而且遠比真貨還要可怕。
  
  「幹,神經病呀……誰來阻止他!」
  
  傑克跳到羅麥加面前張開雙手,嘴巴一直念著神愛世人,雙眼還留著清澈的眼淚,似乎看到了前來迎接他的耶穌。
  
  「傑克──那麼就讓我來把你淨化吧。」
  
  三對腳、三個人,站在前面的不是男人,而是貨真價實的制裁者。加魯多雙手握著槍,那對眼睛比獅子還致命,比原罪更要深沉,大家分不清善惡,那是惡魔的呢喃,也是天使的贖罪。
  
  *
  
  荒無的大地,幾乎寸草不存,在這個上帝遺棄的城市,天空只有嘲笑。
  
  「多坦茲,妳不要害怕,那鬼東西不在意我們。」
  
  卡爾斯傑謹慎地注視窗口,他試圖感應著四周的變化,想找出這些液態金屬為何會出來,又為什麼是現在才出現。在門前徘徊的身影,反覆聆聽了風聲,感受了氣候的變化,一會後卡爾斯傑竟心感訝異,對現在的環境非常吃驚。現在的的城市,風力
非常的強烈,可以明顯的看到帆布跟木竿在動,而且連濕氣也很重,如果在這潮溼的環境一直生活,恐怕會導致體質上的病變。
  
  多坦茲躲在牆角一直看著奇景,這群金屬物體依舊在移動,而且數量多得難以計算,不知道何時才會往東邊走完。她手中的小狗原本很安靜,結果轉頭看到液態金屬就開始亂叫,嚇得多坦茲慌了手腳,不停抓著到處跑的吉娃娃。
  
  「讓妳的狗狗安靜點,說不定窗外那些怪東西會注意到!」
  
  「不行呀,牠不聽話!」
  
  多坦茲一身飛撲,捉住了躲在門旁大叫的寶貝,但是小狗依然不改難安,一直對著門外的怪物汪個不停,沒完沒了。卡爾斯傑看著室外的怪物,順便感受著牠們移動路徑,正當他困惑到哪一個程度後,忽然領悟到平時所沒發現的大事。
  
  「多坦茲,妳有聽到風聲嗎?」
  
  「咦?有啊,好像還越來越大聲。」
  
  狹窄的室內空間能夠清楚地聽到來自門縫的風聲,因為風力很強,所以氣流一直跟實體的縫隙磨擦,又因為對流,導致屋內開始變得濕氣濃重。
  
  「依我猜,這是一種液態金屬生物。它必須要同時符合適當的溫度、濕度及風速才會活動,平時都在地底呈現冬眠狀態。牠們移動符合風向,有可能是在吸食某些大氣中的物質。」
  
  「真的假的呀?卡爾斯傑。」
  
  「我不確定。但是我很肯定,牠們沒有進入房間,在室外活動的原因就是風向跟濕氣。由此可證,牠們的習慣是往風強的地方移動,所以才不會進入室內。」
  
  「講得跟真的一樣,說到底那些怪東西究竟是什麼鬼?」
  
  「我還是不確定,但我強烈建議別靠近那物體。如果那東西真的是液態金屬,很可能就是由重金屬‧汞所異變成的生物。」
  
  「喂!有沒有這麼毒?那被那怪物穿過去不就中毒死了!」
  
  多坦茲懷中的小狗越叫越大聲,無論她怎麼樣安撫都叫,完全安靜不下來。隨著時間流逝,多坦茲越顯焦慮,卡爾斯傑則變得坐立難安,眼睛完全離不開那群遊行中物體。
  
  「喂!你不是說牠們不進來的嗎?但是牠們怎麼看起來很想念我們啊!」
  
  「嗯?」
  
  多坦茲言詞引起了卡爾斯傑關注。液態金屬的動向越來越貼近門旁,雖然牠們依然是向東方行進,卻同時進行了橫向移動,若這群怪物越來越接近,很有可能會跑進房子。
  
  「拜託,幫我找有沒有東西可以生火!」
  
  備感壓力的卡爾斯傑看了四周,似乎在找著什麼東西。先是在桌上拿了打火機,又到抽屜內翻出剪刀,然後又開始找其它東西。
  
  「喔,旁邊有破木,可以嗎?」
  
  「好,謝謝!」
  
  卡爾斯傑拿起剪刀,往自己的後腦剪下一大片頭髮,並一路走到門旁。多坦茲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只是安靜的觀望,但她卻沒意識到小狗已逐漸鑽出雙手。卡爾斯傑試圖拉開門口,出現縫隙後就灑出頭髮,結果頭髮馬上飛到遙遠的天邊,目前風速恐
怕超過了時速一百公里,那股強勁的風力連卡爾斯傑都感到害怕。
  
  「老天,風速跟颱風差不多了,氣候有沒有這麼離譜?」
  
  一不小心,可愛的吉娃娃脫離了主人雙手,直接衝著門外的怪物衝去。小狗趁著卡爾斯傑尚未關門的瞬間,直接劃破了門縫。小狗一邊大叫、一邊奔向那群怪物的魔爪,多坦茲則焦躁的跑到門前,一直對著愛狗大叫。
  
  「寶貝!回來呀!」
  
  名喚寶貝的小狗很可愛,直接在大道上對著那團怪物狂吠,誰知那群金屬物體居然毫不畏懼,好像沒感受到吉娃娃,依然傲然前進。小狗一直跟怪物保持距離,進行實戰對峙,但狗狗卻料不到自己的下場有多淒涼。
  
  「汪──」
  
  一聲虛弱又可悲的哀號,那是寶貝的慘叫。被包圍的狗狗無路可退,陸續被液態金屬穿體而過,只能躺在地上一直抽蓄,進行最後的哭訴。當四團怪物玩弄了小狗之後,前方又有一大團物體穿過了牠,結果這次吉娃娃變成了鬼娃娃,眼珠子直接跳出
來滾,地上滿是血水,連殘餘的屍體都有被輕度腐蝕的跡象。大約過了半分鐘,寶貝已經變得不成狗形,看起來比外星人還要驚悚。
  
  「金屬跟磚體不會被腐蝕,但是活體一旦經過,居然就玩完了……」
  
  「不──我的寶貝!」
  
  多坦茲跪在門前一直哭,恨不得跑出去抱住最聽話的寶貝。淚流的人快要瘋掉,甚至伸出雙手搖著大門,想要離開這牢籠,直接奔往地獄。
  
  「妳寶貝已經死了!不要出去送死!」
  
  卡爾斯傑緊捉著神智不清的多坦茲,他知道那群怪物無比危險,雖然牠們看起來沒有自我意識。忍受著時間的譏諷,多坦茲呆滯了表情,並發出不知是笑還是哭泣的喉音,好像已經靈魂渙散。
  
  上帝不再憐憫,停止了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