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國
  西維吉尼亞州的上空一遍赤朗,陽光很溫暖,但是流動的風卻溫度異常,溫度接近零下。太陽依舊照射,冷風依然吹拂,在這要冷不冷、要熱不熱的魔鬼生態下,一個女人躲進了一棟較新的十二層大型飯店。這間飯店的設計很特殊,從外觀來看只是又方又直,擁有大量的窗戶,布簾大都沒拉上,這現象讓室內光線不至於昏暗。
  
  「呼……」
  
  名喚孟娜的女人,她身高約一百六,體型窈窕,有一頭過腰的赤褐髮,雙眼呈現琥珀色,面孔不似東方,也不似西方人,看起來像混血兒的她目是年齡約25歲。她穿著白色的外炮、黑色的皮鞋,衣著襯衫,從衣著看來,似乎是在醫院工作的醫療人員。
  
  「可惡,怎麼這麼冷……這裡還有人嗎?」
  
  無人的大型飯店顯得陰寒,孟娜在這條精美的飯廳中找不到目標,也不明白要往哪邊走才有生機。室內雖然隔絕了來外面的低溫,但是對於身上沒幾件衣服的孟娜來說,13度的平均溫就有得她發抖了。筆直前進的身影顯得無助,在身體逐漸失溫後開始昏眩,似乎隨時都會睡著。
  
  「呼,救我──誰在……」
  
  孟娜疲憊的忍受惡寒,直到她看到房間才激動地推開房門,並在櫃子找到了厚衣。一瞬間的暖和讓孟娜安詳的躲進棉被休息,她閉著雙眼,一會後才轉頭看著二樓窗口。窗外的世界無比空曠,空曠到像恐怖電影才會出現的畫面,逼真到讓人頭皮發麻。
  
  「手機通嗎?」
  
  孟娜取出手機通話,不論是打給媽媽還是爸爸,一切都沒有人接聽。她在了無生機的幻境中掉下眼淚,無助的張望窗外,心中完全感受不到暖意所帶來的希望。
  
  「可惡,我不會死在這的……絕對不會!」
  
  心酸的孟娜留著淚水,她眼神不但沒有失去戰意,反而燃起了強烈的求生意志,雙眼強韌到可以劈開中潛藏的惡魔。
  
  *
  
  天空烏雲密佈,不久後開始閃爍著雷光,宏亮的雷聲足以震撼上地,彷彿在宣示世界的薄弱跟無能。由於天氣過度可怕,妮卡尼亞跟古瓦肯德根本離不開建築。他們走在十一層樓查探地形,這段路程他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物品,例如倉庫有箱子、餐具、毛巾等日常用品,就連儲藏室也發現了鞭炮、特製推車跟打火車等物品。一路上雖然豐收,但是他們可以帶出了物品卻很有限。
  
  「喂喂──古瓦肯德!我們要把這些東西搬到車上嗎?」
  
  妮卡尼亞看著推車上的一堆鞭炮,完全不了解古瓦肯德腦袋在想些什麼。
  
  「不用,等下就有用了。」
  
  這輛特製推車上有機械組件,遇到不同平面的高度時會自動調整水平面,也就是物品永遠都不會傾倒,非常方便。他們兩人花了快半小時才將推車弄到聯誼廳,這段路上感受到的濕氣越來越濃厚,而且是又濕又冷。
  
  古瓦肯德站在聯誼廳外的遮雨棚外,他隨便算了一下煙火數量,數完後就點燃一隻煙火。著火的引線正蠢蠢欲動,過了五秒後便直接飛出建築,迎向天際,在灰暗的晴空綻放美妙的火花。
  
  「來,放煙火吧!」
  
  「咦!煙火秀?」
  
  面對古瓦肯德的奇怪舉動,妮卡尼亞又是喜、又是驚。妮卡尼亞雖然不明白古瓦肯德的用意,但煙火的美麗卻抓到了她的心。
  
  「很漂亮,可是你真的只是單純放煙火觀賞嗎?」
  
  「怎麼可能呢?這可是娛樂性跟實用性同時兼具的煙火。」
  
  「娛樂性我理解,那實用性是指什麼?」
  
  聽著,妮卡尼亞坐在椅子上眨眼,她內心的困惑似乎還沒解開。
  
  「那是信號呀,只有活生生的人才會對天空放煙火。」
  
  「對了,原來是這樣!如果這附近有人,看到煙火後就知道這邊有人活著了!」
  
  「沒錯,答對了。」
  
  以投射煙火來當作提示,宣示自己的存在。看似荒唐又沒意義的舉動,只是回歸到了久遠的年代,古瓦肯德用這種方式來傳達自己的位置,只要有人看到,其他人就會主動來尋找他們。
  
  接二連三的煙火,在天空連續閃爍著,直到他們感受到暴風圈的烈風才停止。走入屋內的兩人關起了窗簾,也關上了所有的門鎖,顯然是為了防備暴風雨動搖門窗。
  
  「現在又沒事情做,乾脆看電影吧!」
  
  妮卡尼亞跑到電視前面翻箱倒櫃,她找到了幾片電影,其中有一片是她沒看過的,上頭的發行日期還嚇到了她。
  
  「奇怪了,2322年,這是兩年後發行的電影。」
  
  古瓦肯德走到了妮卡尼亞旁邊,看著壓抑無比的妮卡尼亞,連他自己也開始好奇現在究竟幾年了。
  
  「妮卡尼亞,妳知道現在西元幾年嗎?」
  
  「不知道,這邊又沒有月曆跟電腦可以用,而且我手機上時間也很奇怪。」
  
  「確實。」
  
  古瓦肯德看了一下手錶,上面只有顯示時間,除此之外完全沒有顯示多餘的訊息。妮卡尼亞則看了一下手錶,上面時間還是顯示2321年,完全沒直有其他現象。就在古瓦肯德深思之後,忽然雙眼緊縮,內心近乎窒息,因為他心中的那把尺正逐漸明朗,彷彿測得了這世界的規律。
  
  「對了──有什麼東西會記載當代的日期?」
  
  「電腦內建的時間吧,一直都會跑。」
  
  「話說回來,我之前真的沒有仔細看日期,所以抓不到現在的正確時間。」
  
  「那你要怎麼抓日期?」
  
  「電腦是吧?那麼輛車的微電腦系統……我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
  
  「我們的程式介入儀,也有微電腦,應該可以找到正確時間。」
  
  「真的嗎?太好了!」
  
  聽著,妮卡尼亞擠到了古瓦肯德側面,這時古瓦肯德從背包取出了程式介入儀,然後開機。開機完畢後,古瓦肯德啟動了內建的視窗模式,並在系統管理員找到了時間跟日期設定。預設值中,系統不顯示日期跟時間,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設定,但對程式介入儀來說卻很正常,因為這個機器本來就可以跳過時間比對,不會被其他電腦的限制程式綁定時間。日期功能一打開,窗外就傳來了陣陣磨擦聲,顯然天空的暴雨已經襲捲到這棟大樓,不打算放過任何生物體。
  
  妮卡尼亞眼睛連眨都不眨,古瓦肯德也是同樣。他們同時進入肅靜,這種現象彷彿是被惡魔勾走靈魂,肉體只剩下空殼,內在完全空虛。
  
  現在時間【西元2344年7月25日◎14:27分。】
  
  不可置信的呆滯神情注視著螢幕不放,兩個人默默無語,只剩下暴雨的譏笑。
  
  氣留近乎窒息,沒有人明白時光是否在捉弄人,或著是上天開了一個大玩笑。這段空白的23年,時間跟歷史的變化太大,神也無能掌握,他們年齡沒有增長,突然出現在這,只能莫名其妙的面對迷離。
  
  人們到了哪邊去了?他們連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
  
  「嘿──這機器沒開玩笑吧?」
  
  妮卡尼亞一臉錯愕,看著面色黯然古瓦肯德的傻笑。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慌,襲捲了兩名生存者的心海,這無從解讀的無奈沒有人願意面對,至少對明天而言,他們已經不能再失去信心。
  
  「機器不會說謊,看來我們可能是遇到什麼事情回到了23年後的現在……」
  
  低頭的古瓦肯德,眼睛連眨都不眨,甚至連換氣都沒有。
  
  屋外一片黑暗,暴風一般的暴雨灑落在室外的世界,彷彿在打擊生者的信心。朦朧的窗外,沾染了火爆的激流,這陣無情的洗禮,幾乎沖走了兩人內心僅存的一絲希望。
  
  「這陣雨,可能暫時不會停了,我先去睡個午覺。」
  
  古瓦肯德態度異常淡然,將程式介入儀關機後忽然離開,走進客間。這行為來的忽然又迅速,但妮卡尼亞卻沒有阻止他,因為古瓦肯德無法再承受更劇烈的絕望。
  
  期待著明天,仰賴著天明──當世界已經沒有黎明,只剩下夜晚的星辰,這蠻荒的城市又能擁有什麼將來?
  
  假睡的古瓦肯德躺在床鋪上,他睜開著眼睛,目光呆滯,視線中找不到期盼。
  
  「我也來休息一下。」
  
  妮卡尼亞坐上床邊問好,可是古瓦肯德卻沒有回應。她很明白,彼此都需要時間接受事實,不論誰都需要時間代謝不堪的真相。一會後,妮卡尼亞上床躺著不動,她沒有表情,偶而會眨眼,並看著手上的手機,開始翻起了連絡人資訊──從父母到好友,上司到同事,明明很多熟悉的名字,但這通訊錄代表的意義卻只有悲涼。
  
  客間床鋪傳來了嗶聲,從聲音聽來是手機的提示聲。古瓦肯德有從腰旁口袋拿出手機,螢幕的投射著微弱光線,並照射在他無神的雙目。流逝的時間、反紅的電量,意味著真正的別離,也是今後所要背負覺悟。
  
  「妮卡尼亞,我要出去透透氣。不會出去很久,不用擔心我。」
  
  古瓦肯德爬起來後就忽然走人,來的匆忙又奇怪,似乎有什麼急事非做不可。
  
  「喔,這樣呀。」
  
  妮卡尼亞凝望著從容離開的背影,在那堅固的肩膀上,彷彿看到了無形的巨石,並把一個男人壓得喘不過氣,差點窒息。
  
  十一樓的空曠走道,沒有人煙,找不到多餘的生機。那是沒有阻礙的大路,放眼望去只有遼闊跟寬敞,連結了四面八方,但是看在孤行者的眼中,那條路找不到機會,只能通往深淵。觸地的兩腿不停前進,前面有明確的方向,行進的方式卻毫無邏輯。古瓦肯德目光空泛,由如行屍走肉,只剩下失去靈魂的肉身在掙扎,找不到神明所指引的明路。
  
  古怪的動態潛藏著不安,窗口的亮光不停透出,照耀了繁複的灰塵。滾動的大氣,呼應著大雨的哭泣。透光的鏡面,射著來人身影,試圖找出來人在向天懺悔,誰又在悲鳴。逼近的壓力,隨著人與氣窗的距離而拉進。逐漸顯的輝煌,則讓人開不雙瞳。
  
  古瓦肯德蹲在狹窄的角落掉淚,手指不停地發抖。
  
  「嗨?媽──妳在嗎?」
  
  手機上的螢幕,綻放出渺茫的微光,那似乎是古瓦肯德內心僅存的希望,也是他作為男人哭訴的最後機會。
  
  「我很好,妳呢?」
  
  窗外的豪雨不停灑落在窗門,發出難以辨別的噪音。
  
  「媽媽,我知道妳在。妳安靜聽就好,我知道妳有聽到!」
  
  古瓦肯德左手在臉頰旁不停搓揉,一邊除去淚水,一邊撫摸脖子的迷走神經。
  
  「對不起,是我不孝──整天像條狗聽人使喚,為了任務甚至還弄垮了歐盟的跨海捷運系統。妳每次打電話給我,我都沒接到;爸爸的?次問好,我人都不在家中聚會;當哥哥問起我想吃什麼,我都無能一起聚餐。我銀行有很多存款,但是都一文不值。」
  
  開始恐慌的臉出現皺摺,那流不完的淚水彷彿想把自己給淹死。
  
  「對不起,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媽媽,我愛妳們。可以告訴我妳在哪嗎?媽媽!」
  
  瀕臨崩潰的人,掌中的手機一直在發抖,
  
  「我好愛你們!真的,給我一次機會道歉好不好!如果還有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趕上爸爸的喪禮!請妳告訴哥哥好嗎?我知道錯了,請他原諒我好不好!」
  
  哽哽哭容,喊到聲音都快沙啞。在這悲情的城市中,人生充滿著缺憾的男人是個悲劇,也是永遠無法圓滿的快樂結局。不論懊悔,或是認錯,無情的光陰卻也麼樣也不肯領情。
  
  「媽──如果妳聽得到,回答我好嗎?我求你了!」
  
  慟哭的人淚流滿面,將盡失聲,只有風狂跟雨暴願意陪伴著他伴奏。正當風平浪靜之時,話筒傳來了餘響──『系統電力不足,本系統於一分鐘後自動休眠,請主動更換電池或充電。』
  
  絕望的回覆讓古瓦肯德面容瞬間僵直,並瘋狂的對著話筒吶喊,眼淚幾乎快要哭乾。
  
  「等一下!不要掛掉好不好?我就在這裡,不要離開我!媽──媽!」
  
  手機的背光自動消失,只剩下古瓦肯德流著鼻涕在哭呼號,永不停止。
  
  「喂……求妳了,不要這樣子對待我!告訴我,你們在哪好嗎!不要丟下我!」
  
  手機的螢幕顯示收不到衛星信號,那是最無情的打擊。當手機正式休眠,古瓦肯德兩眼中的恐懼瞬間昇華到最高點。他抬著額頭不停搖頭、孔虛弱無力、呼氣相當喘、嘴巴張得極大,哭到喉嚨都是沙聲。
  
  「為什麼!不要丟下我呀!」
  
  地板一陣奔跑,激烈的迴響響徹雲霄,回聲一直反覆,直到一抹身影直接撲上絕望的古瓦肯德才停止。那是無聲的言語,也最深入心臟的救贖。這在之後,站在潰敗邊緣的古瓦肯德,瞬間止下了哭吼,並用心感受著世界僅存的熱流。
  
  「沒關係,這裡還有我不是嗎?我可以陪你一起找家人,因為我也想家了!」
  
  妮卡尼亞看著哭花臉的古瓦肯德傻笑,說到一半連自己也不自覺掉淚。
  
  「別哭了,不然聲帶會受傷,以後你就連哭都沒得哭了!」
  
  古瓦肯德看著眼前的人,眸子開始顯露出光芒,而不是無限的空洞。
  
  妮卡尼亞跪在古瓦肯德的身前,交錯的頸部雖然無法正眼看見彼此,但是卻感應到了一絲可能性,那就是明天的黎明與曙光。古瓦肯德低下頭,並放開了掌中的手機,使出僅存的氣力,擁抱對他有愛的人,因為那是他僅能給予的報答。
  
  張開的雙瞳,映入了對方的身影,並看著彼此肯定的點頭,然後重新捨起信心。